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僚机王 第436章

　　夜谈会开始了啊。

　　浅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上辈子熟悉的节奏。

　　“所以，你指的是什么愧疚感？”

　　他两辈子加起来，愧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因为能力不足，人生的足迹仿佛是穿着名为悔恨的鞋子踩出来的。

　　有马所说的愧疚，是指自己对二见她们的好感视而不见么？还是说这段时间被动地让很多情侣分手了？或者是口口声声和有马讲人民，却从不和庸众往来？

　　“就是你好好的生活着，享受着，但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还有很多人没能好好享受这些，他们还在苦难中的场景。享乐变成了一种罪恶，而你自己，要么无能为力，要么纵情享乐的愧疚感。”

　　好吧，原来是这个...也对，这就是主角有马吉彦...真是充满优（圣）越（母）感的发言啊。

　　“刚刚的聚会竟让你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感觉有一种意志，在让所有人沉沦，这世界上，连阳光、水和空气都是不公平的。道阻且长，在这之前，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可是我却松懈了。”

　　“虽然你足够优秀...但你只是一个高中生，你是在拿大人们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以及他们创造的问题在惩罚自己。另外，你也太小看在不公平环境下生物的生存之道了。南极那些可以沉眠千年再复活的苔藓，并不会觉得赤道的阳光很棒。或者说，[被平等的圈养]，对你而言才是全人类解放的最优解？”

　　“...”

　　有马吉彦消化着浅间的话，摇摇头道，

　　“且不说平等的圈养是不是一种悖论...圈养永远不可能是最优解，农场主和家畜的关系，是奴役剥削关系，而不是服务关系。

　　我听过一个故事，农场主临死前问他儿子，'现在农场的猪要增加饲料，驴要每天多休息2小时，鸡要更大的棚舍，你准备怎么处理？'儿子回答道：'结合实际回应需求，改善伙食能让猪有好品相，增加休息时间反而能提高驴的工作寿命，扩建棚舍可以防止鸡瘟，并且容纳更多鸡。'农场主听儿子说了这么多，笑道，'这年头谁还投入啊，不要被需求牵着鼻子走，告诉他们，外面有狼。'

　　豢养是对人类生存自由最大的讽刺，人决不能被异化为家畜。”

　　浅间看了一眼有马，心想，日本是什么情况难道不清楚吗？

　　躺着的两人侧头对视片刻，浅间说道，

　　“就现实而言，并不是所有人把自由看得那么重，因为他们在自由的同时，也会失去了生存的能力。阶层之上的吸血鬼，阶层之下的寄生虫，这些人都离不开社会为他们生存创造的机制。同时，很多追求自由的人，也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他们心中的[自由]，是对正常人追求自由的破坏。

　　推销[有代价的观念]，和推销一款[未知的产品]一样难。你对原始人说，你们需要一部手机，那么，至少你要给他们解释，手机是什么样的，有手机的好处，手机怎么用。但原始人会回答你，他们的洞穴里既没有WIFI，也没有充电口。

　　他们缺乏接受观念的精神配套，而很多配套，他们解决不了，这需要集中投资。你可以发现，在教育方面，投资已经失败了，政府已经没经费为公立学校继续投入了，而英和这样的私塾，变成了东大的直通车。”

　　听到浅间的话，有马闭上了眼睛，

　　“投资么？......我虽然有时也会做[如果人人都...]这种假设，但是我也明白，他们需要榜样，需要可以抄的作业，需要别人帮他们把成本代价降下来。明明英和的公益基金已经存在这么多年，可在英和愿意参与公益事业的基数不足12%，那些基金迅猛增长的年份，也多是强者们的意愿和调动。

　　我感觉，自己并没有调动所有人的能力。”

　　真正的强者，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软弱和迟疑啊有马！

　　浅间坐了起来，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认真说道，

　　“你想多了。很多国家在几十年前就设置了植树节，可世界森林覆盖率反而从35%下降到了28%，政策需要坚定，但真正的成效也受环境因素影响。

　　那么就再耐心一点吧，毕竟[强制要求所有人做好事]，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所有行动，我都看在眼里，你没有任何问题，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团结那些愿意帮你的人，再伟大的制度，也需要伟大的人来执行。毛姆说过，【你终将成为，你正在成为的人】。有马，调动多少对象不重要，重要的是调动这个动作，用萨特的概念来说，【自在】的存在怎样都好，最终衡量你是谁的，是你的【自为】。”

