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不是不能做什么,而是不该那样做,他可以大声地告诉陈,告诉陈这些年遭遇,告诉陈他的经过,把自己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全部告诉她。
可这又有什么用,看着陈痛苦时难以置信,为难失措的模样,就能感到轻松吗?
不,那些说着将自己的痛苦分享给别人就能感觉好受的好话,其实都是谎言,前者是同情,而后者是一种自私,自私的骗自己别人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不同的遭遇早已注定人不能感同身受,也无法相互理解,你所想要的不过是别人的理解与安慰,好抚慰内心的伤痕,然后欺骗自己,有人能理解你的感受,而你不是一个人。
陈默不能把自己的苦难强加在陈的身上,也不能看着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自私的想,就如陈说的,他的确是一个自私鬼,一个让陈厌恶的想要插手她人生的自私鬼。
但陈默其实知道,他心里清楚,陈的人生并不比谁好到那里去,那几年的生活里,陈默多少能明白,陈看似轻快的笑容下,藏着的苦涩与牵强,她只是看起来美好让人羡慕,可又有谁知道,在那令人艳羡的外衣下,究竟有着怎样的难言之隐与委屈。
偶尔看向自己时目光令人不解,还有离开时的依依不舍和惆怅,这些情绪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可同样的,他和塔露拉表现的也不同普通的孩子。
是什么让她们变成了这样,又是什么让三个本该不同的人得以走到一起。
因为都很像,因为……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误以为是同类。
人不会一开始就变得坚强,只是因为需要,所以不得不让自己学会坚强,因为眼泪,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什么也换不回来,什么也得不到。
眼泪,是一种软弱,一种不能忍受的软弱,它不能改变什么,也无从挽回。
眼泪,不值一提。
陈默的脚步已经无法停下,可陈的脚步才刚刚开始,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有一段光彩灿烂的人生。
她要在狂风暴雨后等待划过天际的彩虹,在每一个深沉的夜晚过去,抬起头就能见到迎接她的亮眼的黎明,而不是被牵累和束缚,一生都活在他人制造的阴影里。
当初那些所谓的承诺,玩笑,吵闹,现在想起来,令人怀念又留恋,可也只能怀念和留恋,
人不能也不该永远的活在过去。
孩童时期想要长大,可长大了之后又想要回到过去,但人们都很清楚,最难挽回的便是岁月和时光。
只能叹息,叹息后又不得不重新抬起脚步。
可陈默还是会感到遗憾,一丝空洞的落差,他和陈的再见,没能微笑与喜悦中度过,留下的只有怨恨,争吵以及矛盾不休。
以前就应该是这样。
他和陈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唯一维系着他们认识相遇,甚至陈愿意接受自己的东西很脆弱,脆弱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连他们自己都没能想到。
陈默很早之前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发生,可他还是在幻想,就像他说着陈那些天真的幻想,可笑的是,他自己也在幻想,只是他的幻想每一次都在破碎。
从儿时开始,就一点点,一点点,一次又一次的支离破碎,宛如一片镜花水月,那些破裂的痕迹,即使捡起来,也无法再拼凑在一起,变成曾经的模样。
陈默从凌乱的地上捡起那枚黯淡的警徽,手指抚拭过那些深深的划痕和锈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男人回来的时候,戴在他胸前的模样,那个时候看起来是那么明亮,在温暖的灯光中,亮眼的闪烁着。
可这些年过去,它早已经变得越发灰暗,即使在阳光下,也不能反射出任何的光芒,漆黑的龙头标记越发狰狞,就像是在一段灰暗的路上一路前行,走到了现在,满身风尘,伤痕累累却还想垂死挣扎。
好似在印证着陈后来那段惨淡的人生,也是走在这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被刺的鲜血淋漓,狼狈的爬着,不敢停下也不敢回过头。
陈默不知道,自己回过头之后还能看见什么,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没有人会等在他的身后,他只能向前走,也只有向前这条路留给他。
他缓缓握紧那枚警徽,看着上面自己模糊的人影,忽然想起半年前站在那块墓碑前看到的灰白的照片,也是这样模糊。
他不是个英雄,从来都不是。
因为他没有那么伟大,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比别人傻一点,执着一点,所以后来才突然丢掉了性命,死无全尸,也让自己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
可对于龙门而言,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对于龙门而言,他算的上是英雄,而所谓的英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人们做梦都想成为英雄,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满身荣耀,被人敬仰,被人依靠,可真正的英雄向来没有那么光鲜。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如果他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知道那个傻傻的女人会变成那样,他是否还能像是离开时一样,没有一丝犹豫。
