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个泡泡
轻轻摆了下手，靛蓝色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深邃神秘的光泽，她有些奇怪地问道：
“伊莎玛拉的手术要开始了吧？老板你不去主持吗？”
“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让她自己来就好。”周诚随口解释了一句。
换个身体而已，对于伊莎玛拉来说就像是吃饭走路一样简单。
他一点都不见外地从劳伦缇娜手上的袋子里摸了一个大包子出来，掂量掂量说道：
“找个高处看看去？”
“好啊，老板你带路咯，我还不熟找不着路的。”
周诚点了下头，吃着从鲨鲨那里拿的包子，带她来到了一座五层的高楼上。
作为岛屿上的建筑，港区的楼房普遍高度在两三层左右，五层已经是比较高的了，而且正处于靠近海岸的位置，视野宽广，能将一面海洋完全收入眼底。
自然，也包括一艘刚刚驶离港口的快艇，上面有两个斯卡蒂，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前者一身清凉的白色夏装，后者一件妖艳的红色舞裙。
远远望去，快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开拓出一连串白色的波浪。同时站在快艇上的斯卡蒂，她体内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在溢散出来，仿佛是某种质量巨大却又没有形体的物质，让她周身的空间发生了坍缩扭曲的现象，甚至有一丝丝转瞬即逝的裂痕在蔓延。
而当那不可名状之物越来越多地流溢到现实的维度后，先进的机械快艇逐渐改变了模样。
光滑的金属表面开始攀上腐朽的斑驳，动力强劲的螺旋桨逐渐停止了转动。仿佛是放置了数十年后生锈的快艇在惯性下再度往前滑行了十数米，最终还是彻底停滞下来。
哗——
哗哗——
大海开始变得不安，翻滚着浪涛拍打在沧海一粟般的快艇上。
快艇岿然不动，而在上方，在那不可名状之物的浸染下，现实维度终于发生了扭曲——一层层色块脱离了原本应该处于的结构，肆意地在三维的空间中渲染起来。
过于肆意的颜色刺痛了劳伦缇娜的双目，她感到自己大脑一阵眩晕恍惚，反胃感自咽喉涌了上来。
非常熟悉的感觉。
曾经直面伊莎玛拉，她就遭受到过这种只是看一眼就会几近疯狂的神经损伤。
不过这对于连自己疯狂的一面都接纳了的劳伦缇娜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回避了大海，没几秒就恢复如初。
正思索着要不要顶着发疯的风险再去瞄几眼，忽然发现老板不知道从哪搬了一只小板凳和一块画板坐了下来，他郑重地把一张白纸固定在了画板上，然后打开了一盒数十个格子组成的颜料。
“……老板你还会画画？”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经损伤的缘故，劳伦缇娜呆了两秒才出声。
周诚手里拿着画笔，沾了沾颜料，抬头看了眼不知为何有些错愕的劳伦缇娜，笑着说道：
“那肯定啊，我没和你说过吗？哦，我好像确实没和你说过。我以前是个画家来着。只不过我觉得学画画救不了帝国人，所以就去打仗了。”
他时常还是会练一练画画怀念下过去的，在漫长的时间打磨下，又有灵能这样修心的力量，现在的技艺是已臻化境。
倘若到了当初拒绝他的艺术学院，那院长会跪求他留下来当教授的级别。
鲨鲨.jpg
80.《伊莎玛拉与大静谧》
劳伦缇娜很呆。
她是真的不知道，老板居然还会画画的。
而且，经历居然和自己这么相似。
在成为深海猎人以前，劳伦缇娜也是想要当一个雕塑家，并且早早地做了人生规划，可以说前半生她都是在为了兑现自己艺术方面天赋而在努力。
直到海嗣威胁到了阿戈尔，阿戈尔启动深海猎人计划，她很果断地放弃了自己决定好的人生，应召入伍。
再看向画板，一片鲜红的海洋已经出现在笔下，仿佛用相机拍摄下来，连每一点浪花都无比真实。
劳伦缇娜借着余光瞟了眼海面，大海在沸腾，一点鲜艳的红色浸染大海，随着一阵阵浪涛翻滚，海洋彻底褪去了蔚蓝。
并非前日被鲜血染透的血红，而是某种更加诡谲，令人躁动不安的猩红。
茫茫的色彩中好似蕴含着强烈的毒素，只是窥视就让人精神恍惚，难以集中注意力，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无法想起。
劳伦缇娜微微睁大眼睛，她看见海浪越来越高，像是要将站在屋顶上的她都淹没，却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流向，互相扑涌，互相消弭，浪花漫天。
但诡异的是，这样浩大的场面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不知从何时开始，静谧笼罩了海洋。
海洋越是沸腾，越是无声。而越是无声，海洋却越是沸腾。
海洋……
海洋里面有着什么。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劳伦缇娜的大脑传来了针扎似的刺痛，不得不皱着眉移开视线。
再度看向画板，猩红的大海跃然纸上，可下一个出现的并非斯卡蒂或者伊莎玛拉的龙形躯体，而是一截枯萎的枝干。
枝干在海面下蔓延，短短几秒就延伸出庞大的根系，组成一棵败朽的巨物。
万千幼小的海嗣攀爬在那庞大的身躯上，从祂的枯枝败叶中得到对于幼生海嗣来说至关重要的食粮。
祂已经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只是日复一日地为后代提供养料。
直到今天，行尸走肉般的枝条颤动起来。
