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61章

“怎么了？”铃音含糊地问，似乎正用嘴叼着发圈。

“……算了，没什么。”琉璃缓缓深呼吸，“我们快点上山吧，白雪还等着我们呢。不知道让我们戴上象征妖精们的魂之花有什么意义……”

“嗯，去了就知道啦！”

两人都检查完衣着后，铃音取出那盒冬樱粉，用手抓起半把洒在两人的面前。这些冬樱粉居然并没有就这样落到地上，而是停滞在空中，像是一团樱色的雾气。铃音拉起琉璃的手，带着她穿过了这团雾——琉璃轻轻嗅了嗅，铃音身上似乎被染上了极淡极淡的花香，像是不去注意就会消失的樱花。

“这样就可以了吗？”

“仪式的话这样就行了，快走吧。”

她们手牵着手离开内殿，从神社的后山向上走去。一路上没有灯，天空中也没有月光，但感官敏锐的二人只靠山下的灯火、还有云层反照的天光便能看清山路。琉璃看着身前拉着自己手的少女，不由得感到有些神奇：自己是练剑的人，在家族中接受过特殊而昂贵的训练，能看清夜路并不奇怪。但铃音的五感一直以来就很敏锐，而她似乎从来没说过原因。

其实铃音藏着一些秘密，琉璃心不在焉地想到。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琉璃自己也藏着一些心结，从没向铃音开过口。重要的不是秘密，而是铃音自回到冬樱镇以来就一直露出的寂寞神态，哪怕对方不能开口，至少也依靠一下自己——如果她把自己弄哭，自己一定会心疼得要死吧。

……如果是塞西莉亚，也许会说“舒服到哭出来倒是可以的”之类的话？琉璃没来由地想到这个，随后又想起铃音藏在和服下的纤细身体，还有撩起黑发时露出的白皙后颈，立刻感到自己的面色开始发烫起来。

虽然很感谢塞西莉亚，但她都教了自己什么东西啊……

两人赶到山顶时，白雪已经在上面等待许久。这位黑发如墨、身披白雪的神明赤脚站在一株要十数人才能合抱的樱花树下，她回过头，看见有些看呆了的琉璃与铃音，以一种画般的娴静和优雅倾身行礼。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白雪轻声说，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仪式的时间还未到，请你们稍作歇息……还有，请取过‘冬樱’与‘白雪’两把神刀。”

看着白雪将自己之前爱护有加，被别人拿着都会面色通红的“本体”递上来，铃音和琉璃也不敢怠慢，用两把刀换下了自己原本的佩剑。

“等到仪式开始后，我会请两位用冬樱与白雪演武，所以要事先做好防护。”白雪叮嘱道，此时的她可靠得与之前判若两人，“琉璃引导铃音，做出比剑的动作就可以了。”

“我、我明白了，那么……”

“请稍等，时间马上就到。”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八十四章 意料之外的结果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铃音悄悄看向山下的灯火。从这里能隐约听见居民们的喧闹声，似乎巫女们正在进行剑术表演，花明祭的气氛也变得越发热烈。十三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在两人面前，黑发的付丧神向前走出两步，面对着枝丫上无花无叶，看起来毫无生机的神樱。她将手中的冬樱粉撒在面前的空气中，随后踏着轻盈的步子，在神樱的面前跳起舞蹈。

这位小小神明的衣袖拂开空气中樱色的花粉，身体无声地旋转。此时，铃音与琉璃都感受到空气中的魔力正在雀跃地波动，一片黑暗、不见星月的夜空也缓缓明亮起来。白雪侧过身，一枚铃铛被捏在她的手心，当身披白雪的神明又一次转身时，那铃铛在空气中清脆的响了三声，戴安娜之月像是听见了这铃声，与无数星辰一同浮现在黑暗的夜空中。

