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102章

作者:言未尽

随着乔仑接触的源石技艺越来越多,血未冷中能够添加的古怪物质同样愈发怪异——神经毒素、细胞毒素、重金属毒素乃至源石激发毒素——一种能迅速激活源石感染进入疯狂感染期的血未冷特异衍生毒素……

当剧烈的痛苦降临时当然可以凭借精神意志缓慢战胜,但当如此渗入骨髓的痛苦伴随骨骼源石穿刺、细胞大量非程式性死亡、神经腐烂破坏……种种效果一起发生时,恶毒的疫病好似贪婪的死亡舔舐胸膛。

——别说活动,能躺在地上发出断气一般的呻|吟都算是训练有成身体健康。

然而,炮手的轰击不会因敌人的哀嚎减弱,第一批轰击结束后该序列炮手按照从现实到梦境不知训练了多少回的熟练水准换弹。

第二批的炮兵就已经继续进行——伊吕波工业的特殊改造和血未冷引火的巨大推动力,足够血未冷弹药穿越以往此类兵器绝无可能攻击到的极远范围。

从工业、后勤、训练、人员到武器、科技、物资储备、人才培养层次的绝对碾压。

轰轰轰轰轰轰——

炮火继续歌唱,而呻|吟已无人聆听。

……

穿刺手的惨状和对方似乎无穷无尽的炮火支援让本想协同进攻的萨卡兹疯狂术士和痛苦剑士举棋不定。

与想象中不同的惨烈景象让毫无准备的萨卡兹迷惑不解。

——而这也犯了从今往后泰拉军团面对萨卡兹第五军团最常见的错误。

“根据血压情况,零时确定完成。”

“血小姐梳妆台穿衣完毕。”

“血小姐开始梳辫子……准备完成。”

“血小姐成功到了上房。”

“血小姐出嫁!”

第三十五章 火发女士的回忆

夜色下的避风口怪石嶙峋,尖锐的石块如同濒死干尸伸向天空的手,无力的挣扎把脆弱的骨骼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卡兹戴尔的天空失去了白日里冠冕堂皇的血腥样,温和的黄色月亮与昏沉的血月对影成趣,宛若无名巨人透视黑暗的眼,闪闪发光。

星斗平移,云遮云散,阴沉的幕布与死人般苍白的大地相映,不明不白的死寂像是腐烂发酵的骷髅头,聚散如沙,平白如海。

远方的石原像是暴晒时节一样荒凉,但熔芯能从被高低起伏的混乱石丘遮掩的黑暗中听到模糊的急促呼吸。

在蓝点小队看不到的阴影里,正有一场场荒野常见的搏命厮杀继续,强的吃弱的,大的吃小的,太阳下沉后平日里被炮火和枪械逼迫得四处藏身的野兽开始用难得的狩猎时间找方法活下去。

在荒野里活了不知多久的蓝点小队略有低洼的避风口升起火焰,用热量和光明惊走周围不怀好意的掠食者和明知无法刺破战衣依旧嗡嗡作响

的蚊虫。

而第二任蓝点又开始了他每三天或五天一次的“故乡风俗演讲”:

“嘿,伙计们,你们想过太阳是什么样的吗?”身体隐藏在厚厚装甲里的长耳朵萨卡兹兴致勃勃的问。

看来没有多少感染兽试图过来“暖暖身子”,熔芯想。

拥有在萨卡兹这支战斗族群里都属于中上水平身体素质的她静下心来时,还是能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捕捉到近处野兽湿热的呼吸在激烈心跳下跃跃欲试的利爪摩擦声的。

现在看来,点火的策略很适合今晚光亮阴暗的氛围——至少被刺激到嚎叫着的嗜血野兽都远远离开了热源,去更广阔的地方搏杀力所能及的对手。

火发的萨卡兹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用眼角偷瞥手舞足蹈的小队成员,随口回答他兴致勃勃的谈话:

“漂亮的大火球?庄稼生长的好帮手还是你念念不忘的神秘学意义上的天神?”