　　有马吉彦也坐了起来，将毯子放在一边，自嘲一笑，摇头说道，

　　“伟大的人这种说法，恐怕我还不够格。我没有什么力量，打破不了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壁垒，这壁垒正如外面逐渐割裂的世界——富人们勾结抱团，穷人们互相倾轧。

　　人民的力量薄弱而分散，这个世界处处都是[伪英雄]史观。你会发现，过去人们对于英雄、史诗的热爱，来自于他们在战胜困难中的成长，这份成长的力量，可以下放到人民身上；而如今，人们对于英雄的热爱，变成了对神明的崇拜，胜利、力量这些远比成长重要，而人类除了跪拜，无法获得神的力量...”

　　“有马，需要订正一点：希罗多德虽然在《历史》一书就揭示了人民统治最开始是以'平等（isonomy）'来理解的。但任何一部律法都不是开放式编辑，人民史观、人民至上主义，和优秀的英雄制定法律制度，设计社会结构并不矛盾，因为英雄本身也是人民。”

　　有马无比钦佩于浅间渊博的知识，和他说话，总有一种与长者聊天的错觉。

　　他信服地点了点头，说道，

　　“在英和，只有你和近卫千代做得到这个地步，但她的倾向让人心寒，但你不一样。

　　你几句话可以让大家产生对某件事的热爱，

　　你的一份笔记可以让大家对恋爱多了更多审慎，

　　你的指导让很多处于困境的同学重新大步前进，

　　你甚至只用出几个主意，就能让今年学生会的公益基金在增设了12项子项目的情况下，总额度反而还增加了10亿。

　　然而，你没有辜负大家对你的喜欢，没有滥用因崇拜而获得的权力，

　　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些英雄史诗的男主角。

　　所以，在我看来，哪怕作为你的棋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里，浅间沉吟了许久。

　　对待这位朋友，坦诚一些或许更好。

　　“有马，其实很早之前，你就被我当做我人生剧本里的男主角了。

　　所以，你这种说法...让我很失望...

　　当然，这不影响我对你的总体评价，另外，我对你的评价和看法并不重要...

　　朋友之间，达成理解的前提是信息平等，沟通坦诚。

　　我也说句让你失望的话，关于解放全人类、为全人类而死这种东西，或者说小一点——让这个国家的所有人真正过上好日子，这些宏愿，我并没有勇气、意愿、决心来背负。

　　当天皇什么的，也只是说说而已。

　　五摄帝师，不过是谣传，我只是一介乡下人。

　　我没有控制别人的兴趣，事实上也没这个能力。真要做出把很多人的命运押在一个人身上这种残忍的事，我认为你是更合适的人选...抱歉。”

　　一直睡觉的雪野饮人心脏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段位的PUA？

　　顶级现充们现在聊的话题都是这么抽象的嘛？

　　天皇？浅间静水果然是皇家人...什么王子微服私访记？

　　这些是我应该听的东西吗？

　　现在装作梦游走出房间没问题吧？

　　【陰之實力者】表情痛苦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此刻他无比想要那种屏住呼吸就能隐身的能力。

　　地板被褥上对坐的两人，继续无悲无喜地对视着。

　　有马在思考。

　　浅间此时说的都是真话么？

　　如果不是五摄帝师，理事长和校长对他的暧昧态度，桂前辈对他的警惕，近卫对他的重视，泷岛、二条、大辉、龙崎、驹场对他的信赖，还有所有眼高于顶的英和同学对他的敬畏，都不好解释。

　　如果他是一个野心家，听到自己效忠一样的坦白，不应该高兴吗？

　　是想减少[有马吉彦]对[浅间静水]的依赖？

　　不对，

　　想到自己国中的事情...[被过度期待的沉重]，没有比有马更明白的了。

　　他愿意相信浅间，他只是被其他人披上金衣，而他有权力将这件金衣脱下来。

　　他猜测，拥有顶级贵族血脉的浅间，并不想背负沉重的责任，他有追求自己自由的权力。

　　只不过为了站在正义这边，他付出了暴露自己的代价。

　　有马沉默地深吸了几口气，看向浅间，

　　“那么在你的人生剧本里，浅间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呢？”

　　“【影之实力者】。”

　　“...”

