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烛樱
“桑，要走了，做好准备吧。”
拖着一把与人类身形不符的巨弓，桑回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做出了一个请求。
“……有何意义？”
对于这个请求，队长皱了皱眉头，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是有的吧，但我说不出来……”
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思考。
“不行的话，能再给我一些归队的时间吗？”
“桑，你是法兰不死队的一员，不要忘记这点。”
无言，他点了点头。
然而队长的话还没说完。
“所以，想做便做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我们都相信你。”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三夜，不死队都停留在了此处，他们放下剑拿起铲子，将在这场战斗中所有的尸骨全部埋葬。
他们对卡萨斯卑劣的剑士没有同情，对于碰触深渊的国家毫无怜悯，心中更是不存在任何崇高的感受，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都沉默地埋葬了整片人山人海。
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
所以能够信任。
可是，霍克伍德暂时放下铲子，看着将一具具尸体埋进土中的桑，依旧是无法理解地想道。
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直接询问，得到了一句难得没头没尾的谜语回答。
“因为很重要啊。”
终于，所有的尸体都被埋葬了。
除了放在巨大棺材里的巨人以外。
桑认真地向所有人道谢后，对着曾经被血与尸体覆盖的战场撒出一片金色的花种，种子埋进被血染成红色的泥土里，不断吸收着底下尸骨的养分成长。
而在这时候，他开口将理由说出。
“这些花，能够以人性与死亡为养料绽放出光芒，虽然脆弱得能够被轻易碾碎，但只要盛开着，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能绽放出光芒，也能够改善扭转被深渊侵蚀的土地。”
他挥手，光的魔法加速着生长的时间，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金色的花海便覆盖了这片土地，灿烂得如同黄金的海洋，美丽梦幻到让不死队都有些感叹。
没有人能想到，此处金色花海之前竟然是一片尸山血海，地狱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天堂。
所有人都有些感叹，唯独实施者的目光没有一点动容。
他将手轻轻按在放在后边的棺材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其实不过…是想让你表扬一下我的。”
也想向你证明。
即使在人性浸染的血红黑土里，也能盛开星辰般金色的花束。
这句话没让任何人听到。
而当终于回去的时候，桑拉着放在一架推车上的棺材，与队长示意会晚几个小时后，他推着巨大又沉重的棺材走向了一条稍微绕远的路线。
他们看着那道艰难又一步步推着棺材的背影，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刻孤独，一种无法用距离填补的漏洞。
血脉相连，但却终究渐行渐远。
而在这时候，天空中忽然有雨落下。
“……呵。”
当雨滴打击在棺材上，发出清脆声响的瞬间，一声早有预料，不知是愤怒耻笑还是自嘲的高傲笑声融化在了这片雨中。
他越走越远。
……………………
而当他走过一条积水的山路，不知是否又是命运使然，本想要去卡萨斯废墟看看情况的隆道尔三姐妹正好在远处瞥见了他。
芙莉德向他张望，透过朦胧的雨幕所看见的景象让他记忆犹新，直到生前最后一刻都不断牵动着她的思考。
那是只有一人的一列凄惨的送葬队伍，棺材由一辆卡萨斯原本的牛车陈放着，那巨大的棺材与拉动的人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担心他下一步就会无法支撑。
车顶用沿途找到的长叶搭了个简陋的遮篷，但在雨水猛烈击打下，地面一片泥泞中，车轮每走一步都不住下陷，遮篷也摇摇欲坠。
一道道凄凉的水柱倾泻在棺材上，浸湿了覆盖在上面的旗帜，那是一面染着鲜血与硝烟污痕的战旗，属于一个被送葬者毁灭的国家，所有的荣耀与壮烈都已是过往云烟，只空留下凄凉的悲哀。
棺材上摆着一把断了弦的巨弓，弓身的上面刻满了各种看懂或看不懂的名字，也藏着他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的真名，即便在未来数千年也无人能够再次念出。
而那个人，那个疯狂的，那个愤怒的，那个恐怖的，那个法兰不死队的战士，在雨中如同对什么东西抗争一样，一步不停地不断走着，铁靴踏进土里留下深刻的足迹。
身上的铠甲和衣服未替换也未修复，都破破烂烂，也再也没有一点杀气与恐怖的压迫。
