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收收味 第163章

……自此，再也不复存在。

我们没有家了。

回到永远号旗舰上，将这一批居民也安置下来，陈子昂又来到舰桥指挥室，就看见月宫铃奈正在教导天上院和花：

“你不要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啊！什么叫‘让我们占便宜’？他们那几艘破船能值几个钱？折一成价出售都没人要！”

“怎么了？”陈子昂问。

“有船主说可以不还船。”月宫铃奈烦躁说道，“想要折算成股份，入资我们舰队。”

“估计是看到高天原毁灭了，也预料到星港很快会失去价值，所以想要和我们一起跑路吧。”陈子昂回答说道。

“想要跑路，早干嘛去了？”月宫铃奈不满说道，“合同都签了，现在想要反悔，还敢染指老娘的船？把他们那些破船按废铁卖，全加起来能抵得上永远号的一个零头吗？”

“拒绝掉就行了。”陈子昂摆了摆手，“最后一批人也到了，我们还是来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吧。”

夏紫璃和夏青瑜也跟着进来了，月宫铃奈原本还想撒撒娇什么的，见状也只能作罢。

……没关系，反正上了我的船，以后有的是办法搞你们。

“先做个总结吧。”月宫铃奈微笑说道。

永远号的容纳极限大概3600万人左右，当然实际上也不可能按极限来运人，总要留些空间来做其他的储备。

目前上船的大概有1200万人，主要还是吃了运载量不足的亏，若非和星港船主们签了协议，恐怕最终连1000万人都救不到。

然而，这1200万人的质量非常高，军方和公务员自不必说，还有诸如高校教授、技术专家等等，凡是那种需要十几年才能培养出来的职业，基本上是一个不落。

种族比例上，陆族和岛族差不多1:1。由于登船的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因此年龄和性别比例也很健康，完全足够自成一个社会。

不仅如此，携带的物资储备也很充足。除去堆积如山的罐头食物以外，还有适合太空环境的水培作物生产线，食物加工机等等，预计无补给的情况下差不多能撑三个月左右，哪怕是航行到艾吉拉欧斯再补充也绰绰有余。

当然，比起物质条件上的优渥，精神方面已经是一塌糊涂了。

对于大部分民众而言，就是还在还贷的房子没了，刚买不久的车子也没了，奋斗多年的工作没了，还有这么多年认识的所有同事、朋友……整体来说，就是过往半生除了学到脑子里的知识以外，其余的一切积累全都随着高天原的爆炸而燃烧殆尽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全都不知道。

根据舰内泽塔的观察监视，这1200万人里头有一半在发呆，另一半则是各种崩溃，包括且不限于歇斯底里地痛哭、疯狂抽烟、酗酒、和异性打游戏，以及问舰上官兵索要烟酒。

很显然，此时绝大多数的人都进入了“思想混乱”的状态。如果要做些什么来收服人心，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嗯。”陈子昂思索片刻，说道，“士气方面确实是大问题，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只怕很快就会有自毁倾向风气起来的。至于这个宣传方面的工作，我觉得可以交给夏……”

“我来吧。”夏青瑜突然说道。

“……嗯，交给夏青瑜吧。”陈子昂有些汗颜，因为这玩意讲究的是一个亲和力，所以他本来想让桐谷真希开个演唱会什么的，绝对能很有效地提振士气。

不过夏青瑜难得主动请缨，却也不好贸然就否决掉，不然她以后彻底摆烂就麻烦了——这女人可不是铃奈和紫璃，需要小心对待。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其他事项，随后才各自散会离去。

——————

要容纳1200万人，如果不搞大通铺的话，光是给每家每户准备好独立分隔的房间，就是一项超级大的工程了。

然而永远号是被金属生命泽塔一族附生的，泽塔可以通过电磁力来操纵金属原子自由移动，就像是小孩子捏橡皮泥那样，所以这方面倒是不成问题。至于床铺被褥什么的，要靠仓储那边进行统计和发放，因此暂时还没有全部完成。

陈子昂的身份特殊，当然不用和普通人一样去领生活用具，房间也是早就布置好的，跟酒店里的条件差不多，甚至比群马区的家还要好。

妹妹陈小竹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旁边的舷窗——说是舷窗，但其实只是一块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的宇宙星河。

“我回来了。”陈子昂跟妹妹说道。

陈小竹没有回答，但看情绪应该很稳定，也没有出现思乡和悲伤的迹象。

虽然先前已经有所预料，但舰上民众在失去家园后表现出来的精神幻灭感，还是远远超过陈子昂的预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夏青瑜的宣传工作能够起效……咦？

等等。

夏青瑜来搞宣传，真的没问题吗？以她的作风，说不定就是搞个舰载广播来发表“激励讲话”，甚至可能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都是垃圾”……