在学校里和熔芯算得上同学的斑纹和铁革连个回复都没有,只是默默清理连日偷袭商道过客略有破损的装备。

和关系是否亲密无关,蓝点小队的每个人都是其他人性命托付的好手,斑纹和铁革只是对这个近期被蓝点提了又提的话题兴致不佳,不打算参与谈话。

当然,这也和在萨卡兹王都里受到何等程度的教育无关,普通的学校不会教学生鬼祟虚假的神秘学,即使谈到超自然力量,也多和萨卡兹流传已久的源石法术直接相关。

熔芯能一时联想这么多纯属无聊时听到的来自蓝点的无用把戏:

这精神有问题的幼年血魔总是唠唠叨叨的复述,把刚刚沉入地平线的天体描述成“给予泰拉作物生长存货热量的恒星”、“核聚变的最佳体现”、“暂时还无法理解燃料来源的能量之源”等种种意象。

生活在疯癫血魔无法忘怀过往里的人们似乎有太阳崇拜倾向,把很多可以用源石解决的工作通通归类到太阳身上。

但随着蓝点的不断介绍,熔芯发现他曾经应该是个不合群的孩子:

面对周围大人景仰崇拜的太阳,居然风淡云轻的说只是个物理现象,也难怪他被抛弃掉吃大苦了。

卡兹戴尔没给被族群抛弃的小疯子一点好处,不断的毒打让这个幼崽被第一任蓝点、熔芯、斑纹和铁革发现时奄奄一息。

好在蓝点当时认出白发红瞳的脏兮兮萨卡兹幼崽是臭名昭著的血魔,虽然危险但在如今的卡兹戴尔内战时期,培养好了绝对是个好手,就把他收养起来。

事实证明初代蓝点的选择非常正确,一点一点长大的小血魔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身手和知识水平——虽然大家都不清楚这种狂人的知识有什么用处。

血统不纯的小血魔做不到普通血魔那样法术惊人,但也因此对鲜血兴趣寥寥——虽然如果他喜欢鲜血可能会更适应此时残尸遍地的卡兹戴尔。

毕竟,不需要吃干巴巴的冷硬干粮,只要不嫌弃脏,可以肆意偷喝随处可见的移动粮仓要比辛苦翻找食物好得多。

该死!

熔芯有点头痛的敲了敲头盔,试图把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思维转移回来,震颤也确实打断了自源石技艺觉醒以来就愈发岌岌可危的精神:

与其他感染后获得源石技艺的同胞相同,熔芯在感染初期持续了一整夜的挣扎后获得了可怖的源石技艺,这份恶魔的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进化。

与蓝点他们不同的是,火发的女战士听到了一个不存在的虚音,充斥着无法明了的恶意:“想要力量吗?”

小小的萨卡兹女孩只想复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有条件,有些遮遮掩掩的条款更是看都没看,于是,她确实得到了力量,但也正在失去更多——不知从何时起,嘈杂的、分不清是什么人记忆的杂乱印象在熔芯脑海里打转,让长着尖锐长角的紫瞳小姐头痛莫名。

她那张在盛产美人的萨卡兹一族也算少见的漂亮脸庞在全覆的面甲里扭曲,脑海中不断增多的记忆和现实的冲撞有时让女孩觉得与世界越隔越远,如果不是战争的伤痛在破碎的结疤上翩翩起舞,火发萨卡兹甚至分不清哪边是自己哪边是虚假的记忆。

但这样的扭曲是不可逆的,随着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熔芯也愈发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假,她很害怕,也许某一天随着内战结束,名为熔芯的战士就会不声不响的被冗杂无尽的记忆埋葬,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是一个追逐虚假记忆的“空白”。

她原本是不在乎这些的,毫无力量、被夺走一切的女孩哪里会在乎有谁要买自己的命呢?

