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会议加上整备物资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周,要保证做好目前为止营地所能做的最充分准备,因为一旦离开营地向南,他们再回来最迟也要大半年的光景,甚至更长。
这一路的联络,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突发情况的处理,即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很难说一定能够避免。
对营地的战士们而言南下是一种考验,对塔露拉自己和各个小队的队长来说同样是磨练和考验,只是能容许他们失误的余地太小,一旦在某个时候出现失误做出错误判断,需要付出的很有可能不止是他们个人的生命。
但比起原本开始带着普通的感染者往南去,现在他们至少没了那么多后顾之忧,而且如果这趟没能取得理想的结果,起码他们还能够折返到一处能够让他们暂时休整的落脚点。
不必宛如浮萍一般,再像是过去一样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陈默同样是参与南下会议的一员,他没有发表太多看法,因为他不会和塔露拉他们一起南下,尽管很遗憾,但现在为止他是最适合留下的人,而在他的计划里也没有要和塔露拉一起行动的意图,即使是南下,考虑到队伍之间的协调,他很大的可能也是随同霜星一起行动,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成为西线上的主要负责人。
说是南下,其实到不了圣骏堡所在的城市群,先从位于乌萨斯中北广袤的冻土平原向南迁徙,更靠近大陆中东部的卡兹戴尔与位处乌萨斯西南的城市接近,切尔诺伯格距离圣骏堡及其周边大小卫星城市群的巡航范围还有一定距离。
一切顺利的话,等到1095年开春就能与切尔诺伯格内的城市感染者正式接轨,直到塔露拉和霜星聊起切城的事快三年以后,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真正能望得见的苗头。
“情况怎么样?”
“发电设备回路运行正常,我们拆掉了其余几座座机,用这些材料和部件勉强让其余设备保持在相对稳定的峰值上运行,不过光靠这几台发电设备没办法供应整座设施的用电。”
“辛苦你们了。”
“别这么说。”盖尔曼摇头回答,他脱下工作手套:“如果您想让这座设施恢复原本的运行情况的恐怕很难,大人,短时间内我们没有相应的能力,而且缺少很多用以维修的建筑材料。”
“这方面还不急。”
“这段时间我看战士们和各位感染者队长都很忙碌,听他们谈起,领袖小姐要带战士们南下了,到乌萨斯的城市群去?”
老萨卡兹看着陈默问,在配电室外的工程作坊内,随处摆放着机械材料和工具,营地内的感染者工程师正在忙碌,修整与养护武器和载具的位置同样在这里。
厚重的机油味,源石工业制品在灯光下反射着半透明的色泽。
“他们的确要走,就在这几天内。”陈默没有隐瞒:“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离开以后再回来可能最迟也要大半年的光景,等到战士们离开,营地内的基本电力能够保证平时生活就够了,也许我们还可以再花些时间将下层建筑和其他地方清理出来,都不必太过匆忙,可以一点点慢慢来。”
“那这样我就有些放心了,老实说我也感觉自己是老了,开始有点力不从心比不上那些能干的小伙子们,看着他们就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唉,错过了太多。”
“我倒不这么看,以你的年龄在萨卡兹中还算不上老迈,老盖,况且现在营地要是没了你,我可找不到一个能真正派上用场的工程专家。”
盖尔曼笑了笑,他拿起烟斗续上烟丝。
“你那些机械师学徒最近怎么样了?”陈默又问,在他旁边的机械上坐下。
“还凑合,有几个小崽子勉强能看的过眼,如果能有合适的条件,他们在这方面未必不能有所成。”
“这样……营地的条件还是太简陋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组织一批人送到卡兹戴尔去接受培训,你怎么看?”
“您打算几时筛选人员?”
“就这一两个月内,人不会太多,我可以给你留几个名额,你想一想谁合适,卡兹戴尔那边就不必操心,他们会安排好。”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不急,时间还长。”陈默摇头回答:“说起来,瓦兰托负责的室内农场现在如何了?”
