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第二十三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上)
“老师,他们就是纠察队?”
伊诺向乔仑压低嗓子问道。
感染者纠察队在乌萨斯冻原臭名昭著,他们会以搜查感染者的名义蝗虫一般刮取冻原中所有人,无论是否是感染者,无论善恶,只要被他们盯上,没有人能逃过被威胁勒索的命运。
在伊诺被感染后,纠察队就是他深夜无法抑制惊醒的噩梦,在冻原有这么几句谚语让人记忆犹新:
如果粮食收成丰富,人们会说“粮食像被纠察队处决的感染者一样多”;如果天寒地冻,收成少的可怜,人们会说“像被纠察队搜查过一样少”;当他们碰到天灾,人们会安慰自己说“好歹没被纠察队盯上”。
他们就是这么一群人憎狗厌
的人,市政厅在城市里捉拿感染者奴隶送到矿场服役一声,纠察队在市政厅伸不到的野外搜捕感染者,或处决或扔进矿场,无一幸免。
但乌萨斯的资金流向是有数的,无论是大贵族还是市政厅,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都在巧立名目捞钱,对提供纠察队资金兴致缺缺——或者说,那些本应给纠察队的钱进了老爷们的口袋。
但他们有需要这么一双黑手套搜捕罪恶,维持高压,那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是哪个小天才一拍脑袋:既然移动城市利用源石科技的粮食产量这么丰富,那还管在荒原里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干嘛?
反正纠察队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搜捕感染者,让纠察队自己从泥腿子手里抠出钱和粮来不是更好?
于是在乌萨斯,被感染者和天灾都要让人恐惧的纠察队比比皆是。
现在,这支纠察队就盯上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偏僻地段的一号基地。
伊诺牙齿抖得嘎吱嘎吱响——他明显被传闻里的纠察队传说影响,以至于源石技艺都近乎失控,下意识要使用出来。
但乔仑阻止了他。
德拉克弯下腰伸出手,将伊诺小小的手掌拉了起来,心念一动,暖洋洋的热量顺着手掌传递过去。
伊诺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他握着乔仑不断传递热量的手,内心里无法克制的寒冷畏惧统统平静下来。
乔仑和伊诺在这样寂静的气氛里大大方方的走近招待室,正在屋子里和另一个塔尔塔洛斯扯皮的纠察队下意识愣住,他们匪夷所思的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龙人,不少人也发现了伊诺,男孩身上没有遮住的源石颗粒让他们眼前一亮:
“窝藏感染者!!”
领头欣喜若狂的喊了出来,跟他一起过来,对塔尔塔洛斯的敷衍与拖延已经很不耐烦的队员们听到这声呐喊前就起身直立,他们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彩,锋锐的二手军用兵器闪着阴冷的光。
上好的把柄!杀了这个感染者,再顺手一起宰了这两个瓦伊凡,直接从这座镇子每家每户手里挖钱出来!
不止一个人心中已经不假思索的冒出如斯恶毒的想法。
然后,红龙睁开了眼睛。
他鲜红的瞳仁被填充金色的光,莫大威严如刀如剑从那熔岩一般炽烈的光中涌出!
远古的巍峨在世间重新咆哮,气势汹汹的纠察队快步杀来的动作还没持续半步就变了形。
空气有了莫大的阻力,离乔仑和伊诺最近的纠察队员还没等接近,就紫红着脸倒在了地上——在他倒下的位置,凝胶一般黏着坚韧的空气形成清晰的人形标记,又在时间的力量下缓慢挥复。
纠察队已经没人能制造声线了,就如同此刻阻碍每个人行动的空气一样,凝胶一般惰化沉於的气体闯进了他们的肺部,填充每一颗肺泡,却不能提供一点人类赖以为生的氧化剂。
冲向坐在屋子中的塔尔塔洛斯的纠察队队员已经痛苦的捂住脖子,与甲虫酷似的防护并不能为他们提供一点安全,当兵器脱手时,坚韧的钢铁造物也就要在凝胶里悬浮许久才能缓缓落下。
领队的大腿抽筋一样乱动,他紫红着脸颊,短短一瞬间就已经血丝密布的小眼睛盯着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的乔仑和伊诺,他艰难地动动嘴唇,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惰化的空气凝胶已经不再支持传播震动的功能。
于是他痉挛着双腿,肌肉在宽厚的二手军用大衣下根根青绽——
嗖!!!