与此同时，整座冬樱镇的天空开始发出微光。琉璃仰起头，神樱的结界随着十三月的结束而消散，幻想种之权能散落在空气中，逐渐回归到那株高大的樱花树上。神樱的枝条上绽开明亮的樱色，这樱色如无声的潮水，越过了在月光下起舞的白雪、越过铃音与琉璃，点亮了整座花明山的樱花树。恍惚间，琉璃觉得哪怕戴安娜没有升起，光是这些繁盛的樱花，都能将冬樱镇的夜色点得明亮了。

“这……”

清风吹过，琉璃下意识地伸出手，樱花如雪般随风飘散，但少女的手心却不只有樱花，还有某种柔软的、触手即化的冰凉感。她抬起头，发现冬樱镇的第一场雪正随着樱花一同飘扬，将新一年的风带到冬樱镇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冬樱镇的第一场雪。”

铃音微笑着侧过脸，看着已经看呆了的琉璃，小铃音抖抖身上的花瓣，撑开自己的红伞。少女只在记忆中见过这样的画面，她本以为这“第一次”会让自己倍感伤感，但此时，铃音的心情却无比平静，仿佛只要冬樱与白雪纷飞，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铃音，”琉璃轻声说，“你终于笑了。”

“笑、笑了？”

“你回来之后心情一直不好……”

“啊哈哈，琉璃会长果然注意到了啊……”

铃音不由得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在这之外，倒还有种奇异的羞耻和开心感——如果不是真的很在乎她，又花大量的时间把视线放在铃音身上，应该是看不出来的。铃音拍掉身上的雪与樱，心不在焉地看着白雪的舞蹈。

“不对我说说吗？”琉璃问。

“是只能一个人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了，”琉璃呼出一口白雾，铃音侧过脸，发现琉璃像是松了口气，“那铃音要答应我，至少难受的时候要让我知道，可以吗？”

“这个……好，我答应琉璃会长。”

“还有，以后还是别加‘会长’了，”琉璃想装作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但显然失败了，“叫我琉璃吧。”

“好……诶？！”

“不行吗？”

“这、这个，这个实在是有点突然……不是说不行，但是会长会长的叫习惯了！”

“那至少独处的时候？”

“这种要求更让人不好意思了啊……！”

“不行吗？”

琉璃凑到铃音的面前，她显然是鼓起勇气才提起这个提案的，但一旦话说出口，恐怕琉璃就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了。铃音想要后退，但琉璃也不客气地向这边逼近两步——

「怎么会这样啊？！」

「唉，自私的家伙，光顾着让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自己却不乐意去掉尊称哦。」抚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客观地说，嗯，本小姐站在琉璃这边。」

“铃音，琉璃，请你们开始吧。”

正当铃音即将被迫就范的时候，白雪的要求及时“赶到”了。琉璃只好后退一步，拔出腰间佩戴的神刀，铃音也举起刀，两人手中的刀刃轻触了一下，让防护魔法包裹住她们的身体。

“我该怎么做？”铃音小声问。

“像以前练剑的时候那样，只要摆动作就行了。”琉璃以铃音可以接受的速度挥下刀，后者赶忙架刀挡住，“跟着我吧。还有，可以叫‘琉璃’了吗？”

“？！”

当然，此时的白雪注意不到铃音和琉璃小小的争吵，只是在专注推进着仪式——反正铃音与琉璃只是仪式的背景板，神樱根本察觉不到这种小小的混乱。借着这个机会，琉璃得寸进尺地加快着演武的动作，像带着雏鸟跳舞的舞者，让铃音无暇思考和周旋。

“琉、琉璃会长……为什么这么执着啦！”

“可这才公平不是吗？”

“会长以前不是这么直接的人啊！”

——当然，叫个名字罢了，其实没什么。只不过铃音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在这里答应了琉璃的要求，以后自己就只能对琉璃完全听之任之，不管被做什么都无法反抗了。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错觉罢了。不过刀剑相交的时候，铃音确实没办法想明白这件事。终于，铃音顺着节奏挥出的一剑被琉璃格开，而琉璃伸出左手，捏住铃音的手腕后，轻易就控制住了她进一步的动作。借着这个空档，琉璃上前一步，在冬樱镇的第一场雪中贴近了铃音的脸颊。