“您说起这个啊,嗯,我倒也不是太清楚,他们时常过来,急匆匆的借用设备,你想知道具体情况还是去问问他吧。”
“我正有这个打算。”
12月27日
上午9:25分/天气:阴
风有些大,混着北方湿冷的空气吹在人脸上时觉得有些些许刺疼。
塔露拉离开了。
陈默看着他那银发的德拉克姑娘披上厚厚的斗篷,她终于没在穿那身黑色军装,和战士们一起走向黑墙外的冻土,阴郁的天空下,营地的气氛说不上多热闹,仿佛连人们的情绪也被阴沉的天色感染,染上了一层厚厚阴霾。
临别时,有过一个拥抱,塔露拉靠在陈默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转身离开,和阿丽娜道别后挥手走向队伍的方向。
萨沙和他们一起走了,在霜星的队伍里,同样原本的弩手小队现在交到了卡恩手里,有阿芙罗拉在,人员的配制不需要太过担心。
伊诺留了下来,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和萨沙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两个男孩夜说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伊诺还是背着巨阙,他羸弱的身体如今逐渐结实了起来,半夜里少了许多咳嗽。
阿丽娜和陈默都觉得,伊诺还太早,那孩子的性格在他的思想彻底成熟独立起来前还需要人看着,光和他说是没用的,陈默想过也许可以让他去卡兹戴尔,但他还是有些担忧,如果远离熟悉的一切前往异国他乡,伊诺是否能够适应。
“他们走了啊。”
阿丽娜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她眺望着,直到看着他们终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上午的冷风吹起埃拉菲亚白色的发丝,她双手握着放在身前,目光里是在荒野尽头终于模糊不见的剪影。
“担心了吗?”
“是有一点。”阿丽娜看向陈默,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但我相信塔露拉,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平安归来。”
“是吗?”陈默没有回答。
“塔露拉走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吗,陈?”
“嗯……她说她给我留了一个惊喜。”
“惊喜?”
阿丽娜转过头,她看到陈默露出笑容,凝视着队伍离去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陈默回答。
不久后陈默知道了塔露拉所谓的惊喜,那是夜晚,当陈默拉开书桌抽屉的时候,原本被他放在其中的日记不见踪影。
只留下简短的字条,上面用龙门语写着——【等我回来。】
陈默忽然想起塔露拉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德拉克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中藏着的些许狡黠。
她知道了。
陈默关上抽屉,他拿起笔展开信纸。
【见字如晤,晖洁:
……】
只是匆匆写下信的开头,笔尖停顿下来,陈默放下笔。
他靠在座椅上,抬头凝视着头顶的灯光,直到灯光逐渐在视野内发散,垂下的指间夹着塔露拉留下的纸条。
心里出奇的平静,脑海内一片空白。
他缓缓闭上眼。
时间安静下来,没人知道现在的他在想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致整合运动领袖,塔露拉-雅特利亚斯
“产量如何?”
“刚种下的粮种已经发芽了,看上去这块区域收获会比冻土产量多些,不过一块对照实验区的种子没能发芽,大家还在找原因,还有几块区域产量很低。”
“不着急,慢慢来,毕竟是城市的水培农场,大家还不太熟悉,外面的田地也还要继续开垦,室内不急于一时,对了,我希望你们能尝试种植其他的作物,蔬菜,水果之类的,营地里有这些种子,分出一块区域来,冻土的气候和土质不好,这些作物很难存活,但营地也不能只摄取一种的营养。”
“我们可以试试。”
“不必太为难。”
“唉,我知道的。”
“过几天我打算带人去远处的聚集地和农场换些家畜幼崽回来,下层那片试验场地可以开辟成室内畜养场,少部分的肉类供给大概没有问题,但要注意通风,我想那些家畜的排泄物可以收集起来堆成肥料,这方面营地内的感染者不会陌生,总要给大家找点事做,等今天冬天过了,明年之后大家的日子要好过很多。”
“您是不是操心的地方太多了一点,感觉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连堆肥这【}
“我可不懂这些,营地里多的事人比我要熟悉,具体要该去怎么做,做什么,到时候他们说了才算。”
“我听您的。”
“农场实验区这片有什么需要带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你能再带一些其他种子回来,最好是发芽的种子,外面的田地农具这里用不上,我拜托了老师造一台恒温器,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
“我刚从那边过来,倒是没看到你说的恒温器。”
“那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了吧,我听人说您正准备将其他区域开拓出来,工程组这段时间要忙碌起来了。”
“但你们这边也要多用用心。”
“您刚才不是说不着急的吗?”