陈子昂悚然而惊，连忙又转身离开房门，去看看夏青瑜究竟是怎么宣传的。

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外面突然响起欢快的声音来：

“前辈，我下班啦~伱和妹妹酱住的怎么样，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月宫铃奈推开房门，就看见陈小竹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房间里空无一人。

是的，没人。

床底下……没有，衣柜里……也没有。

我就说嘛，前辈怎么可能故意躲我，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还没回来。

月宫铃奈转了一圈，正要问问小竹“你哥去哪儿了”，突然听见外面响起清脆的声音：

“陈子昂，晚饭吃了没有，我给你带了……”

门再次被从外面打开，夏紫璃提着饭盒刚走进来，目光就和月宫铃奈对上了。

房间里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陈小竹终于难得地开口出声：

“要打出去打。”

299.第298章 你们好像太极端了

既然现在还没有听到全舰播放的广播，那么夏青瑜八成是将人集中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统一进行所谓的“宣传工作”。

陈子昂心中有数，来到舰桥的中央机库——这里本来是被设计用来容纳大量作战舰船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多少战舰，所以也可以用来作为难民们集会的地点。

进入中央机库，果然看见靠墙一侧，挂着整齐的一排排壁挂显示屏，似乎是在播放什么电影。

那个女人没有亲自演讲，当着千万人的面开嘲讽，还好……嗯，这是纪录片？

陈子昂仔细看去，才发现居然讲的是《高天原历史》。而且看叙述口吻，还是从帝国角度来进行拍摄记录的。其历史素材横跨近百年，从石知清到石狄的历史画面都有，也有帝国各方面对高天原的态度变化。

在石知清时代，得益于血矿的定期输送，高天原和帝国的关系非常紧密。石知清连续十三次向帝国内阁发出开府申请，希望帝国在高天原设立正式的殖民星区，并且委派帝国官僚进行管理，但都被内阁明确拒绝。

内阁给出的原因有三：高天原离联邦太近；地壳浅层血矿储量有限；当地居民难以信任。

果然，石知清刚一去世，其子石锦堂立刻就背道而驰，将父亲的政治主张全都推翻，转而投向了联邦精灵的怀抱。

针对此事，帝国内阁给皇帝呈送的报告是：意料之中。

高天原是矿业行星，但由于海盗历史的遗留，其上居住的人口远远超过了矿业行星应有的人口规模，导致人均生活水平极其低下。如果要求发展，求进步，那肯定得摆脱采矿业的单一结构，去发展自己的制造业和服务业，也就是说需要大量的发展资金。

由于帝国不肯给高天原注资，石锦堂自然会将目光投向联邦，把“上贡矿物”改为“交易矿物”来换取外汇资金。至于联邦对高天原心怀恶意，内阁倾向于石锦堂应该是知道的，但他选择了赌一把。

赌后来的继任者能把握好左右逢源的分寸：和联邦既亲密又提防，和帝国既疏离又不撕破脸，这样就可以大赚联邦的钱，同时借着帝国的虎皮让联邦不敢下手。

这种政策确实也如他所料生效了，只是石锦堂终究无法算到身后之事……随着帝国的拓土计划和联邦的东进运动，两国疆域分别在猎户臂和天蝎座附近接壤。

周围都是无主之地，可以随意圈地发展的宇宙大殖民时代，就此便正式宣告结束。接下来就是互相争夺存量国土的时代了。

联邦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对外国策，由于科技、生产力和综合国力全面领先于帝国，精灵们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跟人类竞争的最好方式，就是在他们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把他们彻底毁灭，亡国灭种。

于是，联邦开始朝高天原下手……

看到这里，陈子昂又观察四周。

周围这些失去家园的难民们，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义愤填膺”的神情。

与之相反，大家的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似乎从未想过高天原的天灾“并非事故”，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纪录片的后半部分，则是详细描述了联邦的文化渗透过程，以及帝国方面的应对。

在石伯恩统治早期，帝国方面还是进行过针对反制的，但很快就意识到舆论战场上劣势太大——石锦堂为了加入联邦星际贸易联盟，将互联网应用市场完全让出去了，导致居民们使用的各种互联网应用全是联邦公司的产品。

你哪怕组织一千个，一万个水军，对方只要一个运营人员，就可以把你的水军全封了……这还怎么玩？

于是内阁很快就达成共识：出于投入产出方面的权衡考量，帝国不应费力干涉联邦对高天原的渗透，除非高天原人民自己觉醒，帝国才有下场的必要。

换言之，就是感觉高天原人扶不起来，强行扶的成本太大，不如让给联邦精灵祸害算了。

事实也正如帝国内阁所料，随着民先党的崛起和自媒体的大量兴盛，帝国在高天原民间的口碑急剧恶化，接受联邦文化理念的民众也是越来越多，总体表现为更多元、各自由、更不服从权威，而这些文化特质都是帝国深恶痛绝的。

