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黄合子
“……黑川，长沼，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也不想探究，现在我只想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
西泽央小小的三角眼怨毒的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声音尖利，一般来说妻子不在的场合他是不跟别人发生矛盾的，因为个字小小的他实在没什么战斗力。但是这次不一样，他底气十足！
“鹤田正丈老师已经听说了这一次评选发生的暴乱，他将会莅临这次的颁奖礼，倘若我们不能在这里纠正错误，鹤田正丈老师会在颁奖礼上亲自教导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椅背，像被链子拴住脖子的狗一样怒视对面。
“鹤田老师！？”
惊呼声来自北村和男，听到这名字的瞬间他就想骂人了。西泽央这该死的混蛋，怎么连这种大佬都找出来了。
鹤田正丈，1948年生人，被称为「霓虹の埃勒里·奎因」，代表作：《缠满怨憎的孤岛》、《天使的断头台》等，是第33界霓虹推理协会赏得主，同时获得过2004年霓虹推理文学大奖，1975年江户川乱步奖……
可以拿的新人赏和文学赏都拿了个遍，可以说是最标准的推理作家升级模板了。作品基本都被影视化，塑造了多个经典的侦探形象。虽然已经从协会隐退，但依旧不时有高质量的作品产出，可以说是霓虹推理文学界的泰山北斗，德高望重。
听到了预想中的惊呼声，西泽央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先是用下巴对着逢坂刚三人冷哼一声，然后拿捏着强调转头朝北村和男说道：
“是啊，北村理事你知道的，鹤田老师一直都很关心协会，每次有出色的新人都会热情的指导。这次也一样，看到北条老师这么优秀的新人，他本来已经想要联系北条老师了，结果却看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理事你知道的，鹤田老师一直是传统的守护者。”
西泽央摇头晃脑，将小人得志展现的淋漓尽致。
“鹤田一项主张要对新人作家多多关心，帮助他们进步，却不能揠苗助长，要多多沉淀才能在文学领域走的更远。”
……
北村和男无语的看向西泽央，心想你这家伙还真是恨北条京介恨到骨子里了啊，自己亲自上场还不算，连背后的老祖都给搬出来。
不过看着身材瘦小得跟个吗喽一样的西泽央，再想想玉树临风高大帅气的北条京介，北村河南又觉得这份恨意很正常了。
北条那家伙在现实中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生胜利组，天赋绝伦年少成名，多金又帅气，就连红颜知己都是别人做梦都不敢梦的超级美少女，但是写起小说来却恶趣味十足，不是爱而不得死舔狗石神哲哉，就是差点菊花遭殃最后娶妻三百七十二的作家K……
这样的家伙岂会不招人恨？更别说西泽央这个人生轨迹和作家K高度重合，却远没有作家K幸福的家伙了。
一想到西泽央那个身高一米八肩上能跑马的老婆，北村和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前的最终评选大家都是可以带一个助手进来的，但是这一次他却把无关人员都给赶了出去，就是怕西泽央的老婆直接武力威胁其他评委。
本来他是无所谓的，要打就打好了，最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这样他这个理事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但是逢坂刚那家伙却警告他，说如果西泽央要把老婆带进来，那他也要去找北条京介借兵。然后还科普了一下北条京介那些部下的高光事迹，说那些家伙打起架来就六亲不认，喜欢桌子板凳乱砸乱扔，极易错伤无辜。
混搭，就不该把最终评选的地址选在酒店，直接搞个八角笼让你们五个进去大乱斗多好！
这会听到鹤田正丈这种老前辈都出场了，北村和男顿时感觉事情又出现变化，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做一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心里开始思索要是北条京介真没获奖，他该怎么跟那位大使先生解释。
而另外一边，看着得意洋洋的西泽央，逢坂刚心里大骂不止：
对对对，就要像老黄牛一样被前辈压榨，沉淀到只剩渣了，把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哄开心了，才会丢根骨头出来。
他很想捂起耳朵，却觉得那动作反而会显得自己很弱势。所以他只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黑川丰雅和长沼浩纪两人，他有些担心。
虽然之前这两人都被北条用个人魅力给折服了，但是现在西泽央居然连鹤田正丈那老家伙都给搬出来了，这两人该不会又被折服吧？