“我是说不着急,可我着急的时候你们就得着急了,瓦兰托。”
“唉……”
“别唉声叹气,好好干,等你们回到卡兹戴尔,我亲自替你向殿下写一封感谢信。”
“您可要说话算话啊。”
“我以名义担保。”
“那……那,我是想问,就是……我听老师说,您应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说……守夜人和殿下之间,像是大家传言的那样。”
“你觉得的呢?”
“我……唉,我也不知道现在该信谁了,总觉得自从来了乌萨斯以后,对卡兹戴尔那边发生的事就更加糊涂了。”
“但这不重要不是吗,你是工程师,瓦兰托,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和学生,那就做好工程师和学生该做的事,这就够了。”
后来,塔露拉总会想起陈默对自己讲的一个故事。
他向来有许多故事,就像他话语中的那些理论一样,仿佛是突如其来,令人找不到出处。
故事是关于一个被侵略的贫穷落后的国家,针对粮食的问题,前往前线的驻军与当地遭受饥荒的人民爆发了冲突。
军队要强制征收百姓的口粮,没了这些粮食百姓就会饿死,军队的长官说,如果一名前线士兵和一个平民中间选一个饿死,饿死了士兵,他们就会亡国,成为亡国奴,但饿死了百姓,国仍然是他们的。
当然这种说法有些许荒谬,但并非毫无道理。
那么军队做对了吗?
但百姓不会这么看,你不能指望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人们有多大的觉悟,他们可能会想,即使是亡国他们也还可能活着,但没了粮食,他们一定会死。
他们可能会和军队起冲突,会带着粮食逃走,会死在军队的刀剑下。
那么他们做错了吗?
是亡国,还是救国,是生存还是死亡,当然最好的结局是百姓愿意供给粮食,军队能够打败侵略,但这事也只是可能,也可能军队在前线溃败,而后方的百姓依然饿死。
走到这一步的国家和军队迟早要灭亡。
故事毕竟只是故事,很多地方无法经得起推敲,但道理仍旧是这个道理,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他们都没有做错,但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他们也同样称不上正确。
所以很多事,其实没有所谓对错的区别,只是利弊,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塔露拉总会想起这个故事。
她觉得这个故事不对,她觉得不该是这样,他们应该能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选择亡国的百姓,还是选择牺牲百姓的军队,这些都不应该。
可她却没法去反驳。
因为塔露拉心里其实清楚,当他们站在某个位置之上的时候,需要考虑的就不仅是对错的问题。
如果一件事是错误的却能令更多感染者活着,并拯救更多感染者的生命改善他们的生活,那不去做吗?
正确又同样令感染者获益的情况也有,但却不能因此而一味诉求,抱以侥幸。
答案向来很简单。
抛开对错,身在其位,当谋其政,这才是一位合格的领袖应该也必须去考虑的问题,而政治转圜与斗争之中,从来没有对错的位置,对错仅仅是冠冕堂皇用以粉饰的借口和工具。
有很多事从塔露拉决定成为感染者们的领袖并带领他们与乌萨斯斗争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有许多选择,从那一刻开始就已变得身不由己。
无论她是否愿意,感染者们会推着她往前走,她的理想的实现也会推着她往前走,逼她做出选择,而这是作为一名领袖所必然需要承担的责任。
代价是沉重的。
后来塔露拉越发明白这个道理,她也越发明白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陈默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些,他本来可以做的更多,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他知道会发生的依然发生。
那么那时的他会有多失望与无力,却因为塔露拉的理想和现实而不得不放任下去。
领袖可以被人称为善人,好人,甚至是圣人,可以在别人眼里成为他们希望她去成为的任何模样,但她不能真成为一位善人,一位好人,甚至一位圣人。
权衡利弊,趋利避害。
这是领袖所必须承担的义务,背负敌人与旁人眼中的恶人,口中的骂名,这是领袖所必然经历的结局。
若是当敌人与旁人开始夸赞感染者的领袖多么仁慈,善良,敬佩,那么肯定是因为感染者的领袖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蠢事,但反过来看,若是敌人与旁人痛恨与诽谤她的恶行,那可能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令他们出现的损失。
她当然要行恶,为了感染者们的生活,为了他们的理想,她当然也必须成为一位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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