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懒猫薛定谔
正往前踏出一步的小瞳突然踏空了。
本来深度还不足以把小瞳整个人没入的潭水突然间好似变得深邃无比，小瞳感到，有一双手紧紧地从水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并用力地要将自己拖下去。
小瞳无法抵挡那一道力道，被狠狠地拉进了水中，勉强地睁开眼睛，她看到那一条条白色水鬼像水蛇一样环绕着自己游动着，露出一张张泡胀了的狰狞面孔，并向自己伸来一双双发青的手臂。
“咕噜咕噜”呛着水的小瞳完全躲不开这些手臂，正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一颗巨大的白色蛇头撞入了水面，狠狠地将抓着小瞳的那个女尸撞进了潭底，接着，这颗蛇头又打飞了另外几具女尸，当那张巨口冲着小瞳长大时，她几乎都以为自己要被一口吃掉了，结果却只是被那蛇小心地衔了起来，并被轻轻地放置到了岸边。
好不容易上岸的小瞳在咳出了几口水后第一时间向御神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现在已经看不见挂在树上的三日月怜奈的亡灵了，有的只是一条整个盘踞在御神木上，用躯体紧紧缠绕着树枝树干的一条无比巨大的白蛇。
小瞳与那对巨大的金色竖瞳对上了目光。
第56章 三日月怜奈（上）
在与那一对巨大的金色竖瞳对上目光的同时，小瞳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变了。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月读神社中那个有一面巨大壁画的房间中的供桌前，供桌上摆着各种供品，小瞳低头可以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繁复而华丽的和服，以及那过于稚嫩的手脚。
“你好呀。”从这个房间中回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小瞳感到“自己”猛地抬起头望向虚空，并问道：“谁？”
“我是月夜见，是这个神社所供奉的伟大的神明。”
“有多伟大？比爸爸和爷爷还要伟大吗？”
“当然，我是这里最伟大的。今天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让你接受神眷，能够与我对话。竟然刚刚接受神眷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可能是这几十年来最有天赋的巫女呢。”
“神……眷？”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小瞳只能从后面的两个青年人的面容上勉强看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认出那竟是她的爷爷和二爷爷，至于前面更年老的人，小瞳就完全不认识了，那大概是自己的太爷爷太奶奶吧……
只见她的太爷爷（疑似）摸着自己的头，温和地问道：“怜奈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人的声音？”
“声音？有一个自称神明的姐姐在跟我说话。”
在场的成年人们顿时激动起来，他们将“自己”视作珍宝一样围在中间，小心地嘘寒问暖着。
小瞳看明白了，这似乎是……自己母亲的记忆。
这是三日月家在七五三节的例行活动，将三岁的女儿、五岁的儿子盛装打扮然后送入有壁画的静室中枯坐一上午，完全不考虑把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关在一个墙上画着奇怪人像的密室里一上午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原来……这个仪式是为了获取神眷吗？
小瞳用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自称神灵的家伙的声音，不过这实在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这是……这条蛇想让自己看的东西吗？
画面一转，小瞳这一次发现自己正站在月见潭边，同时自己的身高也高出了相当多。
“自己”的目光久久地盯着月见潭，一刻也不曾挪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匆匆向这里走来，那是年轻版本的三日月仁满，只见他眉头紧锁，面容上甚至带着些怒气。
他上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堂妹，我刚刚听说，你拒绝了家族对你和我的指婚？”
“嗯，对啊。”小瞳听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为什么？”仁满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我已经被指定为下一代的家主了，在这一代的男性家族成员里，我的神眷也是最强的一个。如果我们成婚的话，我们的孩子肯定也是最受神明眷顾……”
“唉……”怜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神眷、神眷、神眷，我已经受够这个词了，能请不要在我面前再说这个词了好吗？”
仁满的神色有些阴郁，“堂妹，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话可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快收回去吧。要是被父亲和爷爷听到了，你一定会挨揍的。”
“他们可舍不得揍我，我现在可是所谓的什么‘家族复兴的希望’不是吗？这可真是太棒了，我倒贴一万元把这个名头转让给你可以吗？”