年幼的萨卡兹脏脏小小的身体在王都的平民窟里毫无用处,连学费都交不起的无知孩子在生活的海洋里很难继续浮游,到最后的可能也不过是逐渐沉默,坠入无光的暗洋。

这时有一束光照过来,她只能欣喜若

狂的握住,即使光芒背后全是带着利刺的细网和锋利的鱼叉。

她复了仇,逃出了王都与回忆,有了新的生活——在熔芯不愿意提及的黑暗面里她其实挺想和捡来的小血魔一起去炎国的,摆脱这个只有她肮脏过去的卡兹戴尔,过全新的生活。

可纠缠过来的绝望却不会忘记这个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的可怜孩子,红发紫瞳的炎女虽然自愿放弃在沸腾燃烧的鲜血下缓缓现形的粗壮手臂,却始终无法脱离那把纤细却凶猛的火炎细剑。

“莱瓦汀……”

深沉的回忆里这样空灵炙热的呼唤无穷无尽,旧世界的孤魂野鬼在自投罗网的傻姑娘身上奔走呼号,而熔芯到如今都快忘记和第二任蓝点吐露过去时母亲的模样了!

那是她不该忘的过去,虚弱痛苦的女人把一切给了她,她怎么能忘记呢?

可过往正被新生的错乱蚕食,痛苦再以另一种形式缓慢替换,名为“熔芯”的女孩正被夺走最后的存在,恶灵们嘲笑她的无知,却愿意用虔诚曼妙的语句赋予她新的名字。

“史……██……尔……”

“你怎么了熔芯?”

小血魔小心翼翼的嗓音再次打断了恶灵们嚎叫沉沦的诱惑,把正在逐渐忘记自己的萨卡兹女孩重新带到人世间。

他总有这种小幸运的境遇,用无法理解的直感一次次把熔芯交回她贪恋的伙伴间。

就好似这世上正有一个永远记着你的朋友再叫你回来吃饭。

熔芯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可转瞬间就沉下了脸:

这样有些浪荡的想法不会在这种差点死去新生的情况里突然浮现的,连续六年的杀戮生涯不会给偶尔响起风花雪月的红发女士浪漫的赘余。

有如此自嘲而寂寞想法的只能是错杂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火发萨卡兹消沉下去,名为“熔芯”的存在愈发稀薄,某个新生的自己渐渐走来,从未来踏向过去,从过去遮盖未来。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熔芯无从知晓,只好继续无数个日夜里只有她和蓝点不断重复的话剧,用不断失去实感的对话呼唤无光黑暗里被绝望淹没到平静的自己:

“什么事都没有,刚刚说到哪了?”

“真的没有事吗?我觉得你真的需要治疗……”小血魔叹了口气,担心的碰了碰熔芯不自觉伸到头盔前的手,把微薄的力量和安心感传到恍惚的女孩身上。

熔芯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看不清面容的脑袋朝向眼前同样没有揭下头盔的伙伴,示意继续这场归根结底终归虚妄的交流。

“我说啊,我家乡那边,可是能在大地上再现太阳的。”

第三十六章 太阳

‘太阳在大地上升起?’

‘噗嗤——’

‘何等亵渎,何等愚昧,那可不是你这蠢物臆想里的大火球……’

‘乡下土鳖看到源石技艺引发的大火诞生的无聊妄想罢了,血魔的后代居然有这种蠢货吗?’

……

看不见的思想里仿佛有成千上万种恶鬼在尖叫。

这个在炎国的沙漠里看过炽烈无极的烈阳,面对漫山遍野黄沙滚烫的残景心怀壮烈,对混种血魔自以为是的介绍嘲笑不堪。

那个去过维多利亚小镇,燥风泯水,活人为了一口甘甜的井水甘愿出儿卖女,换上一两脆饼子和三口都不够的微薄清水。

苍茫的天体酷烈的赐予人世间最顶级的公平,让无趣的维多利亚人也尝尝那些贫瘠土地艰难求生的异族人满腔的心酸。

拿高居天上无情无上的烈日比较惊恐间看到的火焰?

某段记忆鄙夷的浮现维多利亚当年德拉克皇室燃烬自身释放的可怕高温,用这样看起来威仪残暴的恐怖嘲笑不自量力用太阳形容武器的血魔:

‘呵,粗鄙愚钝,丑陋浅薄之物也就不过如此罢了!看到普通萨卡兹点起的大火就敢用太阳自比,发现德拉克的烈炎是不是要用宛如千百颗太阳横落世间掩盖懦弱和无能?’

