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342章

作者:一隅屋檐

  商队的车和一些外来人也大多选择了那家行,托里夫这里原本还有几个学徒,但后来都走了,有的去了那里,而有的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们觉得托里夫这里迟早也会被取代,其实托里夫自己也这么认为,客人越来越少,他的技术虽然没有退步,但门店却难以维持下去。

  托里夫只是想着,等过一两年,他也就把店关了。

  陈默和老托里夫聊着,准确的说是听这个老工人和自己讲他心里的苦闷,老托里夫说乌萨斯现在引进了很多以前没有过的新东西,甚至连他们这些偏远小城也开始布及。

  他说日子变了,但变在哪里他却说不清楚,他只说和以前先皇在位的时候不同了。

  可陈默知道。

  陈默知道是因为乌萨斯崛起的新贵族们在尝试改革,乌萨斯的新皇和议会正在试图改革乌萨斯的社会经济以缓解社会矛盾和乌萨斯的国力衰退,因为老军权贵族们的掣肘,他们只能采取这种相对缓和的方式来影响乌萨斯的社会阶级。

  但陈默没告诉这个老乌萨斯,他只是说,时代不同了,在他的家乡也出现了许多新玩意,很多老手艺和以前熟悉的东西都正在被新的东西取代。

  托里夫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不同,在他看来,镇上大多年轻人都很乐于见到这种改变,甚至为此欣喜和推动,有的甚至说托里夫这些老家伙们固执。

  这是托里夫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老托里夫的性格直,他这么问。

  “可能是因为我这人比较念旧吧。”陈默将工具递给对方。

  “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怎么多。”

  “所以我认识的那些朋友都说我比较守旧。”

  “哈哈,不过年轻人,你们的确不该和我们这些半截埋在土里的老家伙一样,守着过去的规矩过日子,我们不行了,但你们总得有一个属于你们的时代。”

  陈默不知道老托里夫说的属于他们这些年轻的人的时代又在哪里,是否如同现在正躁动不安的乌萨斯权利阶层,等到他们的争斗出现结果时,这个庞大的国家将走向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方向。

  时代一个个褪去,而时代里的人也像是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老去。

  那时的陈默没想过,在乌萨斯,在这位老人口中的时代会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也没想过,他想找到的那个人,正站在这个时代的风口浪尖。

  她的理想会害了自己。

  而她的正义,终究如同陈默所想那般,让小塔死去了。

  夜色深沉。

  城市的街道却亮着昏黄的路灯,风尘仆仆的萨卡兹站在灯光下凝视着远处小小的修车行。

  修车行内,那个正和老乌萨斯说着话的男人,他脱下了衣衫,握武器的手上沾着机油,他仿佛像极了一名修车工人。

  明明他是人们口中的萨卡兹屠夫,明明他曾经站在了卡兹戴尔权利的巅峰,明明他也该有一段灿烂辉煌的人生。

  他应该被人铭记,而不是流落到此,默默无闻。

  w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该是这样,她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无处由来的怒气和莫名的悲伤。

  你怎么能忍受的了这种生活,你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你怎么还能过得这么平静。

  肯定是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他怎么敢过得这么轻巧,他的生活里就该充满苦痛和不甘,最终在绝望和恐惧中失去呼吸。

  陈默抬起头。

  他看到到了站着昏黄路灯下的萨卡兹。

  目光短暂的对视后,陈默放下了手里的工具,w看到他和老乌萨斯说了什么,他走出了修车行,身影融入车行后的巷子。

  跟过去后,w看到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坐在巷子的台阶前。

  他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儿,即使w站在他面前,即使萨卡兹已将漆黑的铳口对准了他,即使萨卡兹会要了他的命。

  陈默没有动作。

  因为自始至终,w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笑容。

  她没再笑了,这可【-

第三十七章 w是个别扭的人(二)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在这两者之间,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但事实上,人们往往选择的都是后者。

  因为比起你所不爱却爱着你的人,你心里更倾向于你爱着的人,哪怕你明知和后者到最后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哪怕你明知可能对后者而言,你成为了前者。

  这种人很傻,却也普遍。

  比如狐狸,比如陈。

  不爱就是不爱,向来没什么道理可讲,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无法理智的像是一串固定好的数字,感情也往往是个自私的词语。

  w不知道自己是否对眼前的这家伙抱有类似的特殊情感,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会产生诸如此类的想法。

  但她的愤怒是无法掩饰的,无处而来的愤怒,她将此理解为她对陈默的恨,诸如萨卡兹对于这名染满萨卡兹鲜血的外来者的敌意。

  即使这份敌意的由来带着沉重的冠冕堂皇,看着让人觉得可笑。

  W只好这样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和面前这个人相处,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方式来面对他。

  可对于w而言,若是她真的对某个人抱着必然杀之而后快的仇视和敌意,她通常会掩饰的无比完美,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笑容也无法从嘴角挤出。

  “来了?”

