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里哀主教
第二十四章 冬之花
郁青雪故作平静，坦然一笑，托着腮用汤匙随意搅拌着刚刚端上来的前菜，微微眯着眸子说：
“水果杏仁豆腐是这家的特色，你尝尝味道？”
“我不吃。”曲析浅的表情有些僵硬，“我说了，我来这里不是来蹭饭的，而是为了劝你的。”
“我这人挺随和的，其实就算你真的是来蹭饭的，我也完全不会介意。”
两人完全是不同类型，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
本该已经远去才对，可是那场梦境所发生的事，却再度出现在了郁青雪的脑海深处，记得刚刚把高似锦掳到月雪璃绪大小姐身边的时候，郁青雪作为女仆长曾管理着高似锦的衣食住行。
她本以为自己不该对高似锦动情。
可某一天夜晚，她却梦见了对月雪璃绪大小姐极为不忠的梦，红色的法拉利犹如一道闪电在涩谷的城区疾驰，后面是无数追杀他们的女仆们。
郁青雪在梦境中，开着法拉利带高似锦私奔了。
逃离月雪璃绪大小姐的掌控，与自由干杯，死神那干涩的嘴唇，总是散发着活下去的甘甜。
他们本该逃走才对。
可月雪璃绪大小姐却堵在了必经之路上，用太刀贯穿了郁青雪的身体，让郁青雪明白自己和真正的强大相比，还有一段终身无法弥补的距离。
以不忠之人的殒命作为落幕，倒也算得上是一场华美的演出。
话题来到面前这位女仆小姐身上，郁青雪清了清嗓子说：
“你说我曾经死过，你还说你看到了，那么你有证据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从抽屉里的时光机回到过去的未来人。”
“我真的用我这双眼睛亲眼看到了，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的话，就让我来说一下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吧，如果未来的走势与我预测的未来完全吻合，那么就证明我没有说谎。”
“好，那你说吧。”
郁青雪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曲析浅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她先是说出了股票的走势，下一期的彩票号码，外务省大臣与中亚五国进行线上会谈，A国总统出访东京，东欧克里米亚半岛最近会有一些动乱。
每一条讯息，曲析浅都给出了精确的日期，要想审核这些信息的话，只需要每天关注电视新闻即可，郁青雪将这些信息逐一记在脑子，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曲析浅预测的某些事情听起来像是用大数据归纳出来的，可她却给出了明确的日期，而且，连彩票号码也进行了预测，如果彩票号码和她预测的一样，那么曲析浅来自未来几乎可以做实了。
“曲小姐，你说我未来会死，对吗？”
“当风娜和月雪璃绪进行战斗的时候，一定会有空隙，你会趁那个时候动手，开车试图将他带到一处只有你知道的地方，你的目的地是北非的卡萨布兰卡。”
郁青雪再度一愣，因为她的确想带高似锦逃到北非隐居起来，不过在口头上，她继续口是心非。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对月雪大小姐怀有最高的敬意与忠诚，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将男人掳走，况且我知道，只要我和似锦还在这个星球，就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一定会被月雪大小姐给捉住的，”郁青雪嘴角依旧带笑，可是胸口却越来越沉闷，像是被一只恶意的大手死死挤压似的，呼吸困难，“哪有机会逃走？哪有理由逃走？我只想活着啊，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吗？我郁青雪是天底下最怕死之人，不可能会自寻死路。”
是怕死吗？
万箭穿心，一刀毙命，溺亡，窒息，饿死，从高处掉落，又或是坐在轮椅上寿终正寝。
无论是哪一种死法，郁青雪都感到畏惧，倒不是畏惧死亡的未知与痛苦，单纯是害怕死亡会让一切付诸东流，在此之前无数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就像是好不容易集齐所有装备，准备剑指天涯之时，游戏账号却突然被封了。
这是郁青雪最无法忍受的。
好不容易成为了郁家的掌舵人，让那些一心向钱，感情淡薄的家人们像狗一样匍匐在地，好不容易在一次偶然的任务中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而他也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好感。
怎么能死呢？
“我……”
可是又好想得到他，占有他，让他的视线被自己一人所独享，郁青雪时常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辛辛苦苦的厨师，第一次在滨城也是，第二次在东京也是，好不容易酝酿到快要摩擦出爱情火花之时，月雪璃绪就会适时出现，前来接盘，在饥肠辘辘的郁青雪面前细嚼慢咽。
这太他妈欺负人了！
“你的眼神就在刚刚出卖了你的内心，你想做什么，不光是我看得出来，想必月雪璃绪也能轻易知晓你在想什么，你没有任何机会。”
“人生之所以精彩，其实并不取决于长度，而是取决于深度……”
