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那你觉得我是个好人。”狐狸扯着嘴角反问:“就算我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就算没有这个猎狐犬,也会有下一个猎狐犬,你现在是在可怜他们,可怜龙门下城区那些感染者,你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你觉得他们无辜,也有可能一天你会为自己的善心后悔,当他们走上街头行恶时,再来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但现在,我们却可以提前解决这个隐患。”
“所以你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陈默。”狐狸不屑的回答:“你甚至不是一个龙门人,你又对这座城市了解多少。”
“但我知道,龙门不可能永远解决这个隐患,只要它还是一座移动城市,感染者就会源源不绝。”
“那不是我能管的,难道你现在不该高兴吗,咱们现在是一样的了。”她笑着,那笑容既牵强又灿烂。
“知道了?”
陈默没有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惊讶一点的?别总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嘛,好歹给我点期望。”
陈默的脸上依旧没有变化,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猎狐犬的身旁,狐狸没有在看向他,而是看向外面的夕阳。
夕阳下的龙门,很美。
“我说过,你不该回来的。”良久,猎狐犬才出声。“现在你也逃不掉了,如果我没猜错,最后动手的人会是你,啊,你可怜他们,你却又要杀了他们,多讽刺。”
陈默点燃一支烟。
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一时沉默下来,良久后狐狸才重新开口。
“龙门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她望着远处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我很久以前就生活在这里,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厌恶这里,可很奇怪,每当我想恨的时候,只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就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她说:“你知道吗,蛇,这么久以来我在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陈默轻声问。
“在龙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人会被抛弃。”狐狸迎着夕阳,笑的很开心。“我以前有自己的名字,但那个名字没有价值,于是我成为猎狐犬有了自己的价值后,才终于明白,原来人活着,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这里是我的家。”她轻声呢喃,像是在询问我。
“它曾经也是我的家。”陈默轻声开口。
对于这座城市,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在这里有的所有记忆,都算不好美好,每每回忆起来却又总是那么令人难忘与不舍。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个时候会那样做了。”狐狸抽了抽嘴角,感叹道:“真不是人能忍的。”
“后悔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后悔!”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摇头的幅度越来越小:“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多少能理解他们。”
城市里的每一项建筑,产品,物质,甚至路灯的灯光都与他们息息相关,我们享受着他们的成果。
而作为贡献者,他们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忍受着各种疏远与冷漠的歧视,拿着卑微的报酬,还要像是老鼠一样躲着别人的目光。
被关进监狱,流放荒野,劳作至死,还是小偷小摸,被乱棍打死。
走投无路的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他们走上街头宣泄暴力,发泄心中的绝望,毁灭别人的人生。
谁也无法断定到底谁对谁错。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就像是应得的报应,当然,他们的死,也该是报应。
“你走了十二年,终究还是没能逃开……”
“我试过了,我试过从这里逃开,但后来我发现这样我心里永远无法安稳。”
“你还是在试图反抗。”
“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或许是因为忽然之间转换了一个身份,狐狸才会说出这些话,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在不停地试探着我的底线。
“快要开始了。”狐狸冒出这样意味不明的话语。“这一次会死很多人的。”
陈默安静了片刻。
“值得吗?”
“我不介意成为凶手。”狐狸说。
当然是值得的,你不知道狗子,我为了这一步花费了多少心机,为了怀疑我,为了让你逐渐相信我,我利用了我们之间谨慎的那点交情。
我什么都不剩下了。
“狐狸崽……你真是个傻逼。”陈默忽然说。
狐狸怔了怔,转眼露出笑容。
“被你发现啦。”她的话语里带着的惊喜就像是捉迷藏时被找出来的小鬼。
陈默伸出手,握住了狐狸垂下的手掌。
只是这个动作让狐狸的手指颤了颤,她还是没能舍得松开。
“我应该早点阻止你的,狐狸崽,在你决心要成为一名感染者前,我就该阻止你,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做……”
“可现在已经迟了。”狐狸仰起头望着陈默,苍白的脸上发丝搭在额头:“我常在想,你打算几时认出我来,明明我都已经给了你那么多提示,要是太晚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在我告诉你离开时离开,我当然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可是你不愿意走,我没办法的,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这里。”狐狸说,声音很轻:“魏长官把我派到你身边,他知道我和你之前的关系,其实我没有抱多少把握,毕竟我们已经十多年没再见面了。”
她望着陈默的脸,望着那张找脑海里早已变得模糊的面孔,连他小时候样子都忘记了,天知道再见到他那天狐狸有多高兴。
“可你现在又告诉我了?”陈默问,握紧狐狸的手没有松开。
“说不定我又是在骗你,骗你相信我,最后反手给你一刀。”狐狸笑着回答:“我说过的吧,叫你别相信我,千万千万不要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你看我花了这么久,让你潜移默化的相信了我的身份,如果这时候我忽然告诉你我是为了帮你,那我说的话你一定会信的。”
“现在也是在骗我咯。”
陈默望着狐狸崽的眼睛问。
“谁说的清呢。”狐狸说:“如果你是我的话,花了这么多心思,不惜成为感染者,到最后却要为了一个十多年没见的家伙放弃一切,你会心甘情愿?你不会后悔?我们长大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龙门变了,你变了,我也变了。”
“我可以帮你,帮你对付魏长官,帮你对付龙门,你知道我是近卫局的督察,我了解许多龙门的秘密,包括这次引起下城区感染者的骚动和恐慌,都是由我组织的。”
“我可以告诉你近卫局对这场谋划的全部细节,告诉你近卫局对这场谋划所准备的全部预案。”
狐狸说:“可就算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靠着你一个人,加上一个我,然后对抗整座龙门,对抗这里黑白两道的全部势力,你不知道魏长官对这座城市的统治究竟有多根深蒂固,你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就算他们全站在你面前,你一人一刀,想杀到魏长官面前,可能吗?”