“铃音？”

“琉……琉璃！以后就叫琉璃了！我认输！”

这边小小的争执未落，白雪那边忽然传来树枝摇曳的沙沙声，似乎神樱正在叙说着什么。铃音和琉璃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仪式中说悄悄话的事被神樱发现了。

“神樱大人，”白雪轻声说，似乎仪式已经结束，她已经将自己的问题送到了神樱那边，“您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请回答我的问题，为我们指引前路……火焰在何处？”

被吹落的樱花与雪花一同落在白雪的黑发上，风似乎停了，但樱花仍然如雨般飘落。铃音与琉璃放下剑，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好像空气中有种强烈到化不开的悲伤，像潮水般拍打着少女们的心脏。

“您……在哭？”白雪茫然地说，“可是为什么……”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八十五章 古老之神梦见樱与白雪

“白雪在说什么……？”

对于仪式的进度，铃音可以说是最没把握的那个了——她刚刚还在被琉璃再三追击，完全没有去注意白雪那边的情况。

“神樱大人，您——”

打断白雪的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前那株高大的樱花树。在铃音和琉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神樱的枝条居然向着白雪缓缓垂下，停在了她的头顶。不知为何，铃音居然觉得神樱像是一个人，一个轻触自己女儿的母亲。

“您为什么这么难过？”白雪轻声问，伸手触碰垂下的枝条，“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神樱没有回答，铃音忽然注意到，它伸向白雪的枝条并不是完整的，有一个明显而古老的断口，似乎曾有人折下过神樱的枝条。许久，当那种没来由的悲伤逐渐消散之后，神樱的枝条缓缓收回，随后风吹动地面的樱花花瓣，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线，指向冬樱镇东北方的某个地方。

“这是您的回答吗？有关‘火焰在哪里’的……”白雪问道，神樱没有回应，但就连铃音与琉璃也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它默认了这个答案，“但是您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您知道些什么？”

神樱似乎并不是不想回答白雪，然而在冬樱镇的雪中，它只是无言，维持着那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的沉默，好像将一切情感和话语都放进了飘落的樱花中。

没人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许久之后，支配了三人身周的那种奇妙气氛逐渐散去，只留白雪孤独地跪坐在樱花树前。见仪式结束，铃音与琉璃小心地回到白雪身旁。

“白雪大人，这……”

“唔，我不知道……”白雪站起身，表情显得有些失落，像是被抛弃的小猫，“我从没见过神樱大人这么……我们快点回去吧，要告诉巫女们才行。神樱大人为什么不再多说一些呢……？”

“不要难过了，”琉璃大概是在思考摸白雪头算不算是不敬神明，但考虑再三之后，她还是这么做了，“神樱大人是不具人形的古老神明，它甚至没怎么受到妖精们的影响，要和人类沟通是很困难的……我们没有办法再举行仪式了吗？”

“……这两个月里不行了，神樱大人刚刚收回结界，现在需要休息。”

“至少我们问到‘火焰’的方向了，”铃音安慰道，此时白雪取回两把神刀，飘在两人的身旁，“只要见到妖精们说的‘神火’，肯定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神樱大人指着镇子的东北方向，那边是……”

“是雪岭森林吧？”白雪还是有些没精打采，“可是那边的森林我也常和巫女去，没什么特别的呀……”

“雪岭森林的最深处在北方，”琉璃轻声说，回忆着自己读过的地理知识，“东北方向的话，确实走一段时间就到海岸线了。”

“等一下，”铃音忽然感到灵光一现，“嘿，会不会火焰根本就不在岸上——”

“……铃音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出海吗？”

“冬樱镇附近如果有什么异常，肯定早就被巫女们注意到了，”铃音感到有些兴奋，她轻轻一拍手掌，发现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雾海湾往外的海域从没有人出去过！你看，妖精们在信上说‘我们被迫退离小岛’，她们和雪乌决战的地方在岛上！”