“但你如果真的踏出那一步的话，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没有回头路。
只为短暂占有就要失去吗？
窗外的冷风吹拂脸颊，还是可乐好喝，这家店的麻婆豆腐也是一绝，只是味觉上的享受却无法带来内心上的平静，在月雪璃绪的宅邸，女仆二十五岁之后就要离开，她难道还要再度孤零零一个人吗？
在没有和月雪大小姐相遇之前，她一直都在和郁家那些为富不仁的狗屎人们斗智斗勇，难道从女仆这一身份毕业之后，又要回到那种地方吗？
她不是不能再度回到郁家，只是她不能一个人，她希望到时候能有一个男人陪她一起面对，那个人必须是高似锦才行。“郁青雪，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放弃，我是说，这一次你所看到的机会，不过是月雪璃绪的考验，将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说，要再寻其他机会吗？
为了最后能和他活着享受幸福人生，继续忍耐吧。
现在忍受的苦闷，都将会在日后弥补，现在高似锦在月雪大小姐的身下，早晚要让他在自己的身下，做比大小姐还多的姿势，还要拍成电影转发给大小姐。
郁青雪站起身来结了账，填饱肚子之后，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也未见得一定要反抗大小姐不是吗？
至少每天可以与高似锦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玩玩游戏，看看电影，虽说不能接吻与上床，但其他事情却都可以做。
今年，郁青雪二十岁。
距离二十五岁离开宅邸还有五年时间，如果一定要逃走的话，干嘛不能五年之后呢？
况且五年光阴或许就可以脱离爱恋的诅咒，不再那么喜欢高似锦也说不一定。
郁青雪这样想着，走出了麒麟厅餐厅。
“对了，曲小姐，我还想跟你聊聊。”
转过头，却发现曲析浅好似神隐般消失了，只留郁青雪一人。
“操，蹭饭好歹说句谢谢啊，真没礼貌。”
方才来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真的交手，肯定不是曲析浅的对手。
郁青雪拿出手机，瞅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想必高似锦也该回家了，回去之后也不必独守空屋，从小到大一直没谈过恋爱的郁青雪没有想到最后会在高似锦身上折戟沉沙。
“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立刻朝文京区的公寓驶去，嘴里还跟着车载音响里的旋律唱着日文歌。
“我的生命如同散落之花～尽管回不去的日子屈指可数～欢笑与泪，过往与未来～被撕开的我是冬之花～”
宝马宛如疾驰的流矢，郁青雪转动方向盘，一如既往的狠踩油门，胡乱的变道和加速。
歌声好似咆哮，这样的唱法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不要哭泣，为我爱恋之心～眼泪和你并不相配～走吧，只是向前～我已下定决心这样大步向前～啊啊，虽然内心没有笑容～虽然不为人知～我仍骄傲的盛开～啊啊，我就是冬之花～”
回到文京区的公寓，推开大门，高似锦正在玩PS6，见自己回来后，高似锦立刻按下暂停键。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方才亢奋的歌声已经让郁青雪的内心收敛了一些，可是当高似锦靠近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敞开双臂搂住高似锦的身体，混杂着柑橘味香水的体香让高似锦一脸错愕。
“你干嘛？”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仅此而已。”
她的脑袋枕在高似锦的肩膀上，胸前柔软巨大之物也严丝合缝的贴在高似锦身上，高似锦想挣脱，不久之后已经下定决心向月雪璃绪表白了，就不能和郁青雪藕断丝连了。
况且……
高似锦对郁青雪也怀有一丝好感，他担心自己做出傻事，现在虽说还没有和月雪璃绪确立恋人关系，可他同样不想把郁青雪当成备胎不清不楚，因为那样对郁青雪来说太不公平了。
“似锦，别挣扎好吗？我就是抱抱你，朋友间的拥抱，我知道你心里爱的人是樱花妹，但我偶尔也想自私一下，所以你就乖乖当一回抱枕，任我摆布一会吧。”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内心对你感到更加亏欠……”
郁青雪如此直白坦率的表达感情，让高似锦双腿发颤，想要逃跑。
为什么命运偏偏要让他遇见郁青雪和月雪璃绪？
第二十五章 寒毛直竖
高似锦一如既往的用极其淡漠的态度去旁观东京大学的同学们，通过短暂相处，他发现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类人，他们言辞上虽然谦逊，可骨子里却都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慢。
“下午好啊，高桑，这位是北乃加奈子。”
记得不久之前，他身旁的女友还不是这位，而是另有其人。
他在笔记本上用中文记下了他们的行为，日后写小说的时候，当写到顶级学府中的日常时，便可以拿来当作素材。
——在他获得了“东大学生”的身份之后，手边立刻就多了两个“候补女生牌”，从两张牌中任选其一拿来当作初夜技能练习，再抽取另一张牌，结果女生候选牌又增加了，再随意抽一张卡片，结果反而冒出更多的女生卡片，他们不厌其烦的参加联谊，和女孩打交道的技能也就越发纯熟。
