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陈只是稍微犹豫就理解了情况,自然地活动身体跟着后退,脚步在干硬的土地上砸开一个个小坑,连带着鼠王一起后退,右手已经握持在赤霄上,大量内气随着呼吸与赤霄共同鸣动,血色阔剑发出剑鸣,嗡嗡嗡的残响随剑鞘颤动鸣响不停。
这是生平大敌,绝不可掉以轻心!
龙督查左手同样握紧黑刀,边退边缩紧肌肉,绷紧的线条将力量传递全身,这一刻她双足每一次踏地都是巨响,借用反作用力随时冲刺。
魏彦吾却没有陈这般紧张,老龙虽然随着林舸瑞退后,行动却不疾不徐,眯紧的双眼带着蓬勃旺盛的暴躁盯着空无一物的空白处,暴虐的杀意与被击败的羞辱在他胸膛中鸣动,酷烈的剑气已经在手指尖端凝聚。
陈的赤霄发出一声愉悦的鸣叫,感知到老龙尖锐锋利气息的赤剑微微颤动,想被真正强大的剑客握在手中渴饮鲜血,在仇敌的惨叫中彰显杀龙剑的威光!
在陈遇见孔明的第一刻,赤霄就已经从沉睡中苏醒,感知到纯粹真龙血脉的赤霄长剑哀鸣着、狂怒着、贪婪着、饥渴着!
它比所谓的主人更早意识到一位菁纯龙族降临到了龙门,被雷神工业特质金属包裹的剑心不断嗡鸣提醒又被陈用每日锻炼压制
下去,痛苦的发出对那鲜红血脉的残暴饥饿却一无所获。
而现在,蓬勃的杀意终于带动了赤霄无法抑制的贪婪,远比魏彦吾纯粹的龙血在呼唤它撕裂不必要的挂饰,即使断裂也无所谓,即使被轻而易举撕成碎片也并无不可,只要能割开眼前龙族的皮肤,叫那高傲威严的血液无比惋惜的洒在这片大地上,赤霄神剑欣喜如狂!
但陈是不够的,即使魏彦吾也不够,眼前之人活跃的血脉远超赤霄斩过的所有龙族,即使青年魏彦吾带着还未重铸的赤霄所面对的那个人,依旧远远不及。
大炎皇帝能让赤霄从睡梦中鸣动,孔明被血未冷激发的血液却在初见就让赤霄长鸣不止!
魏彦吾只是右手微动,原本被陈紧紧握在手中的赤霄自发挣脱开她的手掌,在长年累月训练得老茧丛生的右手上割出一道深沉的伤口汲取血液后,血色长剑在尖锐的摩擦声中迫不及待转移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现身(下)
赤霄前所未有的活跃让魏彦吾悚然而惊。
即使当年面对如今登临大宝的皇帝,赤霄血红色的剑刃也不过是一声模糊不清的鸣动,在剑鞘中蠢蠢欲动。
重铸赤霄时,深知这把长剑宿命般意义的魏彦吾更是特意要求用他辛苦收集的金属再次禁锢赤霄,将杀龙剑暴躁冷血的嗜杀碎片锁死在层层叠叠的金属中。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这把血红色的不祥之剑也终于从对它的老主人发出渴求饥饿鸣响的斩龙剑转变为温润平静的利刃,当它出现在陈手中时,那温顺的样子足以让当年见识过赤霄剑残酷绝望的血红剑光的龙族目瞪口呆。
被神明击碎后,赤霄归于平静,老龙提供的金属则成了沉睡的温床,隔绝了龙族血脉对赤霄的引动,除了那个宿命中被赤霄挑选作为陈之对手的至亲之人,赤霄不会再次发出渴血的残叫。
但现在,赤霄前所未有的活泼。
它完全从昏沉平静的沉睡中苏醒,活跃的不可思议,毫无顾忌的撕裂了陈的身体汲取血液强化自己,发疯般吞噬宿主的内气,与老龙多年来勤修不缀的剑道杀法牢牢呼应,疯狂地嗡鸣甚至让老龙杀气平添三分,与敌皆亡的惨烈暴虐开始凝聚成红雾,薄纱般笼罩了魏彦吾全身。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赤霄发出如此惨烈的剑啸?