刺耳的摩擦声从他大腿弯曲处响起,一支尖利的弩箭脱离黑色布料,向施施然松开伊诺左手的乔仑胸口射来。
只是……在此刻完全惰化的空气凝胶中,经过哑光处理的弩箭和它的主人一样只能于十万火急中不急不缓,鲜明无比的慢速活动。
摩擦与摩擦声一样刺耳,伊诺甚至能闻到因摩擦而产生热量的空气凝胶的味道。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从乔仑释放源石基因拿下所有纠察队到领队最后的挣扎为止,时间只过了不到十秒,即使伊诺现在凑近已经失去动力开始缓缓落地的箭支,也不过是能感受到乌萨斯寒冷的空气而已。
事实证明,即使超级泰拉人,失去空气后也是离了水的鱼——最多蹦跶几下,然后就会在空气中艰难地挣扎,最后有气无力的失去意识。
从乔仑松开伊诺的手到所有纠察队成员一一倒地,整个过程宛如水银泻地,流畅丝滑到像一幕有趣的戏剧。
但伊诺无法讲这些看作未发生的事,他的心跳快到整个胸膛都在共鸣,恐惧与欣喜搅在一起。
乔仑制服纠察队的动作太轻松了,他只是原地一动不动,伊诺眼里的恶魔就失去了活动能力。
难道我上我也行?
他不自觉的想到,却在转瞬间自己嘲笑自己:
老师能做到那是因为老师比所有人都强,他伊诺这种小屁
孩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并不是谁上谁行,但也不是只有我可以,”乔仑从伊诺的脸色上发现端倪:
“只要经历充足训练,完善源石技艺的个人公式,再搭配一两件威力不弱的高级法杖,未来的伊诺也可以像我这样。”
小黎博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坐在屋子里笑吟吟看着一个又一个纠察队成员倒地的塔尔塔洛斯拍拍手,清脆的碰撞声音在能力控制下精准传递到位于两栋房子外的起居室内,不吃一会儿功夫,一群穿着捕奴队同款制服的乌萨斯人走了进来。
在乌萨斯冻原,捕奴队往往会和纠察队合作,后者捉到无力反抗的感染者时想赚笔块钱,又不想好费时间去中转站杀价,而这时,精于此道的前者就会跳出来提供合作。
反正中转站也不在乎奴隶怎么来的,他们终究是按人头计数,并不在乎捕捉方式。
于是冻原中人憎狗厌的两个队伍天然合流,互相成就,为乌萨斯冻原民不聊生的现状提供了充足的形成条件。
纠察队已经束手就擒,装备还不如他们的捕奴队本该立刻离开跑路,但眼下规规矩矩跑出来的这支队伍与正常情况截然不同。
他们先挨个向乔仑和塔尔塔洛斯敬礼,一点也没因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大惊失色。
穿着与其他队员并无区别,只是在斗篷外面别了一只徽章的领头身体力行地将纠察队全部拖走,不少人面对这些本应沆瀣一气的恶棍甚至恨恨补了一脚才把他们拖走。
期间说说笑笑,离开时还向乔仑保证立刻把这些人当做“好货”送到中转站交给那里的“那位大人”。
——这些人就是乔仑紧急培训的一号队伍,既作为不同基地之间的信使存在,也会汇报捕奴队和纠察队的动向,辅助乔仑将这些人渣的数量削减在“合力范围”内。
不少人甚至能认出伊诺,这个瘦瘦小小跟在乔仑背后的感染者少年并不能引发全员感染者的一队多么异样的情绪,甚至有不少人还递给伊诺一些糖果作为礼物。
小黎博利先把这些递给自己的老师,在乔仑随手挑走一颗后才也选中一颗拆开包装,美滋滋的尝了起来。
——中转站从移动城市里以内部价格买到的各类物资就这么通过纠察队和捕奴队的“贡献”流到了基地里面。
第二十四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中)
“萨沙萨沙,我在这里吃到糖了!”
