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上午就这样乱糟糟地过去了。老人胡乱给自己煮了锅认不出食材的汤，那味道和喂牲畜用的食料差不到哪里去。他本想为自己开一瓶酒，随后又想起自己死了几十年的便宜老爹，那人总说喝酒治头痛，而莱格利斯现在头正痛得厉害。
“见鬼，那个蠢货。”老人骂道，把酒柜关上了，“那他就不会死得这么早了。”
到了下午，莱格利斯总算是在工作室里坐了下来。他在自己的面前张了一幅肖像画般的画布，手拿画笔、坐得笔直。面前的画布上是一个用手撑着下巴，骄傲地看着画外的金发女子，而画家后的工作台上还摆着一整叠画，像这样的肖像画已经叠了数十张，基本都是画了几笔、或者画了一半就丢了的。
老人对着面前的画布一筹莫展。他努力在面前的调色板上混合颜料，调出的颜色竟与之前看见的那副乌拉妮娅的自画像中所用的分毫不差。然而，修画师刚刚试着在画布上涂抹两笔，便懊丧地咒骂了起来，他把画笔甩在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衣服和地面到处沾满了颜料。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三声敲门声。工作室中一片寂静，敲门声孤独地回荡，老人用手抱着头，并未像以前那样大声咒骂，只是沉默。礼貌的敲门声响了三次，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老人终于慢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僵硬的断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他拉开门上的拉门，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用视线把来客逼退。
然而，门外却站着一位黑色头发、暗红色眼睛的少女。她把双手搭在背后，穿着一身用缎带固定的黑色纱裙，正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略带挑战地看着自己。和肩膀上那个叉着腰的人偶不同，少女自己略显不安地用那双小皮靴踢了踢地面，清了清嗓子。
“哟。”
片刻之后，铃音安然无恙地进入了老人的工作室里。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画布上那幅画、到处都是的颜料、还有工作台上许多一模一样的“失败作”，开口问道：
“你在研究那幅画？”
老人并未答话，他有些粗暴地把那幅画从画架上拆下来，丢到桌上那堆画里：“你是带着什么来的？”
“带着这个来的。”
铃音取出了那本厚厚的、精装的镀金画册，有些费力放在了工作台上。老人伸手去翻，无言地看着画册中那些已画完、或者尚未画完的作品。很难想象，那个性格张扬，能轻易画出让人窒息和焦躁的抽象画的乌拉妮娅，还会画如此规规矩矩、庄严宏大的古典舞台画。
“够了吗？”铃音问。
莱格利斯潦草地点了点头，于是铃音取出了那幅乌拉妮娅的自画像，放在了工作台上。画一出现，莱格利斯的视线便被它吸引了。他很快便去取了手套和工具，开始谨慎地拆卸起画框。在他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铃音和他一直沉默着。
“……上次的事，对不起。”半晌之后，铃音老老实实地说。
“没事。”
老人嘟囔道，他声音有点发哑，似乎嗓子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但随后，身旁少女的眼睛和气质像奔流的河水，让老人的记忆轻易决堤了。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无法自制地说道：
“你和我不一样。”
“抱歉？”
“你和我不一样，和乌拉妮娅更像。”老人说，“乌拉妮娅是创作者，是光阴神，我不是。我只是个修画的老头。”
“光阴神到底是什么？”铃音忍不住问道，她今天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词了。那个老不正经的馆长也喜欢这么说。
“光阴神。”老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铃音这次听懂了：那是一种她没听过的语言，通用语中的“光阴神”好像是它的音译，“古阿尔玛人管任何‘创造主’都叫光阴神。他们认为艺术家、作家和雕塑家拥有神力，能创造生命，赋予造物光阴。”
老人似乎努力克制着没补上一句“都是鬼扯”，但他随后就再说道：“三百年了，圣战过去之后，没多少人还这么觉得了。四十年前，有个恶棍说‘画不修更好，看起来更像古董、更值钱’，然后要砸了老爹的修画铺。那时我还年轻，抓着调色刀和他们干了该死的一架，这条腿就是送在这里的。”
“您的意思是……”
“你不懂我，很正常，不用跟我道歉。你更像乌拉妮娅，是创造者。”老人吸着气说，“人们已经忘了怎么尊重创作者的作品，他们放肆地对那些作品指指点点，为那些作品制定规则，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别人的作品上，甚至凌驾在别人上。要我说，这些人全都该死。”
铃音和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在凝神倾听。老人叹了口气。
“明晚来拿画。”
“拜托您了。”
——
明天去医院检查（