魏彦吾脸颊上忍不住流出细汗,又被赤霄的杀雾冷却腐蚀,归于虚无。
这不应该是孔明,击倒魏彦吾的萨卡兹怎么可能呼唤斩龙剑?宿命的清响居然让当年宁可被击碎也对试图掌控它的魏彦吾爱答不理的赤霄抛弃矜持,宛如欲火焚身的荡妇一般与魏彦吾自身不值一提的剑气共鸣、媾和!
这得是什么等级的龙族才能让赤霄既恐惧又渴望?
魏彦吾不敢想下去了,他只是强行用平静的声音像在鼠王的沙尘中保持澄澈的球形空气喊:
“我已经来了,还请现身,文月在哪里?”
啪、啪、啪——
男人低沉的笑声伴随鼓掌声响起,即使在因沙尘而显得杂乱的声音中,三人都清晰可闻。
大量黑蓑自发向爱德华埋骨地集结,注视到反常情况的密卫们迅速集合到魏彦吾身后,大量法术光芒亮起,或定身或打断施法,密密麻麻的法术波纹带着隐秘作用开始在四周围绕,鼠王须发皆张,扬起的沙尘开始自发吞食空气中微薄的水汽。
魏彦吾在浓雾中被击败,水滴在他的袍绣上划出嘲讽的痕迹,惊人的水法无声中留下线索。
而如今,早有准备的林舸瑞绝不会让孔明能再次呼唤出得天独厚的水汽环境!
“果然,就和我预料的一样,你和我的相性是真的差劲,林舸瑞。”
黑发竖瞳的……男人?还是女人现出身影,明明带着笑容,却让老扎拉克遍体生寒:
这是从头到尾的位格压制,这样男女莫辨、绮丽美艳的容颜,这样只是静立就让老扎拉克肌肉不自觉震颤哀嚎的存在感,这样只是目视就如同暴躁的重击殴打在肉体上的幻痛感……
鼠王艰难的调动源石技艺,勉力支撑身体,渺小的凡人灵魂在质量庞大的灵能前瑟瑟发抖却死命坚持。
“文月在哪里?”
老龙没事人一样注视眼前大变模样,与不久前捉鸡一样把所有黑蓑与他一起达到在地时仿佛天差地别的孔明,沉声问道。
“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曹阿瞒,怎么会乱动你的女孩呢?”
孔明右手竖起打了一声响指,黑
蓑们更加密集的反制法术光环随之亮起却毫无作用,散发出巨大存在感的青龙嘲讽的淡笑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反馈。
一层轻薄的水雾散去,微薄的水汽被干燥的空气吸收消泯,穿着上摆纯黑、下摆绣鹤女士常服的女人平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想要什么?放开文月,我们可以谈谈。”
看到文月胸膛规律的起伏,老龙心中大石缓缓放下,脸上不显,手中长剑杀意更沉三分,赤霄宛如毒蛇一般蛰伏不动,残忍的力量却更加大量的在好不容易修复的剑身中凝结。
某些东西,仅仅存在就足够让站在他身前的一切事物严阵以待了!
“怎么说呢?也许也说不明白,我还是说说最直接的看法吧,”
神明的权能在孔明体内高歌,无用的布料清水一般融化,重组,最终留下孔明身上的是一身严肃正装,肃杀的甲片和绒毛内衬紧致贴合,暴力一般撕碎观众视野的瑰丽容颜泛起无法忽视的神性——
魏彦吾肌肉绷紧,眼前熟悉的一幕激发了老龙内心的斗志,孔明远比科西切可怕的气息让赤霄剑剑身都出现裂纹,内里的杀意却一般无二,从无衰减。
“在最开始,我想看看龙门魏公引以为豪的开放都市是什么样子,凭什么被叫做泰拉闻名的开放都市?城主魏彦吾好大名声!这又是怎么来的?”