晚上七点,当乌萨斯的月光再次笼罩整个小镇时,伊诺在炉火边启动晶石,兴致勃勃的把一把小小的糖果举在胸前,向友人炫耀一队的哥哥姐姐送给自己的礼物。
“嗯,我看到了,这边也能吃到,只要训练合格,老师就会给我不少糖果做奖励。”
萨沙低低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并不是乔仑有所要求,而是自从源石技艺觉醒以来,萨沙就开始像斐迪亚兽亲一般不喜欢制造声响,即使与友人交流,也尽可能压低音量。
“这么说下周我也能在中转站吃到糖了?”
伊诺对友人的音量习以为常,小黎博利又拆开一份包装,把水果味硬糖塞进嘴里。
“可惜了,”他模模糊糊的说:“我本来还想把这些糖带回去当礼物送给你呢。”
“伊诺,你那边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好像有些不对。”
萨沙却从伊诺的反应里发现了问题,小黎博利的异常亢奋与发红脸颊对今晚作业就是提高观察力的萨沙不是秘密,他本能就想到了外界的危险。
伊诺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在萨沙耐心的等待里组织好语言:
“今天我们遇到了感染者纠察队,对,就是咱们在小镇里听那些大人说的纠察队。他们发现了一号基地,要在这里讹诈粮食,还要搜查感染者。”
“那你怎么样?没有被他们发现吧?”萨沙坐直身体,下意识追问道。
“没有,”伊诺摇了摇头,他缓缓嚼碎糖果,感受唇齿间愈发清晰的甘甜,终于褪去狂热与兴奋,在密友面前,暴露出脆弱一面:
“老师用了不到十秒就让所有人失去意识,一号信使队的哥哥姐姐们很快就把他们拖了下去,我看了一下午的审问。”
想到下午那场不乏残忍的审讯,当时自告奋勇在旁记录的伊诺不得不又拆开一只糖果丢进嘴里,平息真相带来的滚滚苦涩。
“萨沙,感染者在冻原里真的没被当成人看,”他低着头注视不断燃烧的火焰,对萨沙说道:“纠察队把感染者当做猪猡,普通村民也把我们当做害虫。”
“哥哥姐姐们从纠察队嘴里撬出五十多个村庄的位置,他们平均每年都能在村庄里处决抓捕百多个感染者,甚至村庄本身就在迫害我们。”
“只要感染源石,就天然低正常人一等,那些村民被纠察队迫害到活不下去,面对军队更新换代的刀刃却不
敢多说一句,反而对无辜的感染者下手。”
罪恶而恶心的记录让伊诺反胃,他一口咬碎还没被唾液浸染的硬糖,嚼吧嚼吧就吞咽下去,又拿出一颗奶糖,撕开包装就扔进嘴里。
“我听他们说,那些村庄都会有一栋坚固的仓库一直空着,每当有一无所知的感染者过来时,害怕纠察队找麻烦的村民就会就骗他们进去,之后锁死房门,让一无所知的感染者纷纷饿死。
纠察队处决的感染者一个月也就十多个,但在那些村庄的仓库里,斑驳的血痕与生生在砖墙上抠出的血指甲漫无边际。”
村庄里的冻原民残忍恶毒的谋杀过程被伊诺一字一句的交代给密友,他迷茫的注视光屏对面的萨沙,眼睛里的迷茫再也掩饰不住:
“老师说要团结每一个被迫害的乌萨斯人,我原本以为老师说的都对,可就在今天,我开始怀疑我们行动的正确性。”
“那些乌萨斯村民真的值得救吗?他们明明被纠察队迫害,却不敢向真正的敌人举起武器,反而面目可憎地把仇恨与罪恶投向无辜脆弱的感染者,他们算什么好人?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甚至救助他们?”
