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526章

作者:一隅屋檐

  该死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不该死的人却丢了性命,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她同样是个该死的人,犯了许多该死的错,可唯一让星熊活到现在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比别人强,而不是因为她是正确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要你答应我,不准你随随便便死在外面,你要活着回来。”

  “……我不能保证。”

  “别让我后悔今天放你离开。”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向你自己,向你自己保证,老陈。”

  “好。”

  陈向前走,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星熊的视线里,星熊忽然大声的喊出了陈的名字。

  陈没有停下。

  她听见星熊的喊声从身后响起。

  她说珍重。

  陈觉得自己胸口堵得厉害,她骑上车,车穿驰过离开龙门阴暗的地下通道,车灯刺破了破败的道路。

  于是泪水在机车和灯光驶去后,落进了陈身后的黑暗。

  泪锋之剑。

第二十九章 前程未卜

  星熊又在龙门外环出城的隐蔽关口台阶前坐下,她没再去理会地上的般若了。

  直到耳畔机车在隧道中的轰鸣声彻底消失不见,星熊仍然显得有些怅然若失,作为朋友和同事,星熊今天出现在了这里,拦在陈的面前。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陈晖洁,只是发生在星熊身上同样的事,她不希望陈再去体会一遍,那泛苦的味道留在口腔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淡,它的滋味永远都留在星熊心上,是她过去的刻痕,因为只有牢牢记住这些,星熊才能不断提醒自己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自己又不该做。

  为了某个心中偏执的正确而去一意孤行做某件事是最蠢的,星熊有过这种经历,她那时以为正确的事,回过头现在看来,其实傻的可以,如果现在的自己再遇到过去的自己,星熊一定毫不犹豫上去给过去的自己一拳。

  可这世上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事都是无法挽回和重来的,人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记住它,然后提醒自己别再去重蹈覆辙。

  星熊不能确定陈是不是在重蹈她的覆侧,虽然有些事因为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所以看起来不一样,但实际上道理是相通的,星熊不愿意陈事后为了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后悔,不管结果如何,这世间的事大多不不遂人愿,星熊怕陈毁了自己,毕竟她就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路遇不平绝不踌躇,踏步向前迎难而上,但也大多因为这种意气,像这般人若是身在大家贵族,身世不凡多有一番作为,可倘若只作为一个普通人,那就害了自己。

  星熊不知道陈算那种,她好像什么都沾一点边,但又好像和所有人以为的都不一样,星熊曾经在陈的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模样,陈比她做的要好,她本来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

  至少在陈和魏彦吾之间,无论是星熊还是九都能看出魏彦吾对陈的期许,偏偏只有陈自己对此视若无睹,或者说她对魏彦吾的印象让她从来不敢朝这方面去想。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些过去在她心底打成了一个死结,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替她解开。

  星熊再抬起头的时候,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一双短靴,向上是黑色的奢侈名牌丝袜,诗怀雅站在法术过后满地狼藉的台阶下,微微仰头望着坐在台阶上的星熊。

  她琥珀色的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多少情绪。

  目光对视后,星熊露出后知后觉的笑容。

  “是Missy啊,你来了?”

  诗怀雅蹙起眉。“你受伤了?谁做的。”

  她看见星熊手臂上的鲜血,眼神瞬间变得阴沉。

  星熊的脸色带着些许苍白,高大的鬼坐在废弃城区的荒凉台阶上,阴沉的天空下,周围是废弃破败的建筑,那身影说不出的落寞。

  她手臂上的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赤霄的剑气划伤了她,那些伤口看上去密集,但实际上星熊自己最清楚不过,陈最终还是留了手。

  说什么绝不留情,这个谎话精。

  其实她们都是谎话精。

  “不碍事,皮外伤,我可是鬼啊,这点小伤一会就好了。”

  “是是,你是鬼身材又大,流点血对你来说没什么关系。”诗怀雅敷衍着,话语里没有任何诚意。

  其实她已经从星熊身上的伤口和周围的情况判断出了让星熊受伤的人,般若上遍布的划痕,缺失的一角,星熊手臂上那像是被锋利武器切割的伤痕以及不远处被一切为二的建筑,剑气肆虐后在街道和建筑留下的道道交错痕迹。

  整个龙门有能耐造成这些,还在造成这些后连星熊都没能拦住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别的人或许有能耐复制相同的场景,但绝没有可能让星熊落寞的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那个讨厌的陈,她伤了你,然后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离开了龙门,是吗?”