逢坂刚并不知道稀咲铁太亲自造访黑川丰雅两人的事，私下询问北条京介是怎么样让那两人改口的，那家伙却满口胡言乱语，一个劲的说是两位评委被他的才华感动。最后逢坂刚也只能把原因归在《作家K的梦与死亡》这部小说上。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在黑川丰雅的位置上，面对北条的这一招，恐怕也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毕竟如果不投票，岂不是就真变成了小说里被杀死的评委？所以之前他面对西泽央的挑衅时却那么有底气，但是现在，他的心却又悬起来了。
面对鹤田正丈这位推理文学界的超级大佬，黑川丰雅和长沼浩纪究竟还能不能站在北条这一边？
前辈文化，年功序列可以说是霓虹社会的基石。放在文学界也不例外，要不然往届那些个被拉出来垫底帮协会抬咖的作家也不会明知不能获奖依旧干巴巴的跑来。这些老前辈的一句话，很有可能让作者从此一个奖项都拿不到，直接绝缘于主流文学界。甚至就连找人帮忙在书腰上写句推荐语可能都没人敢收钱，就是这么恐怖。
这样人格死亡的手段，别说是新人作者了，就算是黑川丰雅和长沼浩纪这样的老牌作家也看不住。
就算现在北条拿到选票，待会的颁奖礼上西泽央和鹤田正丈闹起来，被老前辈指责的北条和自己等人都讨不了好，被逼到召开发布会道歉，并且退回大赏，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被逼到粉笔退圈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逢坂刚自己也扛不住，不过他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但是，当他转过头看向黑川丰雅两人的时候，眼中的担心却变成了错愕。
黑川丰雅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下颚处清楚的能看到咬合肌隆起的样子。
逢坂刚没有回头路，他有吗！？
老前辈？人格死亡？他不怕吗？多年积累的名声一不注意就消失殆尽，好不容易得到的社会地位也有一朝散尽的风险，他怕的腿抖啊。
但是……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究竟是社会性死亡更可怕，还是生理性死亡更绝望？是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还是留的有用之躯为国家继续做贡献？这是个问题。
自己现在要是把票投给北条京介，过后就有被西泽央和鹤田正丈一伙人搞得身败名裂的可能。而自己现在要是不把票投给北条京介，过后就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混蛋啊，你们根本不知道北条京介那家伙有多恐怖！
黑川丰雅转过头和长沼浩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对面一直紧盯着两人的西泽央轻松的就看到了两人的反应，于是他得意的望向旁边的最后一位评委小川哲。后者嘴巴紧闭，心中对自己的推荐的书说了声抱歉。
是的，其实西泽央根本就只有一票，在北条京介行动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一直在秘密活动。鹤田正丈这张秘密武器也一直没拿出来，就等着在最终评选的时候搞突然袭击，折服黑川丰雅两人之后携着大胜之势威逼小川哲。
长得跟吗喽一样的男人那小小的三角眼里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嘴角压都压不住的上翘。这一次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只要自己能把北条京介那小鬼给踩在脚下，自己会像贪吃蛇一样，将北条京介所拥有的东西全部掠夺过来，声望，事业，甚至上次本屋大赏出现的那位霞诗子老师……
想着想着，西泽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吸溜了一下口水，努力压住得意的嘴角，朝对面两人说道：
“考虑的怎么样？黑川，长沼，你们要知道，让年轻人过早的获得荣誉并不是在帮助他，反而是在害他。缺乏磨练的年轻人就需要像我们这样的前辈关照，帮助他们静下心来沉淀心神，这样才能……”
“你说尼玛呢！”
一声大喝直接打断了西泽央的话，他一脸茫然的看向说话的人：
“逢坂，你在说什么？”
“我在骂你！”
逢坂刚诚恳的回答，这是他从北条那里学来的中文，为的就是丰富词汇量。中文真好啊，虽然骂起人来不像日语那样中二，但是直抒胸臆这方面确实强。他甚至都已经把许多新学来的词句都用在了小说里，那些忠实读者都写信来感谢他，说不用学弹舌也能骂人真是太好了。
“你在骂什么？”
西泽央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吗？
啊，真爽啊。
