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56章

　　仿佛天空都要塌了下来。

　　绝影与拔刀都不过是赤霄剑术中的招式，但这柄刀从来没有固定的剑招，尤其是落在它曾经的主人手中。

　　倾泻而出的刀光撕裂在怪物的鳞甲上，溅起夺目的火星，片刻又被淹没在暴雨里。

　　重刀与赤霄在数个呼吸之间碰撞，刀剑清脆的厮杀声连暴雨与雷鸣也无法掩盖，雨幕被纵横的剑气切断，转瞬又被淹没在沸腾的火焰里。

　　近卫局的防线与萨卡兹战士们撞在了一起。

　　他们的确称的上是精锐，但在双方接触的那一刻，就令他们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这些战士沉默无声，他们不是逃窜的匪徒，也不是被逼入绝境的恐怖分子，更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偷劫匪，暴徒流民。

　　他们有着意志，思想，信仰，他们曾经历过世间最苦难的挣扎，他们在卡兹戴尔那片地狱里活着，从地狱里走了出来，拿起了武器。

　　他们在怪物的带领下，不介意自己也成为一头怪物。

　　那令人向往的繁华与美好，恰如其分好似也曾在梦**现过的卡兹戴尔。

　　萨卡兹的故乡，萨卡兹的乐园，萨卡兹流离了上千年找到的归宿。

　　他们是一群没血没泪，猪狗不如的萨卡兹。

　　他们也会流血，他们不惧死亡，死亡离得如此之近。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犯下大错，他们会杀死很多人，他们双手沾满血腥，他们被人所恐惧，称之为离庭的野犬，在主人的命令下，撕裂每一个萨卡兹贵族与领主醉生梦死的美梦。

　　他们都将不得好死……他们甘之若饴。

　　大桥上的战斗如此的血腥，近卫局有着不屈的斗志，但他们没有面对过像面前这样的敌人，他们理所当然会被步步逼退，即使他们人数众多，又有着精良的武器和装备。

　　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他们没有必死的决心，他们同样坚定，为了保护身后的龙门，为了保护他们的家。

　　可他们有顾虑，顾虑和期望会使他们软弱，他们心里有对未来美好的幻想，而他们的敌人……没有这些。

　　他们的敌人的家乡在一片战火与苦难里，他们的敌人从地狱爬起。

　　近卫局的警员看到他们的长官被怪物逼退，怪物碾碎了赤霄锋利的剑光，拖着他的敌人坠入了冰冷的河水。

　　他们试图支援，但萨卡兹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ps：我看还有谁敢说陈默是舔狗。

第四十一章 今夜，无人入眠（六）机缘巧合，不过偶然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就算龙门选择了它的一种未来，它也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把那个未来掐死。

　　机缘巧合，不过偶然。

　　魏彦吾曾为陈默在龙门选择了一种属于他的未来，因为一点小小的波折，这个未来发生了预期之外的变化。

　　影卫失去了他的消息，他辗转流离到了雪原之上的黑墙，那是一切发生改变的开始。

　　兴许……

　　如果当初的陈默走上了这条魏彦吾为他选择的路，他会在回来之后成为某只特别部队的指挥官，他会如他所想那般在龙门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他会在龙门生活，这座城市成了他真正的家，他的事业，他的前途，他的未来都与这座名为龙门的城市紧紧绑在一起。

　　他会为了这座龙门的好恶做出决定，也会如同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在近卫局中拥有一席之地，他会是魏彦吾最得力的下属。

　　他也会再次遇到猎狐犬，苏离，狐狸崽，而那时候他们该是同事，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他们可以坐在一起，聊着各自的工作，又约定下次聚会的时间。

　　龙门对他不再陌生，龙门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继承了那枚伤痕累累的警徽，发誓将守护这座龙门。

　　那样的生活，平淡，平静，却又充满了希望，令人向往。

　　但这【$

　　陈默没能走上魏彦吾为他划定的未来，他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上遍布荆棘，这条路上满是坎坷。

　　他跌了一跤，摔的头破血流，摔的支离破碎。

　　他一直试图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他花了时间，用尽力气，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那个美梦破了，碎了。

　　丑陋憎恶的黑色结晶爬满了他的身体，名为武王的怪物在他的体内潜伏，雇佣兵生涯里的生死搏杀，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窒息，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看到爆炸卷起的气浪，在空中碎裂的残肢断臂。

