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您更强了,殿下。”
他恹恹地称赞,就像那些过往时日里每次见到乌尔莎时所说的那样。
“是啊,更强了,就像你们现在这样。”乌尔莎叹息,“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可以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允诺你。”
“呵。”月光人形惨笑一声:“那就请您给我留个全尸吧,月兽当年和血魔亲厚,与影魔敌对,还请您把我的尸体和大权交给一个血魔,不要让它落入影魔的手里。”
乌尔莎又叹息了一声,她指尖动了动,月光人形如遭雷击,在梦魇万分惊恐的视线里完全僵硬,在抓住那把利刃的将士搀扶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孔怡然,表情平静,可月色却像纱衣一般从男人身上褪下: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从内部有了颜色,渐渐浮现血肉的质感,被月光掩盖的一切大白
天下,肉窍的主人却早已失去光阴。
特蕾西娅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她比在场的其余所有人都更明白乌尔莎干了什么:只是在一瞬间,巨量心灵信息冲击了月光人形的心灵,在他开始混乱的同一时刻,可怕的心灵能力发挥作用,将每一个想法每一份情绪短暂的赋予生机——
被信息冲击纷纷攘攘纷至沓来的想法何止百万?分裂出的浅薄自我又会是何等惊天动地?
他们在月光人形的脑海里只是互相争吵就让他的情绪由内而外化作废墟,当乌莎动完指尖平静呼吸,月光人形脑海里的念头齐声并进、火星飞溅……
然后,每一份念头都带着一片心灵的港湾四处栖身,在潮起潮落间一触即分,特蕾西娅还没意识到那些巨量灵魂信息的作用,这些朝生暮死的细小思想就带着每一份心灵慨然自灭。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明明身体完整的好似月光悠然,下一刻却只有一滩肉块躺在亡灵怀中不自觉怅然。
看着那些在亡灵中经常一言不发的存在现出身形,特蕾西娅久久无言。
“你呢?梦魇卿?”乌尔莎看向梦魇。
“我没有他那么强的大权。”梦魇沉默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我没有任何野心,从那时起,我都只是逆来顺受,我只是以为您……”
“所以我不打算把月光卿的结局送给你,”
乌尔莎平静地回答,梦魇仰望女人金色的瞳仁,它和千百年前好像没有任何区别,连虹膜中映照的自己都依旧是如此卑微可怜,一如当年梦魇一族向萨卡兹心灵的主宰乌尔莎献上忠诚时的模样。
“梦魇卿,你……自裁吧。”
女人平静地话语让梦魇回到了千百年前,它乖顺的向王者行了最古老的礼节,又从嘴里吐出一颗鲜红色的茧,任由它沉没到眼前暗无天日的影子中,再也没法看见:
“我是我族最后的一人,今日领殿下的命赴死,留下一点昔日的骨血,请殿下开恩,恕它最后的罪,履它继续的约。”
乌尔莎闭上眼睛叹息着,对这旧时代的遗民点头。
“当日一心想要自由,没想到至今仍在樊笼。”
梦魇苦涩的笑了一声,在话音结束的同一时分,乌滩滩的液体在月光中汽化消散,一条条黑色的梦线从几乎所有巴别塔人的身上抽出、离开,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早在刺杀开始前,这只连见人都不敢的怪胎就让诸多巴别塔干员的梦,成了逃之夭夭的最佳地点,也让这些新生儿的血肉之躯,成为死后复生的摇篮。
他本可以活的很久,最终却只因一时背叛,败在了命运给予的最后考验。
乌尔莎生杀予夺的权力让凯尔希无法多言,她担忧的看着特蕾西娅,害怕一点言谈就会吸引昔日王者的顾盼。
“我的结局……想来殿下也已经决定好了吧。”
悲凉地看了看其他二人的残骸,青铜御座发出了已经知道结果的问安。
“嗯,你是乌拉诺斯的下属,自然知道最后的结局与考验。”
乌尔莎对青铜御座开口,描绘了背叛者最后的结局与苦难。
第七十二章 天与地的交锋
“是啊…乌拉诺斯的部下会是怎样的死法,这是个很好笑的迷题。”
青铜御座看看自己因影魔不计代价牺牲炸开影界露出的森森骨架,看着泛起金属光泽的钙质,嘴角艰难地扯了扯。
“我能问一下…您和陛下是如何……”
他想了想,问了乌尔莎一个问题。
“从来没有什么归来。”
乌尔莎看着他,神色里带着怀念又带着陌生,相似又不同的存在有不逊色当年的力量,但在更深处的位置,终究是天壤之别,和而不同。
“这样啊…没想到时至今日能看到天之王室仍有绵延,也算是看到了那些老家伙嘴里的‘天命不绝,必有所报’,多谢殿下解惑,在下身无长物,青铜御座一族一样早该离开,愿陛下得偿所愿,殿下心想花开。”
青铜御座向乌尔莎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对着卡兹戴尔一望无垠的夜空高声吼叫出乌拉诺斯麾下部族最后的挽歌:
“雷桑德拉尔·阿尔方斯!!!”
