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682章

作者:一隅屋檐

  “——那就来试试。”

  他无法再使用他的法术,也无法再用体内潜藏的源石能力驱动断刀内深埋的源石阵列,但黑钢国际的武器研究员狐尾小姐是个毋容置疑的天才,她早已预料到自己创作出的作品有一个小小的缺陷,所以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在制作出雷鸣后,为了更好骗冤……更好的推销自己的作品和偿还欠款,她异想天开的做出了配套的临时充能装置——剑鞘。

  如今这具剑鞘分散的主体就藏在陈默身上的近卫局装甲内。

  只有不怕死的家伙才会背着一柄随时可能没电和爆炸的武器踏上战场,陈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种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装置会成为他如今唯一的依仗。

  刺眼的电光与火焰在老旧的公寓楼中绽放,交汇,融入彼此。

  红龙的热焰足以席卷烧尽这片大地上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只有电光,劈波斩棘闪烁奔腾的雷与电在火海内翻涌。

  燃尽,分离出空中所有的氧气。

  每一次刀剑相交都会溅起大片的火星,如四散的流星般飞溅,照亮两张本该在这片大地上相拥彼此的身影,撕裂过去童话般美好的旧梦。

  他们的眼里什么不再剩下,没有爱,没有恨,没有留恋,也没有动容,只有彼此的脸,与彼此手中冰冷的钢铁和沸腾的法术。

  猛烈的爆炸在大雨声中响起,陈默的身体飞跃着落出窗外,四楼的房间完全被汹涌的火焰引燃,滚滚黑色烟尘冲天而起。

  漫天大雨洗刷着他身上通红碎裂的甲片,冰冷的雨点冷却后的嗤嗤声伴随着蒸汽笼罩他的身影,很快又消散不见。

  光滑的黑色护甲被大雨覆盖布满裂纹。

  他扔掉失去最后一个弹匣的手铳。

  提着大剑的红龙站在不远处街道的大雨里,冰冷高傲的眼神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的陈默,头顶漆黑尖锐的犄角在苍白电光和雷鸣声中一闪而过。

  “不过如此。”

  她轻蔑的哼了一声,在大雨中一步步朝着陈默走来,身上的大衣被战斗的余波中摧毁,露出大衣下失去了右手长袖的黑色军装。

  战斗并没有她话语里那般轻松,不过……也仅此而已。

  “我对你已经失去了兴趣,如果你没有其他手段,就死在这里吧。”她恶劣的笑着:“我很期待你这张脸在面对毁灭来临前会露出何种表情。”

  陈默双手握紧手中的断刀,注视着缓步靠近的红龙,吐出口中的淤血。

  “你会看到的。”

  他的话语平静的没有因身上严重的伤势而有任何波澜。

  “反抗会为大地带去希望,但反抗,改变不了你的命运。”红龙停下脚步。“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所有的反抗都徒劳无功,没有任何意义,迎接你的结局只有凄惨的死亡。”

  “也许我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陈默笑了,他闭上右眼,微弱的电光再次在冰裂的刀身上亮起。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小塔还是其他什么鬼东西并不重要,我会在这里解决你,这个世界上不该有两个塔露拉,你所带来的一切都必须在这里结束。”

  陈默漆黑的左眼在深沉的雨幕中燃烧起金色摇曳的火焰,断刀缓缓被他置于腰后,他的呼吸开始平稳。

  他没能注意到红龙红色瞳孔在这一刻猛地缩了缩。

  “你到底是……”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声嘶力竭的质问:“不……不对,这不可能!”

