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92章

“对魔法师来说是挺正常，可一般人不会这样看我们啊。”百合低声说，“男生还算是幸运的，可以毕业后再开始慢慢谈。但我们女孩子……如果你想在年轻的时候谈恋爱，毕业的时候马上结婚，选择就很有限了。”

“你该不会是说——”

“大家都是正直青春期的少女！”百合加重语气，铃音总觉得她的眼睛正在放光，“女孩子之间的恋爱在东国又不少见，连我都知道学校里有不少呢。”

“等一下等一下，”铃音赶紧按住了百合的手，“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一对都没看见啊？”

“她们又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百合摇了摇头，“你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如果变质了，你是能看出来的。比如你和——”

“你小点声。”铃音恳求道，“所以你是想说，琉璃月学院里绝大部分的女生都喜欢女孩子？”

“应该说她们把女孩子归为了择偶对象。”百合纠正道。

“那这和跳舞又有什么关系？”

“哎，我忘了你完全不了解蛇花祭了。”百合叹了口气，“等一下……”

铃音看着百合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砖头一样的书，标题是《暮港地区祭典文化变迁》，足有铃音的脑袋那么厚。她把这本书哗啦啦地往后翻了翻，看得铃音都有些愣。

“我专业的课本，”百合解释道，很快从里面找出几段描述来，“你看这段。”

十三日圣战对东国文化带来的冲击是非常剧烈的。三百年前，自亡灵之神“八岐”被退治，东国战区宣告胜利之后，人们普遍处于一种混杂着还未散去的恐慌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的精神状态中。与此同时，鸣神庭派往大陆中部的支援力量也将异域文化带回了东国，庆祝琉璃月学院建立的“蛇花祭”就是受社会氛围影响而发生变化的祭典之一。

源自大陆中部的舞会文化被当时女校区的学生会长浅羽空音引入学院。这位学生会长认为，正因为刚刚跨过了一个如此黑暗的时代，人们才更加需要生活中的欢乐。自此之后，原本庄重而充满仪式感的、敬拜海蛇神的神乐舞环节变成了学生们的自由舞会，也因此促成了几对魔法师之间的情侣，包括后世知名的东国区魔法师协会会长姬城千秋，与来自光辉学院的交换生艾尔妮雅·艾维斯托斯。

现代学界普遍认为，战后的社会环境使得人们更加向往爱情。琉璃月学院女校区的蛇花祭至今仍保留着舞会的传统，学生们会邀请自己的心上人在海蛇神面前舞上一曲，不论对方是来参观祭典的冒险家、还是校内的某位学妹或是学姐。传说在蛇花面前跳完舞的情侣将受到祝福，但这一祝福并没有实际依据，事实上，不少学者怀疑取代了神乐舞的舞会反而会让海蛇神心存不满。

“就是这样。”百合看着抬起头的铃音，似乎觉得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所以这个舞会……”

“并不是说‘跳了舞就是情侣’，毕竟很多同学只是想和朋友去玩的。”百合合上厚书，“不过大家会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琉璃月学院里的女孩子绝对比外面的女孩子更喜欢女孩子，你得认清这点。等着看吧，你会像一株被树鼠包围的蜂蜜灌木那样——”

“我能装傻吗？”铃音赶紧问道，“装作我很忙，实在没空跳舞什么的。我确实很忙！”

“我说了，她们可不是什么纯洁无知的小女孩。”百合幽幽地说，“你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但大部分学生都是有正常的交际圈的。再普通的一年级新生，进来没半年都会被学姐们带坏，更别说……如果你真的想清闲一点，还是快点去约会长吧。”

“……我不会跳舞。”铃音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真的不会。如果琉璃请我跳舞，我就把自己拴在她身上，让她带着我转圈。”

百合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外面就传来报时的钟声。铃音吓得跳了起来。

“我今晚得去找幽灵花教授！下次再聊这个吧，我先走了！”

百合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铃音抓起没吃完的饭团，匆匆地离开食堂。一路离开时，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某些人盯着看——想到百合说的话，她不由得有些恶寒。

