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268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安瑟扯了扯嘴角:“海伦或是明芙萝身上,还有你留下的,我所不知的伏笔?”

他拿起那枚影映水晶,将其激活,神情漠然道:

“那就看看,你为我准备了什么。”

接着下一秒,安瑟就愣住了。

因为投影出的光幕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娇小女人,并肩而立。

“当你看到这则录影的时候,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安瑟。”

她们的神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差异,本来能轻易分辨海伦和明芙萝的安瑟,此刻也无法找到她们之间的区别。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父亲……安瑟。”

右边的明芙萝微微垂首:“我没有想过背叛你,但依然给你带来了……谎言。”

这应该是海伦了,可她为什么会在说……谎言?

安瑟握着手杖的手,不自觉地微颤了一下,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开始从自己心中存留的所有警惕和异样中寻求答案,并迅速编织起了各种可能。

海伦背叛了自己?不……这不可能。她没有背叛自己的理由和立场,可谎言……难道她对自己所说的那一切,都是谎言?

在经历了那种绝望和毁灭之后,海伦仍然不是海伦,而是明芙萝?这更不可能……原来的明芙萝已经被自己毁灭了,这一点是必然的,谎言……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海伦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

她与明芙萝在暗中达成了联系?凭借什么?可就算恢复记忆,她又怎么会和纯粹厌憎我的明芙萝达成一致,她分明——

只是刹那间,安瑟脑海中残存的些许警惕被彻底贯穿。

明芙萝那毫无理由的绝对憎恶,海伦那过于澎湃炽烈的情感,还有……三年前的一切。

“谎言。”

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微微震颤着,少年死死盯着画面中曾经的友人,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扭曲。

“明芙萝,你……你曾表现得痛恨,才是谎言?!”

与此同时,光幕上,左边的明芙萝开口道:

“为了让你相信接下来我们所说的一切,那副眼镜,也就是我的数据系统中,存留着这三年来我记录的一切,我已经解除了加密,你可以自行浏览。”

“现在的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问题了吧。”

“……抱歉,安瑟。”

左边的明芙萝也微微低头,声音很轻地说道:“这三年来,没能陪在你身边。”

炼金工坊里的大型器械开始发出金铁扭曲的哀鸣,无形恐怖的庞大力场扭曲着炼金工坊里的一切,来自深渊的幼兽呼吸越发急促,眸中的漆黑也时不时涌动着,他花了足足有将近四五分钟才冷静下来,在深呼吸后,朝那只眼镜伸出手。

数据系统是明芙萝以她那匪夷所思地才能创造而出的东西,就连安瑟都无法理解这项造物的底层构造——除了弗拉梅尔,这世上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安瑟最多也只知道怎么使用而已。

他沉默着戴上眼镜,而后在数据系统中,找到了明芙萝摆在最显眼处的东西。

那是一份……由数据构成的,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窥伺的日记。

倘若再进行加密,那就是绝不可能被人知晓的终极隐秘。

日记很长,但对阅读量庞大到匪夷所思的安瑟来说算不上什么,他阅读的很快……很快……

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慢。

“……”

镜片上闪烁过的流光,由数据汇集而成的文字,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好像刀剑一样,穿刺进安瑟的眼眸,剜割着……他的心灵。

那是……不知道多么漫长的沉寂。

年轻的海德拉在这沉寂中化为了塑像,那双永远深邃的海蓝色眼眸此刻如凝固了一般,只映照着一缕缕掠过的流光,映照着友人三年的孤苦,三年的努力,以及……真正的心意。

而在安瑟近乎凝固的此刻,光幕上的两个明芙萝,再度开口:

“在与弗拉梅尔先生从零点迷界回来以后,明芙萝以刻意留给我的残存尼德霍格,标注了一个密码。”

“那个密码的格律是世上独一无二,唯有我才知晓的。明芙萝初次袭击我时,我就已经产生怀疑——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比我更了解,更能支配尼德霍格的存在。”

“于是,我在数据系统之中输入了那串密码,并找到了那份日记。”