也许是有的,他当然会犹豫,可他不会停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把责任看的比生命都重要,可却忽略了,她其实也是他的责任。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他走的那么果断,可他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变得茫然失措,痛哭流涕。
他把她丢给了自己,但我没能保护好她。
人总要面临选择,在大与小之间选择,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可陈默却不能否定他,否定他的自私,否定他的无私。
他不能去评价他的一生,去评价他的对错,也许他有这个权利,可他没有这个资格。
最可笑的是,陈默也不能去怨恨他,憎恶他,甚至讨厌他,就算他这样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不会知道,也不会反驳。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记住他,尽力记住他那段人生,尽力记住她的模样,害怕自己会忘掉,也害怕有一天,自己重蹈覆辙。
他成了他们,曾经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证明。
【他们因你而死。】
那个声音又忽然出现,比过往更加清晰,祂站在陈默身后,像是忽然出现,屹立在午后的光里,没有一点声息。
“我从没忘记。”
【可你现在却想为了一群萨卡兹赌上命。】祂说:【想想吧,他们从来没有信任过你,而你也没有信任过那个医生和魔王,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他们把你扔在了伦蒂尼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只阿斯兰在你这里,你随时可能面对整座城市的围追堵截,你根本无力把控事情的走向。】
“我不是还有你吗。”陈默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黑影,祂愣了愣:“你说的没错,我无力把握事情的走向,也无力掌控卡兹戴尔战争的全局,萨卡兹们有理由怀疑我,因为我始终是个外人,但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知道我能触碰什么,不能触碰什么。”
【你是在找死!】
“我是在找死,我也知道如果我和博士的计划能够延续,最后等待我的结局可能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凄惨。”陈默说,他忽然笑了:“那又如何?”
“你怕了?”陈默问。
【我会怕?】祂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讥讽的笑道。【你救不了那名现任的魔王,没人能救得了她,她已心存死志,无论你和那名医生想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况且就算让你们好运到能让那名魔王苟延残喘下去,她的命运早已注定。】
“特蕾西娅是卡兹戴尔唯一正统的继承人,没人比她更适合重拾残破的卡兹戴尔,苟延残喘也好,命中注定也罢,难道你现在被禁锢在我的体内也是一种属于你的命运。”
【……】
【我好心好意看你难过出来陪你聊聊天,你就这样挤兑我?】祂问:【还是说那头幼龙的离开真给你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既然舍不得,怎么不留下她。】
“……”
【像我说的,看门狗,何必要让自己活的那么累,不如放肆一点,管他什么卡兹戴尔,管他什么魔王,你想做什么没人能揽住你,就算你想毁掉这座移动城市,我也可以帮你,没什么不能做的,也没什么能束缚我们。】祂低声说:【我告诉过你的,谁敢拦我们,就杀了谁,谁敢让我们难过,就把他们统统杀的一干二净,杀的没人再敢忤逆,杀的没人再敢羁越,你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
“你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陈默轻叹道,他穿过祂的黑影,跨过翻到的茶几,坐在沙发上,望着狼藉的房间。
【但不管我说几次,你就是不听对不对。】祂转过身,黑影瞬间消失,又重新出现在陈默身旁,翘起推,指节轻点在翘起的膝盖上。
“对,你说几次也没用。”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难道你就真的没法跳出那个坎了吗,我不明白,多大点事,不就是你的父母,哦不对,你的养父母为你赔上了性命,可你却没有杀了魏彦吾,你应该杀了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陈默看了祂一眼。
“改走煽情路线了?”诧异道。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其实我正在反思,思考如何去成为一个人,你大概不明白,我没法理解你们这种生命体的想法,很复杂,但大多是不起眼的零碎,我有漫长的光阴可以度过,时间在我面前失去了意义,我可以等待众多生命消散,坐看诸城崩塌,哪怕岁月流转,我依然存在。】
“但你现在被禁锢在我体内,我知道你很“伟大”,可没有意义。”
【……你非得要拆我的台?】
“抱歉,习惯了,你继续……”陈默抬起手掌。
祂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平息情绪。
【听我一回如何?看门狗,听我一回,我知道你没法放下心里的念头,萨卡兹抛弃了你,我们大可也抛弃掉他们,就算卡兹戴尔你们胜利,你又能得到什么,高位?权利?这种东西对你我而言毫无意义。】祂说:【我可以帮你找到小塔,你知道她在乌萨斯,我们一座城一座城的找过去,她很聪明,肯定不会籍籍无名,科西切,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我们可以去杀了他,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哪怕是乌萨斯的皇帝呢?你还能和小塔结婚,没人能阻止你们的婚礼,和你以前想的一样唾手可得。】
“就这?”
