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所以她现在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更进一步的答案,一个能够否决掉这个可怕现实的答案,她已经……濒临失控。
即便如此,在短暂地失控之后,明芙萝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没有谈条件的资本,也知道假如再这样央求下去,只会让安瑟把代价开的更大。
她只能在恐惧中保持沉默,在惊惶中维系乖巧,扮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很难理解吗?”安瑟微挑起眉来,他伸手抬起明芙萝的下巴,让她的视线投向小鹈鹕城的街道,让她看向那越发远去的农民和平民们。
“你现在应该把重心放在这里,不是吗?这可是明芙萝你梦寐以求的变革时机,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放下的,不是吗?”
魔鬼的声音钻入人偶的耳畔,如锋刃劈裂,镶嵌进她的灵魂:
“包括你的爷爷,就算是他,也不能妨碍你,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浪费你的精力和时间。”
“这可是你的理想啊,怎么能因为一个死人分神呢?我说得对吗……海伦?”
现在最重要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观测,确定,保证土壤强化剂的效用,是绝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让帝国迎来变革之始的机会,哪怕这在安瑟眼里,只是个游戏,但它的意义注定非凡。
是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了那个可能性,为了那个未来……
但爷爷,但他们——
我明明可以更进一步知道真相,我真的非要因为这段无法插手任何事的时间,而白白等待七天吗?
但我也等待的够长久了,为什么现在就不能等了?父……安瑟说得对,不能因为……不能因为已经逝去的人,影响到现在分毫,在这个节点上,哪怕什么都不能插手,牢记下每分每秒的改变,也都弥足重要。
但那是……那是你的爷爷,是教会你那么多东西,告诉你未来该怎么做,该如何前进的——
这就是他教给我的!
狂乱,越发对立,越发撕裂的狂乱。
缠绕于明芙萝身上的冰冷枷锁,开始长出尖锐的铁刺,深深扎进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当中。
一边期待着理想实现的开端,是如此大好的局面;另一边却又是至亲之死所存在的恐怖可能性,让她无法冷静,不敢深思。
而把持着这一切的人,却又偏偏……偏偏温柔,大方,良善地支持着明芙萝,支持着她身上最坚固的枷锁,支持她,告诉她去履行最该做的事,去履行她身为追逐者的职责。
同时……将她如此渴求的另一件事,微笑着割裂开来。
光明远大,令人兴奋到颤栗的未来;冰冷彻骨,让人恐惧到几近绝望的现在。
它们彼此纠缠,交杂,碰撞,像是两股巨力撕扯着明芙萝,撕扯着……她的灵魂和自我。
她该笑吗?在自己最亲密的人可能是杀死爷爷的凶手的情况下,她该放声大笑吗?这怎么应该呢?
她该哭吗?在明明已经有机会看到那宏伟未来一角的情况下,因为个人情感绝望到低泣吗?这也不应该啊。
如果明芙萝·泽格不该哭,不该笑,不该做这个,也不该做那个……那站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她又该做什么?
紫色的眼眸中的空寂反复浮现着,如再三上涌又快速褪去的海潮,如此无常。
“该做的事……只有一个。”
她的耳畔,浮起魔鬼的声音。
“你的理想,重于一切,对吧,海伦。”
“……是。”
那份空寂,缓缓地,彻底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坚韧,无与伦比的坚定。好像那个无论被安瑟怎么算计,怎么折磨,也绝不低头的天才学者,在此刻又重新回来了。
可她现在的坚韧和坚定……又到底是谁赋予的呢。
“是的……父亲。”
明芙萝眺望着远方的麦草,眺望着欢腾起来的整座小鹈鹕城。
是的,这就是……她要看到的光景,这副光景,比一切都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
“现在要做的事情。”她轻声回应,“只有一个,关于爷爷的事,我七天之后,再来问您。”
人偶小姐微微低头,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刚才的失态,还请您谅解。”
“谅解啊……”安瑟嘴角微微上扬,“没问题,我本来也不在意,不过,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请说。”
“海伦,你觉得什么才是父亲?或者说,父亲这个词,到底包含了怎样的要素?”
“……我,我不知道,父亲。”
安瑟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当是我留给你的一个任务,也许某一刻,我会再度问你,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有答案了,能做到吗,亲爱的女儿?”
他停下了抚摸,转而去牵明芙萝的手,将她柔嫩纤细的小手牢牢握在掌心。
明芙萝没有抗拒,反而从未感觉过这么……冷静。
是冷静吗?明芙萝无法确认自己此刻的情绪,但她觉得,自己的确非常……非常宁静。
至亲之死,理想之逐,求赎之路,往昔迷雾……在这一条条缠绕着明芙萝的冰冷锁链上,每一条,似乎都有安瑟的印记。
好的坏的都无所谓,在这一刻,仅仅在这一刻,六岁便目睹爷爷惨死的人偶小姐,即便仍时刻保持着对他的警惕,仍没有遗忘他试图把控自己,但……
但不论彼此是否对立,不论心念是善是恶——
在这个对明芙萝来说单调的,没有任何多余色彩的灰色世界中,安瑟·海德拉,他一直都在这里。
第六十九章·海伦·浮士德·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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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略显贫瘠的城市,小鹈鹕城简陋的平民区,在今天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小鹈鹕城的粮食来自周围散落的村庄,村庄里的农民基本上都被叫来开垦农田,而就连那些农民都没有见过如此夸张的丰收,更何况只是从商铺那里买米的平民呢?
