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94章

飞翔的感觉转瞬即逝，铃音落在社团大楼的顶上。这里到处都是灰尘，一看便知只有维护人员来过，平时绝不会有学生造访。而这片被阿尔忒弥斯之月照亮的楼顶上，有一位身着和服，正用琥珀色眼睛看着铃音的少女。

千鸟琉璃坐在屋顶的维修入口附近，那边的地面被她清理干净，空出了一块可供两人落座的小小空间，几根蜡烛摆放在附近，并没有点燃——因为阿尔忒弥斯已经足够明亮了。琉璃的面前放着几块蛋糕、两份餐具，像一场小小的茶会。

但是，琉璃的头上并没有头花。铃音知道这是为什么：学生会的成员负责准备和维护蛇花祭，是不被蛇花祭的魔法算在“参与者”之中的。

“铃音。”

琉璃对铃音招手，她看起来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又显得有些微妙的焦躁不安。铃音在琉璃的身边坐下，默默靠在她的肩膀上。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这位学生会长说，但自己的心情放松得令人吃惊，因此她决定不说什么，而是等待琉璃率先开口。

“在说把铃音约来的理由之前……”琉璃看起来越发紧张了，“我有东西要给铃音。这朵头花，应该是你的吧？”

在铃音惊讶的眼神中，琉璃取出了原本戴在铃音头上的那束风信子。看到这束风信子的同时，铃音忽然明白今晚发生的事的原因了——她也取出法月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匣，展示给琉璃看。

“我拿到了这个，”铃音说，“这是我用头花……嗯，一路换来的。”

“这个是！”

琉璃的紧张几乎一扫而空，她握住铃音捧着小木匣的手，看起来差点就要哭出来了。铃音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

“怎、怎么回事？”

“我实在太忙，不小心把这个木匣子弄丢了，”琉璃小声说，“最近的闲暇时间，我一直在忙着制作匣子里的东西，昨晚深夜才终于完成……一觉睡醒，匆忙带着它来到学生会室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把它弄丢了。”

“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铃音回忆起了七濑对自己说的话：琉璃今天一直在翻箱倒柜的，好像在找什么。

“非常重要！”琉璃认真地说，脸离铃音又近了不少，吓得铃音往后缩了缩，“然后，学生会在招待蛇花祭客人的时候遇到了塞西莉亚，我马上想到了她的能力，请她帮我找回匣子——”

“塞西莉亚？”铃音愣了愣，“她？等下，琉璃的意思是……”

“塞西莉亚知道我很着急，马上就答应我了。她用‘月之镜’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要求我在今晚蛇花祭开场后，用海蛇神的一片鳞片来跟她交换匣子……她保证能帮我找到。”琉璃解释道，“所以，我就去找了水月大人。”

“琉璃去找了水月？”

铃音感到自己逐渐理清了思路，似乎今晚遇到的一切都在面前展开了。她立刻向琉璃问道：“水月她答应给你鳞片，但琉璃给了她学生会权限的钥匙，对吗？”

“铃音怎么知道？”琉璃吓了一跳，很快点了点头，“海蛇神大人希望我帮她一个忙，所以我的确把钥匙借给了她……而且她是校长呀。”

“水月肯定已经弄清了海云在做的事，”铃音轻声说，“她想要帮到海云，正好琉璃来请求帮助，水月就顺势要了钥匙……”

“海云是？”琉璃有些好奇。

“……然后，因为水月嘱托我帮忙照看海云，学院里还几乎只有我既能看见她，又和她认识！所以水月让海云把钥匙交给帮了她的忙的人，就等于是把钥匙给了我，让我帮海云的忙！”铃音终于理清了思路，“然后呢？琉璃把鳞片给了塞西莉亚吗？”

“嗯，我今晚把鳞片给了塞西莉亚，然后塞西莉亚给了我一束风信子，让我不用担心，带着它等你就好。”琉璃点点头，“我猜到这是铃音的头花了……铃音又是怎么拿到这个匣子的呢？”

于是，铃音尽可能清楚地向琉璃解释自己今晚的经历。听铃音说完那些故事后，琉璃只是温柔地笑，她看向远处的海蛇神雕像，铃音知道琉璃在想着心与法月的事。

“我很高兴……有这些美好的事存在，我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琉璃说，“法月小姐的木匣，应该是从塞西莉亚那边拿到的吧？”