“真正看清了……我自己。”

光幕里,海伦的眼眸已经不再寂然无光,那份沉静淡薄,与她身旁的明芙萝如出一辙。

“而后,通过明芙萝对我的刺杀,我假装彻底觉醒了往昔的记忆。”

“实际上,明芙萝通过那场刺杀,将微量的尼德霍格保留在了我的体内,我和她以此建立了联系。”

尼德霍格在明芙萝的改造下,已经几乎归于最微小的以太单位,除非进行大量的流动和运作,否则毫无被觉察的可能——这正是当时明芙萝能在亨德瑞克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刺杀海伦的原理。

但这个特点,从来不是为刺杀准备的。

“我很清楚。”明芙萝此刻开口道,“即便海伦已经眼中尽数是你,你也不会彻底相信他……唯有在她和我决出胜负后,唯有在她连过去的自己都能扼杀后,你才会托付自己的信赖。”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你越痛恨,你就越青睐于海伦的依恋;我表现得越利己,你就越安心于海伦的忠诚。”

所以在那场比试中……才有了那一段明明出自同一灵魂,但却几乎全然分裂的对立式的对话。

所以明芙萝才表现得那么固执,那么厌恨安瑟,厌恨到安瑟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在这场比试中,唯一不稳定的是,我无法确认,你到底会怎么样帮助海伦,我无法确认,你是否……想让我获胜。”

“所以。”海伦在此接道,“我和明芙萝以尼德霍格为自毁程式为由,让我取得了胜利。”

——在黑暗中苦苦钻研无数典籍整整三年,已不知变得多么强大,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将尼德霍格改造至这种地步的明芙萝,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海伦动的手脚?

不过是因为,海伦需要这场胜利而已。

“我和海伦,都担心你会发现这微小的不合理,但你没有。说明我和她……表现得都很好。”

无论是海伦的依恋还是明芙萝的怨恨,表现得都很好。

“但你依然没有将完全的信任交付于我。”海伦轻声道,“安瑟,我问你敌人是谁,你只回答我,就暂且当作是皇帝。”

“你仍有所隐瞒……但我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从你的异样之中。”

“你明明说着威胁来自皇帝,但却对力量层面没有任何要求。正常来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确定皇帝不会动手,二是弗拉梅尔先生必会为你解决这个问题。”

“但我。”明芙萝和海伦同时开口,“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你在皇帝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提前取得了晋升六阶的力量。”

宛如塑像的安瑟,手中的手杖猛地颤动了一下。

“我最开始并未想到这种可能,我只是在想着该如何得到真相,该如何帮助你,但随着那天的到来……我得出了这个,让我无法相信的答案。”

“那天在剧院,你试图以那位琴师小姐试探海伦的信念,想知道她是否仍存留着本心……你想从她身上,找到明芙萝的那一部分,对此我很高兴,安瑟,高兴于你仍然希冀着,期盼着我。”

明芙萝轻声叹息:“但,我无法对我见到的事实产生任何喜悦的情绪。”

“你的女侍玛琳娜无意间透露,那位琴师小姐曾经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成为超凡者的方法有不少,但安瑟……你在那时透露给我的力量,彰显着你把她变成超凡者的方式,不同寻常。”

“那种……仿佛深渊亲临的力量。”

“而恰好。”

“恰好,玛琳娜告诉你,皇帝要对你不利。”

“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续自我,那么显而易见,有利于她存续自我,而安瑟你所展现的那份力量,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皇帝所觊觎的,是否就是这份力量?”

“这份有如深渊亲临的力量,既然能将凡者拔擢为超凡,那是否能使超凡本身……更进一步?”