洋流随着祂的颤动而改变。
祂在抗拒、在阻止伊莎玛拉的回归。
劳伦缇娜愕然地看着画板，她仿佛从那倾洒的颜料当中窥见了初生的海嗣，看见了那阿戈尔都不曾探究到的‘敌人’。
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笔尖落下，越来越多的巨物填满了海洋。
祂们有的是已经彻底消逝在历史中的过去，只是留有一丝痕迹。有的是还沉寂在海渊之下的现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不论是谁都在抗拒着伊莎玛拉。
仿佛……
祂不是海嗣的神明，而是毒药。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样的话也可以用在海嗣身上。”
老板平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他好似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盯着画板，琢磨着怎样下笔能更好地将他所看见的事物绘制出来。
就在这样平和的模样下，随意地解释道：
“只不过对海嗣来说领先十步才是疯子，而红蒂，也就是伊莎玛拉，她现在的身体对于海嗣来说也有点太过超前了。
“海嗣无法理解，无法判断伊莎玛拉带来的变化，所以才抗拒。”
话音落下，最后一个初生的海嗣浮现。画纸的海面下方已经被完全填满，许多荒谬怪诞的生物挤在一起，植物动物乃至死物的界限在祂们身上模糊，却是很没排面的一只海嗣只能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至此，海面上，风浪开始真正涌现。
天空一片昏黄，暴雨随着狂风倾洒，整幅画都变得生动起来，上面的雨点好似都在流动。
而在鲜红的海洋正中，巍峨的纯白之龙扬起了头颅，祂高高跃起，像是要挣脱海洋，穿破云霄。
“啪嗒——”
雨点敲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起初是零星的几点，短短两秒后迅速倾盆连绵，哗啦啦一片。
劳伦缇娜抬头看去，一层淡蓝色屏障笼罩着整个港区，昏黄一片的天空中，肉眼可见其硕大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屏障上泛起阵阵波纹。
她若有明悟，一切都随着老板的笔下在进展，马上就该是一切的结束了。
因为老板已经提起了笔，用某种氤氲发光的染料，为伊莎玛拉点缀上几只菱形的眸子。
下一刻，
海洋彻底归于静谧。
一切浪涛都被抚平，一切暗流都不再涌动。
劳伦缇娜感到一层无形的力量抚过了自己的面庞，于是身体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血液变得火热，脏器变得更加强劲，心跳声如槌击鼓，力量从四肢百脉中涌现，同时一切感官都在变得更加清晰。
她在进化。
或者说，属于海嗣的一面在进化。
伊莎玛拉为海嗣带来的改变正在发生。
劳伦缇娜的感受还不够明显，她毕竟只是一只半海嗣，而对于那些纯粹的海嗣来说，它们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
大部分海嗣开始互相进食，还有一小部分游离了大群，在角落中蜷缩，退化至不完整的半海嗣。
他们的身体无法再承载海嗣的血脉，几乎将一切都舍去，却也因此恢复了人性的光彩。
“我感觉到了……抛瓦。”
天台上，劳伦缇娜捏了捏拳头，喃喃自语。
周诚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一下，在鲨鲨回神看过来后说道：
“过两天你就可以做基因链手术了，可以保留海嗣特征做调整，也可以完全替换，看你自己选，现在海嗣也不差的。”
喜色在眼中一闪即逝，劳伦缇娜微微颔首。
她还需要冷静下来仔细考虑考虑这件事情。
周诚又指了指画板，说道：
“这画送你啦，我画的姑且还是能称之为艺术吧？想着有鲨鲨在旁边看着，还特别认真画的。”
艺术？
您简直就是把神迹复刻在了纸上呀！
劳伦缇娜心中微叹，她看向那幅完成后的画，上面蕴含着特别的灵性，让她在观摩的时候总有种自己身处于那狂风暴雨之中的感觉。
甚至偶尔会有掌控着大静谧，将一切初生海嗣打压的恢宏情绪涌上心尖。
如果世界上有艺术之神，那祂所画的作品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还真是……
让人怦然心动呢。
鲨鱼.jpg
81.如血的渴望
现在这座岛屿上除了鲨鲨没人喜欢艺术，所以把画送给鲨鲨的行为非常合理，绝对没有掺杂什么非分之想。
就当真的听。
“……它叫什么？”
沉默了几秒的劳伦缇娜问道。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及画纸，颜料很不科学地已经凝固，没有沾染在手指上。
但有另外一种东西，顺着指尖游了上来。
冥冥中有一种飘忽的感觉，仿佛是有什么在画中的世界呐喊。
劳伦缇娜定了定神，收回手看了看手指，又看向老板。
周诚想了想，干脆简单点取画中正在进行的事情，说道：
“就叫《大静谧》好了。”
“《大静谧》已经有一幅了呀。”
“那就《伊莎玛拉与大静谧》吧。”
“好中规中矩的名字……”
劳伦缇娜有点吐槽不能，这名字一点艺术感都没有。‘伊莎玛拉’和‘大静谧’单独拿出来都能作为一部上佳作品的冠名，但直接凑到一起就有一种地摊文学的劣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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