　　！！！

　　雪野心中一惊，这不是在敲打他吗？！

　　看来自己已经醒来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有马将浅间的答案在嘴里复述了3遍，奇怪道，

　　“【影之实力者】是什么东西？”

　　“一种有实力却不愿表现；有承担责任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把问题抛给别人；有必须要回应的感情，却一再浪费她们的青春；自顾自地宣泄着自己的恶趣味，却总能得到幸运之神的垂青；明明一切已经失控，却能够凭借信息差，一直稳住全局；中二至极，除了肯努力自我锻炼，一无是处的自私之人。”

　　雪野饮人的脸皱成一团。

　　为什么要这么锐评我啊大老师！！！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另外，[有必须要回应的感情]/[她们的青春]...

　　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吗？能不能把她们联系方式给我？我今天就继续拜读您的大作《恋爱宝典》！！！

　　不行！受欢迎就必须开后宫吗？！我呸！

　　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没有心上人，方成人上人！

　　有马无语，用[你没在开玩笑吧]的眼神看向浅间，

　　“这不是完全负面的人吗？”

　　“嗯，如果没有运气，他就是世界不幸的源头之一。”

　　“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

　　“《小王子》虽然是童话，但是有句我很喜欢，【审判自己比审判别人难多了，如果你成功地正确审判了自己，那么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智者了。】”

　　“但我感觉你并没有正确的审判自己，你在审判另一个人吧...”

　　“总之，有马，我有兴趣赞助你成为英雄，但我并没有当英雄的意愿。我比你自私太多了，你需要更加客观地看待我。”

　　感觉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会比较麻烦。

　　自己一时表现出低落，浅间就会像镜子一样，表现出更加强烈的自我否定，来警醒他吗？

　　有马想了想，说道，

　　“刚刚你提到了毛姆，二见同学也很喜欢看毛姆，是你推荐她看的么？”

　　“别转移话题，有马。”

　　“我同意以上你说的所有观点。”

　　“......”

　　羽生偷偷摸摸地打开门，和雪野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还保持着对坐姿势的浅间两人。

　　“喔，都没睡么？在开夜谈会啊~~~”

　　随后羽生又神秘兮兮地笑道，

　　“明天会有大新闻哦~”

第296章 林间学校之行 与 餐厅的苹果 与 奥入濑的花

　　早上7点是自然课堂。

　　原则上所有人要听完课堂，才能向奥入濑溪流的上游进发。

　　二见在天还蒙蒙亮时，就开始起床梳洗。恋爱咨询部应该没人喜欢睡懒觉吧？

　　少女对着镜子，认真将本就光滑柔顺的黑发梳了几遍，然后双手后拢，仔仔细细地将黑丝绸般的秀发均匀分成两股，交叉编织成一股，又将粗大的辫子盘在脑后，不让头顶滑出一丝零星碎发。最后将头发插上发卡固定，在耳畔两侧各出一小缕流苏。

　　好看的脖子与臻美的面孔，让她看起来有种虚幻的高贵，如阳光照海激射的白光。如果此刻有观众，会被这白光射得眼睛虚虚实实，产生明月、天使、唱诗班交织的幻想。

　　二见认真对着镜子端详——整个发式，整体的对称与上端盘发的黄金分割，有一股严谨的数学之美。少女暗自点头，静水君不喜欢凌乱，也不喜欢呆板。

　　朴素的头饰和自己的脸相得益彰，和带了化妆包的皇、伊万理她们不一样。她连防晒霜都带的是肤感隐形的那种，因为静水君更喜欢素颜。

　　这些都是与静水君朝夕相处总结的经验。

　　因为想要好好收拾一下，想要即便和她们站在一起，他也能在自己身上停留更久的目光...今晨竟起得太早，做完一切准备，时间才5点半不到。

　　轻轻推开拉门，二见走上了阳台。

　　山间的清晨竟有些微冷，二见合抱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

　　潺潺流水，啾啾鸟啼，徐徐风吟，自然的旋律入耳，二见静静看着奥入濑的清澈溪流从眼前流过。

　　阳台下方有一个木质观景平台，距离溪水更近，没想到已经有人在那里做起了瑜伽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