他感觉很疲惫，却从未折下过腰。
送葬者行走在这个世界，却如同梦境中的一个幻象。
“好机会！姐妹们，情况紧急，我们赶紧去把那个怪物杀了吧！”
尤莉娅从短暂的愣神中挣脱出来，赶紧现实地抓住机会提出建议。
但不知为何，其他两人的反应却是与她完全不同。
“多么孤高……”
芙莉德的声音里掺杂了感叹。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神明的时候。
而莉莉安妮的眼神与表情可怕得多。
她带着万分的欣喜与期待看着那到融化在雨幕中的身影，那种狂热的欣赏与激动，就像是一位作家即将创造出自己一生最满意作品时的深刻欲望，超越死亡与所有的一切。
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人。
“啊……”
尤莉娅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开口说话时，莉莉安妮似乎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嗯哼，你的建议不无道理，但也有缺漏之处。不死队的战斗力你也看见了，隆道尔现在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所以再等一会儿吧，等下一个机会。”
“更何况——”
她的嘴角勾起期待到几乎起舞的笑容。
“下一位王，我已经有所人选了。”
雨依然在下。
桑也依然在前进。
一步一步。
直至抵达那熟悉却也已经陌生的高塔之下。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拿出铲子挖出一个足以埋葬她的坑洞。
将棺材用力推了进去，他喘着气，最后一次将手扶在那棺材上。
他想要推开，想要再看一看她，但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只能将土块一次一次覆盖了上去。
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悲伤，却格外执着。
死亡也就这么回事。
悲痛，只是因为还没有接受，只是因为还没有习惯。
<
叹了口气，他开口。
“糟糕啊，虽然早有预感，但我果然是个薄情的混蛋。”
棺材终于看不见了，泥土已经将生命的存在掩埋。
再过一百年，世上，还会有人记得她存在过呢？
将土块紧紧拍到严实，桑从怀里取出那金色的花束放下，退后了几步。
他闭上眼睛，想要在一片黑暗勾勒出她的面孔，但得到的结果清晰却又模糊不清。
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那是隔在生命与死亡前的帘子。
生命有多么漫长，相比战斗的，思想的时光，与巨人的交谈与相遇不过是短暂的须弥时间，不过是铭刻在人生上的一段短暂记录。
若是时间更长，记忆稀释，连爱与恨全部也都会淡化。
死亡仅此而已。
手掌捏紧，又慢慢松开。
转身，风拂面吹动泛白的黑发，雨也终于停下。
他迈步，转身，向前走去。
“但是我果然...还是想听到你的声音，还是再和你说说话啊...哪怕是无聊的话题。”
龙与火焰与时间
第94章：切尔诺伯格
切尔诺伯格，乌萨斯重要城镇之一，二十多年前由鲍里斯侯爵主持在旧城的基础上建成的新兴城市。
与寒冷的冻原完全不同，内有军警维持纪律，外有军队守护人民，这里培育着无数乌萨斯未来的栋梁，社会拥有着基本稳定的秩序。
而在一间不起眼的厕所里，伴随着一道传送的光芒忽然亮起，结束完北原之旅的桑便来到了城市，完成之前与凯尔希定下的契约。
熟能生巧，他平静地打开门，就要从这里离开。
但碰巧不巧的，旁边的抽水声响起，另一道身影也正好开门走了出来。
“嗯？”
“………”
深棕色的中长发长至肩膀，右侧有一处明亮的桃红色挑染，冷冽的蓝色瞳孔如同冻原的凛冬，年轻也清秀的面孔与能看出弧度的身材证明了她的性别。
转移错了一点。
但也只是无伤大雅，不需要在意。
无视眼前乌萨斯JK如同看变态的目光，桑平静地继续朝门外走去。
“走错了，抱歉。”
“呵呵，去警察局再解释吧。”
略微惊讶，眼前的少女眼睛里显现出深信不疑的鄙夷，竟是直接伸手想要将他就地制服。
明明无论年龄还是性别都不占优，看来是对自己的身手有明显的信心。
一边想着，桑侧身避开她抓向自己脖子的手臂，然后闪电般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再见。”
最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而原本想制服他的少女却是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她狠瞪着那道离开的身影，身体用力颤抖着却没法动起来，就如同冬天睡懒觉的时候一样，身体的本能压倒了行动的意志。
错觉操作，也可以有这种用法。
“你这家伙——给我等着！！！”
屈辱的怒吼在心中不断回荡。
来到一座新的城市，感受着与大骑士领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与风土人情，桑在角落掏出自己心爱的米狄尔，不断在四处的街道奔驰着搜索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