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咖啡味
军营前线,看到这张宣传白纸的人也有更多的人。
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一名青年沉默的望着手里的纸张,目光带着几分茫然。
“这纸上说的是……”
“有什么好说的?真是一派胡言!”旁边小队长直接撕碎了纸张,怒道:“一群腌臜玩意,似人非人的狗东西,居然还玩起攻心计了!”
旁边的战士低头吃着罐头,缓慢咀嚼着低声说:“指名道姓让白玉京出面,即便是魔祖化身都知道,罗睺死了之后,若是谁还对他有威胁,只有白玉京。”
他斜眼望着周边人:“你们不会真的相信这张纸上的话吧?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了……他白玉京若是死了,战线只会崩溃的更快罢了。”
军营内的人都沉默着。
角落里有一人冷不丁的说:“我也明白,只不过……我不想深入的想太久;才来十天前线,死了多少人,今天下来,队伍三分之一都没了。”
“我是个大三学生,来之前也觉得为国效力很光荣,但来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的……我昨天就一直没接到我哥的消息,他被分配到了陷阵营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爹妈。”
“我想写一封遗书,但是手都在抖着……”
他揉碎了手里的纸张,双手抱着脑袋,瘫坐在床上,眼睛里满是血丝,低声问:“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知道不该相信,但信不信……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能赢的了这场战争么?”
周边人都不说话,沉默中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最可怕的就在于战争根本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所有人都怀抱着保家卫国的信念而来,可若是一丁点胜算都没有,谁又甘愿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
原本这已经是动摇军心的发言,是可以按军法惩处的。
但小队长叹了口气,只是说:“刚刚那些话,都忘了吧……我们在这里拼命,都是为了家国,以后这些话,各位不要再说了……否则在你死在影潮之前,就会先一步被绝望吞噬。”
……
区区几张白纸并不能动摇大夏的抵抗意志和军心。
它暂时不会显露出恶果,只是留下了些许的痕迹,埋下了一两颗种子。
目前是这样。
但正如陈不忍和花溅泪早已预料到的一样,战局继续恶化,防线继续收缩。
在时间的流逝中,死伤人数在不断的累积和增加。
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带不回来。
一个个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年龄,不再变老。
而战况的恶化、北方战场的收缩、燕云的继续沦陷都在进一步加剧着全国民众的焦虑情绪,即便是身处于安全的南方也时刻被北方的战局牵动着。
虽然战时管制,大夏官方掌握着舆论渠道,但不意味着全部消息都被封锁了。
尤其是在这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信息的流通各渠道是很多的。
再加上有心人在暗中进行推波助澜。
开战两个半月后……
几个城市上空,出现了大片印刷纸张,写满文字的纸张如同雪花般被泼洒在闹市区。
与此同时,又一篇文章忽然传遍了整个互联网,流传速度极快,在相关部门反应过来进行管制封杀前,它就已经扩散出去,如同瘟疫般。
文章的名字叫做《为何战场不见圣人》
具体内容倒是没有直接把矛头对准某些人,而是对准了封圣群体,在文章中大肆指摘,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春秋笔法,说前线死伤多少人,但封圣拒不出战,就看着许多士兵战死,自己却贪生怕死的躲在后方;世家和豪族都安居后方享乐,根本不派遣弟子上前线厮杀,仍然享受着荣华富贵,只有无辜国民在平白战死;战争开始至今见不到任何战果,只有不断飙升的伤亡数字,根本就是兵部无能所致……
到了最后,还留下了一句问询。
——为什么开战至今,白玉京从未离开过京城。
这篇文章显然是出自于太岁之手,他没发表任何意见,就是单纯的质疑、质疑再质疑,把能挑动的矛盾都挑动了一遍。
挑唆起人类内部阶级矛盾仇恨,再借题发挥立足人性自私的特点,呼吁着不患寡而患不均,哭诉了一番战死战士的无辜,并且搞出了一种阴谋,说前线不是打不赢,而是由于封圣不肯出战而导致的一败再败、战局糜烂……试图将封圣拖入泥潭,以此方式冲击官方权威,激起内部矛盾。
看完这篇文章后。
谬天机都感慨了一句:“写的真好啊……艹,换成我来也想不出比这个更绝的毒计了。”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理性的,但大众不是理性的;每个人若是坐下来好好谈谈说明白,他们都可能表示理解,但放在一块就会被舆论浪潮裹挟,成为乌合之众。
所以群众是感性的……他们的眼睛未必是雪亮的,而是只能看到别人想给他们看到的那些部分。
不过,这一波节奏扩散了两天不到就被按死了。
其背后的推手也被抓了出来,是一家搞传媒的小公司,加起来也就几十个人,却引发了数千万人的恐慌。
抓捕现场,此人被证实并不是堕魔身,而是一个人类。
他被抓的时候也并未表示后悔,而是对着镜头冷笑着说‘时间会证明我才是对的’。
但他没机会了,当天就被拖去枪毙了,相关人员也纷纷无期徒刑。
该抓捕消息新闻被披露了出来,用以震慑其他的骑墙派和走狗派。
人性并不都是高尚和伟大的,三体里都有降临派的存在。
面对亡族灭种的威胁,面对群魔的诱惑,总有人会低下头接受太岁递来的‘方舟船票’,他们认为只要自己接受了魔种成为堕魔身就可以换上一种身份和生命形式活下去。
而且这种渗透不是近期才开始,而是早早就开始了,太岁埋下的暗子数量极其之多,其中一些人根本没有堕魔身,却愿意为对方服务以换取活下去的权力。
而这类人是最可怕的,他们外表和人无异,却无法判断是否早已被收买,而且这些人一旦上了贼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会造成远比普通堕魔身更深远的影响,甚至会诞生一种名为皈依者狂热的病态心理现象。
