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收收味 第42章

“你好，我是秦松，宋曦的未婚夫。”

“你好。”陈子昂跟他握了握手，“新婚快乐。”

“谢谢。”秦松点头。

陈子昂感觉有些奇怪，因为眼前这位秦松作为新郎，和宋曦这个新娘子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密。

宋曦不停地和月宫铃奈闲聊，并未理会身边的未婚夫，而秦松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和陈子昂寒暄，熟络关系。

两个人各自进行着自己的社交行为，仿佛只是素不相识的两位与会宾客——如果不是他们各自穿着新郎和新娘的衣服，一般人看着可能真认不出。

难道是政治联姻？上层人的圈子果然复杂……

正当他暗暗思索之时，只听见远处有人叫道：

“铃奈！”

第76章 总督阁下

将时间往前推移二十分钟。

总督石狄，高天原星区的最高领导人，同时也是第三代星区总督石伯恩的次子。

此时正在千岛水族馆的高层包厢里，和机要秘书宋明远一起，准备参加下午的集体新人婚礼。

石狄现年五十五岁，这个年纪对星区总督来说还算可以，不会因为太年轻而被群众认为“靠不住”。

但很多人并不知晓的是，石狄的前半生原本是一个美术家。

前任总督石伯恩，原本培养的接班人是长子石英。

然而，石伯恩低估了自己的寿命，也高估了长子石英的耐心。

五年前，在秘密发动家族夺权而事败后，长子石英衔恨自杀，石伯恩不得已将家族继承人改为次子石狄——此时的石狄，已经在油画上浸淫了四十多年，甚至称得上是高天原艺术界声名斐然的艺术家，就这样被命运强行安排转入从政路线。

在失去继承人的巨大打击下，石伯恩被迫强撑病体，突击培训了石狄一年，随后终于坚持不住撒手人寰。

随后的星区总督选举里，国家精英党照例再次胜选，石狄成为第四任高天原星区总督。

在公务员体系的倾力辅佐下，只有一年从政经验的石狄，采取了稳健有利的发展政策，深入巩固了祖辈遗留下来的发展成果，成绩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

至少在上周还可以这么说。

“明远啊。”看着军方呈递上来的事故报告，石狄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语气沉重地说道，“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是的，我同意您的意见。”机要秘书宋明远先是附和了声，随后又补充说道，“但是就目前来看，情况已经被稳定下来……”

“先等一下做汇报。”石狄跟这位机要秘书打交道将近四年，已经大概察觉了他的惯用套路，哪里肯让他这样糊弄过去，立刻严肃打断他道，“明远，你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一个行星级的都市圈，针对某种未知的、不可说的、保密度极高的危险，却只有仅仅不到两位数的治安干员在处理？”

“您的问题很敏锐。”宋明远从容不迫地解释道，“首先我要更正您的说法。”

“目前在处理神秘隐患的，有极北市治安厅对策六课的前线干员7人，情报组20人，以及军方特殊反制别动队36人。在必要的情况下，还可以临时调动更多的人手支援……”

“更多的人手？”石狄迅速追问道，“有多少？”

“例如目前治安厅就和第三方机构进行合作。”宋明远回答说道，“通过引进专业化的劳务，先期人手预计可以扩充到五百以上。”

“太荒谬了。”石狄不悦地将手里的报告摔在桌上，抱怨说道，“遇到这种突发性社会危机，我们居然还要和民间机构联手，以前在治安系统上投的那么多钱，都是被下面的人冗余损耗掉了吗？！”

“恕我直言。”宋明远提醒他道，“我们过去在治安系统上的财政投入，其实是逐年缩减的。”

“是吗？”石狄有些不确定。

“是的，而且您最近还想着要裁撤掉一部分公务员。”宋明远叹了口气。

“我要求裁撤公务员，是为了更好地节约财政开支，将它们用到更该用的地方去。”石狄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比如投到这个一塌糊涂的治安系统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感觉有些不对劲，随后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明远，‘财政投入逐年缩减’，并不代表财政投入很少吧？更何况再怎么缩减，治安系统也不至于连几百人的队伍都招不起，还要去和民间合作！”