“别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了，怜奈。”仁满神色冷峻，“你是家族的希望，这是因为你是上百年来出现的唯一一个可以跟神明直接对话的人。神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回应过我们了，看看望月家那群叛徒吧，背弃了对神明的信仰，现在反而还占据了这个国家的高位。反而是一直坚守的我们三日月家正在逐渐没落，连神眷的力量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一定是神明因为望月家的背叛而厌弃了我们。所以，重新将神明带至这个信仰没落的时代才是我们家族复兴的希望啊，怜奈，你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还没当上家主呢，你就这么一副三日月家长三日月家短的口吻了。望月家混得比三日月家强，这不正说明了那所谓的神明的力量也就那样……而且我是真不觉得那玩意是所谓的神明……”
“怜奈！！”仁满突然吼了一声，看上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怜奈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很不耐烦用手指着月见潭大声说道：“我的大哥，你是真的看不见下面的那些东西吗？”
“下面？”仁满低头看了一眼月见潭的潭水，“下面有什么吗？”
怜奈看了一眼正在潭水中游动着，并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数条白色女性人影，长长叹了一声气，然后说道：“算了，这么说吧，仁满大哥，我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谁？！”
“你的三弟，道满。”
“他？”仁满的脸上浮现出了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表情，“就是那个完全没有神眷，整天吊儿郎当，上次还在家族里提出，要通过将神明的形象设定成那种……漫画人物的形象，然后去办什么狗屎的神明演唱会来扩大对神明的信仰的那家伙？？”
“不是挺有趣的吗？至少我觉得那个神明演唱会的点子说不定真的有用。他还说如果真要搞的话，录制歌曲的工作就要拜托给我了呢。”
“那是在亵渎神明！神明可不是能让那个阴暗的家伙借此满足他那猥琐的私欲的事物！”
“唉。”怜奈今天已经不知叹了多少声气，“那样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吧。”仁满深深地看了一眼怜奈，嘴唇动了动，估计是想要放点什么狠话，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视野再度切换，这一次，小瞳竟然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只见那个穿着像个公主娃娃的幼年体自己正坐在有壁画的房间里，而现在的这个“自己”正关切地问道：“小瞳，怎么样，有听到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吗？”
小小瞳摇了摇头。
在场的其他人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只有“自己”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似乎并没有安心太久。
一个安逸的午后，小小瞳正枕在“自己”的腿上午睡。
睡了一会儿之后，她醒过来，样子看上去有些茫然，接着便告诉自己，她在梦里似乎听到有谁在唱歌，声音似乎还跟“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自己”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情绪猛地失控，突然对小小瞳大吼了出来。
之后，反复跟小瞳强调不要去理会那个声音，接着通过唱歌好不容易把小小瞳哄睡着后，怜奈突然对着空气开口道：“是你吧？你到底想对我的女儿干什么？！”
那个极为肖似怜奈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响起：“当然是在寻找下一代的合格的巫女人选啊，谁让这一代的巫女因为被害妄想症总是在怀疑我呢？”
“妄想？请你看看这片神社中那些无法安眠的亡灵，你觉得我是在妄想吗？”
“这是祖灵啊，祖先的灵魂会一代代留在家中庇佑后代，这样后代才会积累福气啊。”
“原来短寿，以及死后变成活死人是给我们的福报。这福报太重，我们实在无法领受，不如请神明大人收回去自己享用吧！”
“哼。”无形的声音变得冷硬了起来，“作为神明，我已经足够宽容了，但是不敬神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既然不想成为我的‘眼’，那么你的女儿想必是会很乐意的。她的天赋虽然不如你，但也足够高了。”
“你敢……”小瞳听到从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低哑的嘶吼声，接着猛地抓起了什么东西朝着那个声音的来源砸去，可是那个东西也只是在纸门上砸出了一个洞而已，那个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小瞳静静地坐着，看着自己膝上睡得死死的完全未被惊醒的小小瞳，接着听闻着从自己的身上发出的极为细小的呜咽声。
第57章 三日月怜奈（下）
小瞳看到，自己的母亲在隐秘地做着笔记。
“那恶神疑似是在以三日月家人的生命力为食，特别是有着越强神眷的三日月对祂来说就是越美味的食物。历代会挑选神眷最强的女性作为神子，而神子的平均寿命在三日月家也是最短的。同时，这个神明疑似有在三日月家人的头脑中种入暗示，操控其行为的能力，对其信仰越虔诚，这种暗示也就越强。侵蚀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可以直接附身其上，但这会导致这个人的身体加速衰败。坚决抵抗对祂的信仰是一个办法，但不治本，更多的时候这种联系是在通过血缘起到作用……”
小瞳“看”到自己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拳头上暴起青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就往墙上扔去。
