作者:城南贵糖水
“等等,不要走,啊啊啊啊啊,我只是需要一点血,需要一点血啊,我不想伤害你,求求你,去康纳德诊所——”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没准儿克洛伊丝大人会大发慈悲呢?”少女保持着安全距离,歪起唇角。
“你问……”中年男子越发虚弱了,先前那一扑,几乎耗费了他仅剩的心力。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灵脉,呃,有种奇怪的感觉?”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睚眦欲裂。
大意了,对方也是一个超凡者!这种扮猪吃虎的杂碎就该下地狱!
克洛丽丝可没有扮猪吃虎的资格,只能怪中年男子输给了信息差。
“你不像是下界的超凡者,呵呵……否则不会不知道,大部分探险者,都会在诊所进行灵脉种植手术……”中年男子说道,“人造灵脉会让我们寿命大减,同时只能嵌合一到两个低级的伴生技能,诅咒和反噬也更为强烈……”
“何苦来哉?”克洛丽丝感慨。
“像狗一样残喘,怎么比得过痛痛快快二十年?!”中年男子眼中密布血丝,“你这种天生的超凡者,怎么明白我们这些虫子的痛苦!”
“哦。”为了更安全,克洛丽丝也不嫌脏,将钞票塞进浅浅的胸中,朝中年男子淡淡回应。
“等等,那里不是去诊所的方向!你说过会救我的!”中年男子见克洛丽丝离开,急忙呼喊。
“对了,你的灵脉象征是什么?”克洛丽丝止住脚步,问道。
“吸、吸血鬼之脊……”
“好吧,吸血鬼先生,请你务必坚持一下,我会帮你去求援的,我发誓!”克洛丽丝诚恳地说道。
话虽如此,克洛丽丝去往的方向,仍旧是远离市镇的西南。
“你不知道诊所在哪里对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吸血鬼先生沙哑地吼着,他的喉咙喷出一粒粒高温的红色粉尘。
“我说,吸血鬼先生,”克洛丽丝最后一次停下脚步,回望道,“我的手指很细嫩,对吧?”
克洛丽丝终究谦逊有礼,此时此刻,依然不忘用上敬称。
“?”中年男子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看你的眼神,就那么想得到我么?”克洛丽丝问出让他没头没脑的话,她模仿起阿莉丝塔和伊洛娜的语调,“你是个不老实的人,但是,我喜欢听老实话。”
“想……”中年男子嗓子干哑,全身燥热,湿润的眼眶一点点发红淌血,“救救我……”
“呵,喜欢的话,就再多看两眼吧,”克洛丽丝注意到废墟的红色粉尘发出噼噼啪啪地声响,不动声色地退了好几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自私的魔鬼,你说呢?”
若非留了个心眼,率先释放出幻影,克洛丽丝早就在吸血鬼手上沦为不知什么东西,因此……
还是让他离开这个悲惨世界吧。
“我是为了你好,可不是什么记恨在心……”克洛丽丝嘀咕着,越行越远。
中年男子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终于注意到,灵脉溢出的那些红线,在反噬和自救的同时,正不顾一切地吸收着暴烈的源晶粉尘,而他自身溢出的源力,让本就活跃的粉尘绽出噼噼啪啪的烈焰。
“不——”
“轰——”
爆炸时,克洛丽丝已经走出好远。
一路上她不断反思着自己与吸血鬼的交锋,感觉之前释放的幻象还是有很大瑕疵,若对方不那么虚弱轻敌,没准能一眼看破幻象虚实。
此外,少女也禁不住去想,自己是否在这样晦暗的世界中,也变得冷漠和残酷起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会制造更多的仇恨和宿怨……
一想到夹在衣襟里边那几张“香喷喷”的一百五十镑,克洛丽丝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样的坏家伙再多一些吧。
给自己做完心理辅导的克洛丽丝终于回到教养所,天色近晚,雾气也浓郁起来,今夜必不会太平,法兰王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投放兵力、趁夜占领法尔亚尔全境、完成部署,准备防守泰瑞比王国的反扑。
毕竟,那些名扬四海的精灵有着当世强大的舰队和最先进的造舰技术,利益受损的老爷们可不像伊洛娜那样洒脱,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教养所,炮击并未对孩子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该剥麻的剥麻,该编织的编织,黑麦临近收割,食堂飘出尚可的药香,一些五六岁的小家伙在附近的土坑中刨虫子,夏夏剥完黑麻,捧着一本图书艰难阅读。
“克洛丽丝!”心有灵犀的夏夏立刻仰起小脸。
小家伙扑到克洛丽丝面前,看着水箱里股股胀胀的河豚问:“这是什么呀?”