“原来如此，这就对了……”琉璃思索道，白雪总算打起了精神，绕着两人飘了一圈，认真听着她们的分析，“‘雪乌死后，力量化为暴雪’，神火和决战之地在同一个地方，两位妖精斩杀雪乌之后被暴风雪逼退，无法自己处理神火。现在‘暴雪逐渐散去’，我们就能登上小岛，找到神火了……看来我们要想办法出海，向那个方向前进才行。”

“也许可以从渔民那边借到船？”白雪提议道，“说不定可以问问渔民，他们可能知道一些有关火焰的事呢。”

“好主意，不过这就只能交给巫女们了。”铃音捏着下巴，此时抚子正在把神樱指出的方向画在脑中的冬樱镇地图上，“只是……这信上还是有很多疑点啊。”

“嗯，确实还有一些问题无法解释。”琉璃也同意了这个看法，“但目前为止只能做到这样了，我们要回去做出海的准备才行。”

“琉璃会长，我们有没有在海上用的炼金……”

“……”

“琉、琉璃，”铃音被盯得缩了缩脖子，“琉璃……”

“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最早那个对铃音动手动脚也不会不好意思，像个笨蛋宅女一样的琉璃又回来了。她心情很好似的搂住了铃音，弄得两个人连走路都有点不好走了，白雪根本读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不明所以地在两人身边漂浮，好像满头都是问号。

——而在花明山的半山腰上，几人遇见了看守着山路，站在落雪的巫女们。

“白雪大人，铃音，千鸟小姐！”

第一个注意到她们的是雾川樱子，她匆匆跑到三人身边，巫女们则大多松了口气，似乎是知道工作即将结束了。有了戴安娜照耀的夜晚明亮了许多，樱子一眼就看到了她们的表情，自己的神态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仪式不顺利吗？”樱子担忧地问道，白雪落在她的面前，“看几位的表情……”

“就结果而言，神樱大人确实给了我们指引。”铃音简单地说，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不过发生了些意外。”

“意外指的是……”

“神樱大人似乎非常的……悲伤，”白雪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个词，“我从没见过神樱大人有这种感情……”

“神樱大人感到悲伤……？”樱子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不是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

“它就只是很难过。”铃音有些疲累地说，“樱子小姐，我们实在猜不出神樱大人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请巫女们想些办法，或者多加注意。但不管如何，神樱大人还是给了我们指引，说明这件事确实很重要。

“唔……”

“可以的话，我们回到神社里谈谈接下来的计划吧。”琉璃说道。

卷二 不知火的归乡 : 第八十六章 驶向冰海的小船

“……”

神社的内殿中没有开太多照明，从山上下来的三人和樱子围坐在魔法暖炉边，只靠这点光亮看清对方的脸庞。此时时间早已过了午夜，辛苦了一晚上的巫女们都回去休息了，而大家虽然哈欠连天，却也没有现在就睡觉的心情。

在找到取暖设备后，她们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由铃音说明在仪式上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测。小铃音打了个喷嚏，往暖炉上靠近了一些，铃音拿着一条小毛巾，心不在焉地帮它擦着头发。

“两位巫女在信上说‘退离小岛’，确实是让人无话可说的证据……”

听完铃音的说明后，樱子喃喃地说。这位二十多岁的巫女裹上了一层毛毯，为了避免着凉，几人（除了白雪）刚刚都去神社的浴室洗了个澡，房间中到处都是淡淡的樱花香味。大家没有马上开口，给樱子留下了一些思考的时间。

“……其实，有一些问题已经困扰大家很久了。”最后樱子说，“神社一直想找到当年巫女们战胜雪之魔物的地方，但一直没有结果……嗯，现在我们知道巫女们称它为‘雪乌’。我们一直以为战斗的痕迹早就被时间抹平了，没想到它居然不在森林，而在雾海湾之外。”

“从来没有人离开过雾海湾吗？”铃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