轰隆——!!!
这是惊人的雷鸣,天与地都在咆哮,月与星都在愕然!
暴虐的雷霆终于同远古一般再次闪耀在萨卡兹居住的土地之上。
这不是自然界的雷霆,因这雷光带着幽蓝色的火焰,一口气遮蔽了巴别塔目之所及的整片天空!
无可计量的威力在天空中积蓄、浓烈、残暴、蓄养——当一切都罪无可恕,幽蓝色的雷炎从天而降!
青铜御座连最
后的表情都来不及留下,只在雷光积蓄的下一秒,炽烈的雷霆就击中了喊出这份名字的过去残存。
凯尔希移开遮住眼睛的小臂,闻到了那段惨痛过往无比熟悉的奇异臭味——雷霆击毁了青铜御座的每一片骨髓和血肉,留在原地的是半熔毁的金属骨架与氧气被巨大电流活化后生成的臭氧怪味。
走过几万年,本领没什么长进,见识超凡脱俗的凯尔希哪里会不清楚这是谁的古老荣光?
乌拉诺斯笼罩半个天空的雷炎散去,除了震颤整座罗德岛的轰响,留在原地的只余一片寂静。
巴别塔干员噤若寒蝉,雷桑德拉尔·阿尔方斯的名字成为所有知情者不敢提及的梦魇。
“兄长在劈出雷霆前会看上一眼,不会误伤。”
乌尔莎带点局促的安慰他们,像过去安慰那些被战争和苦难压榨无望的孩子,也像安抚被警惕与排斥中伤的萨卡兹人归乡。
空余的沉默让她叹息一声,明白眼下安抚只是空想——即使萨卡兹中最好战的一部分,见识到乌拉诺斯恐怖无情的力量后,也会成为高声呼唤和平的信鸽,这一点在作为雷桑敌人时尤为明显。
乌尔莎拍了拍手,于是巴别塔的一切天差地别:
那些不久前才被影魔和刺客摧毁得一塌糊涂的建筑耗材蹦蹦跳跳,灰尘在空气中再次聚拢,金属在欢歌中重新展开,连被干员吸进肺里的尘末木屑,都在一声声的咳嗽里冲出宿主身体,在欢声笑语中重新抱拢成团。
它们不断聚合、不断跳舞,又挨个跳回不久前分离的故乡,一个接一个的重回位置,再次弥合。
五劳七伤的干员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像极了童话世界的一幕,看着这些被击碎的小东西一个个的跑回原地,还有几个甚至挑衅一样在w面前组合成一只中指——它们是被w准头不佳的炸弹炸碎的无辜受害者。
有的门墙在回去前还特意张开嘴,发出生涩的雷姆必拓语,对一些卡斯特干员道了谢:他们一直负责它们的清洁,这些小小的存在很感激他们的细致与坚持。
ACE重重的呻.吟一声,躺在他身边的sharp眼睁睁看着老兄弟的骨骼挨个归位,血肉不断伸直回归,连他背后飞进废墟的金属厚盾都在伸平恢复后,长出小小的手脚,蹦蹦跳跳回到主人的身旁。
Stormeye同样观察sharp被爆炸冲击的身体,旁边的scout锐利的感官把他们体内那些不断恢复器官的抱怨听的清清楚楚:
“这大只佬好坑,次次都往前冲,我都碎了好多次了。”——这是ACE手臂深处传来的声音。
“woc这孙子之前吹NB说重装的梦想是敌人撞盾如撞山,今天他算是体验了一把被山撞身上是什么感觉。”——还是ACE,只是这次是他的胸膛渗出。
“孙贼!你这混蛋练剑练的是真上剑,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每天刺疼的我?按时下班之后就不能给我做个护理?这次殿下给了面子让老兄弟摆脱陈年旧疾,你以后也得注意护理!”