「你打算怎么办？」抚子笑眯眯地问道，铃音怀疑她巴不得看到自己苦恼的样子。

「以不变应万变。」铃音干巴巴地回答，「实在不行，我就找小百合跳舞吧，作为朋友。」

「我还以为你会找那个大胸女。」抚子的语气有些惊讶。

「唉，琉璃如果真的有空……」

铃音没有继续说，只是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是完全不想和琉璃在蛇花祭上玩，只是琉璃现在被三重大山压在身上，基本只有晚上才能找她见上一面。先不说蛇花祭的安全工作、八月的季节试炼，琉璃现在在千鸟家里的工作也变得繁重了不少，甚至还要抽出时间研习剑术，日程表排得比铃音还要满。据她所说，这种情况要持续到六月结束呢。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铃音分了点神，她听到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在讨论明天抵达学院的“客人”，听说是从光辉学院来的。铃音记得这件事，明天全校都要去港口，等待不同学院的客人……

蛇花祭的时候，学校真的会变得很热闹。

「本小姐觉得你可以穿一身西方的晚礼服，和想约你的女孩子们一起——」

「你还想不想早点有身体啦！」铃音没好气地说，「想就别欺负我了，我马上要去幽灵花教授那里帮你想办法！」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五十九章 阴什么阳什么的那些事

不论学院里是怎样的节日氛围，幽灵花的实验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铃音赶到地下室时，幽灵花正在读一份厚厚的资料。师生二人一如既往地打了简单的招呼，就分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还好，铃音没有迟到。

等顺过气来后，铃音才从面前的架子上抽出一份属于自己的文件夹，又从手链中拿出一把纤细的太刀。铃音将刀出鞘，阅读着刀身上的那行刀铭。

“幽显一心……”

铃音用手指划过优雅的刀身。这把刀是千鸟悠赠予铃音的刀，看上去不像是上阵杀敌的兵刃，像是纯粹用于仪式的观赏性武器。铃音花了些时间端详这把剑，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只觉得自己伸出手去就会穿过那幽灵般的剑身，而不是碰到冰冷的钢铁。

「你还是没想明白那个病弱锻剑师是怎么做到的？」

「没……」

「再让本小姐试试吧。」

抚子的语气里有一丝跃跃欲试，铃音忍不住微笑。她于是走到实验室的角落，向幽灵花问道：

“教授，我能借一借爬山虎吗？”

“嗯。”

幽灵花应了一声，她的目光没从面前的资料上移开，只是抬了抬右手的烟斗。铃音看见一只小女孩样子、身上延伸出许多触手的灵体漂浮到她身旁，对铃音做了个鬼脸。她对那灵体说了句“拜托你了”，便转过身，背对着这位小女孩。

做完这些后，铃音将阴影倾倒于地面，又让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出现在自己身旁。她伸出左手，让不知火与朔月在自己的手心旋转，玩起了一种好看的杂技。

想让火焰与阴影相互纠缠而不互相排斥，需要花费大量的注意力去维持它们的稳定。过了好一会儿，铃音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让那小女孩行动呢。

“嗯，你随时可以……”

铃音的话还未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寒意。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握住“幽显一心”的刀柄，拔刀转身——那小女孩样子的灵体向她发射了一只触手，但却被一层完全由灵魂力量构成的护盾挡下了。

与此同时，铃音却仍然完美地操控着不知火与朔月，连一点错误都没出。

「你用了笼目之眼里的灵魂吗？」

「是呀，本小姐觉得这些东西最顺手。」

「我觉得这是人偶心流更高级的存在形式，把控制我的线交到了你手上……」

铃音放下手中的刀，仍然觉得有些神奇。就像她刚刚和抚子的对话一样，在佩戴幽显一心的时候，抚子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铃音的身体做出反击，甚至以她魔眼中的储存的灵魂战斗。要知道，抚子可是完全没有与现实世界互动的能力的……

“……这是你的新研究？”

幽灵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铃音身旁，铃音点点头。

“就是上次我问教授的有关‘阴和阳’的问题。”铃音说道，把刀重新收入刀鞘，她肩膀上的小人偶和漂浮着的小女孩互相做了个鬼脸，“这把刀也许能给我点灵感……”

虽然当幽灵花的学生要面对十倍的困难，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你没有多说，她就绝对不会多问。对于那些别人会大为震惊的情况，幽灵花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不管铃音拿出蛾之心、鸦之瞳，还是告诉她自己和某个很厉害的存在有一道契约，教授也只会点点头，以一个“嗯”作为回答。