  陈默仰头望着对准自己的枪口,w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很用力,她俯视着面前的自己,那双鲜红的眸子因此在夜色里变得无比清晰。

  带着某种恨和某种让陈默不解的不解的东西,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红色的,明亮的瞳孔,每当这姑娘笑起来时,那双眼睛总是格外引人瞩目。

  即使是卡兹戴尔战场上浓厚的硝烟和尘土也无法遮掩那双眼里的光彩。

  陈默平静的目光令w感到一丝诧异,随后是沉默,她抿着唇,握着铳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一名精锐的萨卡兹雇佣兵不当在任何时候因情绪而使手中的武器产生动摇。

  因为生死往往在片刻之间就已决定好。

  “为什么不扣下扳机?”

  w没有回答,陈默又问。

  “你以为我不敢?”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语,她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下压。

  “你扣下扳机,铳声响起,但我不会死在这里。”陈默说,“你从卡兹戴尔追到这里,无非是想要我这条命,我就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动手。”

  “别开玩笑了,你能这么轻松让我把你杀了?”w嗤笑着问,她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容,铳口却没有移开:“我听说了哦,你在伦蒂尼姆做的好事,结果被人家像条死狗一样给赶了出来,一路东奔西逃,躲到了这里。”

  “所以你是大老远跑来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当然咯。”w说:“我啊,甚至巴不得你死在伦蒂尼姆呢,那样多省事,你怎么就不乖乖死在那里呢?!”

  她的话语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刻薄。

  “我让你失望了,w。”陈默掐灭香烟,他扔掉烟蒂,抬脚踩灭,再抬头望着俯视着自己的w,她嘴角越来越讥讽的笑容。

  “不,现在看来你没死对我反而是件好事,这样我才有机会亲手来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

  “呵,哈哈,你还真敢说呢,还当自己是离庭的首领吗,你已经不是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还有谁能帮到你。”w笑着问:“不,你就是条无处可去的野狗,你也该认清自己了,杂种。”

  “……我不记得你原来有这么恨我?”

  “哈,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陈默反问:“我知道你,w,尽管我和你之间并没有多少联系,你恨我把你们当做诱饵,恨我不重视萨卡兹人的生命,这些我都无法反驳,是的,我的确对你们萨卡兹犯下了难以饶恕的过错。”

  “……闭嘴!”w忽然冷声开口。

  “特蕾西娅曾经不止一次说,她不愿意见到卡兹戴尔继续流血,也不愿意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她的想法总是过度美好,但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用尽了方式将她逼上这条路,我挑起了卡兹戴尔的诸多矛盾,我煽动萨卡兹人卷起这场战争,也是我秘密营造了诸多所谓的罪证来挑拨巴别塔和议会的分歧。”陈默说:“换一种话来说,如果没有我,卡兹戴尔的这场内战不该死这么多人,如果没有我,萨卡兹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牺牲,所以我不认为他们对我的指证有失偏颇。”

  “你现在是在后悔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

  w问,她的笑容消失在嘴角,她的表情平静下来,却带着阴沉。

  “后悔,不,w,我怎么可能后悔,我只是说他们对我的指控并非毫无道理,但我没说,他们,那些人有资格来指控我的罪行。”陈默摇头回答,他站起身,直视w的视线:“他们配不上让我后悔,真正让我后悔的,是那些我曾承诺过会带着他们活着见到卡兹戴尔复兴的战士和萨卡兹。”

  “在这场战争里,很多人都死去了,他们死了,生命也只有一次,没有再来的机会。”

  “……”

  w沉默了一下,她咬牙看着陈默的脸。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忽然大发善心放过你,如果你真这么想,我倒是可以免费送你下去见见他们,你可以当面问问他们会不会原谅你。”

  陈默没有回答。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w的铳,对准自己的心脏,在铳口对准心脏的那刻,w的手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些,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

  “什么意思?”

  “给你一次扣下扳机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怜悯,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就说过总有一天会亲手取下我的头颅,从那时起,我的命不就早被你预定好了吗?”陈默问:“现在机会就在你的眼前,扣下扳机,你还能重新变成那个萨卡兹雇佣兵,无关卡兹戴尔,只在你我之间。”

  “你想用这种方式和我撇清关系!”w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阴沉着脸问。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撇清的吗?”