sharp盯着长满老茧的宽厚手掌,感受着每到阴天下雨、夜间失眠就疼痛不已的关节不再如同过去,听着它又气又无奈的抱怨,脸上的神色无比精彩。
“小伙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是哪里了吧?注意身体,可别再让老身受这难忍的气。”
Stormeye五脏六腑都在叽叽喳喳发音,让他一时间没法言语,不敢反驳,只能摸着胸膛无奈叹息。
“盯着别人看个毛线啊傻【哔】!以后能不能不熬夜?小爷我跟着你真是到了大霉,长了好多血丝!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么重要,而你有多么坑【哔】!”
盯着老朋友的scout眼前一片模糊,骨传导里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击,连耳朵里细小的声音都带着顽皮的画笔:
“下次注意,别在跟着那个w身边听个不停,老娘正细细听着颤音,这小王八蛋就敢引爆炸弹!”
好,好——
scout刚想说声对不起,嘴里就有新的声音继续开口讲道理:“我的亲哥,能不能下次不要去萨尔贡吃他们的辣椒菜饼?我可是硬生生肿了一宿,痛的求饶不已。”
唉,下次注意。
scout听着他们的抱怨,感受他们在一声声骨节、皮肉的震颤中不断修复,身轻如燕愉悦不止,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的收下了乌尔莎殿下的好意。
连被影魔摧毁、主体材料不知跑到哪里的甲板都在回来,影界蔓延的力量被驱逐,残存的痕迹在消失,凯尔希眼睁睁看着蹦蹦跳跳的建材们挨个排好队让一切重回最开始的模样,把她和影魔的目光阻隔在罗德岛反映月光的甲板上方。
绿色毛发的菲林看了看重又纤毫不染的门墙,无言的选择走楼梯潜下罗德岛甲板下方最高的楼层。
神秘到
连她都只是听说的心灵瘟疫厄洛斯,终于矜持的将力量显露一角。
·
“要来阿尔方斯吗?”
乌尔莎娴静地坐在原本属于巴别塔指挥官博士的位置,笑眯眯问着特蕾西娅与凯尔希的决意。
第七十三章 欢迎来到阿尔方斯(上)
凯尔希站在特蕾西娅身边,看她忧郁的目光注视卡兹戴尔荒凉的土地,久久不语。
特蕾西娅的沉默事出有因,当王者不再是王者,家园不再是家园,无论谁都难以说出甘心的语言。
但某些事一旦发生,就再难以视而不见。
乌尔莎的出现对整个罗德岛都是降维打击,从没有一种源石技艺能像她展示的那般万能而无迹可寻。
可露希尔现在看着自动自觉加班加点、运行的无可非议的罗德岛自动驾驶程序,只感觉头发都要离开家园自顾自顽皮:
最近这些时日,她一直惊悚地在“这程序怎么可能运行?”和“这程序为什么不能运行?”之间摇摆不定。
所思所学与现实印证几近全盘否定,现在的巴别塔,哪怕天真纯洁的孩子们都不愿靠近非主流血魔工程师的特殊小店——当一个人用半疯的语气在独自居室内自言自语,很难有正常人能接受她嘴里古怪的定义。
特蕾西娅疲惫签署国籍归属表籍的当夜,在乌尔莎的指挥棒下,整个罗德岛都在欢声笑语中走向未来:
复杂的机械结构有了灵魂,自动自觉排查内部错漏与零损;需要工程师不断维护以适应新功能的罗德岛内部智能有了思想,会自动自觉与不断衍生进化的工程组件相互讨论;连prts都更进一步,开始整理那些因损耗而不断出错的久远记录……
乌尔莎把罗德岛直接做成了童话城堡,连特蕾西娅为阿米娅授课的卧室里,那只一直在她们两个身旁静置的抱枕都有了考虑,轻声慢语,温和地向小卡斯特讲述道理。
凯尔希被厄洛斯梦幻中的力量降维打击,特蕾西娅精湛的王室传承甚至只能看到一些微不足道的伏笔。
远古时代的秘密展示的如此轻易,以至于整个巴别塔上下都卷入一股奇妙的氛围里:
sharp的手掌总是向他抱怨自己究竟摧残,需要进一步的护理。
ACE全身上下都在对他声讨,说他一点都不爱护自己。