“河豚,呃,明天我可以叫大厨给你熬汤做生日礼物,我只需要气囊就可以。”克洛丽丝说道。
“生日?”
“你出生的日子,以后每年的同一个日期,就是你的生日。”
“克洛丽丝知道得好多!”
“……”
克洛丽丝沉默,法尔亚尔存在日历这个东西,偶尔也会举办一些地方节日,但通常情况下,对没有假期的土著来说,只有垦殖黑麦田的农夫和经常出入黑森林的猎户、采药人才有日期方面的需求。
所以她早忘了什么时候捡到的夏夏,不过撒谎做全套,就把明天当作夏夏的生日吧。
这时,阿莉丝塔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她朝林间小道望了一眼,对克洛丽丝说道:“小东西,你跟我过来!”
20.就剪掉舌头吧
阿莉丝塔的脸色很不好看,那不是克洛丽丝常见的粗鲁和蛮横,而是从未有过的,警惕和审慎。
是因为法兰舰队的事吗?
克洛丽丝抱着水箱跟了上去,来到阿莉丝塔位于教养所三楼的办公室,将水箱放在柜台上,又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摸出五镑与折叠后的匕首,递给修女:“阿莉丝塔修女,这是剩下的钱……”
“你没用钱买鱼?”阿莉丝塔嗓音低沉,并未立刻去接。
“我在伊丽莎白大酒店遇到一个,呃,不那么坏的精灵杂碎,她好心……”
克洛丽丝知道阿莉丝塔厌恶精灵,因此不敢说伊洛娜的好话。
即便如此,少女的发言还是被阿莉丝塔打断了,修女冷笑道:“你真是发了横财,知道哪里可以纸醉金迷了?”
“呃?可只有伊丽莎白大酒店才会进口泡泡河豚呀?”
“酒店的鱼从哪儿来的?”
“我担心埠头的那些贩子……”克洛丽丝擦了擦汗,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但还是咬牙道,“只会把泡泡河豚销给精灵开设的酒店,法尔亚尔只有精灵才会消费泡泡河豚……”
“你以为那些地头蛇会像你这个小东西这么老实吗!那些地头蛇不倒给你,酒店就会把鱼卖给你这个不知道哪个茅坑爬出来的贱民了!?”阿莉丝塔的确生气了,如果时间再早几年,克洛丽丝没准会被鞭子抽得满地打滚。
克洛丽丝樱唇紧抿,颤颤的,不敢说话。
“多少钱买的?”阿莉丝塔问。
“别、别人送的……”克洛丽丝嘀咕一声,瞥见阿莉丝塔的眼神更凶戾了,连忙哭丧着脸说,“五镑又七先令!”
“三镑的鱼你他妈要五镑七先令?!”
“是,是侍应告诉我的,我相信她没有撒谎……”
“那是酒店的采购贪了他妈的公款!”
阿莉丝塔暴跳如雷。
克洛丽丝目光呆滞。
少女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人心险恶,却不知道,自己仅仅是看到漫天大雾的冰山一角。
“可,可埠头的那些黑帮,我比较害怕……”克洛丽丝嘟囔道。
“你是我的人,那些崽子谁敢动你!”
阿莉丝塔一巴掌拍烂硬木打造的办公桌,整张桌子从中间折裂,其间克洛丽丝并未看到任何源力与伴生技能的痕迹。
修女静静依靠在椅子上,问道:“你把身子卖给精灵了?”