孔明淡淡的说,“所以我生活一会儿,却发现……”他笑了一声,明明是美人露齿,却让每一个看到这副笑容的人都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好是好了一些,但……终究是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我就更想看看龙门与其他都市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孔明感慨一般说道:“也许他比维多利亚伦蒂尼姆高明?也许他比莱塔尼亚法师高塔聪慧?也许他比哥伦比亚疯狂?也许……他比尚蜀温柔?”
“所以,我想考验一下。”
只是……只是因为这种苟屁不通的理由就让龙门每一户人家陷入到现在这份境地?只是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私欲就让龙门面临坍塌?
陈胸腔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无法发泄的愤怒让龙督察双眼泛红,痛苦而狂躁的情感让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手
“所以……你就因为这样、这种可笑的原因就要把一座城市毁灭?!”
陈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大脑被鲜血冲的发晕,对孔明不可理喻做法的愤恨,对自认为凌驾于普通人类的青年的愤怒,对把龙门一切摧毁得一塌糊涂的怨怒……
当她再一次清醒过来时,龙督察已经把质问脱口而出。
索性,眼下局势早已一触即发,一两句诛心之言本就合情合规,陈饱含愤怒的喝问反倒能为战局拖延时间:
黑蓑们准备的法术远不止现在表露在孔明眼前的一部分,在他观察不到的背面,大量黑蓑已经开始了针对神明等级敌人的专有阵法。
只要再等待些许,炎国自真龙时绵延至今的弑神仪式也会发动,权能被封的神明即使拥有远超普通人的基础素质也不再像天命加身时无可辩驳了!
“毁灭?我毁灭的是什么?那可远远谈不上毁灭。”孔明饶有兴致的回复,酷烈的金色竖瞳凝视陈被愤怒充斥的眼球,平淡的对龙门点评:
“陈,你就任近卫局督察已经有好些年,想必也看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吧,我知道,你同情他们,怜悯他们,不少在下城区也讨不到的弱势群体总能被你维护,我说的对不对?”
陈点头,既然孔明也想聊下去,魏彦吾和林舸瑞也没打断,那她自然也能就这么拖延时间下去。
“那……你看到那些在高楼大厦喝着价钱好说歹说也是贫民工作十年才能赚来数目的人吗?这些人里有龙门人,有维多利亚人,也有哥伦比亚人,另外……你用的各种仪器和药剂,凭近卫局那点工资能买来吗?”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滥用职权或者借用关系?”
“我为什么要攻击你?我只是在思考。
陈,你觉得为什么近卫局这种龙门执法人员的工薪比不上在金融公司里投机取巧的老板呢?
为什么那些在工厂里累死累活、寿命比荒野感染者长与正常人相比依旧短促的劳工们要拿如此微薄的薪水呢?”
孔明欲言又止的提问,他似乎有千万种语句要吐,但又有千万种顾忌在阻拦,于是最终留下的只是冰冷吞吐的几句话,语焉不详的向陈提问。
陈没回答。
“我并没有指摘或者夸赞的意思,其他地方的差距比龙门还要大,即使炎国内陆,擦鞋的天然就比不过官府小吏,为民请命的太守所作所为无非是给上一两杯茶水——民众对此感恩戴德,因为在这位太守之前,没有官员会试图做点什么。”
孔明仰头
望天,用一种寂寥到悲惨的语气说着提起来就让陈迷惑不解的对比:
对陈来说这还要考虑吗?