“我想是的。”铃音点点头，“塞西莉亚应该在代替法月小姐巡逻呢。”

“可既然塞西莉亚找到了匣子，她为什么不直接把匣子给我，而是要利用月之镜的能力走这样一大圈，以这种形式把它交到我手上呢？”琉璃有些好奇地说，“是因为这样能顺便解决法月小姐的事吗？”

“也许是，但……我觉得不止是。”

铃音喃喃地说。她回忆着清兰教授的那番话，回忆自己拿到这个木匣的方法，百合、吉莉埃尔、教授、还有自己遇到过的人们……她好像忽然明白塞西莉亚想告诉自己、想传达给自己的话了。

“……这个木匣里的东西，”琉璃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是我送给铃音的生日礼物。”

“送给……什么？我？”铃音被从思绪中惊醒，“生日礼物？可——可我没有生日——你知道的，我是被捡回来的——”

“我知道。”

琉璃说，她握着铃音的手，注视着少女暗红色的双眼。铃音感到自己没法离开她的视线，只能手足无措地和琉璃对视。

“打开看看吧。”琉璃说。

铃音低下头，慢慢打开了这个木匣。木匣中有一枚朴素却精致的戒指。戒指看上去像是用某种植物的茎和叶做的，这些纤维相互纠缠在一起，形成戒指的戒身。

“愿意吗？”琉璃问。

“不、不是，愿意什么——我当然愿意——不、不过这个——总不是什么——”

琉璃拉住铃音的手腕，将这枚戒指戴在她左手的中指上——随着它套入少女纤细的手指，两三朵小得出奇的风信子在戒身上盛开，如同戒指的戒面。

“这、这是……这个……”

铃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得语无伦次，琉璃捧起铃音的头花，将它也戴在铃音的头上，细心地替铃音别好。

“我做这枚戒指的时候，就觉得铃音最适合的花是风信子。”琉璃微笑着说，“看来最后一位巫女留下的魔法也是这么想的……它还是戴在铃音的头上最好看。”

“可、可是……突然说生日礼物什么的……”

“很早之前，我调查了很多有关铃音的事。”琉璃说，让自己的手指与铃音戴着风信子草戒的手指相互交叠，“包括铃音没有生日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这实在太孤独了……哪怕没人庆祝，生日也是铃音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之一呀。那时我就觉得，既然铃音没有生日，我就把生日作为礼物送给铃音吧。”

“怎么……”

“我找了学生会的几位成员，告诉她们自己想送你一件礼物。大家帮了我出了很多主意，给了我很多技术上的帮助，最后才做成了这枚戒指。”

“其他的学姐也？”铃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因为去年的事，大家都很喜欢铃音，想为你做点什么。”琉璃说道，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铃音的脸，“我、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很好的宝物，它有很多魔法能力，虽然可能有些平凡……还是说铃音不想把蛇花祭这天当成生日？会、会不会……”

铃音什么也没说，她紧紧抱住琉璃，想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倾注到这个拥抱里。琉璃好像明白了，温柔地拍着铃音的背。那枚风信子草戒在月光下微微发着光，对于铃音而言，这是一件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价之宝：她早就与他人建立了联系，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

“……我有点想吃蛋糕了呢。”琉璃贴在铃音的耳边，轻声说。

“蛋糕是……”

铃音不想就这样放开琉璃，只感觉身边传来一些清脆的碰撞声，随后，琉璃似乎将蛋糕递到了她的眼前。铃音顺从地咬下去，但下一刻，她忽然感到一阵失重，自己的身体被压在了地上，糖浆、奶油和水果的甜味，也忽然掺杂进了属于琉璃的气味。

“呼……？！嗯……”

来自恋人的刺激让铃音微微弓起腰，她忍不住伸手搂住琉璃的脖子，任凭她享用着刚刚所说的“蛋糕”，直到口中的甜味逐渐变为若有若无的香气，奶油和糖浆被两人的舌尖尽数带走。平时的铃音总不敢在这个时候和琉璃对视，但不知为何，今天她觉得琉璃简直漂亮得难以置信，自己根本没法移开眼睛。

“听说阿尔忒弥斯大人的月光，对恋人有特殊的‘效果’。”琉璃轻声说，用手抚摸着铃音的腰侧，“在她们跳完舞、学生会忙碌起来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哦……”