  微微的沉默后,诗怀雅抿了抿嘴唇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星熊短暂愣了愣。

  “是啊,我没拦下她。”她这么说。

  “为什么?”

  “她对我拔了刀,她下定了决心,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把握在不伤她性命的前提下和她搏命,所以我退让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诗怀雅摇头说:“她有心事我看的出来,这两天她居然没有和我……一直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问题。”

  “我问的是她为什么要离开,她要去哪儿,丢下近卫局一堆摊子,好好的督察组组长不当,究竟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做?”

  诗怀雅看着星熊问,她知道星熊肯定知道的要比自己多,既然星熊没有留下她,那肯定有某种理由,诗怀雅必须承认她对陈没有星熊那么了解,虽然她时常说陈应该因为渎职而卸下督察组的职位,让她来接管近卫局,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真到了这天,诗怀雅心里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她不会承认是因为她已经习惯在督察组和陈的争吵,习惯了现在这种生活,不过是因为没有一个正蠢材顶在前面,做什么诗怀雅都觉得缺了点什么,可等到她回来,诗怀雅绝对又会立马意识到,当时的自己会这么想真是蠢的可以。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她想要的不是陈因为某种原因而卸职,她想要的不过是在那个讨厌的陈面前看着她一脸沮丧的模样然后当着她的面接过近卫局,告诉她自己能做的比她好的多,当面戳她的糗事,诗怀雅无数次幻想这种场景,幻想自己大仇得报的畅快。

  “这是她的家事。”

  “家事?”诗怀雅愣了下:“她还能有什么家事,她早就离开了她的家族,她的家人不就剩下那么两三个人,一个魏长官还有她的女儿,她还能有……”

  诗怀雅的话语忽然停顿下来,她看着星熊望着自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点什么,不,应该是说是陈从来没有提起那个人,那个人在陈的生活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很少有人会去留意陈晖洁还有个丈夫。

  “所以……”

  “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

  “……”星熊没有回答。

  “不能说。”

  “这也是为了你好,Missy,抱歉,毕竟你的家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好吧,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不问就是。”诗怀雅没有追问下去,她又说:“她要去哪儿?”

  “……乌萨斯。”

  “乌萨斯不是正要和炎国开战吗,她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挑现在。”诗怀雅又没忍住抱怨,星熊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她。

  “她有她的理由,除了她自己,没人清楚这些。”星熊说。

  “呵,这倒是,成天冷着一张脸,有什么事都压在心底,像台不知疲倦机器一样,我都怕她有天把自己憋出问题。”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谁叫她有个好女儿呢。”诗怀雅轻哼了声:“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近卫局怎么办。”

  “老陈说她向魏长官提交了辞呈。”

  诗怀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那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她这么说,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喜悦,以至于如果她没说这句话,以她现在的表情来看,应该称的上是失落。

  诗怀雅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以证明自己现在的好心情,她努力了好几次,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好像是想证明她没那么关心那个让她觉得讨厌的陈晖洁,毕竟她们的关系在近卫局里来看真的不能算是和谐。

  到底是因为诗怀雅觉得自己和陈的关系还没到这个份上,又或者只是她不愿意继续问下去,问些或许连星熊和她自己都不想知道的事,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清楚。

  “你呢,就打算一直坐在这儿等那家伙回来?”

  她们都知道,既然陈已经递了辞呈,就说明她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诗怀雅没想陈晖洁不愿意回来,因为小默还在龙门,以陈对小默的感情,除非她死在外面,否则她一定会回来。

  “我?”星熊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的诗怀雅,顿了好几秒后,她才为难的开口:“Missy,帮帮忙,我现在走两步都疼的厉害。”

  “看不出来。”

  “唉。”

  “那混蛋居然下手这么重。”话是这么说,诗怀雅还是走了过去,她牵起星熊的手搭在肩上将她扶起,星熊身上的血染在诗怀雅的制服和衬衣上。

  “抱歉,Missy,弄脏你衣服了。”

  诗怀雅转头瞪了星熊一眼,随后神色缓和下去,以她的身材扶起星熊还是有些吃力,只是高大的星熊半依在诗怀雅身上,那场景看上去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你还能开得出玩笑,说明你的伤真不重。”诗怀雅回过头,她又注意到星熊落在地上的般若“你的盾呢,就留在这儿。”