Stormeye更加凄惨,长时间在不同环境下拼命作战,还不懂得及时养护身体,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发出抗议。
scout最近更是苦恼不已:因为长时间的潜伏狙击,现在连他的膀胱都在自己嘲笑自己。
只有w形单影只,面对空荡荡的寝室不言不语,偶尔还要和闹腾起来的器官中尖声争吵,尖酸刻薄的语言老干员听了都尴尬不已。
以至于最近大家在巴别塔内部训练都不敢叫她:平时w这么做大家迁就一下也算同僚之谊,现在在乌尔莎殿下面前,还有些荣誉感的巴别塔干员都不敢让不稳定的w在那位殿下面前大放厥词冷言冷语。
在夜晚里见到光芒总让旅者感动不已,但当天色大亮,阳光照耀整个荒野,再美好的灯火也失去了令人感动的意义。
但w这人是大家公认的老轴,什么事都难以让这桀骜不驯的萨卡兹妹子服软,如果告诉她特蕾西娅殿下再被乌尔莎逐渐替代,谁都不知道暴怒的w会搞出多少不能见人的阴私反击。
可w安分的令人惊讶不已:
这个萨卡兹佣兵在乌尔莎殿下降临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不语,盯着某些奇怪的痕迹流泪不堪,还总是用不少提前储存在寝室里的食材亲自做饭犒劳自己。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恼怒到不能自己,和叽叽喳喳摄取能量修复自己的器官们吵到整个寝室都在空气中燃烧话语。
它们都不承认看到过什么乌莎,只知道这些日子里被叫来交流学术的报告员身藏神秘——和巴别塔其他人印象里一模一样,让w黯然神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怀疑:
脑子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她,每天早上起床时被她死死抓在怀抱里的不应该是一床被体温捂热的被褥;每天去训练前打理自己,甚至可以空出的另一份空白绝不是只有自己;
下午时下意识想去罗德岛食堂帮工换菜,悄悄学习手艺,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而每到晚上都做好食材,放下两份容器装的满满,也不可能真是她心血来潮打算改变自己。
一定有一个人真的在她的生活里占据过一段日子,她或许很讨厌她,不喜欢她一如既往靠近身体,但她一定也很喜欢她,因为即使特蕾西娅殿下,也不会在w的生活里自顾自掺杂自己,以至于即使所有人都忘了她,身体里的习惯都在驱使w去寻找失踪的那个小婊.子准备嘲笑她不能自理。
所以……我真的做错了,真的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看着愈发憔悴的脸庞身体,w忍不住怀疑自己。
“乌莎……”
她喃喃自语。
“在的哟,w小姐真是可爱,让人欣喜捏!”
活泼靓丽的女孩子在w肩膀重重拍了一下,让她一时颤抖,以致w可怜大于期盼的转头,希望不是幻想中自导自演出的一层幻影。
青春可爱的乌莎小姐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她,镜子里乌黑的短发柔美俏丽,漂亮的把w眼里整个世界都涂上真实无比的色彩。
你、你……?!
激荡的情绪在w的心里摇旗呐喊、声东击西,把自乌尔莎现身就狼狈不堪的佣兵小姐刺激到无言以对。
当她从莫大的惊喜中恢复过来,怀里柔软的触感与脖颈温热的呼吸都意味着w做的事情是何等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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