做工感染者比不上精英白领是因为他们没受教育,也因为感染而受到天然歧视;维多利亚人在高楼大厦喝茶饮酒是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的积累;至于官府……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受天子指派,奉天承命,抚恤黎民,为民请命,所作所为皆是正义,都在忙为更多民众谋福祉的大事,偶尔疏忽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吗?
“……唉。”陈的不解肉眼可见,魏彦吾与鼠王即使不说,孔明也能从他们平稳无波的精神波动中窥见只鳞片爪。
自始至终,能够认为这些都不对的人还是只有穿越者一人,这世上无论长生种幻想种通通都无法理解远古亡魂最痛苦的祈愿。
然而这祈愿注定无法被回应:
即使在乔仑的故乡,他梦里逐渐褪色的记忆深处,孔明的诘问依旧是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明寂寥的念了一句,“真理本应越辩越明,如今去没有给我们辩驳的位置了。”
“陈督察,魏城主,林老大,我们眼下只有这么一份最直接的关系了,”孔明看了躺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的文月一眼,“你们究竟能否拯救这个女人,又究竟能否带领龙门迈过这场灾难,还是让我们手上说话吧。”
“这不正是泰拉人最熟悉的讲理方式?”
即使不经意地谈天说地依旧给在场所有人带来巨大压迫感的神明举起左手,大量水汽被他调动,林舸瑞哪怕在陈与孔明谈话期间都在竭力进行的干涸沙尘被顷刻击溃!
鼠王自认能够掀起沙尘汲取水分改造环境,从而削弱孔明,无从来没想过一位神明对自身领域的控制能力有多大:
无水环境?
在连水汽都能控制的青龙面前谈这个?
但……这同样是个机会。
“动手!”
剑拔弩张之际,魏彦吾一声大喝踏步而出,赤霄化作纯粹的赤龙长啸而出,黑蓑经历漫长时间适应准备的术式同样一触即发!
一层怪异的扭曲隔膜在空气中蔓延扩散,大量古怪能量伴随波动极大的组合方式犁过孔明周身,当这层波纹自然地在青龙体表形成隔膜时,孔明感知中与外界交相呼应操控天象的权能突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脱离沙尘、甚至已经在孔明身边形成水珠的水分涌动一滞,在鼠王完全是超负荷使用的源石技艺下逐渐散去。
大炎果然有专门针对这些神明的法子。
透明的影子观察着眼前扭曲怪异的能量结构,看着眼前的魏彦吾搏命一击,在他身后,操控黑刀的陈强行施展拔刀紧随其后,两把凶器同样发出凄哀的长吟!
噗、噗——
两声沉闷的入肉声,赤霄和黑刀的长鸣戛然而止。
青龙莫名看着眼前须发皆张的魏彦吾与怒火熊熊的陈,苍白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笑容不带一点被两把长剑穿透身体的痛苦,反而祥和温柔,“他”盯着着魏彦吾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看向陈时又温和柔弱,如同一个看着孩子长大的母亲,疲惫中带着欣慰。
得手了!
狂喜涌上老龙的心头:
利用算计和出其不意,他们成功重创了诸葛孔明!
接下来只要继续攻击下去,将一位不在大炎记录上的神明交给炎国军队,一切就都有了理由!
陈却突然落下眼泪: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明明是刺穿了要破坏龙门的恶徒,我的心里却低沉的想要落泪?!
这不对劲!
神像一般躺在原地的“文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上)
“他不是孔明!!!”
陈看着眼前人异常熟悉的眼神,惊恐的大叫。
这是自她童年时就少见的神情,在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并不喜欢她,把陈视若珍宝的反而是被母亲百般喜欢的塔露拉。
即使魏彦吾和文月,对灰发龙女的关注也远比陈高,小时候陈因为保密原则隐藏身份被坏小子欺负,是塔露拉咬牙撑着瘦小的身体用德拉克的力气打倒那些恶棍,让蓝头发的小龙女能缩在姐姐身后谋求心安。
至于她的母亲?
在陈心中文月都比那个女人更能称得上母亲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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