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灯夜话
他们都站在这里,自百万光年远的异星聚集于此,只因他们都是帝国的战士,只因他们流着相同的鲜血。
那么,他该许诺他们什么?
帝皇会许诺他们荣耀,死神会许诺他们死亡,那么他会许诺他们什么?
冥王会许诺什么?
哈迪斯停下,并未驱使黑域,黑暗如同被驯服的猛兽匍匐在他身侧,他让所有人看清他,不饰面具,不为空洞,他即是他。
千年间无面的雕塑在此刻有了脸。
他有着人类的面庞与眉眼,瞳孔间乃是人类特有的无情与慈悲,毫无疑问,这是一位人类,神明乃是人类。
他将许诺他们……真实与真相。
这是独属冥王的特权。
此刻他不想弄虚作假,支撑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最大原因就是坦诚与真实,用真相作为利剑,击碎语言的虚假。
他不需要用谎言与修饰装饰自己,他之前的所有努力,所有坚持,所有工作,每个不眠日夜的公文奋战,所为的就是言出真相后的底气。
他给每个士兵一把新枪,崭新的盔甲,将后勤的巨兽驱动起来,保证医疗系统的运行;给他们在后方的家人一个舒适的环境;重新任选军官,应用涅槃系统,发誓不会让昏庸的指挥白白浪费他们的性命。
同时,他要让人们看见他们为何而战,为什么战争是必要的,他们又为何要赢。
他只需要陈述真相便可。
荣耀、名誉、金钱……万般之后,他们被单独许诺真相。
冥王脚下,黑暗开始奔流,一瞬便如汩汩溪流般涌出,顺阶而下,漫过人们的脚。
太阳依旧在头顶照耀着他们,他并不遮挡太阳,只是为他们提供一片可以坚实立足的大地。
这个世界里有太多虚假与谎言,混沌以此玩弄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痛苦,堕入无底深渊。
黑暗扩散地极快,人群内开始出现些许骚动,主要集中在各兵团间,但政委顷刻开始行动,制止队内的不安。
哈迪斯对此并不感到冒犯,他并非形式主义的集大成者,若他提议——或许现在的所有人都会是坐着听会的状态。
他感到冥河冲刷着每一个灵魂,每一个闪亮而熊熊燃烧的灵魂,每个人都生来纯洁闪耀。
哈迪斯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擅长大场面演讲,帝皇何时下座?
“可敬的战士们,”
他说,应试教育让他依旧以类似尊敬的领导一类的句式起手。
刚刚些许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偌大的广场顿时落针可闻。
“我很高兴见到你们,看见你们纯洁而高贵的灵魂——特别是在这里见到你们。”
“泰拉,我们正站在这个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上,自这里的一片土壤,人类迈出了这个种族的第一步。”
“这之后是以万年为尺的风雨坎坷,在摆脱重力后,我们的文明曾经辉煌过,也曾跌落低谷,离毁灭不过一步之遥。”
“我们曾创立过难以想象的奇迹,也曾燃起足以焚尽银河的战火,银河间,没有那个势力愿同全力以赴的帝国一战。”
“但当我看向你们,看向帝国,看向人类文明,广袤的银河间,我清晰地看见这支摇曳的烛火——我曾不解,为何如此伟大的文明,其命运却为何依旧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我曾苦苦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希望扫开人类命运上的阴霾,我希望人类辉煌昌盛,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吗?”
“我却看见工厂里每个工人的汗水,听见矿洞间每个旷工的喘息,触碰士兵因为叩击扳机留下的老茧,人类是勤奋的种族,尽管我们当中偶尔出现蛀虫——但大多数人并非如此,他们当有一个更辉煌,更美好的未来。”
“是因为我们不够聪慧吗?”
“我却看见学者埋首于漫漫典籍之中,贤者求知于茫茫银河间,人类是热爱知识的种族,尽管战火于纷争会让我们的书籍被焚毁,智者被斩首,但后来人依旧会执着地踏上求知之路——他们当自在地学习自己所想要的,自由地应用他们所学的。”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他看向人们,漆黑的眼眸既像审视,又像是悲悯。
“难道……是因为我们没有信仰吗?”