萨沙目光闪动,同样进入了思考,伊诺一天时间的收获大到粉碎了两个孩子稚嫩的三观,以至于开始思考行动的存在意义。
但伊诺今天的叙述还没有结束,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两手拄在椅子上,更加迷茫地数着房顶的木板夹缝:
“但这不是我今天的所有问题,老师让哥哥姐姐们告诉我荒野中感染者应该注意什么,他们的回答……”
伊诺顿住了,一号队的教导让这个孩子更加迷茫:
“他们告诉我要小心其他感染者——粮食就那么些,火种都少得可怜,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成了野兽,不进入村庄,那些村民不会没事找事迫害我们,但如果碰到其他感染者,饿急了的他们甚至会杀死我们割肉放血。”
伊诺把头仰在椅背上,因为近期补充充足营养而变得光亮的白发散乱的趴在地上木头上,像小黎博利一样。
“我想反驳,却发现其他哥哥姐姐都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有一位哥哥当着我的面脱下上衣露出伤疤,开膛破腹啊,差一点就要把他腰斩——造成这伤害的却不是纠察队或者捕奴队,甚至都不是村民,而是在雪地里碰见的感染者。”
“那时候他拿着好不容易储存的松果,却被饿急了的其他人发现,过来抢夺的感染者给了信使哥哥这道伤口。”
“所以……那些人又有什么救助的必要呢?”
伊诺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梦呓一般说道。
第二十五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下)
“我……不清楚。”
萨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挚友,最后也只能讷讷回答一句没有一点文学修辞在内的答案。
这是他们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塔塔老师的理想固然伟大高尚,但对从小在人世间摸爬滚打的伊诺和萨沙而言,有些太过高尚了。
救助穷苦?经受了人间恶意,他们更清楚有多少可悲又可憎的悲剧在阴暗里一经诞生就有无数拥趸,又是多少目不忍视的人间惨剧是在老师话里需要拯救的人群中诞生。
——拍花子,无忧洞,下水门,三教九流……采生折割这种手法可不是在达官贵人手里发扬光大的。
他们真的需要拯救吗?
伊诺和萨沙不懂。
“萨沙,我为自己的思考感到羞愧。”
伊诺喃喃地说着心中所想,为无法做到老师那样心中有大爱而自卑,但底层生活的经历让他无法忽视这段恶意,于是忍不住开口倾诉。
结果一人份的迷茫催生两人份的不解,反而让萨沙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沉默一时间成为晶石两边共有的底色,当尴尬逐渐衍生时,伊诺才继续开口:
“我想我知道我的代号是什么了。”
萨沙发出疑惑的鼻音。
“还记得我们查阅的泰拉各国歌剧赏吗?”伊诺解释道:“我还记得《无知学者与怨魂》的故事,我野性难驯,不知不觉就钻牛角尖,所以,我打算用怨魂梅菲斯特的名字做代号,用以时常自省。”
“我觉得老师一定会有解答,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想法愈发偏激,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一旦别人叫我,我就能经常反省,明白老师教的道理。”
“那我就是学者的名字吧,”伊诺说出起名缘由的下一时分,萨沙也微笑着确定了自己的代号:“浮士德,无知学者浮士德有个好朋友怨魂梅菲斯特,老师曾说过,这样的代号一定很浪漫。”
“那么……浮士德先生,明天见,我要去问老师问题了。”
梅菲斯特今晚第一次真心展露笑颜,他学着哥哥姐姐们教的冻原人切口手势比了个“再会”,萨沙则微笑着对他挥手。
连接自此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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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诺小心翼翼地走进镇长室,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屋子,刚刷的白色墙皮和简简单单的家具没有一点一镇之长的贵气,甚至连监狱里伊诺萨沙居住的起居室都不如。
但就在这样简陋的卧室里,乔仑正点燃篝火站在桌子旁写写画画,明亮的火光照耀他红润的脸上,有一种动人的光辉。
“伊诺?”
乔仑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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