曾在原定的未来中掌握着洞悉真理之智慧的术士,她的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自我,同时开口:

“可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安瑟。假如你的灵质有着这样的效果,那你肯定清楚自己会被皇帝窥伺,你一定会竭力隐藏,以避免皇帝在穷途末路时对你孤注一掷。”

“可你没有这么做,你反而将那个受你影响的琴师,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帝都,送到了皇帝眼下,好像在告诉她——‘我有这种力量,我有能让你,更进一步的可能’。”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芙萝直直地盯着前方,那视线好像要穿透光幕,落在安瑟的脸上,像是做着无声的质问。

“你想用这种方式……给弗拉梅尔先生,给自己的父亲,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作出抉择。”

“与皇帝提前决一死战吗?不……他不会的,因为他知道你厌恶着毁灭,他知道你想作出改变,所以他不会给你留下……一片焦土。”

“他最好的选择,就只有自裁,然后……”

“然后……将力量,托付于你。”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

“安瑟,你在利用你的父亲。你在利用……他对你的爱。”

轰!

整个炼金工坊在轰鸣声中瞬间化为一座废墟,能够锻冶超凡,其坚固程度无须多言的高级炼金器材,如孩童手中纸折的玩具,被轻易蹂躏,碾压,拧转,扭曲,崩灭。

脖颈和太阳穴处暴起青筋的安瑟死死捏着手杖,一言未发。

漆黑诡谲的恐怖触须自虚空中探出,如蛇群狂舞,令人不寒而栗。

双眸已然浸满漆黑的安瑟,死死盯着光幕之中的明芙萝和海伦,漆黑之中的癫狂是那么鲜明。

“我并非毫无根据地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从那次零点迷界之行,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与弗拉梅尔先生的异样,你一直在刻意回避弗拉梅尔先生,而弗拉梅尔先生则一直说着……好似交代后事的话语。”

“安瑟,那一刻,我真的很绝望。”

听到这里的安瑟,抬手就要毁去那颗影映水晶,但明芙萝又已经说道:“可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谈论绝望二字。”

纯粹的毁灭停留在影映水晶之前,脚底影子不断扭曲,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其中诞生的安瑟不停喘息着,挣扎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明芙萝说:“我不该想,你怎么会残忍到这个地步。”

海伦说:“我该想,到底是什么……迫使你不得不残忍到这个地步。”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们同时用轻缓而心疼地声音问道:

“是命运吗?”

“……”

安瑟呆住了。

他的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连同那已经被他生生按进地里的手杖一同细微颤抖着。

双眸中的漆黑色彩如潮水褪去一般露出了原本深邃鲜亮的海蓝。

而其中……唯剩下茫然。

是命运吗?

这四个字贯穿了他的意识,贯穿了他的灵魂,贯穿了他因明芙萝的谎言,海伦的谎言所产生的所有愤怒,贯穿了他被揭开心中最痛苦之处时产生的癫狂。

哐啷——

当安瑟回过神来时,本来被捏住的手杖已经摔落,而他本人……也已经摇晃着几乎要跌到地上。

那份日记,安瑟看得很慢很慢,他并没有来得及看完,并没有来得及看到明芙萝对命运的猜测,明芙萝就已经开口了。

此刻,他听到了明芙萝亲口说出了那两个字。

“我本来并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确定祂的存在,知道你在海伦完成最后的了结时,向她坦明了真相。”

“……我很抱歉,安瑟。”

明芙萝和海伦握着手,她们走上前,用各自的手捧住影映水晶,像是在捧着安瑟的脸颊。

“假如我能更早地觉察到你的异常,假如我能更早地和你坦明一切,假如我能……”

“我明明能做到更多,我明明该做到更多,可我还是……没能帮到你。”

“对不起。”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艾妮丽莎?因为每当看见艾妮丽莎,他就会想起那天令他想要自我毁灭的绝望。

每当看见艾妮丽莎,他都会想起,是自己杀死了母亲。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弗拉梅尔?因为每当看见弗拉梅尔,他都会想起,自己在利用父亲对他的爱,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每当看见弗拉梅尔,他都会想起,自己是这么卑劣而恶毒。

每当看见自己嫼的父母,安瑟迎来的从不是什么温情和快乐,只有无法偿还的罪孽,以及……

以及,没有尽头的痛苦。

安瑟终于摇晃着跌坐了下来,他背靠着废墟残骸,指尖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