而问一问解救抚子的方法，幽灵花自然也是不会好奇铃音出了什么问题的。虽然——铃音暗自想到，就算自己真的把抚子的事对幽灵花全盘托出，这位教授恐怕也不会有半点反应吧。从月岩山回来的之后，铃音就按照塞西莉亚的指示，向幽灵花提出了那个“阴”与“阳”的问题。

“阴和阳涵盖的概念非常广。”幽灵花如此回答，“这是一种哲学思想，而非具体的魔法技术。你只需记得：阴阳相互对立，但也相互依存。”

当铃音描述起抚子的存在形式后，幽灵花似乎从那面纱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天晚上，两人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才勉强让铃音弄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

按照铃音原本的研究，她打算创造一个灵魂容器，然后把抚子从自己的灵魂中分离、塞到这个容器之中，接着万事大吉。但幽灵花却告诉她，当联系紧密到铃音和抚子这种程度的时候，两人是无法轻易分离的。

总体上看，铃音和抚子就像两块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相吸的磁铁——或者用幽灵花的说法，阴与阳——哪怕其中一块磁铁找到了能“平衡阴阳”的新家，两人之间也还是会相互吸引。为了解决这种情况，铃音需要寻找一种能自由变化形态的材料来制作容器。

当然，那种极其珍稀的材料铃音也许能从上司那里换到，可这并不是两铜币一大盆的海带，能供铃音随意实验和挥霍呀。更何况，制造灵魂容器本身还涉及一些铃音从未接触过的高深技术，这都是需要在一次次试错中进步的。

当然，抚子自己也在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本小姐想要比你高半个头的。」

「没门儿，最多一样高。」

「那也行，但你得增加“灵质实体化”的功能，」抚子跟铃音讨价还价，「本小姐不想放弃随时在你旁边出现，还能随便悬浮穿墙的能力，也想享受一下有身体的人才能拥有的乐趣。」

「你知不知道这是六年级学生才研究的——」铃音气急败坏。

「那就高半个头。」

「就灵质实体化吧。」铃音立刻调转口风，拍板定下了这点，「其他性能就由我来设计了。」

「本小姐喜欢平一点的，不要太大。」抚子絮絮叨叨地说，「头发要黑色的长发，眼睛红色就好，这样我们看起来就像是姐妹。但不要你自己那种暗红色，怪丑的，还有——」

「你最好一次把需求给我报齐了！」

不过，铃音无论如何都得先做个全新的人偶来测试这些技术。更何况，抚子本人还得从第一步开始——先让想办法让她能和铃音以外的人说说话吧。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六十章 琉璃月的客人们

这一整个晚上，铃音都在对付技术难题和抚子的奇思妙想，连梦里都在被三十个小铃音大小的抚子追着跑。第二天醒来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没有睡好，打了个无比疲倦的哈欠。

「早上好，」抚子听上去心情不错，「别忘了今早去港口集合。」

铃音确实没忘了这件事。蛇花祭后天就要开幕了，从今天起，来自月沙城内或外地的重要客人将会坐船登上琉璃月学院。作为必要的礼仪，铃音必须和其他学生一起来到港口，迎接第一批客人。

当然，铃音自己是情愿躲在被窝里补上一觉、或是对付对付老教授的那个奥术魔方的。不过既然清兰教授都明确说明“不来扣学分”了……

她洗漱干净，换上那身红白的巫女服，在镜子前转了转身。在看到单薄衣服下的身体曲线后，铃音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响指，用几个法术隐藏起了自己只穿着这一件衣服的事实。她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默发一些简单的奥术魔法了，想起上学期连解读都要研究怎么缩减的日子，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

「也快要一年了。」抚子说，「本小姐还以为你会过个生日什么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当然没有生日。」铃音睡眼惺忪地说，整理着自己柔顺的黑色头发，「我自己的也没什么过的必要……好了，出发吧。」

“铃音同学——”

“来了来了。”铃音说道，出门迎接早早来敲自己门的吉莉埃尔。

正如幽谷百合所预言的那样，铃音确实很受欢迎。走在学生宿舍前的大道上时，铃音就敏锐地注意到一些学生的视线，当她扭头去找这些视线的来源时，大家又只是聚在一起，自顾自地说笑了。