看到被骂的人连被骂都不知道，逢坂刚心里又是一阵酸爽，于是大方的说道：
“我在骂你母亲。”
“……混蛋！你知不知道评选是全程记录的！你这家伙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西泽央怒吼道。
逢坂刚看了看奋笔疾书的书记员，耸了耸肩丝毫不以为然。作家连搞外遇都能被说成寻找灵感，说两句脏话岂不是更正常？咱这是在痛骂这黑暗的世界呢。
西泽央看着对面那无赖的样子，也不打算再浪费口水，而是看向黑川丰雅两人。
“你们俩的选择呢？”
黑川丰雅和长沼浩纪对视一眼，前者开口道：
“不管是国家还是社会，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最终都会……”
第644章 天才的罪犯
黑川丰雅的话刚起了个头，西泽央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选择。
“你疯了吧？！那可是鹤田正丈老师，你难道……”他难以置信的说道。
“被选中成为评委，是协会和推理界的大家对我的信任。而身为一名作家，我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有着自己对推理小说的理解。”
黑川丰雅挺胸抬头，一身“文人风骨”十分潇洒：
“倘若鹤田老师有什么误会，我将当面向他解释。相信他也会理解我的，毕竟即便想法不同，但是大家都是为了霓虹推理的未来。”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正气凛然，西泽央听懂了，比起直面鹤田正丈，黑川这家伙更不愿意承受北条京介的怒火。
心念电转间他想明白了这点，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黑川这家伙宁愿得罪鹤田老师也不肯背叛北条京介？那个北条小鬼除了会哗众取宠外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黑川，你……”
“好了！”
西泽央的话被理事长北村和男给打断了，他先是大力鼓了两下掌，然后看向了坐在环形长桌角落的书记员说道：
“最终评选现在正式开始，坂下从现在开始记录吧。对了，别忘了把黑川老师刚才说的话记下来。”
书记员坂下武宪二话没说，十分干脆的将之前记录下来的几页笔记全都撕碎，然后又开始唰唰唰写了起来。
即便现在已经有了录音机，笔记本电脑，但是这种传统的协会依旧习惯于使用这种最传统的记录方式。
西泽央无可奈何的吞下嘴边威胁的话，他知道北村和男是什么意思。那是在警告他，胡闹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要按照正常流程评选。
呼——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悠长的吐气声，这会松了一口气的，不是饱受折磨的黑川丰雅，也不是莫名其妙大获全胜的逢坂刚，而是第五位评委小川哲。
这位从一开始就夹在中间的小川哲，神明见证，他是真没想到这届的评选居然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要是早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在受到问询是否愿意担任评委的时候大喊一声我不要！他推荐的作品名叫《缘下》。
他会坚持推荐对方，一个是那部作品确实很对他的口味，不管是诡计的手法还是情节和人物的设定都称得上优秀。而且作者大崎吾已经两次成为候选人了，也就是说给别人当了两次垫脚石了。按照惯例来说这次怎么也该给对方发奖了，可结果……
对不起了大崎君，下次，当你第三次成为候选人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你在评委那拉票的！
评选进入了最终阶段，每个人都拿出了一张稿纸，那是提前写好的评语，只有要呈交给协会，作为评选的依据在协会的官方网站上向国民公布。
“这是颜色、味道、手感都完全是不同的五篇候选作品。这是充满个性、特别令人困惑的故事。作为读者，我拥有了非常幸福的读书体验，但作为选拔委员，我感到迷茫、烦恼，不得不问自己有没有资格评价这些作品，甚至从其中选出最好的一本。
我对故事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被什么吸引？我问自己，然后自己寻找答案。隔了好久，虽然依旧很青涩，但是让我有了重要的经验，我觉得是有用的。”
小川哲第一个站了起来，拿着稿纸朗声念着：
“经过慎重的选择后，我决定将票投给《嫌疑人X的献身》。”
西泽央身体后仰，使劲朝小川哲的发言稿上看去，待看到上面写着《缘下》几个字后，那双三角眼立刻充满怨毒。
是的，在经历了西泽央的威胁，看到了双方的斗争后，小川哲选择了直接倒向北条京介那边。他知道，之前的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完全是因为北条京介和西泽央他们相斗正酣没工夫搭理自己，但是一旦有一方获胜自己便会迎来清算。
