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这回又是哪位艺术家？”
“弗洛伊德。”
“根本不是艺术家！已经完全跟艺术没有关系了！”
就在铃音完全忘掉面前的草稿全力吐槽抚子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琉璃微微动了一下。铃音以为自己把她吵醒了，赶忙闭上嘴巴——结果迷迷糊糊的琉璃发了一会儿呆，第一句话就是：
“铃音，要那个吗……”
“你也来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铃音有一瞬间还以为暴怒的契诃夫真的对抚子开了跨世界的一枪，但随后，因为感知到危险而从影子中飞出的朔月之蝶立刻告诉了铃音原因：
袭击来了。
“铃音！”
意识到不对的抚子话音未落，琉璃已经以神速拔出刀刃，一刀迎着从天而降的敌人斩去。出现在飞散的碎砖和弥漫的灰尘中的，是一具由扭曲而混乱的黑色符号组成的人形。它挥动手中由符号构成的剑型物体，破碎与爆炸声中居然传来一声鸟鸣——
符号剑与雷切剑刃相交，琉璃的脸色一变，猛得挥刀将力道往外屋的方向卸去。两把刀同时撞向地面，明明只有刀尖坠地，房屋、墙壁、地面、乃至于屋外的街道，居然因为强烈的冲击力而碎成了无数石块，宛若噩梦中才会出现景象一般。
“抚子，去把纱世小姐带走！”
“……知道了！”
抚子的身形立刻化作灵体，拦腰将里屋中因为害怕而发出尖叫的狐妖抱起。铃音刚打算启动朔月，琉璃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行！不能用人偶！”
“啊——可恶！我知道了！”
铃音一撕手中的闪现术卷轴，坐着轮椅的她就出现在了已然破碎的街道上。那破坏力是怎么回事？第一次遭遇的时候有这种力量吗？还是说，它已经从上次的战斗中吸收经验了？
然而情况容不得铃音多想，第二次交锋的巨响从已经成为废墟的小屋内部传来——这次，另外半边小屋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手碾过一般整个塌了下去，只留下死死用雷切抵住“侦察兵”的符号剑的琉璃。琉璃又一次挥刀将攻击架开，冲击力的余波几乎要将地面掀起，远处传来路人的尖叫声。
“铃音，这边搞定了！”抚子突然出现在铃音的背后，“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琉璃——”
“琉璃不敢出全力的，快跑！”
抚子说得没错。一剑将房屋和街道劈成碎屑，一剑将道路整个破坏，这绝对不是“人类”在不依靠魔法的情况下做得出的事；换句话说，架开这两剑是“千鸟流”最不擅长的事，光是将它们的力道卸掉，不敢全力以赴的琉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是，如果不能用人偶撤退的话——
“哎，你在犹豫什么啊！”
短短几秒钟，琉璃又架开了一次“侦察兵”的符文剑，那力量所形成的风柱居然直接贯穿天空，将远处的云层破开了一个大洞。抚子伸出手去，用力一拍轮椅上的符文——
“要上了，加速○调！”
“什么，用轮椅吗？！”
但现在显然不是吐槽的时候，耀眼的魔力光将轮椅笼罩，铃音惊恐地发现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正在自己身下的椅子中形成——怎么回事？这不是抚子今天早上从港口给自己带来的新轮椅吗？
“啊，这是上次那个在魔法原典里多写了几个0的学生送来的。”
“抚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铃音的尖叫声中，轮椅如同流星一般向城市边缘冲去。
第七十四章 第二只轮椅
“啊啊啊啊啊？！？？！”
“转弯转弯转弯，铃音转弯！”
在一片混乱之中，铃音终于把手按在了扶手旁的法术节点上。属于她自己的魔力迅速与轮椅上的魔法对接，在即将撞向城郊的驿站前，铃音的轮椅在地面上转了一个大弯，将大量草皮与泥土扬向空中，驿站中的马匹顿时发出阵阵嘶鸣。惊魂未定的铃音驾驶着轮椅，感到远处有某种熟悉的气息、还有某种危险的气息一同追了过来。
“你？她？什么？这怎么？”铃音语无伦次地说，即使有魔法的保护，她也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死死地压在椅背上。视野两边的画面模糊成了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两边的建筑物。
“不是要写信给幽灵花报告吗？本小姐就说你轮椅坏了而且正在逃亡。”抚子仍然维持着灵体状态，因此反倒没有因为这样的速度而感到痛苦，“上次那个同学——她被罚暑假留校来着——就连夜给你做了轮椅。超酷的！”
“你最好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月沙城商道上有限速的规定，那铃音应该已经被吊销三张驾驶证了——如果真有轮椅的驾驶证的话。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好笑，但此刻并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如果被干掉的话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忽然，琉璃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身旁。两次瞬动之后，琉璃终于顺利地蹲在了轮椅的左扶手上，她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大口子，但看起来没有受伤。
“这是铃音准备的逃跑工具吗？”琉璃好奇地说，“太厉害了，我们好像甩掉那家伙了！”