第五十四章 第一次二人独处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铃音。”
铃音到家的时候，发现只有琉璃一个人在门口迎接自己。她隔着窗户悄悄看了一眼房子内部，客厅内灯火通明，不过却没怎么传来薇薇和小茜对话的声音，似乎琉璃不在，她们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样了？”
铃音问，琉璃帮铃音打开大门，让她走进据点的门厅。等房门关上后，琉璃才无奈地笑了笑。
“还算顺利吧。我把潜入行动的计划做完了，但是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安排……需要了解圣堂教会的动向才能决定。”
“看来得靠本小姐了。”抚子出其不意地说道，琉璃笑了笑。
“莱格利斯先生那里顺利吗？”
“搞定了，明晚我们就可以去他那里拿画了。”铃音答道，她试图用手指脱下自己的小皮靴，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摔到了琉璃的怀里。抚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琉璃则无奈地拍拍铃音的背。
“累了吗？”
“没……”铃音嘟囔道。其实这是谎话，虽然下午和那个顽固的修画师的会面顺利得超出铃音预想，但要与一位和自己发生过冲突的人和平地见面、谈话，实在不是一件有利于精神健康的事。
总而言之，铃音现在正处于身体上完全不疲劳，但精神上已经筋疲力尽的状态。
“……抚子小姐，能拜托你去把剩下的计划补完吗？”琉璃忽然说道，“只有一些和圣堂教会的情报相关的小细节。”
“好啊，”抚子出现在两人身边，“那你呢？”
“我想和铃音去散散步。”
琉璃说道。这句话一出，铃音一下子就被吓精神了——但没想到，抚子和琉璃对视几秒后，耸了耸肩。
“本小姐知道了。喂，铃音，刀拿来。”
“哦、哦……”
铃音完全跟不上这两人的交谈，她下意识地取出抚子用来依托显形的“幽显一心”，后者一把夺过铃音手上的刀，自顾自地往客厅里飘去了。铃音哑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手上还提着自己那只点缀着紫色缎带的小皮靴。
“好了，”琉璃微笑着说，“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就在这种弄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铃音糊里糊涂地被琉璃牵着手，来到了被月光和炼金灯照亮的大街上。今晚是满月，戴安娜的光把普拉维亚城照得苍白明亮，铃音还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她不时回头看向几人的“据点”，似乎担心抚子在里面做些什么。
“怎么了？”琉璃笑着问。
“那个……”铃音犹豫了一下，“抚子……她几乎没和我分开行动过……”
“嗯，我知道。”
“但是她刚刚答应得那么干脆……”
“抚子小姐说，对你和她而言，这是必须要走出的一步。”琉璃温和地说，她伸手与铃音十指相扣，低头看着铃音微红的侧脸，“‘反正离得再远也无法分开’……她是这么说的。”
“总感觉你们两个趁我不在的时候聊了好多东西。”铃音嘟哝起来。
“一点点吧。”琉璃又微笑了一下，铃音总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神秘，但她也不敢多问，只好转移了话题。
“那个……真的只是想散步吗？”
“真的哦，”琉璃无辜地对铃音眨眨眼，“铃音看起来很累，需要放松一下。”
“我、我看起来累得那么明显吗……”
“是呀，要铃音一个人去见那位修画师，还要担心圣堂教会的事、抚子的事和我的事，不是吗？”
琉璃轻声问道，铃音沉默了。两位少女走在洒满月光的街道上，住宅区的夜晚相当安静，因此几乎无人打扰她们两人的夜游。琉璃仰头看着戴安娜之月，忽然说道：
“铃音，你记不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
“去年？”铃音有些好奇。
“就是我成立‘海蛇神之瞳’，然后到校医院的院子里来见你的时候。”
“唔……”铃音没想到琉璃忽然会提起这个，“是……我记得有这件事。”
“当时你还被法与理承认，成为了正式魔法师呢。”琉璃笑着说，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而且那个很有主见、满脑子鬼点子的铃音同学，还忽然露出了怕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的表情，问我‘琉璃会长，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啊啊啊啊别说了！”铃音双手抱头蹲了下来，头顶上一个劲地冒着蒸汽，“特殊情况！那是特殊情况！……就是，就是——”
“就是‘气氛正好，想把自己害怕的事说出来’的情况，对吧？”
琉璃在铃音身旁半跪下来，把手指按在铃音的嘴唇上。后者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想到铃音只会在我和抚子小姐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感觉稍微有点开心。”
“琉、琉璃……！你都在说些——唔！”
铃音剩下的话变成了略微发闷的喘息声，戴安娜之月像是在照顾铃音的羞耻心似的，温柔地转过了一个转角，用建筑的阴影盖住了两位少女。片刻之后，铃音才用那双还有些朦胧的暗红色眼睛瞪着琉璃，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居然在街上做这种事。”