这样的丰收比一切都来得令人兴奋,鼻端飘扬的小麦香气和眼前炫目的灿然金黄,是不会骗人的。
南境的丰饶土地,使这里的大多数平民不会遭受可怕的饥荒,但虽然平民们不至于饿死,却也不可能过上日日饱足的生活。
毕竟,贫穷是无药可医的绝症。
但现在,眼前的光景却让城里的平民们兴奋的难以自持,因为这些粮食实在太多了,多到农民们甚至愿意直接捧起一大把,随手塞给街边的路人,多到推车每前进一点都有麦草掉下,他们也都不在乎。
在这沸腾欢庆的氛围当中,位于队伍中间的亨克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和他推着同一辆推车的劳瑞尔,脸上却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
“这么多人……”他低声自语着,粗粝的嗓音压低声调时很不好听。
“劳瑞尔,我们简直就和英雄一样!”
亨克兴奋地这般说着:“看他们的眼神……天啊,我从来没有被这样注视过!”
青年兴奋地朝路人挥手,想捧起一大团小麦送给路人,却被劳瑞尔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矮壮的农民瓮声瓮气道。
“送,送路人一些啊。”亨克愣了愣,“毕竟有这么多——”
“送了又有什么用,他们知道怎么把小麦变成面粉吗?”
劳瑞尔面无表情地说道:“送给他们扔橱柜里发烂,还是让他们拿去卖钱?”
“多,多多少少也算是我们的心意……”
“什么心意,我们种出来的小麦跟他们有关系吗?”
男人用力推着木车,冷冷地看着亨克:“我种田是为了让我自己吃饱,亨克。”
亨克挠了挠脑袋,也没说什么。
劳瑞尔说的不错,帝国哪有怀着“让所有人吃饱”这个念头的农民?耕作,不过只是个谋生手段而已。
不过,亨克还是不太喜欢劳瑞尔这般不近人情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老乡为什么是这种性格。
等回去之后,问问老爹和大哥好了,说不定他们知道。
一想到这里,亨克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心中的喜悦之情甚至都被压下不少,他前后看了看,发现农民们正沉浸在丰收的幸福当中,才压低声音对劳瑞尔说:
“劳瑞尔,你说把这些粮食卖到小鹈鹕城之外的地方……那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劳瑞尔说得简单,可没什么见识的亨克怎么想也想不出,该怎么把这么多粮食卖到别的地方去。
劳瑞尔看了亨克一眼:“为什么要我们去卖?”
“……啊?”
“这座领城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富裕,但不管怎么说,也一定有富裕的商人。”
劳瑞尔捏紧推车的把手,粗粝沙哑的嗓音盖不住那份热切:“我不相信,有人想不到我这个农民都能想到的事。”
亨克也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找商人帮我们卖?可——”
他对粮食商人没有半点好感,那些吝啬狡诈的家伙总是极尽所能压低价格,盘剥他们,一想到要跟他们做交易,亨克就浑身不自在。
“可跟他们打交道的话。”青年有些急切道,“那帮该死的家伙,恨不得把我们的血都抽出来!”
“……不。”
劳瑞尔抬头看向小鹈鹕城的最高处,看向领城城主的城堡。
这个接近四十岁的农夫低声自语:
“这次,可能会不一样。”
*
罗佐凯拉坐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
作为小鹈鹕城最有钱的富商,他的势力在这座城里可谓极大。
“……以上,就是有关城外那一大片农田,还有那些农民们的全部消息了。”
“呋……”
叼着雪茄的罗佐凯拉呼出口浓烟:“那片田,那些药水,搞得到来历吗?”
“抱歉,老爷,我们没能……找到。”汇报的下属低着头,看起来十分紧张。
体态健硕的中年男人微微眯眼:“都已经七天了,还找不到?一点线索都没。”
低着头的下属颇为惶恐地回答:“是……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一定——”
“行了。”他摆了摆手,“下去吧,不是你的问题。”
下属如获大赦地离开了办公室,而能做到一城首富的精明商人则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是哪个大人物,把小鹈鹕城当作试验场了啊。”
一个星期前,城主伦纳德那莫名其妙的警示就已经让罗佐凯拉心有警惕,而七天后,这连他都不敢相信的盛大丰收,以及无论如何刺探,都永远如石沉大海,不可得知的消息,让他彻底确定了眼下的情况。
“只能按照‘规则’交易吗……”
男人皱眉敲打着办公桌:“那可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啊。”
伦纳德给小鹈鹕城所有的富商权贵都下了指示,那种搬不到台面上的手段,一个都不能用,按照他的意思……甚至是最基础的压价,都不能过分。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是很难接受的。
他面对的,可是一帮愚笨至极,见识短浅,但却一夜暴富的农夫,如果能够手段齐出……罗佐凯拉觉得自己能在这时候,赚到人生中最大的一笔钱。
但伦纳德那几乎要把刀插在谈话桌上的严肃模样,和大人物不可知不可测的威压,还是让罗佐凯拉打消了铤而走险的想法。
“让蜜拉去接触下那些农夫好了……呵,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女人吧。”
罗佐凯拉靠着椅背,语气感慨道:“虽然赚不了原本该赚的数额,但也不能任由这些金币从我眼前……”
咚咚咚——
敲门声让富豪先生微微挑眉:“进。”
门口的护卫推开门:“老爷,有两个……农夫,他们说要找您谈笔生意。”
“……农夫?”
罗佐凯拉先是微愣,随后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有意思,让他们进来。”
护卫点头,随后转身朝外头呼喊:“老爷叫你们进来!”
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外形不错的高大青年神情局促不安,反而是不起眼的矮壮男人,表现得相当沉稳。
“你们……”罗佐凯拉翘着腿,并未露出什么轻蔑的表情,只是懒洋洋道,“要和我做生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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