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里哀主教
姹紫嫣红的湿地公园美得压根不像是人类世界的光景，上次看见这般美景是在月雪璃绪宅邸附近的那座樱花园中，当时高似锦被篡改了记忆并向月雪璃绪正式表白。
“锦儿，我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稍微和其余人拉开一段不多不少的距离之后，孤夏蕊开口道。
“什么样的梦？”
“就是在梦里，我和锦儿没有分别，一起读了相同的高中和大学，就连工作也是在同一个城市。”孤夏蕊洋溢着深深的幸福与满足，那感觉就像是即将要脱离臃肿的负荷，飘入更高层次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我们两人的未来。”
“那只是蝴蝶的一场梦境罢了。”孤夏蕊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现在你仍旧爱我吗？”
“我爱你。”
“那真是太糟糕了。”孤夏蕊低垂着眼帘，“让你爱我，是我这一生的瑕疵，我希望你恨我，这样对你来说，其实是更好的选择，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让你恨我。”
“因为我作弊了。”
“穿越回来的锦儿，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知识，而且在人情世故上也变得圆滑了。”孤夏蕊挽着高似锦的手臂依偎在身旁，“前世与你分手，你恨我吗？”
“埋怨过，但不恨。”
“傻瓜。”
香气侵略性的扑鼻，让高似锦无法分清究竟是花香还是体香，又或者根本就没有香味，一切都只是高似锦幻想出来的香味。
也有可能高似锦根本没有复活，也没有所谓的前世，这些都是高似锦扣动扳机之后在大脑死亡前最后的胡思乱想，漫长的时间被压缩成一秒钟……
“锦儿是真的复活了。”
孤夏蕊的眸子变成了猩红色，黑色秀发也随之摇曳，薄薄的迷雾下，被染成了纯银色，那些隐藏在阴影深处的手统统出现，取代了净月潭湿地公园的植被，姹紫嫣红的植物分明是姹紫嫣红的人手，密密麻麻。
高似锦下意识挡在孤夏蕊的身后，然而她却摇摇头。
“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切的。”
传递声音的媒介并不是空气，而是意识。
高似锦的大脑深处传来孤夏蕊的声音。
“但你一次次的寻找我，让我无法达成我的计划，锦儿你知道猫的一个习性吗？听说有一些猫在预感到自己快死的时候，会逃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静悄悄的等待自己的死亡，像锦儿这么难缠，未免太不识趣了。”
高似锦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孤夏蕊，近在咫尺的她触手可及，却又仿佛永远也无法摸到。
肺部像是长了一只手，牢牢的在里面捏住高似锦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
“不是真的！”
高似锦屈膝跪在地上。
一闪而过的景象让高似锦感到反胃，好几只手扒开了孤夏蕊的嘴，然后有一只手取出了孤夏蕊的舌头，锋利的刀顺着舌根切割，鲜血横流，鲜红的舌头如同石膏制品般丢到一旁。
少女没有惧色，她只是淡淡的注视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锦儿不可能逃出地狱，也不可能获得救赎，但锦儿不会孤独，这就足够了。”
“不要为我这种人而献祭掉啊！”
高似锦泣不成声的乞求着，颤抖的嘴唇有些发青，他试图用力捉住孤夏蕊的腿，然而孤夏蕊却是如此的决绝。
“这是我的决定，为你而献祭？不，这跟你毫无关系，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自我的喜好，你不必背负任何负担。”
湿地公园的地面彻底变成了手掌的**，到底有多少只手，高似锦已经数不过来。
数万只，还是数十万只，反正结果都一样。
孤夏蕊会消失。
而高似锦没有能力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她从自己身边离去。
手穿透了孤夏蕊的身体，刚才和自己手牵着手的少女此刻就像是一个投影，又或是一个幽灵，手掌抓住了她的脚踝……
“我是知道的。”
她没有开口说话，但高似锦听见了她的话语。
“锦儿在未来拥有不止一个女友的事，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当我在病房握紧锦儿的手时，就在梦境中看过了锦儿短暂的一生……”孤夏蕊的手轻轻触摸着高似锦的太阳穴，“子弹穿透过去，很疼吧？”