  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可言。

  “……”

  “嘁……”

  他们对视着,几秒后,w毫无预兆忽然扣下按在扳机上的手指,清脆的声响在巷子里一触即逝,她看着陈默脸,遗憾的是没能在那张脸看到任何恐惧,他的表情自始至终只剩下平静。

  w猛然明悟过来。

  “你敢耍我!”她冷声说,她的恶毒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向来以在战场上戏耍敌人为乐的雇佣兵第一次尝到了被戏耍的滋味,可不知为何,w心里却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你不是来杀我的不是吗?W。”陈默问,他看着w缓缓垂下手里的铳,w的脸色阴晴不定。

  “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你自己都不知道该是什么的答案,但我却没办法给你。”

  “你啊,你,赫德雷还有伊内丝,你知道在我眼里你们三人分别是什么样子吗,赫德雷总是忧心忡忡,伊内丝瞻前顾后,而你,你表面上没心没肺,实际上却是你们三人里最重视小队的人,因为你无处可去,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陈默说:“所以在加入巴别塔后,赫德雷和伊内丝进了离庭,而你被留在巴别塔,赫德雷那点小心思,其实你心里一清二楚,他们将留在巴别塔的你当做了后手,而你装作不知道这点,却在尽力做好巴别塔交代你的每件事,因为假使有一天,他们俩可能需要你。”

  “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你又了解我什么?”w不屑的回答,却没再提要杀了他的话题。

  “我当然不了解你,也没功夫来了解一名巴别塔的雇佣,但我不得不去了解赫德雷和伊内丝,因为他们成了我手下的一员,我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负责。”陈默说:“有一段时间,你经常跑到离庭的驻地,那段时间我们有过不少交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担心伊内丝和赫德雷的情况,即使你嘴上不这么说,你想确保他们是否会被因加入离庭而身处险境。”

  “……”

  “事实上,scout也和我提起过你,他对你的评价不低,但他却对我说,他说你心里很迷茫,你将特蕾西娅当成了某种寄托,这在萨卡兹中是很常见的情况,大多数萨卡兹都对特蕾西娅报以特殊的情感,憧憬和爱戴,但你不同,你对特蕾西娅的感情更纯粹,也更执着,某种算不上好事的执着,甚至于将她视为了自己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哈哈,真是可笑,你说的这些,我自己怎么不知道。”w忽然笑着讥讽道,他望着陈默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屑。

  某种程度上而言,w是个别扭的人,她的别扭来源于她的心口不一。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至少她在用某种方式来让人错以为她是个希望别人认为的人,希望她是个疯子,一个不讨好的家伙。

  在w看来,她和巴别塔内的那些人不同,因为她更现实,也因为她经历过比巴别塔人的那些人更残酷的过去,所以她没那么天真。

  可这样的w,她同样也在对特蕾西娅抱有某种期望,某种身处黑暗的人对光明的向往和渴求。

  萨卡兹里和她相同想法的人不少,w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她更年轻,也因此显得更病态。

  卡兹戴尔混乱纷争的战场造就了w,她越发看不清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又该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她用各种方式伪装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了雇佣兵小队的前w,又将自己塑造成了巴别塔的干员,兴许往后她还会为自己戴上更多的面具,而只有在特蕾西娅面前时,她才能偶尔感觉到最真实的自己。

  陈默没有回答。

  w看着陈默的眼睛,她的讥笑先是浓烈,随后缓缓逝去,连同她不屑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沉寂下来。

  那种仿佛被看穿的感觉让w很不好受。

  她沉默着。

  罕见的沉默下来。

  是否有过那么一刻,陈默令w误以为自己遇到了同类,他曾在自己最彷徨无措的时候遇到了萨卡兹迁徙的队伍,遇到了特蕾西娅,因此他留在了卡兹戴尔,而w,同样在漫长而又让人看不到尽头的简短生命中遇到了特蕾西娅,在此之前,w没有过任何想法,兴许她某天就会死在战场的某处,兴许她的生命就该以这种方式结束。

  直到她遇到了特蕾西娅,遇到了那艘迁徙的罗德岛。

  在卡兹戴尔拿起死去萨卡兹的武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将继承前者的身份。

  陈默将w和众多的雇佣兵小队当成了诱饵,用以引出将袭击巴别塔运输部队的敌人和可能为他们提供线索的佣兵,就像是很久以前,萨卡兹们曾也利用过相同的方式引出队伍中的间谍,以保证迁徙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