“不会被发现的啦。”琉璃也有些脸红，显然对这句话也有些没底。两人有些鬼鬼祟祟地起身，心照不宣地掉头向据点走去——这段没有持续多久的月下约会，看来就要这样结束了。
“……琉璃。”
“嗯？”
“我……确实在害怕一些事。”铃音小声说，“有一些是有关抚子的，有一些是有关你的……”
“嗯，我在听。”琉璃轻声回答。
“我以前见过的人还太少，只有东国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可是到了普拉维亚城，听说了乌拉妮娅，见过了她留下的痕迹……我突然意识到，对于她这样的长生种来说，正常人的世界真的只不过是她的画板……她是光阴神、是创造者。然后我才想起，我也已经不是一般人，也是一位‘乌拉妮娅’了。想到这些，然后想到你、想到学院里的朋友……我真的很害怕。”
琉璃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铃音的手。
————
报平安时间！
医院检查没有大问题，后来正好又去做了体检，也算是安全通过。从上周开始每天都是十二点之前睡觉的，以后也不大可能在十二点之后见到我了……如上次说的，十二点之后没写完更新就真的没有了。
现在最大的敌人是焦虑。大概是受很多方面的影响，目前有明显的轻度焦虑的症状，我在试着自己调节，前几天没更也是类似的原因……其实有好几个朋友劝我停更一段时间，但是最后大家发现我要是不码字的话会更加焦虑，所以总之还是更了！
虽然欠下的更新不知不觉又更多了，但现在总之以色铃音为目标努力前进吧！.jpg
第五十五章 秘密地点！
“有点冷……”
两人最后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铃音小声嘟哝了一句。十月已过去大半，普拉维亚城与地处热带魔力带的月沙城和琉璃月学院不同，已是天气逐渐转寒、居民们要准备添衣的季节了。而几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后气温骤降，也怪不得只穿着一身单薄洋裙的铃音说自己冷了。
听到这句话，琉璃习惯性地伸手搂紧了铃音，后者稍微有点脸红。片刻之后，铃音就小声说道：
“要是抚子在的话……肯定要笑我了。”
“怎么了？”琉璃有些好奇。
“‘你现在都不是人了还怕什么冷，本小姐看你只是想跟女朋友撒娇了吧’，之类的。”
琉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铃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严格意义上说，这的确是铃音和琉璃之间头一回的、只有两人的独处时间。尽管抚子总是会很识趣地闭上嘴保持沉默——当然，也可能是乐于旁观铃音和琉璃之间的互动——但无论如何，铃音确实从未和琉璃二人独处过。
想到这里，铃音又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说到底，都怪琉璃（最近还增加了一位抚子）老是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自己才总会想到奇怪的事情……
“……唔，嗯。我知道了。”
“琉璃？”
“嘿咻。”
“哇、哇啊啊啊？！”
铃音忽然觉得视线天旋地转，一个晃神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琉璃拦腰抱起，像以前被琉璃带着瞬动似的窝在对方的怀中。琉璃微笑着把手指点在铃音的嘴唇上，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我把铃音带回房间休息吧。”
“哎、哎？！可是会议——”
“我之前已经把计划定好了哦。再说了，还有抚子小姐在呢。”
“那、那她们会觉得很奇怪的——”
“没关系的，她们以为我们还在散步呢。”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还要再回去……”
“因为我想要和铃音再独处一会儿呀。”琉璃无辜地看着怀里的恋人，“再说了，铃音刚刚不是想撒娇吗？”
“我没有”这个词还没说出口，铃音就感到身旁的景色一阵变化，琉璃已经带着自己出现在了卧室的窗户外。下一刻，琉璃便悄悄打开窗户，带着铃音钻了进去。
“呼呼……”
“琉、琉璃，为什么要这样笑……！”
卧室里一片黑暗，但对于夜视力都相当好的两人而言，黑暗只不过是增添了一份“趣味”罢了。铃音躲避着琉璃的视线，扭着腰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出去，但琉璃可一点都没有放走她的意思——
“铃音铃音。”
“干、干嘛……”
“上次那种做的方式，铃音好像很喜欢嘛。”
“哪哪哪哪哪哪种？！”铃音觉得琉璃简直已经学会了让自己的面部温度瞬间爆炸的技巧，“上次又是哪一次？！是、是蛇花祭那一次，从龙城回来那一次，还是新学期开始在浴室里那一次——”
“每一次？”
“每一次？！我、我可没有说过很喜欢！不如说我很困扰啊！”
“为什么困扰？”琉璃那无辜的琥珀色双瞳凑得更近了，铃音感觉自己像极了被盯上的猎物，连一动都不能动——她总不能在这关头告诉琉璃“因为都没有做到最后”吧！那不是等于请求对方现在就把自己就地正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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