  仿佛在极力否定这什么,红龙冲向陈【+

  陈默握住刀柄,雨幕中,左眼金色的瞳孔锁定着冲向自己的红龙。

  落在地面和他的手上的雨点粉碎,溅起水花。

  他猛地前踏,几米的距离一瞬间跨过。

  信影流居合据物斩剑法——两年前和塞雷娅在东国养伤学会的剑术,即使是视力不佳的人也能发挥出一击致命的能力,况且是配合能切开任何金属的高周波利刃。

  刀刃切开雨幕,划出一条圆弧般的空隙。

  这样……就都结束了,陈默想。

  断刀没有任何停滞的切进红龙手中的大剑,高频震动的刀刃在瞬间释放出难以想象的高温,断口处的金属融化。

  清脆的裂声在这个瞬间响起。

  陈默似乎听到了手中武器的悲鸣,这柄陪伴了陈默十多年的武器在完全切大剑的那一刻终于碎裂成无数碎片,碎片带着断剑在雨中飞溅,断剑旋转着飞过陈默的肩头插入他身后的混泥土路面。

  红龙的大剑斩下,可仅剩一半的剑身已无法达成它的目的。

  错愕中陈默没有停止,他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眼前的红龙,就好像眼前的女孩正在冲入他的怀抱,如果没有她手里的断剑和他们彼此身上的伤痕,这一幕是如此的令人思念。

  他们拥抱着彼此,时隔多年的坎坷与风雨。

  陈默身上的装甲逐渐亮起。

  轰鸣声淹没了这场暴雨。

  那个夜晚,灿烂的雷光驱逐了龙门上空的黑暗。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宿命般的夜晚。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因为我们都成不了好人(五)

  英雄是个短暂而又自私的称呼。

  人们往往不愿意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却又往往最期待从别人口中得到对自己最真实的评价。

  ——————

  5月30日 龙门 半山区私人宅邸

  陈抬起头凝视着眼前宅邸大门前的阶梯。

  星熊的话回响在陈的脑海内。

  【还有,你有个弱点,千万不要,不要,不要沉浸在某个想法里,不要。别因为某种执着就一意孤行,除了你的现在,所有东西都不配你去战斗。】

  也许星熊说的没有错。

  陈相信塔露拉,自始至终都相信着她,即使她离开之后,即使再在乌萨斯和她重逢之后,陈也未曾有改变过这个想法。

  她时常会留意切尔诺伯格和整合运动的消息,陈无疑是为她如今所取得的一切感到高兴甚至是自豪的,虽然她没能选择留在塔露拉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这一切,她也没有开口让自己留下来。

  她们都有了属于各自的事业,走上了属于各自的道路,哪怕这条道路并不相同,可如今的陈已经能够理解,并由衷为此而庆幸。

  起码塔露拉没有变成一个令自己陌生的人,起码维系着她们之间的那份感情一直存在,虽然陈从未当面承认过,但她心底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那一面发展,塔露拉走上了她所选择的正确的路,她也取得了让世人惊叹的成就,而他也还活着,回到了自己身边。

  陈无法否认自己是有些自私的,所以在面对塔露拉时,她下意识隐瞒了这个消息。

  陈轻轻吸了口气,踏上长长的台阶。

  她就在里面,陈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

  她不相信塔露拉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回到龙门,陈很清楚的明白

  龙门对塔露拉而言意味着什么。

  陈想要当面向她问清她回来的理由,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一部分,连陈自己说不清的感情,也许是思念,也许真的只是因为思念。

  因为想要见到那张脸,因为二十多年来的朝思暮想,因为她们血管里流淌的亲情从未淡泊。

  陈永远也无法将塔露拉当成是一个陌生人,也永远无法用单纯的感情去面对她。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宅邸大门内璀璨迷离的灯光中,陈的脑海里恍然间浮现一幕幕过去的记忆。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那些大人们,再也没有办法欺负我们了。】

  【别害怕,从今天开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嘿嘿,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吧!】

  我一定会帮你,但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里?

  我一定会帮你的。

  只要你回答我,告诉我。

  红色的眸子倒映着大门内的光景,在玻璃上留下陈半透明的影子,玻璃内是歌舞升平的宴会。

  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个时间?