【你总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多到难以计数。”
【别这样,每次难得找你聊天,你总是来这套,就不能换点花样?】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力。【你……简直就是一块油盐不进又臭又硬的顽石。】
“石头好啊,石头没心没肺。”
【又来。】
“其实你没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在面对殿下时一言不发,不然在得知监察使的消息时,你一直不怎么说话。”
【……你想知道?】
“我能猜到,否则你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一番模样,我想你肯定不是个合格的阴谋家,以你这种见到谁都想杀杀杀的脾气,恐怕很难弄出什么像样的阴谋。”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祂嗤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在算计什么。】
“这种话等你出来了再说也不迟。”
祂忽然顿住了。
【别忘了,龙门的时候你付出了什么,看门狗,这天不会太久的,你等着看好了,哈,你急匆匆的想舍弃过去,抛掉那只幼龙不就是为了这吗?我不害怕,是你怕了。】祂冷笑着缓缓说:【你想知道到时候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哪怕是死。”陈默平淡的回答:“……你认为,让一个人真的不在乎你的方法是什么?”
【杀了他!】
祂几乎连想都不想。
“……你看看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杀人,粗鄙!”
【……】
“我来告诉你,是消失在这个人的生活里,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如果你出现过,你就无法完全消失,你要等到这个人找到新的生活,新的环境,这才是最好的办法。”陈默说,顿了顿:“老实讲,你一定有办法缓解特蕾西娅的病症对不对,否则你也不会一次次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我不是个傻子,狗蛋,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可能不清楚,但你做的也太明显了,我得收回前言,也许你成不了一个合格的阴谋家,但单就城府而言,也不差的。”
【别他妈叫我狗蛋!】
“狗蛋……狗蛋,说说吧,反正你也不一定会干。”
【呵。】祂冷笑着没说话。
“你难道就不想出来?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相处还算融洽,虽然不能说亲密无间,但起码形影不离。”陈默耐心的劝道。
祂冷哼了一声。
【无耻之尤!】
“说吧,迟早要说。”
【……我的确有办法延续那名魔王的性命,但我不会帮你,看门狗,代价太大了,对我而言并不值当。野心勃勃却无力压制议会的守旧势力,愚蠢的权贵,高傲的贵族,还有在极度的高压下越来越麻木的人民,少数蠢蠢欲动却无力回天的蠢货,理想主义者,阴谋家,野心家,现实的人民,严苛的统治,守旧顽固的上层,以及被当做时代消耗品的感染者。】祂说;【你那些想法挽回不了这片腐朽的大地,你看重的魔王无力为你开拓,众志成城的勇士将被舰炮轰鸣碾成齑粉,弯刀轻而易举收割每一条倒下的生命,你对此一无所知。】
“你说的好像你曾尝试过一样?”
【我不用去尝试,这片大地自然会走向这样的结局,一个人人自危的末世,感染者不过是这个末世的开端,而你我已然身处其中,当山峰注定将要倒塌,没人能挡住它山石奔涌的崩溃。】
眼前的黑影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陈默不能肯定,不能肯定他面前的祂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从三年前在卡兹戴尔印证了祂的存在后,这是首次,祂说出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语。
【但……你可以独善其身,看门狗,你可以离开。】祂说。
“因为你?”
【因为我们。】
“我答应你,在卡兹戴尔的战争结束后,将这具身体还给你。”陈默忽然说。
【你威胁我?!】
陈默忽然想到了和博士的谈话。
‘如果巴别塔失败了,我会带特蕾西娅离开卡兹戴尔。’
‘我会帮你。’
‘谢谢。’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兴许是这片大地的某处,逃过卡兹戴尔一次次的追杀,终于看着特蕾西娅迎着阳光缓缓停止呼吸。
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命运。
我不甘心!
【还说不是威胁!】祂说:【那你别怪我之后毁了你想要的一切,用这幅身体,用你的相貌,亲手杀了所有人,包括那条幼龙,就从那条幼龙开始,我会一点点剥碎她的鳞甲,折断她的犄角,我要让她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在她面前死去,让她活着,永生都活在折磨里。】
“你不会这么做的。”
【我会!我还要找到塔露拉,然后……杀了她!杀了她的朋友,杀了她的亲人,杀了她认识的所有人!】
“你不会。”
【我会,我一定会!】祂阴沉的嘶吼道。
陈默没有回答,他忽然安静下来,看着面前凌乱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祂也沉默了。
良久没有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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