第二十七章 傻狐狸(下)
“你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就算他们全站在你面前,你一人一刀,想杀到魏长官面前,可能吗?”
也许花尾九最后那句话说的没错,她说狐狸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就像是现在,明明她是站在陈默这边说出这些话,可却让人分不出又多少真假。
“你做不到的,从你回到龙门的那一刻起,从我来到你身边的那一起我就知道你做不到,你没法靠自己对付这么多人,甚至连一个花尾九,你到最后都没有狠下心下手,这样的你如何能够抗衡这座城市。”狐狸说,她唇角的笑容缓缓沉寂:“你连做个恶人都做的不合格,连我这个已经变得和陌生人一样的敌人也没法动手,你说你这么优柔寡断,当你真正站在这座城市面前,你怎么能是魏长官和那些人的对手。”
“他们会轻易而举的撕碎你,因为你没法做个恶人,你没法拿着整座龙门和他们同归于尽,你还是那样子,下不了决心去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因为他们还没有站在你的对立面,因为你还没法真正变成一个残忍又冷漠的杀人犯。”
我和狐狸崽之间还剩下些什么呢。
是十多年的不见,让我们没了当初那么亲密,她说的没错,我和她都长大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那个总是耸肩塌背的狐狸崽,或许早就不见了。
而现在的她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察,若是说的再凉薄一点,她和我是站在对立面的,可她忽然说的这些话,这些叫人分不清真假的话。
难免不会让陈默动容。
她说的每一个都没有错,可每一个字都叫人怀疑,是啊,十多年没见后,又有那个人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呢,又况且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你现在说的这些,是叫我放弃,然后赶紧逃走吗?”
“你要逃走吗?”
“魏彦吾派了人在我的身旁监视,虽然我没见过他们露面,但想必我现在要走也已经难如登天了吧,如果留在龙门,他兴许还会忌惮我发狂,可一旦我离开,他就再也没有了顾忌。”陈默说:“其实要走的话,我刚来的时候就该走,那时是最好的机会,我原本以为自己回到龙门魏彦吾会发现我的踪迹,但我错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游荡了三天,直到去了陈府,他才发现我回来了。”
“然后他就把你派了过来。”
“是啊,明明才过了一个月,怎么感觉就像是过了很久的样子。”狐狸说:“你还差点把我赶了出来,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知道我是魏长官派过来的。”
“我是知道,所以我对你很警惕,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没有相信,虽然你表露出来的样子没有任何威胁,但我不会相信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陈默看着眼前的狐狸:“说真的,狐狸,我都没想过你长大后的样子,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孩。”
“我也没告诉过你我是个男孩。”
“明明你小时候那么矮,脾气又臭,还脸皮厚的要死,一天里说不出两三句话,没事还总喜欢露出一副没人要的可怜模样,死缠烂打的叫人心烦。”
陈默说着说着,目光慢慢柔和下来。
狐狸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听着,其实好多东西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除了依稀几个深刻的画面外,那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早就忘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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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见面后还是会涌起复杂的感情,说不上怀念还是庆幸。
“我知道小时候我对你没那么重要,我跟在你身边,你只是觉得无聊才偶尔对我说那么两三句话,敷衍的不行,但我不知道,怎么就会觉得你对我那么重要,但其实,我那时候还挺喜欢你的。”
她垂下眸,夕阳落在她的侧脸,染上一片淡淡的黄昏,映在琥珀色的眸底,倒映着远处龙门的城市和高楼。
狐狸的手上感觉不到多少力道,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因为感染刺痛而带来的不良反应,可他们没法去医院,医院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感染者的治疗。
忍一忍就好了,刚感染源石就是这个样子,忍一忍就过去了,慢慢就习惯了。
最伤感的事情莫过于,你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可是后来,你遇到的大风大浪都是他给的。
“你应该早点动手的,狐狸,如果你提前对我动手,我兴许就能把你赶走,但你没这么做,在我和星熊斗起来的时候,你就躲在街区的房里,架着狙击铳,你本可以在那时候对我放出一箭,虽然事后你一定会装作毫不知情,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就有了借口去把我赶走?”狐狸说:“我不能这么做,不仅不能还不能被你发现,我得让你以为是我心软了,顾念着旧情,然后我把你当初留在下的那个铁盒放在卧室里,我知道你怀疑我,所以肯定能够发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是狐狸,联想到我没有对你动手,你一定会心软的吧。”
陈默接过话头补充道:“而这时候,你在装模作样的去带我见你的妹妹,那个孤儿院里的孩子刚巧叫做苏璃的孩子,我就会真的印证了你是当初的狐狸崽,但你已经有了新的家人,所以我势必会感到好奇,然后去调查,得知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后,我就会联想到,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们之间已经没了那么多联系,我们已经不再剩下什么了,抵消我的顾虑,那我就会想,你这个傻瓜这样做,不是让我很感动了吗。”