  那张照片上的那个人怎么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

  两年前回到龙门后,星熊对陈说:“你变了,以前的你是更加刚强的人。”

  也许吧。

  在经历了那一切后,人都会变的,陈看清了感染者们生活,她了解了什么是感染者,也渐渐明白塔露拉的想法。

  感染者并非全都是坏人,源石当然会侵蚀人的理智,如同困苦的生活和悲惨的遭遇会逐渐磨灭人内心所有的美好。

  因此他们会变得疯狂,不论是脚踏实地的工作,还是蜷缩在光线找不到的地方,不论是冲上街头宣泄暴力,还是掩人耳目的小偷小摸过活,他们会毁掉他们能看见的一切并不奇怪。

  因为他们已经受够压迫,受够了等死,受够了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潭和歧视里狼狈逃窜。

  谁也无法否定一名将死之人的恶行,但相应的,谁也不会去在乎一名将死之人的利益,感染者永远该死。

  无论是被关进监狱,还是被流放到无法生存的荒野,无论是被乱棍打死,还是被迫参加劳作至死。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可是如果可以,谁会愿意去成为一名感染者,去成为一名没有未来的感染者,去成为这个社会最可悲的那群人。

  答案是没有人。

  感染者也向往过美好,向往过正常生活的权利,甚至是,他们所向往的不过是一片能容纳他们安心等死的土地。

  但——没有人给他们。

  因为源石病,因为会感染会带来巨大隐患的源石病,会轻而易举将一座城市毁掉的源石病。

  人们当然会害怕感染者,不愿意接纳他们,人们没有做错什么,逃避死亡和恐惧是人类的天性,无药可治的源石病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轻易付出的代价。

  他们理解,怜悯感染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街上遇到感染者投去怜悯目光的同时拉开距离。

  为了保护众多平民的安全,城市自然也就开始施行了一系列不公正的法令。

  因为城市是由人组成的,是由无数的拥有权利的普通人所组成的。

  没有人是坏人,也没有人是恶人。

  除非感染者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生活走上街头作恶,除非感染者触犯了城市的法律,等待他们的是以法律公正的名义,以人们司空见惯的名义所处决,再被众目睽睽之下冠以暴徒和恶人的称谓。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陈对龙门不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复杂,她不再那么理想,不再那么片面,她只是忽然在明白了真相后对龙门感到了失望。

  命运是不公的,从感染源石病开始,人的命运就不再是由她自己掌握的了,但对于陈而言,对于近卫局而言,却并非如此。

  而正是因此,幸运的陈并没有经历过感染者所需要面对的一切,她好运的没有经历这片大地的残酷和冰冷。

  可能,在必要的时候,必须要做出选择。

  给予仁慈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龙门承受不了这个代价,大地上也没有那座城市敢承受这个代价。

  整合运动永远也不会变成近卫局那样,也做不到近卫局那样,整合运动要接纳多少感染者,要拯救多少感染者为他们建立新的家园,那是整合运动才能做,或者说才会做的事,但这样的事,龙门不能做,也做不到。

  人理应为自己所做的选择,去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

  陈很快在人影浮动的客厅中找到了塔露拉的位置,或者说,是因为那个位置太过显眼,仿佛和正常宴会格格不入。

  她的余光注意到了有人惊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方向,不乏认识自己,自己也见过的人,近卫局的制服同样和这场衣冠楚楚的上层宴会格格不入。

  她没有去在意那些目光和小声议论。

  陈穿过一旁的长廊,她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狐狸,后者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致意,陈轻轻蹙起眉。

  她不喜欢苏离这个人,更准确的说,是不喜欢她身上所掩饰的那层深藏起来的虚伪,这个人心机太过深沉,行事随意,已经把谎言和面具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可同样陈也有点佩服她,起码她能直面自己的虚伪和做作,并毫不介怀的接受它,陈做不到,就像她也做不到没有理由的妥协和退让。

  陈走过苏离的身侧,没有半点停留。

  站在塔露拉身后的白发的女人陈见过,似乎被人叫做霜星,陈不太确定。

  她停在塔露拉的面前,塔露拉仰起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