更何况现在北条京介眼看已经手握四张选票了，自己要是还坚持选择《缘下》的话，岂不是白白得罪人吗？至于说大佬鹤田正丈那边……就算要被算账也是先找黑川他们。
心里早已有了决定的小川哲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自顾自的念着手上的发言稿。虽然这完全是为《缘下》写的，但临时改一改也不是不能换给《嫌疑人X的献身》用。
“……《嫌疑人X的献身》这部作品，主角石神哲哉给我留下了深刻地印象。正如黑格尔所说「人作为一个整体存在，本身就是充满生气的人，而不是鼓励式性格的抽象体」，石神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数学天才，但是这样的天才的生活却不如一个普通人幸福，这不禁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到底怎样的人才能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抱着这个疑问，我迫切的继续看了下去。我看到了独身一人抚养女儿长大的单亲妈妈花冈靖子，看到了能够挺身而出保护母亲的花冈美里，看到了事业顺利家庭美满却依旧贪恋舞厅小姐的工藤邦明，看到了聪明绝顶却令人难以忍受的汤川学……
看过了这些人，最后我惊愕的发现，他们中最自由最幸福的人，居然是每天游手好闲能够从前妻那拿到零花钱买醉的富坚慎二，乃至他死了之后居然都还有那么多人为了他而奔走……”
小川哲不愧是名作家，哪怕是写评语这种事情也做的那么好，惹得逢坂刚都惊异的看了过来。
这家伙……难道早就悄悄和北条搭上线了？
“……即便抛开推理小说的诡计本身，这部小说深刻的社会性也令我震惊。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北条老师居然是用一条诡计将一切串联在了一起，将本该枯燥无聊的故事写的趣味无穷。
这是最切实让我感受到故事魅力的一部作品！
相反，《缘下》这部作品读起来确实很有趣，作者巧妙的利用小说里两个侦探的争斗为作品增添了许多可读性，但是我觉得两个侦探有时会像一个人，这和解密的本质有关，但更多还是因为年轻作者的经验缺乏，我很期待大崎君接下来的作品……”
真是脸都不要了，论起年轻谁有北条年轻啊！
西泽央和逢坂刚同时想到。
小川哲挨个发表了对五部候选作品的看法，然后将手里的稿纸撕得粉碎，并且笑着对书记员说道：
“我之后会补交一份的。”
这份可不能拿出来，要是被别人看到上面满篇对《缘下》的溢美之词，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接下来站起来的是逢坂刚，这位说话更加干脆：
“我是为了推荐《嫌疑人X的献身》而参加选拔会的，这是一部天才的作者写出的天才作品。我相信任何一个推理小说家都思考过一个问题——如何创造一个天才侦探。在长年的写作中，我得出了数个结论，却都不甚满意，直到我看到了北条老师的《嫌疑人X的献身》才终于找到答案。
想要塑造天才的侦探，就需要一个天才的罪犯！
就像美利坚电影里一样，能解决超级罪犯的只有超级英雄。这是符合一般人常识的，倘若一个罪犯用蹩脚的诡计去犯罪，那么无论这个侦探解谜的过程如何出色，也证明不了他的天才。而相仿，一个惊才绝艳的罪犯出现，携带着就连站在上帝视觉的读者都觉得无懈可击的诡计，那么能够侦破案件的，除了天才还会是什么人呢？
《嫌疑人X的献身》就是这样一部作品，石神哲哉的诡计或许不是最精致的，但就绝对是最天才的，优秀的诡计又反过来让石神天才的人设更加鲜明。而之后作为侦探的汤川学出场，仅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便敏锐的发现了破绽，同样让读者对他天才的身份毫不怀疑。
天才和天才的碰撞，让我兴奋不已，我相信每个读者都一定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
真是脸都不要了啊你这家伙……
看着滔滔不绝的逢坂刚，会议室里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虽然这家伙一开始就旗帜鲜明的支持北条京介，还不停地为对方在协会里活动拉票，但是现在这表现也真太过夸张了吧。
哼，我可是北条的好兄弟，想插队？做梦去吧！
逢坂刚一边念着发言稿，一边不动声色的瞥着小川哲。那家伙的厚颜无耻让他产生了些许危机感。
毕竟，北条的新作《作家K的梦与死亡》里，除了主角岳母外唯一没有被他杀死的，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坚定支持一本书，根本没有搭理主角的评委。甚至直到最后，作家K的都还找上门去，渴望得到对方的认可。
那个评委，和现在的小川哲何其相像？
但是，这可不是什么有坚持有底线的好作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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