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收收味 第91章

“善良？”贵妇人挑起眉毛，“确实。温室里生长出来的花朵，总以为全世界都对她抱有善意，因此也不吝于将自己的善意分享给他人。”

“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陈子昂眯起眼睛，他从贵妇人的语气之中，感到了一股隐秘的恶意。

“陈子昂，虽然你可能不能理解我的话，但是我还是得说……”贵妇人轻轻摇动半遮住脸的扇子，“单纯的善意，在这片宇宙里是走不远的。”

“她现在对这个世界抱有多少美好的期待，在未来就会因梦想破灭而承受多大的痛苦，而我不忍心她受到这样的痛苦……所以我曾经试图杀死她，但很可惜的是，我的手段被进入梦境的你破解了。”

“是你？！”陈子昂脸色骤变。

第一次见到夏紫璃，是因为她饱受噩梦的困扰。当时自己用梦境行走的能力，潜入到夏紫璃的潜意识层，很快便发现有神秘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脖颈，试图慢慢扼死她的意识。

也就是说，那些神秘的触手，就是眼前这位“夏紫璃的母亲”所施展的。

“是我。”贵妇人坦然承认。

“可是……”陈子昂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你的女儿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她……”

“不。”贵妇人断然否认了，“我比谁都要爱她，但是陈子昂……死亡并不是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有很多时候，活着比死去要受到更加残忍的折磨，而她此世的性格太过善良，如果不能及时终结她的生命，那她迟早有一天……”

“……会生不如死。”

贵妇人将扇子折叠起来，神情里有对女儿的慈爱，但更多的却是看透世界的冷漠，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眼睛里，居然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陈子昂，我希望拜托你一件事情。”

“请说。”陈子昂怔怔说道，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荒诞诡异的事实。

“帮我个忙。”贵妇人露出浅浅的笑容，但笑容里却有着某种隐藏的悲哀意味，“……尝试着去爱紫璃。”

“……或者杀了她。”

陈子昂：………………

“什么意思？”他的神情冷了下来。

“字面意思。”贵妇人微笑说道，“听起来可能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但我并不是想用你的道德观去胁迫你做什么，我只是单纯阐述这样一个事实。”

“如果她失去了你……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她都会落入生不如死的悲惨绝境，所以还不如杀了她，让她趁早解脱比较合适。”

“紫璃的母亲。”陈子昂冷冷说道，“你似乎对紫璃有所误解，首先她未必有那么喜欢我……”

“哦？”贵妇人的笑容有些揶揄，“你是真的没感觉出来，还是在装傻？”

陈子昂：………………

“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陈子昂坦诚说道，“但我认为，还没有到你说的那种程度——也就是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就生不如死的程度。”

“真的是这样吗？”贵妇人再次展开扇子，“陈子昂，月宫铃奈也喜欢你，对不对？”

“……应该吧。”

“所以你必然要从两人之间选择一个。”贵妇人轻轻摇动扇子，“但无论选择哪一位，都会深深伤害到另一位，所以你下意识抗拒我的说法，实际上是害怕自己选择月宫铃奈后，真的会对夏紫璃产生无法弥补的心理创伤。”

“我再强调一遍。”陈子昂认真说道，“我不觉得夏紫璃有喜欢我到那种极端的程度。别忘了，她可是万人追捧的大明星，社交圈子里根本不缺足够优质的男性，比我条件更好的人也比比皆是。”

“月宫铃奈也不缺吧。”贵妇人悠悠说道，“为什么她总是盯着你不放呢？”

“铃奈和紫璃之间没有必然联系。”陈子昂回答说道，“一件小概率事件的发生，不代表着它会发生两次。”

“唉，瞧我这脑子。”贵妇人合起扇子，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不如我们换一种说法吧，这样应该更容易让你相信。”

“夏紫璃是一位魔女。”

陈子昂：！！！

“当然，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贵妇人继续说道，“要验证的办法很简单，你只需要将她举报到官方机构，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就知道了。”

“当然，确认她是魔女后，官方机构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理掉她，这样也算是达成了我的愿望，所以我很希望你这么做。”

陈子昂沉默不言。

“魔女的痛苦是将她们固定在现世的锚。”贵妇人最后总结说道，“陈子昂，不管你如何拒绝相信，你就是她唯一的锚，且即将成为她最深重的执念。”

“只要你始终不愿意去爱她，她就会越发往魔女的方向转化。到最后坠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开始尝试毁灭世界，或者毁灭她自己。”

“无论哪种情况，最后都是她在悲惨的折磨中死去。相比之下，现在就把她杀掉，难道不是相对更为仁慈的选择吗？”

陈子昂无言以对。事实上，光是想到那种可能，就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恐惧。

然而，夏紫璃的母亲不仅言之凿凿，甚至主动提出要让官方机构进行检查，难不成夏紫璃……

真的是……

他惊恐地再次看向贵妇人，只见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两行血泪，用缥缈空洞的声音说道：

“所以，就算我求求你……”

“哪怕是发发善心……”

“去爱她……”

“或者杀了她吧……”

167.第166章 心理开解

从潜意识层里退出来，陈子昂还有种惊魂甫定的感觉。

夏紫璃倒是没有任何察觉，因为她在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见到母亲，也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此时便不解问道：

“我们回来了？所以呢，查到什么了吗？”