“不是我！”铃音否认道，她面色苍白地操控着轮椅躲开一株月棕树，“而且它还在后面，只是一下子没跟上而已！”
“它要怎样才会再次撤退？”抚子问道，小铃音努力从抚子的衣领探出头来。
“认为‘自己需要时间分析’的时候。”琉璃理智地说，“我昨天和它交过手之后问过菲因，这是最可能的原因。比如说，上次海蛇神的力量和千鸟流的剑术让它认为短时间无法为敌，于是便选择再次隐藏起来。”
“就是说，这一次只要在某方面让它觉得‘无法应对’，它就会再次撤退了。”抚子若有所思地说，“那问题就简单了。”
“你——有办法就最好快说——”
“嗯，只要‘速度’够快就行了吧？”
“刚刚的对话中到底是哪个部分让你觉得可以采取这个手段的？！”
然而为时已晚，“侦察兵”的气息突然接近，轮椅则在环城商道上一个劲地狂飙；得亏黄昏时刻没有马车出城，要是被这轮椅撞到，能留下多少残骸还不好说。见情况紧急，抚子干脆在轮椅的背后一边拨弄，一边念叨着什么。
“嗯……那女孩子怎么说的来着……”
“抚子，我们要快点了！”琉璃谨慎地盯着背后的黑色影子，黄昏的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像一个飞速滑行的鬼魅。抚子噼里啪啦地拨开了一大堆开关，铃音心惊胆战地听着她自言自语：
“她说记不清自己把加速模式调成几倍了，总之……”
“它要追上来了！”琉璃提高了声音。
“加速！”
“琉璃，瞬动！”铃音尖叫道，琉璃果断地将铃音拦腰抱起，抚子则迅速灵体化、回归到铃音的灵魂中。在那把符号剑即将触及她们的一瞬间——
轮椅猛然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两道带着火花的胎痕。侦察兵的身形一顿，似乎在寻找消失了的铃音去了哪里，而空无一人的轮椅突然出现在侦察兵的背后，以无与伦比的极速撞在侦察兵的身上，化作一道焦黑的、闪耀的流星，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片刻之后，抱着铃音的琉璃和漂浮在一旁的抚子出现在路边，她们看着那条林中全新的小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它撤退了吗？”琉璃问。
“……大概，”铃音气若游丝地说，“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气息了。”
“你说这次它会变成什么？”抚子问道，“轮椅杀手？”
“哦，管它的。”铃音翻了个白眼，“反正我再也不会坐这种东西了。”
备用的落脚点位于城市的东北角。三人没有用别的交通工具，只靠琉璃的瞬动抵达了这里。披着披风、一身暴露度超高衣服的菲因对她们挥着手，尾巴毛已经乱糟糟的狐妖也坐在旁边，看起来由衷地松了口气。
“铃音小姐……”
“抱歉，纱世小姐。”还被琉璃抱着的铃音干巴巴地说，“这就是我请你来帮忙之前说的‘危险’。”
“咱家放弃给那个家伙戴面具了……”
“因为是‘自不量力’啊。”抚子窃笑道。
“纱世小姐，您先去屋子里休息吧。”琉璃敏锐地注意到了蹦蹦跳跳、想说些什么的菲因，“我们讨论完接下来的计划再说。”
此时已经入夜。等狐妖进了门，大家才看向菲因。这个小女孩拍了拍胸口，说道：
“菲因这边进展很顺利，‘稳定锚’已经布设好了，侦察兵应该有一天的时间没办法再发动突袭了！”
“太好了。”铃音说。
“是说不用再坐轮椅了吗？”抚子问道。
“只要琉璃月里的某些恐怖分子不要再给我设计这种东西就好……”铃音没好气地说，“这就是说，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对吗？”
“它下次出现的时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琉璃轻轻将铃音放下来，“下次见面就是决战了。时间上……明天黄昏之前吗？”
“用一天时间制作出人偶，真是够有挑战性的啊。”抚子笑眯眯地说，“有备用计划吗？”
“备用计划就是，我们放弃挣扎，用雏和不知火把侦察兵暴打一顿，然后等大军压境的时候另想办法。”铃音叹了口气，“水月之前说后续的正规军根本算不上问题，希望她真能拿出有效的手段……但眼下还是先让我试试吧，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掌握在一只海蛇里来得好。”
“也比掌握在轮椅手中来得好。”抚子说，铃音没理她。
第七十五章 夜游
铃音一夜没睡。她伸了个懒腰，看向自己的身旁。
琉璃和抚子两人抱在一起，显然还在睡梦之中。她们的呼吸轻柔而安稳，铃音也不舍得弄出太大的响动：琉璃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已经十分劳累了，而平时闹个不停、习惯跟在铃音旁边的抚子居然也睡了下来……如果在这时候吵醒她们，那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窗外的天色还很暗，但没过多久太阳就会升起。铃音低头看向自己整理好的那叠文件，公式、数字和诗句构建出精妙的魔法原典，指向了一个由神明权能所创造出的人偶。然而，这份原典只是残缺的魔法、不完全的设计图罢了。
——铃音并没有找到那个最合适的“灵感”。一晚上的努力，不过是做好了创造人偶的准备工作。在事情紧急、实在已经拖不下去的时候，铃音就会放弃思考，先去做完最简单的事……虽然这不太好，虽然这的确不太好……
“……”
算了，出门走走吧。
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没有用，铃音决定出门散散步，希望能在月沙城的街道上找到一些灵感。菲因为她们确保了一整天的安全时间，至少在黄昏来临前，铃音都是安全的。
铃音用手碰了碰身旁，拉开一道无形的境界线。穿过了几道“门”后，她出现在了月沙城的港口上——黎明前的时间正是港口最繁忙的时候，渔船、商船都要准备启航，炼金灯照得港口如同白昼，吆喝声往来不绝。铃音忽然觉得有些后悔，这里似乎算不上是适合静静思考的地方。