声音轻的仿佛轻蔑,空气一般的自语带着对坐井观天的蠢货最直接的讽刺:‘只不过是无知幼童对恐惧的具象而已,这片大陆吃掉多少不自量力的生灵?还有不自知的愚物用最低级的形容给脸上贴金。’

……

数不清的恶毒声音肆无忌惮的指指点点,这些旧时代的亡灵带着鲜明而残破的记忆侵占熔芯所剩不多的怀念,用敌意改写女孩小心翼翼呵护的亲密关系。

天空中繁星点点,月色里惨薄的星点像熔芯苦苦坚持的自己,漆黑的天幕和细碎怨毒的声音一样无边无际。

吵死了!

噼啪的火声打碎僵硬的思考,熔芯被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折磨的浑浑噩噩,只好用暧昧的鼻腔音暗示小血魔继续不可能出现在泰拉上的虚幻描述。

“那是无烟无火的飞弹,巨大

到堪比巨型源石,却比死神的呼号还叫人恐惧,击中大地只需刹那,烈风便要炽热如雨,粘稠如膏,把云雾带起,撕碎目之所及到天地混沉。”

“天上太阳在空中摇晃,灰尘和沙石被毁灭的巨浪撕扯到遮天蔽日,不准有一丝光透过灭亡照射过来,大地被前所未有的烧灼折磨到不断震抖,无论人类牛羊,尽数被高温烧焦,倒地而死。”

“烈焰从击中的一刻起翻滚升腾,树木从叶满枝繁到灰黑成碳只是眨眼,顷刻间成排倒下,四散如灰。密集的火团如同倾盆骤雨般呱呱坠地,从四面八方尖叫着鸟鸣鸦叫从地升天又由天坠地。”

“无数的营帐与钢铁被轻而易举的毁掉,破烂的残留与阵亡者的尸体被高温烧得星星点点,在世间的留存只剩下可怜的黑沫,暗沉发红。”

“幸存者的头发和指甲全部脱落,食物只是在那片受诅的土地上沾过就带有无法观察的剧毒,只要吃下便会和幸存者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留腐烂畸形的残躯奄奄一息,这样恶毒的残暴会缠绕它至此之后的每一位后代。”

蓝点兴致勃勃的描述虚幻的武器,言之凿凿仿若那噩梦一般的景象就发生在自己眼前,把萨卡兹传说里都不曾出现的瑰丽残酷淋漓尽致的用贫瘠的语言描述出来。

这称不上什么好事,熔芯脑海里的恶鬼笑的更猖狂了,他们用碎片里最可怕最疯狂的场景模拟血魔口中无与伦比的太阳,挑出一个个明显的错漏嘲笑一无所知的蓝点。

够了!

熔芯暗暗咬牙,嘈杂无耻的声音却没有停息凌乱的步伐,像荒野里无处不在的野兽嚎叫一样不慌不忙又愈发靠近,也许终有一天,像是太阳落下地平线又重新回到苍穹之上那样,绝望中签下契约的女孩会失去一切,成为那个听不清名字的缝合怪吧。

到那时,她还能记得这个风舞火跃、怪石嶙峋的晚上吗?

蓝点每晚都滔滔不绝的重复愈发神异的故乡,这个固执的混血血魔在被抛弃后也对家乡念念不忘,哪怕他早就没有回去的线索。

那我呢?

熔芯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蓝点还在叙述那轮看不清的太阳,用极尽壮美华丽的语句描述不可能出现在泰拉的奇景。

斑纹和铁革没有回答,他们还是沉默着擦拭每一个零件都熟悉的抚摸千百遍的武器。

卡兹戴尔一如既往,蓝点小队既然如故。

只有火光还静悄悄的燃烧,把周围崎岖的地形映衬出一抹不该出现的红。

恶鬼们不再笑了,可熔芯却觉得自己面罩下的脸在露出讥讽的笑容。

·

‘所以,蓝点说的都是真的?’

火发女士靠在已经没油的车上,呆愣的和脑海里仿佛一千个鸭子叫唤的碎片们沟通。

如今这些用以往经验把那个夜晚的蓝点嘲讽的一文不值的恶鬼集体失声,所谓的‘愚钝之徒’、‘虚伪之辈’成了最鲜明不过的巴掌,把这些蛊惑沦为猎物的女孩、自称“无所不能”的声音们抽的整个脸啪啪响。

蓝点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