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253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萨维尔的将伞递给安瑟,紧接着,下一秒的身形便和上一秒出现了断层式的不同。

他接过安瑟递来的伞,神情有些古怪:“他的确死了,而且——”

“而且是被自己的妻子杀死的……走吧。”

年幼的海德拉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老管家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少爷,虽不解于明明只是来参加一场简单的舞会,之前从来没有跟白漫伯爵有所交集的少爷,为什么能一眼便知这场莫名其妙的凶杀,但萨维尔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啊,阿瑟!”

海德拉庄园门口,站在雨中的艾妮丽莎远远便望见了归来的安瑟,她开心地朝男孩招了招手:“要来和妈妈跳舞吗!”

现在的海德拉夫人,正和盛开在庄园门口的花草树木们在雨中起舞,显得快乐又自在。

她明明有能力让雨水从自己身上滑落而不留丝毫痕迹,却并未这么做,那头如太阳般灿烂的金色长发湿漉漉的,身上厚重保守的礼裙也不那么蓬松,白皙如少女的面庞布满水珠,但眼眸却在这阴雨天中,如照破阴云的星辰一样明亮。

女人跳起舞来,花草树木摇摆的声音便融入进这连绵暴雨中,奏起盖过这天气阴色的欢快乐曲,她伸腿踩入浅浅水潭,便有花朵盛开,将她的身子托起,海德拉夫人便如此踩着轻巧而精彩的舞步,哼着调子跳到了安瑟身前。

“锵锵!”

艾妮丽莎提起湿漉漉的沉重裙摆行了个淑女礼,脸上那灿烂又跳脱的笑容,却全然没有半分淑女该有的娴静。

女人眨了眨眼睛:“我跳得怎么样?”

安瑟用手摸了下脸:“你把雨水甩到我脸上了,母亲。”

“多事!”

艾妮丽莎哼了一声,一把将安瑟从萨维尔撑着的伞下拉了出来,同时甩了甩手,说:“萨维尔,你先回去吧。”

“……是,夫人。”

老人微微颔首,身形消失在原地。

被拉到雨中的安瑟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我想回去休息,母亲。”

“不准!”

艾妮丽莎一口回绝,双臂环胸,毫无贵族气派,反而总透着几分市井气息的她如此说道:“你那不负责的老爸这么久没回来,所以你得负责起他平时被我捉弄的工作,阿瑟。”

“……我觉得,没有这种道理。”

“女人不用跟男人讲道理,母亲不用跟儿子讲道理。”

我们的海德拉夫人万分得意地昂起头来:“所以,我可以双倍的不讲道理。”

无可奈何的幼小海德拉只能叹息一声:“那么,您要怎么捉弄我?”

“当然是跳舞啊。”

“跟您吗?”

“想得美。”艾妮丽莎一甩湿漉漉的金发,又把雨水甩了安瑟一脸,对自己的品味和舞步万分骄傲的她宣告道,“我不会跟除了梅尔以外的人跳舞,阿瑟你也不行。而且你才这么小只,跟你跳舞,就像拎着小猫玩一样……嘶,好像挺好玩的。”

女人托着侧脸,用一种想要折腾家养猫咪的眼神打量着安瑟。

但最后,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知道是因为和弗拉梅尔的约定,还是觉得把自己儿子当猫猫玩有点不太好。

她抬手一指,路边的一丛在雨中摇曳的鲜花便将根系拔出泥土,像是安瑟在那个世界见识到的“火柴人”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的身前,提起茂盛的花瓣裙摆,朝安瑟行了个淑女礼。

安瑟看了看眼前的“花丛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将被雨水打湿粘在额头的几缕发丝往后捋去,同时问道:“您是在报复我,没有带您去刚才的舞会吗?”

“没——有——哦——”艾妮丽莎拖长了调子回答。

为了满足母亲的玩闹心,安瑟只能伸手结果花丛姑娘的枝丫,与它在暴雨中共舞起来。

艾妮丽莎则哼着调子,双手如乐团指挥那般轻快摇摆,于是那连绵暴雨便随着她的意念变得逐渐柔和,合着花草摇晃的声响与风的声息,开始变奏成绵长的协奏曲。

一边奏着自己随心而至的乐曲,艾妮丽莎一边看向闭目起舞的男孩,欣赏自己可爱又英俊的儿子即便在风雨中也从容优雅的气度,在嘀咕着“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女孩”的同时,又笑嘻嘻地问道:“阿瑟今天的舞伴是谁?”

“从东港远道而来的深蓝公爵的幼女。”

“哦……那是谁来着?”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

“长得怎么样?”

“比母亲差远了。”

“我没让你跟我比!谁能比得过我,真是的!”

仿佛絮叨着家常一般,艾妮丽莎提起湿漉漉的裙摆,随意地坐到了庄园门口的花田边,被鲜花簇拥的她双手托腮,一眼就看破了儿子的想法:

“就算你这样恭维我,舞曲也不会提前结束的。”

“只是实话。”

“咳……嗯!确实是实话。”

艾妮丽莎的心情愉快起来,于是便有太阳破开阴云,像聚光灯一样只笼罩着安瑟和他的舞伴,投束在他身上的光芒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让安瑟变成了世界的焦点。

“那除了长相以外,你觉得她有什么优点吗?”

“文静,体贴,温雅,知识渊博……以及发自内心的喜欢着我。”安瑟平静地回应着母亲那令人头疼的问话。

“最后一点不用重复!我知道是个女孩儿都喜欢你。”

艾妮丽莎的短鞋跟随着双腿的晃荡而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同时也对安瑟的话表示不屑:“平庸!这种女孩子世界上太多了,不合格!”