哈迪斯说,不顾身后两位大主教微不可微的一哆嗦。
“可我看向你们的灵魂,你们的灵魂是那么纯洁而闪耀,真实而旺盛。我聆听你们的祈祷,我听见信徒对我的祈求,我听见信徒对人类之主的祷告,伱们都在奋力地走自己的路,你们当中,有希冀为帝国牺牲之人,有拼搏求生活更佳之人……你们有各自为之一战的信仰——人类从不是缺乏信仰的种族。”
“究竟是什么?”
“在寻找答案的这条路上,我走了许久,我惩罚罪者,折下人类这条枝桠上的枯枝;我建立学院,让学者畅言;我许诺每个人更好的生活,我回应每次祈求的祷告。”
“但我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哈迪斯问道,
“所以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成为了人类命运上挥之不去的阴云?是什么让我们每次即将登上辉煌前便骤然跌落?是什么让我们的灵魂沾染污渍,走向亵渎与疯癫?”
冥河奔涌着,保证每个人都浅浅地浸在河水内。
“最后,我找到了答案,”
哈迪斯说,
“伪神。”
他感到有什么在望泰拉看去,冥王平静地驱逐走了这些目光。
即便他不出手,星炬的光芒也足以驱散它们。
“在亚空间中,”他说,“存在着我们难以想象,完全与现实所背离的四位伪神——它们以我们灵魂的波动为食,吞吃人类极端的情绪,它们是绝对恶意的化身,以人类的痛苦为乐。”
“我曾亲眼看见高洁的灵魂在伪神的蛊惑下沉沦,以谎言玩弄一个个希冀活下去的灵魂。让努力沉沦为懒惰,知识侵蚀为毒药,信仰腐化为荒谬。”
“伪神,它们出现在人类历史的每一处角落,它们的手下,信徒,挤在每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随时等待着将我们撕成碎片,拖入疯癫的地狱。”
“我们与它们之间的战斗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持久与艰难,在人类历史的第一页,它们便已经出现,用谎言蛊惑灵魂,这之后,它们教唆背叛,扭曲知识,腐化灵魂……
一次又一次,我们用灵能对抗它们,我们用信仰对抗它们,我们用硝烟与火驱逐它们!但它们总会回来,在至亲的窃窃私语间,在纸张的一角,在餐桌上的米粒间,它们无孔不入,只为窃取我们的灵魂!”
“我曾以为,只要灵魂在燃烧,只要人类存在——它们便会永远存在,不论我们怎样倾泻弹药,以生命为引线,引发一次又一次爆炸,它们却依旧存在,并永不停息向我们所栖息的世界所侵蚀。”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他再次看了眼那漫无边际的军队,人们都沉默了,他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即便在低浓度的黑域里,他们的灵魂此刻是如此地耀眼。
“但,”
哈迪斯轻轻地说,
“人类是一个幸运的种族——我们拥有信仰,我们的灵魂是如此闪耀,这即是伪神们的食粮,却也是刺向它们的利剑,一代又一代人的信仰铸就了奇迹——”
冥王再度呼吸了一次,
“一代又一代的人,数以亿兆记的高洁灵魂,你们将信仰与愿景交给了我与人类之主,用它们铸起我们手间最锋利的刀刃,这由亿兆人希愿铸就的武器!当我看见它的那刻,我意识到,躲在亚空间的伪神并不是永无法战胜的。”
“我意识到,几十万年的困难能够在此被画上句号,人类能够掀开命运线上的阴霾!我们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现在,我想要告诉各位此次远征的最终目标。”
哈迪斯说,
“我们要去弑神。”
冥王说,
“我们要去弑神!”
“伪神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万年前,我便已经开始了针对伪神的实验;三千年前,苍白之主曾亲自撕开帷幕,前去同伪神一战;六个月前,我重创了它们当中的一个!”
“现在是斩杀伪神的最好时机,”
冥王说,
色孽虚弱,他们不能让祂体内的死神破体而出,新生的神明会再度掀起巨大的亚空间浪涛,亚空间会被再次加强。
“我们要将朦胧星域从痛苦挣扎的伪神手中解救,并真正击杀一位伪神——但这不过是人类反抗混沌史的第一页!我们要将它们全部斩首!人类的命运将在我们自己手中闪耀!”