在一声脆响后，杯子砸落到地面摔成了碎片。
“你的病又发作了？今天的药有在吃吗？”
小瞳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门边，面露出忧色地看着“自己”。
“那药没用，我的病不是靠吃药就治得好的。”小瞳看到“自己”不动声色地盖上了手中的笔记。
道满走到怜奈身旁坐下，拉过怜奈的手并说道：“那么，有什么烦恼的事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吗？”
“行啊，如果我说我想要跟三日月彻底断绝关系，你觉得应该怎么样才能做到？”
道满的脸上浮现出愁苦的神色，“你是……还对家族的束缚感到憎恶吗？我记得你以前的梦想，是想要去当一个歌手对吧？其实……即使被迫要当巫女，也是有办法……”
“什么鬼……算了，跟你解释不清，你不会相信也不会懂的。”小瞳看到“自己”甩开了道满的手，起身走开。
走出房间的时候，小瞳瞥见了自己父亲有些低沉的神情。
以自己母亲的视角和感官，小瞳已经能够感受自己母亲身体的虚弱了，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母亲的一些想法。
每一次的月见祭，都是那个神明在加强和自己巫女的联系，而自己的生命力，或许已经撑不过下一次了。对于自己这个不听话的神子，那个神明已经感到不耐烦了，所以，祂正迫切期待着下一位接替者。
虽然期待着说和完全没有神眷的道满结婚，也许会生下同样没有神眷的孩子，结果却也只是妄想。以自己女儿的神眷强度，未来注定是要成为神子的。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凡人无力对抗一个神明。或许，只有神明才能打败神明。
三日月怜奈去拜了许多的神社或寺庙，只是，似乎也并无作用。
病急乱求医的她在网上到处搜索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了某地流传的关于“缘切神社”的传说。
视角再度转换，这一次，不再是三日月怜奈的视角了，画面竟然是小瞳非常熟悉的一个场景。
那是她之前数次曾经梦到过的那个不知名的神社的视角，只是这一次，神社周边的杂草比之前看到的每一次都要多。
时间是夜晚，在视野的尽头，一个人影正踏着清冷的月光缓缓向这里走来。
是三日月怜奈。而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白衣的老太太。
只见她独自走到自己近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接着轻声唱起歌来。
【谨怀敬畏 向您祷告】
【仁慈的 公正的 神明哟】
【此夜此刻 将一切都奉上】
【请以光耀之姿纡尊降临】
【吾将以此身为器】
【吾将以此身为祭】
【愿您见吾之所见】
【愿您偿吾之所愿】
这是之前小瞳在母亲的笔记上看到过的歌谣，此刻亲耳听到她唱出来，这让小瞳不得不赞叹，母亲的歌声是真的非常动听。
但是……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您是……不愿回应我，是吗？”怜奈对着前方的神龛如此询问道，然而却依旧没有回应。
怜奈回头看向那位白衣的老太太，老太太摇了摇头。
怜奈扭头回来，握紧拳头，缓缓闭上双眼。
待她重新睁眼的时候，她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银月般的光辉，她努力睁开双眼环视这座神社。
这一瞬间，小瞳甚至感到自己仿佛与她对视了片刻。
只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就如同感到刺痛一般闭上了双眼，两行血泪从她的两侧眼角滚落，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怜奈并未擦去两眼流下的血泪，她闭着眼睛重新开口道：“神灵‘小白’……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地面骤然震颤了起来。
“请宽恕我擅自呼唤您的神名，以及窥视了此地过往的无礼。这个名字……是那个少女为您取的名字吧？我可以感念到，您确实是一位仁慈且公正的神明，您原应是本地掌管丰收的社神吧？但这上百年来，您都一直庇护着与当初那个少女一样的女性，也愿您听一听我的祈愿吧，我同样也是被那黑暗的祭祀所卷入的受害之人。”
小瞳感到自己的视角在升高，巨大的白蛇虚影浮现在神社本殿之上，盯住下面的三日月怜奈不放。
下方的三日月怜奈大声道：“我不求此身得以幸免，但求您能够帮助我，斩断我女儿三日月瞳与我所在月读神社中那尊邪神的一切关系！我无以为报，愿以此身为祭。”
三日月怜奈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而小瞳却感到自己的身形溃散了。
白蛇的虚影消失，而在三日月怜奈的身上，却浮现出一件如同由白蛇鳞织就出的白无垢来。
再下一个瞬间，三日月怜奈睁开双眼，小瞳发现，自己此刻的视野，竟已是三日月怜奈的视野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但当小瞳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也仅仅只过去了那么一瞬。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白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个月夜见根本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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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得多了发现一章写不下，就拆成两章了，一会儿也许还有一章。）
第58章 我的神明
此刻，只见她悬浮在白蛇面前，一脸圣洁地说道：“你这只盘踞在神社的妖物终于现身了呢，现在就是彻底诛灭掉你这个妖魔的时候了！神木啊，请助我一臂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