“是这样的，总督阁下。”宋明远依旧从容，流利地回答说道，“神秘侧事物的风险性太高，因此过去治安厅一直采用精兵策略。而培养一名对策六课的干员成本，和培养搜查一课的干员完全不同，价格可谓是天差地别。”

“据我所知，仅仅是要成为对策六课的基层干员，就需要有对神秘知识的深入了解，而了解这些知识的本身就意味着风险，风险就代表了高事故率和高伤亡率，这还仅仅是训练期间，没有计入正式执勤的损耗。”

“如果走粗放培养的模式，那么死伤人数必然增加，如此就会进一步提升在社会层面上的保密难度；反之，精兵策略能降低伤亡率，控制保密失效的风险，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较为高昂的人员培养成本，这属于了权衡大量利弊之后的最优解。”

“精兵策略。”石狄不耐烦地抱怨说道，“我也没看到精英到哪里去，如今全市已经遍地开花，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们的精英治安干员无力解决局面，还要找民间机构来帮忙。”

“知道民先党的那些人怎么说的吗？说我们把本该给治安系统的财政投入，全都挪到宣传假大空上面去了！”

“真见鬼，去年他们的口号还是‘你生活在无处不在的监控之中’，感情好话和坏话都让他们说了。”

“民先党的人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宋明远微笑说道，“一些岛族的落魄投机分子，习惯于制造、煽动、挑起各种不必要的恐慌，来威吓我们容易受到蒙骗的广大群众。但这注定只是徒劳，因为大部分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了，你不要歌功颂德了。”石狄烦躁地打断他道，“说正事。”

“是，总督阁下。”宋明远正色说道，“事实上，精兵策略一直是奏效的。这套制度从初代星区总督石知清先生开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稳定地沿袭至今。从来，从来就没有出过大的乱子。”

“直到这次。”石狄不悦地指正他道。

“是，但是您总不能因为一次特殊的事故，就去否认那么多年来卓有成效的功绩吧？”宋明远露出不理解的惊诧神色来，“而且我们的精兵策略对抗的是天灾，这次却是实打实的人祸。就像再好的防洪堤，针对的也是水位的自然上涨，肯定没法防住有人蓄谋给上游水库开闸放水……无论多好的防洪堤都不行。”

“说到人祸，那个罪魁祸首。”石狄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个西川美惠，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据我所知，是几年前隅田镇惨案的受害者家属。”宋明远回答说道，“其丈夫和子女在从镇上归家的途中，遭遇了野生狼群的袭击，尸骨无存。”

“哦，真可怜。”石狄终归是艺术家出身，此时露出了感性的一面，关切问道，“那隅田镇公所没有赔偿她吗？”

“赔偿了。”宋明远叹息说道，“但西川美惠不要赔偿，要求诛杀这些野生狼群，替她的丈夫和子女报仇。”

“那就赶快将这些畜生扑杀了！”石狄立刻拍板说道，“然后和西川美惠和解，先将她安抚住再说！”

“很不幸，我们做不到。”宋明远沉默片刻，说道，“首先，根据现行的《生态保护法》，禁止任何机构或个人屠杀动物；其次，这样的行为会引起社会上诸多动保势力的反感，后续必然会影响您的声望和支持率。”

“动保机构先不提，生态保护法是怎么回事？”石狄露出了极为惊愕的表情，“那我们平时吃的肉类是……”

“合成肉。”宋明远回答说道，“我们平时所吃的猪肉、鸡肉和牛羊肉，全都是工厂生产的合成肉。这法案是当年您的祖父石锦堂先生，为了让高天原星区能加入联邦的星际贸易联盟，跟这些热爱自然的精灵们，签订的一揽子协议里的其中一项——明确规定了所有的哺乳动物、鸟类，以及部分爬行类、两栖类和鱼类，拥有其生命不被剥夺的权力。”

“哦！哦，哦……”石狄顿时为难地沉吟起来，“和精灵签的法案，所以……”

“没办法违反。”宋明远叹气说道，“联邦在我们这里设了督察员，一旦查到我们违反协议，就会影响到我们的星贸成员国资格。”