当然，前来向铃音发动“袭击”的也不止是视线而已。光走到环岸大道上的这一小段路，铃音就被一些（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学生问了不少问题。

“学姐，我没参加过蛇花祭，后天能不能花点时间带我一起逛逛？我事后会请你吃饭的！”

“那那那那那个，后天能和你交换一下头花吗？我的每次都是牵牛花……”

“能收下这个点心吗？我做了太多，现在根本吃不完了。”

——诸如此类的很可能心怀不轨的问题，弄得铃音差点无力招架，吉莉埃尔也吓得不知所措。要知道，这还不是铃音单独行动呢。

“铃、铃音同学，好多人想约你去玩……”

“‘约我去玩’好像有点太轻描淡写了。”铃音低声说，此时一位显得有些阴沉的女孩转身离开，她刚刚想请铃音在自己的魔法牌杂志上签名，“我觉得她们想吃了我……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不是小百合？喂，小百合！”

有了幽谷百合的加入，这只小队总算变得没那么容易成为目标了——当有两双目标以外的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请人去蛇花祭上跳舞就成了一件颇为困难的事。看到百合那可靠的红框眼镜和手中的魔法牌杂志，铃音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提醒过你的。”百合说，她正在仔细阅读光辉学院上届校赛的牌谱。

“她们就不能随便找个——”

“跳舞的仪式非常重要，大家都只有那么一次机会。”百合说道，“哪怕只是为了纪念愉快的学生生活，也要慎重选择对象。”

“太好了，我和我的课本跳吧，也许它会教我怎么解开奥术机关呢。”铃音气呼呼地说，吉莉埃尔吃吃地笑了起来。

三人来到了学院的港口，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学生，都在等待着抵达港口的客人。猫头鹰久远弥夜在女孩子们的笑声中四处飞舞，寻找着有没有违反纪律或打算偷渡的学生。学生会的成员们早早抵达了这里，琉璃远远看见铃音，以很小的幅度对她招了招手，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吉莉埃尔张望着远处的月沙海，此时七濑正瞪着铃音，连弥夜站在她的头上都没发现，“去年我睡过头，差点被清兰教授扣学分了呢。”

“魔法师协会的成员、冒险者协会的会长、月沙城议会的代表、国立和镜渊的学生，这些都是一定会来的。有时候还有美德教会的神父修女。”百合很有见识地说，她是文史专业的学生，在这方面一向知识全面，“东国外的就少了，光辉学院偶尔会有学生作为客人参加，主要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研究——不过光辉的学生一直满大陆都是，他们那么强调实践。”

“这些人都来做什么呀？”吉莉埃尔问。

“蛇花祭也是展示学院教学成果的机会，他们会旁听我们的课程，参观校内的设施。下午还要去一趟男生们的校区呢。”

“蛇花祭当天呢？”铃音有些好奇，“客人们只能去一个校区吧？”

“看心情吧……”百合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不过呢，大家似乎都更喜欢看女孩子。”

铃音嘟哝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妖精的优良传统”。很快，整所学校的学生们基本都聚集在了港口区，教授们也一一现身了。铃音注意到幽灵花根本没有来，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是谁啊？”

身边有人小声问，在教授之中，有一位女孩穿着颇为清凉的巫女服，长发用弯月发饰扎起。看她自然地和周围的教授们交谈的样子，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大妖怪吧，”有人轻声说，“像清兰那样……”

水月的视线扫过这边，一眼看见了正和百合凑在一起读牌谱的铃音。她笑着对铃音招了招手，铃音只好回了一礼——周围的学生们顿时露出有些敬畏的表情。

“我们换个地方，”铃音低声对吉莉埃尔说，“换个不会被看见……”

“铃音，他们来了！”

吉莉埃尔拉住了想要逃跑的铃音，指着港口外的一艘船。那艘船正在靠岸，而作为学生会长的琉璃和教授们一齐迎了上去。铃音迟疑了一下，最后决定优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毕竟就算水月冲上来和她聊天，铃音难道还能遇到比被一群喜欢女孩子的女孩子盯上还要糟糕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