“战士们,我们所有人都将镌刻在人类历史之上!我们要去击杀神明!凡人亦有如此伟力——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以信仰为剑!”
“是的,我们会牺牲很多,很多人都将死去,失去生命——但没有什么代价不可承受!人类挤压万年的苦难将在我们这一代终结!一位伪神的陨落将会是我们所有牺牲的最大嘉奖!它所掌管的领域将不再蒙蔽我们的双目——我们将拯救这之后无数的灵魂!”
冥王说,
“战士们,握紧你们手里的剑与枪,我们将注定书写一次辉煌!”
“我们要去弑神!”
黑域翻滚,它们澎湃着,极低的浓度只会让人们感到冷静——感情在褪色后,理智的礁石露出海岸。
哈迪斯侧身,他说完了,但并不打算撤回黑域,点点液体自黑潮间涌出,凝固成不规则状的黑石,漂浮在每个人身前。
“拿好它们,战士们,这是我对你们的祝福。”
哈迪斯说,如此数量,他可不能有精力还捏出个规则图形出来,他不再停留,转身回到永恒之门投下的阴影中。
人们看起来依旧很震惊,他们本该欢欣鼓舞——但黑域抑制了他们这么做,人们颤抖着收起面前漂浮的黑石,没有关系,他们事后会再激动振奋的。
但有些人依旧情绪足够激动,哈迪斯看见机械教的队伍中有人晕倒了,又看见兵团里一些人的泪痕,他们太激动了——
并不是所有人生来就会被人所珍惜与赠礼,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第一份“礼物”。
哈迪斯又看见政委在制止欧格林把黑石咽下去。
……
他决定移开目光,不再看可怜的政委被欧格林玩弄于鼓掌之间,已经有护卫冲上去救政委了。
哈迪斯冲着莫塔里安挤挤眼,示意该他上了。
莫塔里安看起来很无语,死神不情不愿地移动着他的脚步,在路过哈迪斯身旁时,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不必发言了。】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了,由心理素质过硬的大主教介绍完军职,莫塔里安是此次大远征的“战帅”,为了避嫌,他现在叫“太阳领主”。
莫塔里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人群里最后的躁动沉默,由于化妆,他看上去的确像一回事了。
【我是这次远征的总指挥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说,仿佛无情的扬声器,
【我只说两点。】
【第一、我认同冥王全部所讲。】
【第二、我曾率领死亡守卫,到亚空间中重创一名伪神,因此我是这次远征的总指挥。】
莫塔里安点点头,转身下场了。
哈迪斯认为他严重浪费了现在还能看得过去的造型。
第672章 120前线
【朦胧星域终极星区冥王教枢机主教约翰·法比安,编号HDSO399470111a。
每日一思:死亡乃是终局。】
约翰清晰地看见悬挂在脖间的黑石狗牌在他眼前飘荡,背景是湛蓝天空上划过的敌机舰群,火线切开天空,在他漆黑的瞳仁上映出一道刺眼的白线。
轰!!!
爆炸接连不断地在他身边响起,泥块如雨般朝他砸下,带着刺鼻的腥。
缓慢的滞空感中,约翰先是咒骂了一句死TM,这该死的教诲,
然后便开始庆幸自己已经被冲击波震到了天空之中,若他依旧停留在大地之上,现在大抵早已陷入了昏迷。
嗡——
他被重力忠诚地抛回了大地,约翰感到头晕眼花,身上大部分的保护设备都早已因为过载而停止工作,这次是力场发生器救了他一命。
“&…%#@&教——主教!”
约翰被某个家伙粗暴地拽住了,救兵开始把他战线之后拉,他发誓自己的腰被铁丝网划破了,但那个冒失家伙还在匆忙地把他使劲往回拉。
“哎呦!我没死!我没死!别折腾——”
约翰感觉自己嘴里一阵发腥,他呕出一口血,并被成功拖到了战壕中。
这之后又是一阵嘈杂,枢机主教听见一个烦人的机械音,随后冰冷的针头直接捅进了他的腰子里。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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