陈默看着狐狸,露出笑容:“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卑鄙,处处都在算计着我。”
“你还没说最后。”狐狸说:“最后就像现在这样,我成了感染者,你分不清我是因为你成的感染者,还是想对付你所以才成的感染者,那你一定会很纠结,然后我就有了许多的方式能够对付你了。”
“可你有没有想到,如果你对我不再重要呢,如果我没顾忌你……所以你才让花尾九带我去见了他的阿嬷,原来是这样……你笃定了我会念这份旧情,你笃定了我不会对花尾九动手,哪怕我从来没有真正信任他,但这对你并不重要。”陈默诧异的看着狐狸:“你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阴险了,你小时候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在你不在的时候。”狐狸理所当然的回答:“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故事,这些故事里都没有你的身影,所以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再正常不过了。”
“魏彦吾真的教了你很多东西。”
“魏长官不会刻意来教任何人这些,是这座龙门它教会了我许多道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狐狸虚弱的回答。
“那么现在呢。”陈默轻轻拨开狐狸崽额前散乱的发丝:“现在你忽然要把这些东西讲给我听,你筹谋了这么久,我一直在等着你动手。”
“就算我不讲给你听,你心里也会这么去想,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在你走的时候,我可以送你最后一程,毕竟如果不是你,我当初也不会想到要去近卫局。”狐狸说:“如果我之前动手,肯定没法做到,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机会,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我也给过你机会。”
“所以你是想要拿着我的人头去换你的晋升之资,对吗?”陈默问。
“你要心甘情愿的成全我吗?狗子,在下城区的事情完结之后,乖乖让我把你抓进监狱里去。”
“像是花尾九一样?”陈默问。
“我认命了,狗子。”狐狸叹了口气:“我和你不一样,我看清了这座龙门,看清了这十多年来,它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城市,所以我认命了,对龙门而言,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任凭一丁点的风浪打过来,就能让我人仰马翻,我使劲和它斗,到头来除了遍体鳞伤外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后来我想,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命没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得活下去。”
她轻声说:“在这里你是斗不过他们的,你斗不过魏长官,也斗不过近卫局,魏长官希望我能解决你,我想了好久,原本是想要下毒的,但我觉得你不该死的这么悲哀,还没到那个时候,于是后来我就想,当你决定认出我的时候,我就来告诉你我这段时间究竟都在做了什么,你又不傻,由我来送你离开是最好的。”
狐狸看着陈默轻声说:
“我们可以好聚好散。”
陈默明白了狐狸的意思,她是认定了自己没法斗过龙门的那群人,因为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势单力薄,狐狸不认为他有把握离开这里。
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另外一个可能是陈默自作多情的可能,现在的他,已经变得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
可狐狸狡猾着呢,说不定他又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做出这些,她的聪明全用在了勾心斗角上。
她不是傻,她只是知道的太少,她只是就像她说的那样认命了,没了近卫局和现在的督察身份,她就是颗不起眼的尘埃。
她赔着笑脸在下城区里孤独的长大,费劲心思钻进了近卫局里,她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能用这种搏命的方式去做异想天开的蠢事。
“那还有没有另外一个可能。”陈默说:“你做下的这一切,挖空心思让我信你也好,现在这幅故作坦诚的模样也好,你和我走的越近,你做下这一切,让魏彦吾信任你对他忠心耿耿,因为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所以你只能用这种方式夺取他的信任,在关键的时候,对他图穷匕见。”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那是我很久以前听到的,讲的是一个秦人刺客,练了一招能十步杀人的绝招,杀了一个又一个王痛恨的人,终于一步步靠近了他的目标十步。”陈默说:“那时候,她啊只需要拔出剑就能要了王的狗命,她想要什么,王都得听她的吩咐,但无论如何,她都把自己的命赌了出去。”
“没道理的故事。”狐狸嗤笑着,心里却并不平静。
“所以毕竟只是一个故事。”陈默平静的回答:“假使我真的信了你现在说的一切,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况且,狐狸,你现在告诉了我这些,让我忽然觉得你好像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刺客了。”
“换做是我,假使我想救这么一个送死的死鬼,我该怎么做呢,我的一切都来自于近卫局,我的所有权利都建立我的忠心上,那我也只好利用这个忠心呢,因为我说了那么多遍,他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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