“……嗯，”铃音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身体上仍然传来奇异的酥麻感，让她的声音一出口就变成了软哼，“蛋糕也还剩下不少呢……”

在蛇花祭舞会的角落，有对少女正躲在无人造访的地方，做着远比舞蹈还要热烈的事。

——当天晚上，蛇花祭接近尾声。少女们还在广场上谈笑、不愿就这样离开，顺便给学生会平添一大堆工作的时候，铃音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仍在回忆着今晚学到的一切，还有身上隐隐传来的属于琉璃的触感，不由得绕了一条很远的路，在无人的森林中穿梭。

「今晚开心吗？」抚子问道。

「要说开心还是不开心……」铃音心不在焉地说，抚子叹了口气。

「好啦，铃音。本小姐在喊你的名字哦。」

「我在！」

「真是太好了。」

抚子真心地说，铃音愣了愣，感到一阵奇异的暖流传入自己的胸口，她有些别扭地点点头，没有回答。铃音这副样子让抚子有些不满，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知道吗，铃音。」

「什么……？」

「虽然本小姐知道你很感动，知道你很幸福。不过你不觉得带着这种有点沉重的心情结束蛇花祭，实在太不像话了吗？像三百年前那位学生会长说的那样，生活中要多一些欢笑，这才是蛇花祭举办的意义。」

「唔，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结果呢，你却被塞西莉亚、琉璃还有大家的好意弄成这样，变得不像平时的你了。这样的话，本小姐可不乐意。」

「嗯……」

「所以，我们来做点蛇花祭上该做的事吧。」

「蛇花祭上该做的事？」铃音好奇地问道。

在下一刻，铃音腰间的“幽显一心”开始发光，有人牵住了自己的左手。

「来跳舞吧，铃音。」

与此同时，海蛇神广场那边传来遥远的烟花声，似乎炼金系的学生们不甘就这样结束，把自己制作的道具全部发射到了半空中。铃音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抚子带着自己跳起了某种没有章法，完全是即兴发明的舞蹈。

「这是啥啊？！」

「唔，」抚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可算是把本小姐问倒了。」

铃音手忙脚乱地跟着她跳，随后逐渐放弃了理解这种双人舞，最后终于笑出了声。烟花声中，铃音与抚子在脑海中互相笑骂起来。

在蛇花祭最后的烟火之下，无数少女们踩着舞会的尾巴，跳起了各式各样的舞蹈。银发的妖精迎回了一位执法队的女性，半真半假地要求一支舞作为额外报酬；身着女仆装的小魅魔被学生们的笑声弄得满脸通红，跟自己的两位朋友交替跳着舞；吉莉埃尔和百合一边谈论着消失不见的铃音，一边互相提醒对方不要踩到自己的脚；黑发的小女孩学着少女们的舞步，在母亲的微笑中摇晃双臂；清兰询问幽灵花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试试，却被后者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学生会的成员还在忙前忙后，对付着又一次开始舞会的学生们；在林中的月光下，海蛇神与巫女交换了头花，跳着一支古老的舞蹈。

而铃音一边吐槽着抚子，一边听着对方对自己舞姿辛辣的评价。不过，不管铃音跳得多好，在别人看来也只是独自跳舞的怪人而已吧。

有什么所谓，铃音想着。反正自己又不会踩到抚子的脚。

————

蛇花祭快乐！……虽然“这边的世界”已经十月了！

16号请假一天整理整理资料。

第七十三章 抚子大小姐的闲言碎语

实不相瞒，雨宫铃音正面临着一个大问题。

要说这个问题的危险程度，那无疑是超越了送还神之火、超越了大战雷之狐的恶性问题。如果现在能没有代价地摆脱这个问题的话，铃音觉得自己宁愿再送个什么东西回它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坐在书桌前，连心之契约中的“琉璃月的蛇花祭-7点，当前点数：49”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唉……”

让我们简单描述下这个问题吧——

千鸟琉璃实在是太守约定了。

雨宫铃音，进退两难。

「虽然有些突然，但你不觉得“做”这个词的含义实在是太过丰富、适用范围实在是太过广泛了吗？“做”这个词，几乎可以用于形容人类进行的每一项活动。最为直白的做道具、做魔药；描述行为的做鬼脸、做动作；还有说明身份变化的做母亲、做恋人，几乎什么情况下都能使用，实在是非常方便。