高似锦摇摇头。
比起子弹穿透过太阳穴，孤夏蕊即将消失要更疼，高似锦的心口有一道裂纹，在一点点撑开，从内部延伸，直到每一个血管都充满了悲伤。
她抚摸的动作没有任何回馈，高似锦没有感受到她的任何体温。
在手的拖拽下，她一点点下沉。
这不是湿地公园，而是沼泽。
孤夏蕊的娇躯，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拖拽到里面。
“让她们代替我爱你吧，叫月雪璃绪和郁青雪对吗？我其实早就知道，但我就是不说，其实我挺吃醋的，可惜吃醋无法解决问题，只能让锦儿难堪，后来我看开了，隐瞒我知晓的一切，唯有这样，才能与锦儿度过像是过家家般的恋爱。”
“你到底与它们达成了什么条件？让我回去，别剥夺本该属于我的折磨！”
“世界很大，我希望锦儿能够有所成长，我们也许会再度见面，到时候，我将再也无法爱你。”孤夏蕊已经被拖拽到脸蛋的部位，“我不后悔作出这个决定，你可以说我冲动，但不许嘲笑我的心意。”
“回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顾不得高似锦的恳求，孤夏蕊宠溺的摇摇头，身体最后化作闪闪发光的泡沫消失在了湿地公园，在她消失之后，那些如同海藻般摇曳的怪手也统统变成了植物。
——你救不了她。
命运的唇角勾勒着戏谑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
痛苦积攒到了极点，他握紧拳头，像是要将自己的手指骨捏碎般大叫着，试图通过叫喊来排解内心的愤懑与悲伤，只可惜无济于事，他的叫声沙哑而无力。
“似锦大人，怎么了？”
刚刚被落下的莫嘉娜和艾米尔一路跑了过来，手上是刚刚帮高似锦和孤夏蕊买的奶茶。
“孤夏蕊呢？”
第四十九章 带走
转眼之间，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中考成绩正式发布。
全科成绩总共扣十分的高似锦一脸平静，好像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一个与高似锦同名同姓的人考出来的。
“牛逼啊，锦哥。”
“马马虎虎罢了。”
“你还装？”
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在为高似锦的成绩庆祝着，也有人怀有嫉妒甚至是敌意，不过高似锦选择视而不见，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就算考了个好成绩又有何意义呢？
为什么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呢？分数高的学生可以免费入学春城最好的学校，分数低的学生就必须花上一笔不菲的学费才能入学。
分数的本质就是分数，更快更准的解一道三角函数也好，证明空间内两条直线互相平行也罢，又或是分析笔者的心理活动，点明文中哪个自然段承上启下完全没有意义，真的好无聊，把这些东西写出来，消失的人也不会回来。
孤夏蕊永远的离开了。
似乎看出了端倪，高似锦在初中时期的好哥们周裴拍了拍高似锦的肩膀：
“无所谓的，锦哥，凭你的本事，找一个更好的很轻松，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不是到处都是吗？”
“她不一样的。”
高似锦不经意间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空空如也的同桌座位上，这里正是孤夏蕊之前的座位，她的分数竟然比高似锦还要高，全科成绩扣了3分，而且是语文作文扣的，她的历史是满分。
“快夸夸我。”
恍惚间，仿佛能够看到那个清纯可爱的少女扬着小脑袋向自己做出邀功的表情，假如她还在的话，高似锦肯定会不吝言辞的夸她。
可惜做不到了。
再也不能夸你了，因为你已经不在了。
高似锦脸上挂着犹如面具般的笑容，他越是悲伤就越是试图咧着嘴挂着难看的微笑，这是高似锦的一种特殊自我保护机制，高似锦讨厌被别人看出自己有心事从而获得安慰，他认为自己这种人不配被任何人重视，他也深刻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什么感同身受。
“一会去桂林路上网还是红旗街上网？平时都是你给我打辅助，不如今天我给你打辅助，保证让锦哥带飞全场好好爽一局，然后咱们就去之前那家烧烤摊撸串了，毕业之后咱们可能很难见面了。”
以周裴为首的几个朋友围绕在高似锦的面前，高似锦并不是个演技十足的人，他的微笑比哭还难看。
“行啊，我正好想玩老鼠。”
“锦哥，实在不行就出国找她吧，机票钱我出。”
高似锦摇摇头。