“她、她是女人……”
“女人就不能卖了?”阿莉丝塔嗤笑道。
“没有卖嘛,是她非得借钱给我的……而且说了,不算利息和还款日期的!”克洛丽丝终于有了争辩的余地。
“你这不老实的小东西倒挺会骗人,”阿莉丝塔立刻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彼时的部分情形,但她依旧轻蔑,“却不那么会骗……”
克洛丽丝有些疑惑地看向阿莉丝塔,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
“你他妈不知道有人一路上跟踪了你十几里路么!!!”阿莉丝塔乍然弹出椅子,如洪荒猛兽般瞬间贴到少女近前,拎着麻衫衣襟将克洛丽丝提到半空,“是不是一段时间没收拾过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阿莉丝塔的咆哮几乎震碎克洛丽丝的耳膜,但窗外并没有任何异状,似乎声音从未传出。
“……”克洛丽丝被吓到了。
“哟,现在才开始掉眼泪,之前做什么去了?”阿莉丝塔阴恻恻地说,“你这种脑子,是不是得废掉灵脉,送去更适合你的醉香馆?”
“对、对不起,阿莉丝塔……”克洛丽丝虽然恐惧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但大脑依旧活跃,飞速盘算对策,她把兜里所有的钞票和硬币都掏出来,委屈又愧疚地哭道,“这里是我的钱,这里是丹格铁匠优惠后的找零,我只是、我只是想给教养所多省下一些……呜呜呜,阿莉丝塔对不起……”
纵使知道对方是一个不老实的人,阿莉丝塔依旧难以立刻判断出少女这番话的虚实,她眼中的暴戾消散了一些,将克洛丽丝轻手掷在地上:“小东西,你认为我现在,应该期望你说的是真话呢,还是假话?”然后捡起一块木板揉成碎屑,那些木刺甚至未能洞穿她的皮肤,“如果说得令我不满意……呵,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做一个剪掉舌头的哑巴,免得出去惹是生非。”
克洛丽丝心跳一滞,屏住了呼吸。
阿莉丝塔的口吻,是认真的!
真话,还是假话?
阿莉丝塔总说自己是一个不老实的人,却又喜欢听老实话……她究竟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期望自己成为什么?
克洛丽丝脸色难以遏制地频繁变幻,紧张、恐惧侵蚀着思考的空间。
“十。”
阿莉丝塔开口了,她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催逼,加剧了少女的慌乱。
“九。”
究竟要怎么办?阿莉丝塔是想威逼自己顺从吗?自己应该说真话吗?
“八。”
又或者,真话和假话只是一个烟雾弹,阿莉丝塔并未判断出自己话语中的虚实,只是使诈?这种情况下,也许自己托出全盘真话,才会被剪掉舌头!
“七。”
“阿莉丝塔,我错了——”
“五。”
“求求你……”
“三。”
克洛丽丝立刻噤声,她担心自己再说半句,修女会直接跳到零。
记忆闪逝,少女只能确认,阿莉丝塔的确是打算栽培自己的。
但栽培到什么程度呢?
算账打杂的工具人?管理教养所的左膀右臂?还是所谓的虚空门徒?
不同的待遇决定她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一。”
怎么还在跳着数!
克洛丽丝心慌意乱,银牙已经咬破了嘴唇,一丝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阿莉丝塔转身从柜子里摸出剪刀前,她站起身来:“只说真话,和只说假话的人,都不符合阿莉丝塔的要求,想要在超凡之路走得更远,我们永远不能透露出全部的真实,也不能傲慢到自以为能够欺骗所有人!所以假话里掺杂真话,是阿莉丝塔喜欢听到的!”
修女从柜子中取出一把剪刀,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轻蔑:“你倒是知道怎么骑墙……那你这句话,究竟是真话呢,假话呢,还是半真半假呢?倘若是半真半假,真的在哪里,假的……又在哪里!”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阿莉丝塔,克洛丽丝的理智快要崩溃。
她说的难道不是正确答案吗?现在又该怎么回应?
克洛丽丝呆呆地看着修女揪出自己的舌头,竟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泪痕斑驳,她轻轻握住阿莉丝塔粗大的手腕,哀求道:“亚……犁……西……打……”
阿莉丝塔松开克洛丽丝的舌头,轻笑道:“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一只羔羊。哪怕死到临头了,也不知道反抗。”
“咳、咳咳……选择做必死无疑的事情,才是阿莉丝塔最厌恶的蠢货,不是么?”克洛丽丝捂着嘴咳嗽道。
“蠢货么……”
阿莉丝塔盯着克洛丽丝,良久、良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纵声大笑,不置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