“帝国只有十三位大公,母亲。”

女人轻哼一声:“帝国也只有一个安瑟。”

“您对女性的‘温柔’特性,总是怀有敌意。”

“什么意思,你在说我不够温柔吗!”

艾妮丽莎气坏了,安瑟的花丛舞伴伸出根系轻柔地绊了下他的脚踝,但却被安瑟转身扭过,并做了个令人喝彩的漂亮舞姿。

“是在说母亲脱离流俗,您正是因此才能抓住父亲的心。”

“……这还差不多。”

艾妮丽莎嘀咕着,又指挥起这方风雨,为安瑟变奏。

她的乐曲可以说毫无章法,只是纯粹情感的流动,有时律动完美,有时莫名其妙,但安瑟却总能在这难以捉摸的变化中,调整出最完美的舞步。

在风雨中起舞的男孩,无论在那方面,都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看着这样完美的儿子,身为母亲的艾妮丽莎,在随心创作乐曲的同时,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变淡了。

她突然问:

“阿瑟,舞会开心吗?”

“……”

年幼海德拉的脚步一顿,成为了这完美舞步中唯一的瑕疵,但他又迅速调整好,平静回答:“还算开心。”

“那你告诉我。”艾妮丽莎轻声问道,“舞会上有什么好吃的?”

“……藻青龙虾的蒸制还算不错。”

“除了你的小舞伴以外,还有别的好看的姑娘吗?”

“奥玛先生的长女,克塔商会会长的女伴……”

“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有趣的人物,奇妙的事情吗?”

“……”

在暴雨中维持着那份完美的男孩沉默不语,或许是因为没有,或许是因为……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阿瑟……”

他的花丛舞伴抬起枝丫,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你没考虑过去吃好吃的,也不想找些可爱的姑娘聊天,更不打算玩点什么,你怎么会开心呢?”

安瑟只是平静回应:“每个人对开心的定义不同,母亲。”

“所以你要说你现在垮着张脸的模样也叫开心吗?”

艾妮丽莎已经踩着水花来到安瑟身后,用手拉了拉他的嘴角,叹了口气:“那是舞会,阿瑟,不是在……谈判桌上。”

“本质并无不同。”

“哪里并无不同!”

女人的声调微微拔高:“你应该在那吃好喝好,跟每一个可爱的姑娘搭讪,让她们每天夜里都因为你睡不着觉,或者骄傲的宣扬自己的才能,让所有人都簇拥着你,要么就做些荒诞的玩乐,闯下祸事之后再来找我善后……你分明,你分明——”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在暴雨中透着一种令人心疼的无力。

一个母亲的无力。

“你分明才……十岁而已。”

一个应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年纪。

而不是像安瑟这样完美,事事皆求完美。

艾妮丽莎从安瑟身后环抱住他,轻声呢喃着:“阿瑟,你一点也不开心。”

“……我一直是这样,母亲。”

连绵雨声之中,安瑟的声音也很轻,轻得有些虚幻。

“你从来不是这样。”

艾妮丽莎抱得更紧了一些:“你以前再怎么喜欢学习,也会给自己休息和放松的时间。可你现在呢?你多久没有射箭,多久没有出游,多久没有真正放松过了?就连一场舞会,你都要像对待一场谈判一样,那分明就是让你去玩乐的地方啊。”

她将安瑟转过来,伸手捧住那因遍布雨珠而冰凉的脸颊:

“阿瑟,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紧张,这么害怕?”

安瑟直视着自己母亲的眼睛,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地回应:“您想太多了,母亲。”

“别想骗我。”

艾妮丽莎捧着安瑟的手稍微用力了些,永远那么欢快跳脱,完全没有个母亲模样的她,此刻无比沉静,无比认真地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母亲。”

“母亲。”安瑟轻声道,“您想太多了。”

他只是平静的,淡然的,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

艾妮丽莎怔然的看着那双澄澈的海蓝色眼眸,那双与她丈夫如出一辙的海蓝色眼眸。

当她从丈夫手中接过那个小小婴儿,疲惫虚弱地看到那双小小的,漂亮的眼睛时,她脑海里的念头是——原来这就是我的孩子。

这就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暴雨中,母子之间唯有沉默。

许久许久后,没有说话的艾妮丽莎,轻轻搂抱住安瑟,问道:

“在雨里跳舞,会比在那里跳舞开心吗?”

安瑟也轻轻抱住她,有些眷恋地贴着她的脸颊:“会的,母亲。”

“那就好……”艾妮丽莎爱怜地摸了摸安瑟的脑袋,“那就好。”

随后,她松开安瑟,站起身来,脸上重新绽放出平日的活泼笑颜。

“好了,舞也跳完了,回去泡个澡,好好休息吧。”

安瑟轻轻点头,他握住母亲的手,随着母亲回到自己的家里。

雨幕在此刻逐渐平息,一道彩虹于晴晓后挂于天幕,牵着手的母子走向归家之路,一切是那么温馨。

*

嘭!

当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幼小的安瑟一拳砸在门板上。

他的身子无力疲惫地软倒下来,随后又一拳一拳地砸着地板,那完美的脸蛋此刻布满了……歇斯底里的狰狞。

又得到了验证。

从那份记忆中所看到的光景彷如投影一般照进现实,与在安瑟所见的一切,分毫不差。

而这样的验证,安瑟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