陈子昂看着她精致而美丽的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线却像是被冻结了似的。

“抱，抱歉。”他最终站起身来，“我得找个地方静静，失陪。”

离开客厅，沿着楼梯来到二楼，陈子昂关上了卧室的门，随后便坐在床边，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原本的预想里，是继续和铃奈像这样相处下去，直到时机成熟的那天，自然而然地确定关系，然后结婚，生孩子……就像其他千千万万对情侣那样，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爱到相守，过着简单、平凡且美好的人生。

当然，如果走不到一起也没关系，他会祝福铃奈未来能找到更好的人，然后继续陪着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

但是，夏紫璃……

假使没有月宫铃奈的存在，他当然也很愿意和夏紫璃成为朋友。

甚至在知晓她是魔女之后，也会尝试着去接纳她，不会让她像西川美惠、高桥圣子那样，受到仿佛身在地狱般的痛苦和折磨，乃至于对人生和世界彻底绝望。

但她们同时闯入了他的生活，就像是火车铁轨的前方同时出现了两条岔路——更极端地说，每条分岔的铁轨上，都绑着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火车的开关握在他的手里，他可以决定救下哪一个姑娘，并且在今后的旅途里和她同行。

但代价是碾死另一个……

他做不到。

事实上，如果从感情上考虑，他肯定倾向于认识更久、关系更亲密的铃奈，但他绝不允许夏紫璃如西川美惠那样，坠入魔女悲惨的自我毁灭倾向里去。

……

陈子昂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深处取出了老旧的相框。

上面是父母的合照，两人各抱着一个婴儿，对着镜头笑得极其开心。

前世的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今生的父母又失踪得太早，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可以进行人生咨询的对象。

唉。

努力平复完思绪之后，陈子昂便推门出去。

回到客厅，就看见夏紫璃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女孩。

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陈子昂在心中叹了口气，努力露出温和的表情来，坐到她的旁边，开口说道：

“紫璃，能跟我说说，你是如何获得那些能力的吗？”

“哦，好的。”夏紫璃也没多想，便将事情详细和陈子昂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有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就看到窗户倒影里的母亲，说要让自己成为英雄，然后自己就获得了召唤咩咩的能力。

“噩梦？”陈子昂再次问道，“能说得详细一点吗？具体的梦境内容是？”

“我已经记不得了。”夏紫璃抱住双臂，“只是大概记得，应该是很难受、很痛苦的事情，直到我醒过来起床之后，还用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缓过来。”

很痛苦的事情吗……

陈子昂越听越是心寒，虽然严格来说只是噩梦而已，但确实和魔女的诞生机制对上了。

痛苦。

在极致的痛苦折磨中，和深渊神祇产生了机制不明的联系。

“紫璃。”陈子昂耐心说道，“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让你痛苦的事情……不，不只是痛苦，只要是伱不开心了，郁闷了，难过了……”

“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啊？”夏紫璃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子昂会突然说起这个，但很快心里就有种甜蜜的情绪涌现出来，认真地点头说道：

“嗯！”

“好的。”陈子昂松了口气。

如果夏紫璃的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么夏紫璃目前应该“仅仅只是魔女”，却还没被折磨出病态的、自我毁灭的极端思想。

事实上，即便是西川美惠和高野圣子，如果在她们深陷痛苦折磨的时候，能有人及时向她们伸出援手的话，她们也未必会堕落到后来的疯魔状态。

陈子昂遇到她们的时间点太晚了，对她们的悲剧无能为力，但他绝不会允许夏紫璃也沦落到同样的下场……哪怕没法做到“去爱她”，起码的心理开导还是可以的。

我不会让夏紫璃成为魔女！这是男人的承诺！

然而，陈子昂满心思考着如何拯救夏紫璃，却没想到刚才的那句话，会给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半精灵姑娘，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夏紫璃低垂着头，脸颊两侧的金发自然垂下，遮住了她有些羞红的脸颊。

在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之后，她就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情绪里，脑海里仿佛有无数烟花在绽放，不断地将各种凌乱的思绪和念头炸得一塌糊涂。

哪怕是一见钟情，以矜持保守的半精灵姑娘而言，从朋友做起已经是最顺利的发展方案了。

但目前的进度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意思不就是说“从今以后，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吗？

夏紫璃有种无奈的羞恼，但更多的却是要满溢出来的甜蜜，以至于她只是低垂着头坐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手机突然弹出聊天消息通知，她才如梦初醒般赶紧解锁，就看见夏青瑜给她发来消息：

【姐姐】：在哪里？

【姐姐】：我在你家，没看到你。

夏紫璃手忙脚乱地回复：

“我在外面逛街呢，等下就回来。”

然后她才站起身来，匆匆地跟陈子昂说道：

“我姐在找我，我得赶紧走了。”

“哦。”陈子昂下意识应道。

等夏紫璃换好鞋子，准备出门，陈子昂才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

“平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找我说。”

“嗯。”夏紫璃连忙扭头，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羞涩表情。

她迅速戴好墨镜、帽子和口罩，急急忙忙地推门出去，正要打车赶回家里，忽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姐姐太聪明了，不好骗，这样回家肯定会被看出破绽。

还不如真的去逛街，让姐姐过来找呢。

若是能亲眼看到的话，可信度当然就更高了。

于是她又打了辆车，直接跑天空银座去了。

夏紫璃这边离开之后，陈子昂才向后瘫倒在沙发上，半晌都没有说话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