东大学生就是一张可以随时拿来骗女孩上床的特权，男人需要通过女人来满足自身龌龊的欲望，而女人也需要男人“东大生”这一身份当作攀比的物品，女孩挽着东大生的手臂，对她而言就像是路易威登的皮包，菲拉格慕的女鞋，这份爱情只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产物罢了，事实上，只要是东大生，无论是谁都可以。
“渡边，你换女朋友就这么勤，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你有考虑过她们的感受吗？”
渡边轻蔑一笑说：
“高桑，口香糖嚼完之后，不就是应该马上吐掉吗？尤其是那种长相漂亮的，刚开始的时候猛吃，很快就没味道了，话说高桑你还没和月雪上床吗？你长得也并不赖，而且还是外国人，应该早就脱离童贞了吧？”
上床？
高似锦听到这个词汇，胸口不禁有些沉闷，他略显烦躁的摇了摇头，在东京大学，成绩好的人并不代表人品好，不露声色的自我夸赞几乎是每次联谊会都会照常进行的节目。
他用中文继续在素材本子上记下方才的对话。
“高桑你在写什么啊？”
“算是随笔吧，因为我是C国人，所以随笔一般都会用中文来写。”
“干脆用日文吧，写起来也方便，高桑不也是因为东京大学是亚洲第一大学，所以才来的吗？”
“其实是因为我考不上北大，所以才来东大的。”
有些时候，不得不与他们进行这种充满恶臭的话题，在一部分井底之蛙的眼中，高似锦的祖国仿佛还停留在石器时代似的，整个亚洲，乃至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东京和纽约能称之为城市，每次高似锦不厌其烦的解释，在他们眼中也成为了像是为自己故乡正名的狡辩行为。
他们以东京为傲，这份傲慢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无邪。
“人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就是被利益驱动的。”
渡边一如既往的在高似锦身旁发表高见，其实他和三浦是一丘之貉，自从得知高似锦在女孩当中很受欢迎后，他们便经常摆出一副和高似锦很熟的样子勾肩搭背。
“我也赞同的看法，没有好处的事情，人是不会去做的，尤其是咱们东京大学。”
“嗯，你很懂嘛。”
“比方说你现在跟我套近乎，就是希望我给你介绍女孩对吧？我奉劝你好自为之，我是不可能将熟悉的女孩往火坑里推的。”
“什么火坑，高桑可真是过分啊。”
——人们相互蔑视，又相互奉承，人们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
正如月雪璃绪所言，东京大学的人际交往虽然令人疲惫，但这却是很好的素材库，而且文学部的很多知识点也都可以很好的用在写作上，基础文化研究专攻课程中，有语言学、考古学、美术史学、哲学、宗教学与宗教史学、美学艺术学等诸多课程，掌握了这些课程，可以对高似锦的写作带来极大的帮助。
他认真听讲课程，仿佛回到了中学时期，那段青葱岁月真是令人难忘，缅怀之际，差点又走神了。
对了，初中的时候，还曾遇到过一个十分喜欢的女生，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完全想不起来了。
算了。
教授讲述着距离现在而言，十分遥远的历史，高似锦将重点部分一一记录下来，对于一个向往剑与魔法的成年人，中古时期的往事充满吸引力，他听课并不是单纯为了毕业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他是真的喜欢这门学问。
下课后，高似锦离开课堂。
明天就该与月雪璃绪一起约会了，光想想就很期待。
走出法文二号馆，高似锦在三四郎池的长椅上坐下，欣赏着东大著名美景，据说此地是因夏目漱石的《三四郎》而被文豪们爱称为“三四郎池”的，在芥川龙之介，太宰治等人的手稿中，均有提到过，而高似锦此刻就站在异国文豪们都曾来过的地方，不免有些感慨。
休息五分钟左右，也该回公寓了。
“似锦哥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腻而阴冷的声音。
高似锦立刻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色旗袍搭配黑丝高跟的金发少女，她的面庞堪称绝美，犹如魔幻小说里的精灵族一样圣洁，可高似锦却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女孩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恶感，想要尽快远离她。
她就像毒蛇，花纹美丽夺目，散发危险。
高似锦问：
“你是谁？”
“似锦哥哥果然又被修改记忆了，好可怜，”金发旗袍美少女开口道，“我是风娜啊，似锦哥哥，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我？”
“似锦哥哥真是好傻啊，无论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这样的你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虚假的世界当中，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我就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