　　这才是他现在的模样。

　　连睡觉也无法安稳，连呼吸都要刻意压制，连情绪也不能有丝毫动弹，他不能露出丝毫软弱，也不容许自己惧怕。

　　软弱会丢了性命，惧怕会失去力量。

　　他要从地上爬起来，要把死亡甩在身后，他要活下去……他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只是怕死，却没了执念。

　　于是他替自己找到了一个执念，兴许是某个好久不见的姑娘，兴许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恨，也兴许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远去，变得越发淡漠，没了仇恨，没有怨怼，没了希望，没了惧怕，没了一切能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他变得越发冷静。

　　冷静以至于冷漠，这不过是必要的代价。

　　黄金瞳炽烈的燃烧着，火焰里魏彦吾的声音随着稀薄的光影在不断摇曳。

　　染血的手颤抖的握紧手里的赤霄，刀锋依然光洁，四处都是被凌厉剑气切割的七零八落的建筑残骸，切口光滑，没有任何滞涩。

　　火焰在崩裂的大地上蔓延，照亮了破碎大道上对峙的两人。

　　魏彦吾的脸上早已不见多年来养尊处优的从容，大衣不知落到何处，昂贵的内衬上满是烧焦的痕迹与稍微干涸的血迹。

　　他的呼吸不再平稳，急促而有力，锋锐的视线凝重的望着着不远处的陈默。

　　火焰正在消退，虽然温度依旧高的足以杀人，却不再如数分钟前那般暴烈。

　　他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高高在上的魏大人何时竟落到了这样一番田地。

　　可陈默心里却没有任何欣喜，以至于惆怅和讥讽，他没了这种情绪，重刀提在手里，原本光亮的刀身上满是赤霄斩出的划痕，蓝色的火焰将银色的刀身加热的遍体通红。

　　高温在这柄武器上不断流转，四周的空气都在炙烤下扭曲。

　　这令人心潮澎湃，令人着迷的力量与掌控感。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恨你，老东西。”

　　刀身上的火焰在不断消退，大雨在废城间破败的建筑中穿行，雨幕横跨在两人中间，与高温碰撞中发出呲呲的轻响，转瞬被蒸腾成一片雾霭水汽。

　　“你随意篡改了我的人生，你让我原本的期望一一落空，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让我我的生命沦为了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这样说着，抬起了手里的重刀。

　　魏彦吾却没能从他的话语听到该有的仇恨，那不是一个仇恨的人所能用出的语气，也不是一个满心仇恨的复仇者该说出的话语。

　　“所以你恨我！”

　　魏彦吾张口问道，他尽力握紧了手中的赤霄，好多年了，好多年下来他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搏杀。

　　他的剑已经没了当初的锋利，他的体力也在不断消退，剑术虽然比过去更加精湛，却缺失了再也无法弥补的勇力。

　　是啊，凡事坐上高位的人，总会失去少年人的意气与胆略，他们没法孤注一掷，也没法拼了性命。

　　“我不该恨你？”陈默问，雨点冲刷在他手抓间狰狞漆黑的鳞片，顺着刀脊蔓延，汇成水流流淌。

　　他头顶的犄角是如此的显眼，身后布满鳞甲与倒刺的长尾。

　　他迎接了自己命运，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你当然该恨我。”魏彦吾却平静的说，仿佛不在意他的话语会刺激到面前的怪物，怪物不会有留手，至少不会对他留手，他很清楚。

　　“这的确是我的错，没错，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我不会后悔，即使从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猩红的光在赤霄身上流淌：“你既然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就该当明白，你身体内流淌着谁的血，你又是因何出生，我如何能放任你留在龙门，你留下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当年的事情会重演，而这件事将发生在你身上，龙门不能为你涉险。”

　　“你本来可以杀了我。”陈默说：“你不必将我留下，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会回来，我会回来拿走我失去的一切，我会恨你，恨你们这座龙门，恨这些我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可以这样做。”魏彦吾说，赤霄的剑气照亮了他高大的身影，猩红的剑气在周身流转，雨还是那样大，大的冰冷又凉薄。

　　却没能掩盖住他的声音。

　　“我也曾考虑过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的成长和变化的确让我感到意外，看来当初离开龙门之后，你身上发生了很多经历，但你要明白，它对你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前面等着你的什么，悬崖还是峭壁，你的一个选择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他说，话语传统了雨幕雷霆，带着不似作假的感叹和追忆。

　　“你现在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啊……多少年了，我始终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