于是……
更加激烈的舆论攻势开始了。
并且言论也更加激烈。
从开始的质疑,变成指责甚至辱骂,痛斥封圣无作为和无能。
骂人是不需要过脑子的。
抒发情绪也不需要。
反对一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成本。
就像是你要推倒一座房子很简单,但要把它建立起来要困难几十倍。
因此作为一个拥有健全思维的人,在对一件事发言之前,该考虑的是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又是否具有对应的解决方式,如果只是单纯的发泄情绪就一通指点江山,把所有提出意见的人都质疑了一遍,却唯独没给出自己的意见,那就是纯粹的杠精附体,或者是个可笑的梗小鬼。
但杠精的快乐,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偏偏杠精不自觉这一点,认为指点江山很快乐,把所有人都怼就很舒服。
因此指责和辱骂会立刻引爆情绪点,并且泛滥式的扩散。
哪怕有几个理性的声音也会被迅速淹没在骂声的潮水中。
几个月来,民众情绪积压的太久了,也压抑的太久了,他们需要发泄的窗口,谁这时候被立起来成为了靶子,就注定会遭殃。
舆论爆发的后果,就是产生对抗行为和逆反思想。
这自然而然的就在大夏内部制造出了分裂。
甚至连同征兵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辟谣的速度赶不上舆情的爆发速度。
官方也在努力澄清,却挡不住谣言一条条的泛滥式增长。
因为根本问题不在于舆情,也不在于太岁安插的反动分子,而是在于不断溃败的战局。
拿不出胜利,民众们积压的不满情绪就无处去释放,最终就会带来反噬。
前线的接连溃败和战线的收缩更是使得军部焦头烂额。
战争开始后四个月。
燕云彻底陷落。
举国同悲。
原本只是哀悼,但这股情绪再度被利用。
悲伤转化为愤怒,继而变成指责和谩骂。
这些愤怒的情绪、汹涌的民意,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回旋镖。
明明白白的击落在‘白榆’这个官方曾经力推标榜的榜样上。
因为白榆始终没露面,也没有出现,更没有离开京城,如同人间蒸发。
网络上各式各样的白榆笑话开始流传。
譬如什么《白玉京在京城》的世界名画;
譬如把白榆过去做过的一些事说过的一些话断章取义的裁剪出来和如今情况进行对比来明嘲暗讽;
譬如跑到南陵三中门前开喇叭骂人,甚至用油漆泼在‘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墙上……
种种不理智的行为举动却得来了大量点赞。
前线打生打死,人命填满战线沟壑;
后方骂声如潮,舆情逼迫封圣去前线送死。
这世道就是这么魔幻。
整个大夏都是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恐怕只有等到某一天群魔打穿了北方战区,来到南方后,这群人才会惊悚的发现,他们所认为的真相都是假的,并不是有人在划水摸鱼,也不是封圣怯战不露面,而是这一场战争的艰难程度大的难以想象。
可若是真到了这一天,也没人在意什么真相了。
这意味着国之将亡,遍地骸骨。
……
正月十五,京城冬日。
天气冷寒,窗上凝霜。
庭院中,苏若离呵出一口寒雾,端详着手中的纸张,念道:“这个白玉京真该死啊,沽名钓誉,被吹捧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却贪生怕死的藏在京城里拒不出战,他的战绩恐怕根本没有几个是真的,就是官方推出来的一个傀儡,他根本没那么优秀,哪有谁能在三年内做到那么多的成就,全都是虚假的骗局,如今这谎言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别念了!”苏若即听不下去了,她低声说:“我不想听。”
陶如酥则是直接破口大骂,三言两语间就光顾了一下写出这些恶臭文章的文字工作者的全部女性家眷,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疯狂进行aoe打击。
或许是她骂的太难听了,连一旁的慕遥夕都忍不住拍了拍耳朵,试图把这些脏话从耳朵里倒出来。
“我真想要狠狠骂回去。”陶如酥愤愤不平。
“你不是骂过了吗?”
“我说的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
“在外面,你一开口就要被喷回来。”苏若即摇头说:“而且我们越是反驳,越是会被当做无能狂怒来对待。”
“是啊。”雨宫真昼表示赞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民众的意见并不重要,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只在两人之手。”
“太岁这么做,反而是在证明他对木头有多么的忌惮。”苏若离将纸张丢垃圾桶里。
慕遥夕云淡风轻道:“不过这些发言我都会记住的,等此事了结,我会慢慢清算他遭遇到的名誉损失。”
“那是一定要的。”
女孩子们欢声笑语的谈论着。
院子门口走过一人,敲了敲房门。
是敖玄月。
她一袭戎装,看了眼有说有笑的女孩们,很是羡慕这群人的轻松心态。
“你们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啊……明明燕云都已经陷落,对方都要打到京城门口了。”
“紧张难道敌人就不来了吗?”陶如酥伸了个懒腰:“而且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在场的所有女孩都上过战场,镇守过据点,多多少少都有负伤过。
她们也不是安坐在后方享受好日子的,不过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危,会定期一批三人的轮换回到家里。
经过几月战火洗礼,她们的气质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更加成熟。
今日所有人都汇聚在院子里,也是几个月来的头一回。
因为燕云全部陷落的缘故。
固守没有必要。
防线已经来到京城外三十里。
不能说是山穷水尽,但这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守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