“我们高天原星区终归是矿业行星，对联邦星贸组织出口矿石，占了我们外汇收入的绝对大头，所以我们必须遵守精灵的规定，否则将严重影响国民经济，收入断崖式下降，人民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算了当我没说。”石狄无奈打断了他，试图寻找什么话题来掩饰尴尬，忽然看向包厢外面，眼前一亮：

“那是不是月宫铃奈？”

“是的。”宋明远往窗外看了一眼，迅速记起来石狄很欣赏月宫清正的这个女儿，“总督大人，要见见她吗？”

“嗯。”石狄笑着点头说道，“问问她最近过得如何。”

第77章 忠诚可靠

石狄本身是艺术家出身，在艺术创作方面很有才华，因此也很喜欢那些天赋异禀的、聪明的年轻后辈，比如月宫清正的女儿月宫铃奈。

早年他还有过让月宫铃奈当自己儿媳的想法，兴致勃勃地找月宫清正来问。

月宫清正推说他不干涉自己女儿的恋爱自由，于是石狄又叫来月宫铃奈，这位聪明的姑娘只说了一句俏皮话儿，就让石狄哈哈大笑的同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石叔叔是想让我改名叫石铃奈吗？我觉得有点不好听呀……”

要知道，岛族妇女有婚后改夫姓的习俗，而陆族没有。

陆岛两族通婚的话，妻子改不改夫姓，对普通人自然无关紧要，但对世家却并非如此。毕竟改姓在陆族这边更多用于“过继”，相当于是要加进族谱的行为，而石家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岛族姑娘进入石家的族谱。

但若是不改姓，在观念保守的广大岛族民众看来，便有概率构成对岛族传统习俗的不尊重，甚至可能暗含着“你不配姓石”，石家瞧不起岛族人的意思……月宫铃奈所说的“不好听”，其暗示就是岛族舆论的反对倾向。

事实上，前几年就有陆族的知名议员娶了岛族妻子，让妻子改了自己的姓，结果在民间引起很大风波。

陆族民众认为这是侮辱女性，而岛族民众觉得是他在逞大男子主义，要让岛族民众丢脸……总之，在这种不怎么常见的事情上面，各种乱七八糟的人要带节奏实在太容易了，没人知道思维清奇的民众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最好是碰都不要碰。

想到要说服族里那群老古董，石狄很快就打消了这个麻烦的念头，但也对月宫铃奈越发欣赏喜欢，所以这次在婚礼现场看到了，才特意让秘书过去叫她来聊聊。

宋明远亲自叫她，月宫铃奈当然不可能不应，因此只是心中暗骂，和陈子昂、宋曦等人说了一声，便跟着宋明远往上层包厢而去。

“铃奈。”石狄亲切和她打招呼道，“听说你今年毕业了，刚参加工作，感觉怎么样啊？”

月宫铃奈微笑说道：

“还行，治安厅的工作很有挑战性，我很喜欢。”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跟石狄告马场永健的状。

首先，石狄对她的赏识，纯粹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才心理。在这种欣赏你但关系其实跟伱不熟的长辈面前挑拨是非，属于是那种拎不清的、很多人常犯的愚蠢错误，会严重消耗双方还未建立起来的情分——哪怕石狄对此并不在意，精明的宋明远可也在旁边呢！

其次，星区总督和治安厅长的层级差距太大，就好像跑到皇帝面前告一个知县的状……戏剧里写起来或许很爽，但实际上皇帝多半会觉得掉价：就这？为了这种小人物，你特地跑来浪费我的时间？

最后，虽然并没有提前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星区总督，但这并不妨碍聪明机智的月宫铃奈，给讨人厌的大傻逼上点眼药。

“你如今在治安厅工作？”石狄顿时来了兴趣，“我猜猜，是搜查一课？”

“是对策六课啦。”月宫铃奈笑着说道。

说到对策六课，石狄就想起刚才讨论的话题，眉头烦躁地蹙了起来。

月宫铃奈和宋明远同时读出了这一面部表情的微小变化，后者立刻笑着说道：

“是吗？六课可不好进哦，看来你在这方面有独特的天分。”

这倒是提醒了石狄：对策六课不同于其他课室，要求成员必须对神秘侧有深入的认知和理解，这似乎已经超过了月宫清正的能力范畴……更何况，谁会把自家女儿送去学习一种“懂得越多就越危险”的禁忌知识啊？