　　“当初她也像是你这样……用和你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在她的眼里没看到恨，她该恨我，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那双眼睛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我的母亲！”陈默厉声吼道：“你不配在我面前说起她，老东西。”

　　魏彦吾没有意外，更没有愤怒。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不配提起她。”

　　他罕见的承认了陈默话语，那声音仿佛伴随着轻叹：“我不配提起很多的人名字，但对于你，我没有任何亏欠。”

　　“你后悔了？魏彦吾。”

　　陈默第一次叫出了面前男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宛如梦魇般伴随了他十年，而如今他已然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三个字。

　　“十五年前，你的父母把你从炎国带到了龙门，我曾在离开炎国时受过他们的恩情，你的父亲也曾是我认的义弟，在当时的整个京城，只有他敢将我视为义兄，其他人避之不及。”

　　魏彦吾说，陈默手里的重刀又和赤霄碰撞在一起，星火弥散，几个呼吸之间已经相撞了数十次。

　　赤霄锋锐的剑气切开了怪物的鳞甲，漆黑的手抓单手抓住了赤霄的剑身，猩红的法术被碾压，撕裂。

　　漫天的雨幕被厮杀的身影荡开，魏彦吾的身影在怪物的刀剑中高高跃去。

　　他们碰撞，厮杀，毫不留手，绝不留情。

　　“你比起他差远了！”

　　“你终于愿意说了，要我的刀架在你的脖颈上，你才愿意吐露那些过去。”

　　“我不想说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逼我开口，你本该留在炎国，成为我那野心勃勃的胞弟手中最锋利的工具，是我愚蠢又耿直的义弟联合了一群同样的蠢人，为了所谓的仁义，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将你悄悄替换了出来，为此搭上了全府上下的性命，你不知道那段时期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举族沦亡。”

　　一种难以言语的阻塞弥漫间让陈默想起了当初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

　　“他们带着你来到了龙门，炎不会善罢甘休，这许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有除掉你，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他们自欺欺人觉得你能被引导，所以他们舍不得毁掉你，因为他们中大多都称不上恶人。”

　　魏彦吾说，陈默看到他手中的赤霄在咆哮震动，红色剑气汇聚成野兽的虚影在他身后盘旋，那野兽张牙舞爪，狰狞咆哮，像极了近卫局警徽上的图案。

　　呼啸欲出，择人而噬。

　　“……但我不能，你的父亲曾是大炎年轻人里最杰出的那一批，他被许多人寄以厚望，我也同样如此，你的身份暴露会给龙门带来难以想象的创伤，我可以保下他和他的妻子，可我无法保证大炎不会将目光投向龙门。”

　　他的身影拖着咆哮的剑气冲来，大雨都被席卷的剑气撕裂，空气仿佛凝固下来，但怪物没有丝毫惧怕。

　　重刀上燃起的烈焰，烈焰在怪物身前肆虐。

　　大地被沉重的力道践踏，他踏着烈焰和剑光，逆流而上。

　　红色的剑气与蓝色的火焰在空中碰撞，坚硬的地面被寸寸撕裂，法术散逸的力量将周围的一切都毁灭，如同奔涌的洪流，洪流中心，两柄刀剑的光撕碎了这片空间。

　　雨忽然停了下来。

　　风声也停了下来。

　　几息之后，魏彦吾的身影从碰撞的中心飞出，重重撞在后方倒塌的废楼上，赤霄脱手而出。

　　一切都在垮塌。

第四十二章 今夜，无人入眠（完）碎裂的梦

　　大雨重新落了下来，风声也恢复了呼啸。

　　冷意蔓延上全身。

　　怪物站在狼藉残破的街道中央，赤霄插在他身旁的地上，银色的重刀刀身上遍布裂纹。

　　他不会任何剑术，他的剑术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他会杀人，他的剑从杀人中而来，也为杀人而存在。

　　他没有世家大族高贵神秘的传承，也没有名师名仕的教导。

　　魏彦吾的全身都沾满了血迹，他费力的从倒塌的残垣断壁中站起，整只握剑的手无力垂下，大雨很快冲刷了他手上的鲜血。

　　他的右手失去了知觉。

　　视线在雨幕中变得模糊，炸亮的闪电照亮了对面正提着长刀和赤霄一步步走来的身影，刀身倾斜，刺眼的金色，狰狞的身影。

　　“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在维多利亚和炎的压迫下，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和妹妹，为了这座龙门，为了你的权利和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