船吗……难道要把人偶做成船……船与舟也许是个不错的意象，可雏已经有了类似的功能……
铃音叹了口气，她的想法又被旁边的声音打断了。于是，铃音避开明亮的炼金灯，迈步往港口外的暗处走去——反正，她在黑暗处也能轻松看清东西。
一出港口，绕开那条宽阔的主路，月沙城的街巷就显得冷清多了。铃音往老城区的小巷内走去，暗自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凑一个“花鸟风月”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没走多久，她便听见小巷内传来轻微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顿时感到有些手脚发凉——什么东西？
默念了三遍“死灵法师不怕鬼”之后，铃音僵硬地挪动脚后退了一步。然而，她这一脚似乎发出了过大的声音，拐角后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谁？”
女孩子的声音问道，铃音忽然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她迅速往前两步，看见一位散着头发的娇小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眼睛还有些发肿。铃音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谁——
“……小、小七濑？”
“铃音？你……”
七濑没有扎侧马尾，只是散着头发的样子很少见，铃音差点没认出她来。结果，七濑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忽然从地上跳起，一把抓住了铃音的手。
“铃音？！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怎么——”
“怎、怎么了？！我反倒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问我？！你知道你这一个月做了什么吗？！”七濑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千鸟家里跟人决斗，在海蛇神祭上浑身是伤地出现，然后又被海蛇神宣布是自己的使者！然后，昨天全城都有人说你在城郊坐着一辆飞驰的轮椅——”
“……误会，那是误会……或者说那是有特殊原因……”
“找你也找不到、找琉璃姐也找不到，浅羽家全部都在家里待命，然后，前天晚上千鸟家——”
两人相互对视，随后七濑的手忽然松开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台阶上，很生硬地把头扭了过去。铃音沉默着没有说话：浅羽七濑也是千鸟家的关系人。
千鸟的分家之一——浅羽。
“浅羽家那之后怎么样了？”铃音问。
“……比其他分家糟糕。浅羽家这一代很年轻，家主死了，没人上台。”七濑低声说，铃音也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本来有人可以接替一下，但家主一死，大家都带着东西跑了。可能是因为之前内乱的时候犯了事，所以浅羽家倒了，他们也要跑了。”
“……所以你才坐在离港口这么近的地方？”
“我叔叔打算带我坐船跑。我拒绝了。我没什么可跑的。”七濑生硬地说，她稍微顿了一下，用更生硬的语气说出下半句话，好像从跟铃音聊天开始就一直想说一样：“浅羽家主是我母亲。”
“……这样啊。”
浅羽家主——
那个铃音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在一个月前分家对琉璃发起挑衅时，浅羽家主也是唯一一个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旁观的。她的话少得异常，琉璃曾评价过“浅羽家在内乱后就开始做墙头草”，而浅羽家主大概是将这句话贯彻到底了。
然后，这个浅羽家主——
铃音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和比自己年轻一点的、飞鸟家主的尸体一起。
头部被毁坏、双手被斩碎，还被交换了位置。
仅仅因为两人想要并肩作战。
“不用安慰我。”七濑把头埋到膝盖里，“我真搞不懂……我那么讨厌我的母亲、那么讨厌浅羽家、那么讨厌千鸟家……那么想逃，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考了资格证、准备去光辉之城……离这里远远的……”
“……”
“可是母亲死了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难过，我不知道。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想琉璃也是这样……”
“琉璃姐也是吗？……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我想找你问问情况，可是我连家门都出不去……”
“……抱歉，七濑。”
“不用跟我道歉……”七濑生气地擦着自己的眼睛，“想帮我的话，就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啊！我不用逃也可以了，不用努力学习也可以了，那我到底该做什么？我以前做的事算什么？我以后想做的事又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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