于是高天原在帝国方面的评价进一步降低，被认为“不值得拯救”，最终就有了联邦采矿船毁灭高天原，而帝国束手旁观无动于衷的结局。

纪录片的最后，由帝国史学家易正澜教授，对高天原毁灭之事，给出了盖棺定论的总结：

“……高天原毁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动保、平权和左翼人士，也不是因为反权威和支持民先党，而是因为统治者和民众太过傲慢。”

“在宇宙中，生存并非唾手可得之物，民众必须对大环境有足够敏锐的感知。尤其是高天原这种星区，位于两大势力的危险夹缝之间，就更需要随时认清自己的处境。”

“但事实上，高天原民众对国际政治漠不关心的程度，令人极其惊愕且无语，而星区内部的爱国教育之缺失，也让人感到非常难以理解。”

“在石锦堂统治时期，石知清留下来的爱国教育课程被中小学教育改革计划废除，抗议者声称‘如果孩子不知先烈是如何从海盗手里解救高天原的，岂不是让先烈白白浴血牺牲’，遭石锦堂反驳说‘先烈之所以要浴血牺牲，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能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这种傲慢到无知还洋洋自得的态度，导致几代之后的高天原民众，既不知道联邦精灵对人类族裔心怀恶意，也不晓得向帝国去寻求庇护，以至于最终被算计毁灭，家破人亡。”

“如今联邦来势汹汹，人类各族都需引以为鉴，在帝国旗帜下紧密团结。否则今日耻笑高天原人自寻死路，明日不免横死而为他人所笑，谨记。”

纪录片就此播放结束，看来应该是帝国方面拍摄，给帝国内部各大人类族裔看的教育题材。

只是此时落在高天原难民的眼里，可以说是嘲讽成分完全点满了。每一句语气平和的说教，都是在高天原人的心口扎一把刀子……真不愧是你啊，夏青瑜！

只能说干得好。看了这玩意的难民，如果还能对“要让人类亡国灭种”的精灵怀有好感，那只能说是精神出了问题了。

陈子昂再次环顾四周，高天原难民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不仁的表情。

不过更准确地说，似乎是……某种强行的、痛苦的压抑？

“操伱妈啊！”远处突然传来不知是谁撕心裂肺的喊声，“狗日的精灵，我杀你们全家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仿佛打响了暴动的第一枪。刚才还在安静观看纪录片的难民群众，不知为何突然集体爆发了。

仿佛有什么精神上的病毒在飞快蔓延，这些染上狂怒疾病的难民们，开始操起手头一切可以够到的物品：无论是折叠椅、手提箱、背包，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往墙上的电视屏幕狂暴砸去。

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壁挂显示屏几乎无一幸免，而还未完全发泄彻底的难民们，又将矛头对准了身边的陌生人，争吵和围殴如星星之火般蔓延开来。

“用联邦手机的杂碎！卖国贼！”

“你那衣服是联邦牌子的！脱下来！”

“联邦的狗日东西，全都集中起来烧掉！”

陈子昂：？？？？？？？？

等等，你们是不是太极端了？

300.第299章 开打和开骗

随着舰载官兵很快过来镇压，这些仿佛营啸般的难民们也很快都被制服，押送回到各自的舱室去关禁闭了。

陈子昂沉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地狼藉，又看向远处现身的夏青瑜，无奈问道：

“这事儿在你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夏青瑜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显是“那还用说？”

“你是想挑起他们对联邦的仇恨情绪？”陈子昂思索问道。

夏青瑜翻了个白眼。

“我明白了。”陈子昂叹气说道，“你在模仿我妹妹，是吧？这很不礼貌。”

夏青瑜脸色一黑，冷冷说道：

“这些人需要发泄负面情绪，就像狗长期不遛就会陷入抑郁。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合理化的借口，一个让他们可以将自身的悲剧归咎到别的原因，而不是去责怪自己愚笨的借口而已。”

“伱是说。”陈子昂沉吟起来，“如果不把他们的负面情绪引导到联邦身上，那么他们就会去怪罪别人？”

“绝大多数人类就是这种垃圾的生物。”夏青瑜淡漠说道，“天然有着推卸责任和避免愧疚的本能。”

“给他们以憎恨之敌，否则就会被他们憎恨。”

陈子昂若有所思。

忽然脚下的船板开始震动起来，他连忙错愕问道：

“船开了吗？”

“没。”夏青瑜眯起眼睛，笑容似乎有些诡异，“看样子是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陈子昂顿时悚然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