「不过对本小姐而言，“做”这个词最有魅力的部分还是它在描述上的泛用性。无论本小姐想要学习哪一门魔法知识，只要说“本小姐在做亡灵学”、“本小姐在做奥术”这类的话即可。无论本小姐在做什么工作，也只要说“做学问”、“做木匠”就能描述。更神奇的是，哪怕“做”一词孤苦伶仃，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放一个单字在这里，人们也能根据上下文来理解对方的意思。

「举例而言，当本小姐催促你学习功课，不要休息时，你只要说“在做了、在做了”，就能知道你在指没做的作业。当幽灵花问你“做好了吗？”，你就明白自己该拿出她想要的灵体模型了。如此一看，与其说“做”这个词神奇，不如说人类的语言神奇。仅凭一个字，还有人们的神态和情境，就能传达如此多样的意义……多么浪漫，多么富有人文关怀啊。

「说了这么多，本小姐相信你现在已经满脑子都是“做”这个词了吧。那么，本小姐也要考考你的语文水平——

「蛇花祭的那天晚上——」

“住口啊啊啊啊——”

雨宫铃音，一位有着早已被信息社会的不得了的情报浸透过的、非常了解女孩子的灵魂的、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少女。与此同时，雨宫小姐还有一位总是在“各方面”都非常积极的、和她关系良好的、同样是美少女的恋人。两人交往已半年有余，在琉璃的推动下，有时一天要把除了本垒以外的垒上个五六遍，然而——

仅仅因为铃音说过的那句“请至少等我完成那个重要的约定”，琉璃半年来从未越雷池一步。正如抚子所调侃的那样，哪怕蛇花祭那个气氛好到惊人的夜晚，两人也没有真的跨过那个最后的危险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结果上而言，铃音的琉璃的交往无疑是健全的，两人只是吃了点草莓蛋糕而已。

对于琉璃来说，这也许挺好的。

但对铃音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正在铃音面前的，是与心之妖怪签订了契约的自己的能力获取履历。在抚子正在研究的被叫做“门扉”的新目标下面，是去年铃音获得的那个能力——

五六七感：大大提升五感。

要说这个能力是不是给铃音提供了方便，答案无疑是肯定的。然而，这种能力带来的问题也显而易见。自从铃音和抚子进行了那个黑暗的交易以来，她就不得不用魔法来掩盖某个不可言说的真相，顺便避免生活中的诸多行动对自己产生不可言说的影响。将近一年过去，铃音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感知能力、这样的生活，可琉璃在和铃音相处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这种东西的存在的——

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一次两次、一周两周倒也还好，但从两人交往开始，时间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六个月，琉璃和铃音也将这样的相处模式维持了六个月。在漫长的六个月间，日日夜夜和抚子待在一起的铃音，因为不想被抚子笑话，就这样死要面子的——

一言不发。

蛇花祭的那个晚上，铃音满心期待自己能和琉璃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然而琉璃谨遵约定，无论是哪条线都没有越过。约会是约会了不假，独处也是独处了不假，但铃音要是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会被抚子笑上数十年、数百年也绝对不假——

就这种程度完全不够啊！

「虽然有些突然，但你听说过“控制变量法”吗？你和琉璃一起做了，可琉璃完全没问题，你却每次一被她抱住就焦躁不安、满脸通红，这只能说明——」

「这根本什么变量都没有控制住！」

「告诉琉璃你不想管那个约定了。」抚子建议。

「我宁愿一个人。」

「你可以选择在本小姐的怀里解决问题。」

「我宁愿去死！」

铃音把头撞在《简单结构的灵质实体化——从蛇开始》的四百六十六页上，这里才是这本书的三分之一，而且铃音由于被抚子进行了一波洗脑，已经半个上午没看进去一行字了。

「那么，本小姐有个正经的猜测。」

「……请说。」

「虽然有些突然，但你听说过“超量恢复”吗？人体的神经和肌肉受损并愈合后，会变得比原本更强。」

「说重点。」

「琉璃原本并不擅长、甚至并不了解和恋爱有关的事，」抚子一本正经地说，「这样一个女孩子从一位妖精那里学到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缺失的功能得到了恢复，那超量恢复了的她会变得有多厉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