哪怕是石狄、宋明远这个层级的官僚，地位和权力决定了他们必须知道“世界上存在神秘侧”，但也都默契地不去了解更多，而是将其当做某种类似“蝗灾”、“流行病”之类的特殊灾害，而且还得定期让治安厅的人过来检查精神。

“没办法。”月宫铃奈认真说道，“有些事情，我们不做，就没人做了。”

石狄本想下意识说“那也不会缺你一个”，毕竟像月宫铃奈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年轻人，去从事那种高危险的工作实在是太可惜了，但很快又想到治安系统目前确实严重缺乏能对抗神秘的专业人手。

“但最近应该轻松一些了吧？”宋明远笑着说道。

月宫铃奈心中迅速生出警惕，暗想我还没开始上眼药呢，这老狐狸怎么就看出端倪，主动把话头递给我了？

机要秘书宋明远，平时跟人说话总是带笑，但算计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所谓“笑里藏刀”，非常贴切。

大概只有他的女儿宋曦，能不带任何防备地跟他交流——反正亲爹不会害我，被他算计也就算计了。

虽然清楚里面肯定有问题，但月宫铃奈一时也判断不出来，只能大致认定这种意图跟自己无关，便仿佛随口般地说道：

“嗯，厅长跟民间机构合作，把大量案子都转包出去了，最近确实没什么活可以干，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干好。”

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民间机构”“转包”“没什么活”这些词汇，无疑都点中了石狄最为不爽的地方。

要知道，如今在野的民先党，正拿这些话题大做文章，广泛发动舆论在恶心他呢！

最后一句“能不能干好”，则是阴恻恻的一记背刺。若是干不好，责任是谁的呢？

“民间机构的质量相对良莠不齐，确实需要进行仔细的筛选和甄别。”宋明远笑眯眯地说道，“如果真遇到重要的案子，你们还是得出动的，所以平时得好好准备，不能懈怠。”

月宫铃奈连连称是，又乖巧地和石狄寒暄几句，将晚辈的问候礼节尽到，这才告辞离去。

她可没忘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找前辈贴贴去咯！

等月宫铃奈走后，石狄才皱眉不快说道：

“确实，就算是找民间机构，暂时缓解人手不足的问题，但质量把控方面的隐患反而增大了。”

“明远，你既然提及此事，想来肯定早就有了解决方案，对不对？”

宋明远谦虚说道：

“总督阁下，机要秘书的工作，只是为您的英明决策查漏补缺，所以谈不上什么解决方案，只能说是我个人的一些浅陋想法，供您参考。”

“首先，和民间机构合作乃是权宜之计。像这种涉及国家安全的重要业务，当然得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被真正可靠的人所掌控。”

“不错。”石狄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赞同。

“其次，治安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经验丰富，思维缜密，老成持重，值得信任……”

“所以。”石狄忽然打断他道，“你要把这块业务从治安系统剥离出去？”

“治安系统是维护社会治安的专业机构。”宋明远微笑说道，“而此事涉及的是国家安全，从权责对应的角度来说，虽然我相信治安委员会毋庸置疑，完全有能力去统筹这方面的工作，但终归还是有更适合的专业机构。”

“你说的是情报局？”石狄仔细思索片刻，皱眉道，“情报局……我是说，他们一直是秦家那边的……”

“那正好由总督阁下您亲自任命人手。”宋明远的笑容越发灿烂，用不徐不疾但沉着有力的语气，流利说道，“毕竟如今此事危害较大，牵连甚广，严重波及社会的各个层面，乃至已经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刻不容缓，急需解决。因此正需要总督阁下您运筹帷幄，亲自指挥，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安插一个大局观优秀，手腕强力，胆略过人，忠诚可靠的干部。”

“嗯……对，没错，就是这样。”石狄总算跟上了他的思路，喃喃说道，“忠诚可靠嘛，非常重要的品质，确实如此……而且毕竟是情报局嘛。”

他忽然用手臂撑住桌面，倾斜上半身，凑近了宋明远一些，干笑说道：

“明远，我已经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但是你不妨先公布答案，然后我看看是不是我预料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