  “回头托人来取,丢不了的,而且般若上的那个角,唉,修起来可麻烦了,不知道龙门能不能找到能修好的师傅。”

  “我可以帮你问问。”

  “就知道Missy你神通广大,那就麻烦你了。”

  “你不就等这句话,但我觉得你用家乡话说出来要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本当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星熊说的很有诚意,于是诗怀雅轻哼了一声。

  “小事一桩,包我身上了。”

  关于诗怀雅后面得知般若的来历后,是怎么数次故意避开星熊的,也许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她这么干的理由。

  小小的插曲过去,走在离开旧城区的路上,上了车,插入车钥匙,星熊坐她身旁。

  “所以……她真的走了。”

  星熊的目光从车旁后视镜里看向驾驶位,诗怀雅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

  “……”

  她没拆穿诗怀雅的心事,同样没有回答。

  时间会告诉她们答案,也许时间会将陈重新带回龙门,星熊只希望时间这次能稍微仁慈一点,至少,很多人还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狐狸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锋利短刀亮银色的刀身,她没再穿着平常那身干练的黑色整装了,虽说是黑色正装,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苏警司打上领带,狐狸不喜欢领带勒着脖颈的感觉,因为那总是容易让她想起在某次任务里她就是这样从后面生生用领带勒死了一个人。

  冷漠的视线看着那个快死的人因窒息而不断在她脚下挣扎,潮红的脸渐渐因为缺氧而泛青,最终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没有生息。

  那家伙逃进龙门下城区在某个帮派手下做事,手上担了十几条人命,但因为龙门的法律和贫民区的问题,他在这块新地方居然混的风生水起。

  狐狸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么狐狸觉得自己应该算是电影中亦正亦邪的反派,他们这种人做事不需要讲证据也不需要任何道理,所以也没有近卫局那种所谓的善恶之分。

  大抵是在快到大结局的时候,作为增进电影深度的人物死在主角面前,不好说在给主角普及几句人生总结就算圆满杀青。

  狐狸喜欢这份工作,当然更喜欢在工作后的些许闲暇时光,她觉得现在自己手艺已经有了很充足的长进,毕竟她利用业余时间养成的爱好已经得到了陈小默的肯定。

  小默,小默,狐狸总是容易因为这两个字想起一些已经模糊的记忆。

  也许等到将来放下这份工作还能有命活着的时候,她的手艺,除了杀人外她还剩下点别的东西,不多,但还有。

  不至于让自己饿死在龙门里,她最近正在打算盘下一间位于中城区靠近上城的店面,因为在龙门之后两年的建造计划里,那片区域会被划进上城区里,这时候盘下来刚好合适。

  这就是狐狸的生活,没什么称得上乐趣的地方,因为她向来没多少爱好,也没几个谈的上话的朋友,要说无话不说的友情,狐狸从来没指望过自己能有那种东西。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能在发生前避开,又大抵不过是因为没几个人能走进狐狸的心里,她心里有一座高墙,她只能容许一个人穿过留下的缝隙,因为她自己也没法合上。

  但她不觉得自己孤独,相反,她通常能将自己每天要做的事安排的满满当当,人之所以觉得孤独大多是因为闲的发慌,但凡有点志气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充实自己,学点有用的知识和技巧总比在自怨自艾的孤独里虚度时光要有用的多。

  换一种角度来看,狐狸这种性格的人,办事稳妥,心思灵敏,很有自知之明又不缺经验和能力胆识,她想不混出头都难。

  而实际上,狐狸也的确混出了一个人样,虽说在这座龙门城里她远远算不上让整座城都知晓她的姓名,但从一个个籍籍无名无权无势的孤儿混到如今这般高官厚禄的地步,在整个龙门也屈指可数。

  她只用了七年的时间,从龙门近卫学院毕业,在和她同届的学员还在辛苦打熬资历,好不容易混上分局督察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龙门有数的高级警司。

  说不上打破了龙门近卫局升职最速传说,毕竟陈晖洁的前车之鉴没几个人有本事做到,首先你得有一个好舅舅,但就算和陈晖洁相比,狐狸并不差,不如说相反将陈晖洁放在她的位置,陈晖洁根本没可能做到她现在这步。

  从骨子里,她和陈就是不同的人。

  陈有坚定的想法,她是个轻易不会动摇的人,像一柄宁折不弯的剑,不论被生活的重压压的多弯她都会回到原本的模样,但狐狸不同,她正好相反,她向来没什么立场可言,既不刚正也不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