“分手挺好的，平时想和哥几个去网吧都没时间，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今天谁来了都劝不动我，就要狠狠的打游戏。”
事到如今，所有人仍旧认为孤夏蕊出了国，原因是孤夏蕊的父母已经告诉了校方她出国的消息。
孤夏蕊的微信朋友圈上还经常出现各式各样的生活照，在孤夏蕊消失当夜，孤夏蕊的朋友圈上出现了头等舱内啜饮香槟酒的画面，没过多久又是大房子，又是碧水蓝天，又是异国美食，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很富有。
高似锦亲眼看到她被灵异力量掳走。
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自己被灵异掳走，用自己的血肉去换回孤夏蕊，可惜灵异是挑食的，自己的血肉对它们而言远没有孤夏蕊美味。
“中考成绩公布了，你分数比我高。”
高似锦在微信里向那个拥有水银灯头像的女孩发了个消息。
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些天高似锦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朋友圈就像是早就已经设定好的一样，会在不规律的时间发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
亲眼看到月雪璃绪、郁青雪她们香消玉殒的高似锦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将宛如磐石，可他还是感到阵阵蜿蜒不断的疼痛……
“经过三年的辛苦与努力，你们已经成功渡过了人生中重要的关卡，三年来，老师看到了你们从青涩变得成熟，一切都恍如昨日，希望你们将来能够相信自己，不断努力，追求卓越，在未来前程似锦！”
班主任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前对即将离校的学生们道出了最后的祝福。
每当听到“前程似锦”这个成语，高似锦都会下意识打一个激灵，记得刚入学时，班主任也说过“前程似锦”，同桌孤夏蕊就笑盈盈的用余光打量高似锦的名字。
——锦儿，要回家了吗？
高似锦拿起自己单肩包站起身时，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猛然回头，发现原来只是幻觉。
“走啊，咱们今天战个痛快！”
在几个关系要好的男生簇拥下，高似锦被推搡着离开了教室。
初中阶段终于就此告一段落了。
莫嘉娜和艾米尔站在稍远的地方一直守候在身边，她们并没有过多干涉高似锦的私生活，现如今中考成绩已经发布，再过两天，就要去一趟巴黎见一见莫嘉娜的外公了，不过高似锦对此并不期待。
原本高似锦认为孤夏蕊应该也会陪在身边一起加入这场旅途的。
“上啊，锦哥！”
网吧烟气缭绕，昏暗的灯光与压抑的空气像是要让人窒息，电脑屏幕发出廉价又刺眼的光芒，周围时而传来因为失误而爆出的国骂声，时而又伴随着键盘猛烈敲击的节奏，这里曾是高似锦学生时代经常光顾的地方。
如今却莫名感到无聊。
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时而为虚拟世界的胜利开怀大笑，时而又因队友的失误咬牙切齿。
“英雄真厉害啊。”高似锦喝了一口可乐，“无论怎么死去，都能在泉水复活，要是人也可以这样就好了。”
虚拟世界的英雄在第一次死亡时，会怀有怎样的想法呢？
高似锦操纵的角色，只是由0和1组成的数据，可谁又能证明高似锦不是无数个0和1呢？人类最自负的地方就是认为自己是万物的主宰，说不定在某个更高层次的宇宙，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只是一段20分钟视频的1帧动画罢了。
死掉之后，会不会再度复活？
先是一片漆黑，在痛苦中沉沦，然后会有一只冰凉娇嫩的小手在自己的掌心写字或弹奏。
死掉的话说不定能见到她，之前高似锦就是为了能够与心爱之人见面选择死亡的，在之前住院的时候，高似锦读了不少的书，也了解到了许多没有痛苦的死亡，或许孤夏蕊正在某条其余的世界线内等待着自己。
要再死一遍吗？
在网吧打了十多局游戏。
出门的时候，天色昏暗，路边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几处零星闪烁的霓虹灯让这条街显得有些发冷。
高似锦打从心底喜欢春城，这是自己的故乡，无论高似锦去滨城，还是东京亦或是洛杉矶，最喜欢的地方仍旧是春城，但现在的春城好冷，冷得就像是与孤夏蕊手牵着手一样。
周裴和吴总在讨论刚才最后一局到底是谁的锅，葛大炮在用视频电话和他对象你侬我侬，小姬笑得依旧很猥琐，而高似锦则只是在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