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一旦被纠察队抓住,感染者要么被处决,要么被送到矿场,在痛苦中等死,或者被看押玩笑一样的抽签处决。
黑签,那根一段涂满黑色颜料的木签是感染者无法接受的噩梦!
亚历克斯的身体颤抖起来,饥饿、痛苦、疲乏、生不如死……矿场带给他的所有痛苦都在心灵深处翻涌起伏!
逃吧,逃吧!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体里说话,怯懦的情感在心灵深处荡漾。
但……愤怒随之而来。
他想到了自己被拖走时眼睁睁看着的姐姐,想到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还偷偷占了自己那一整天稀粥的感染者矿工,想到了乌萨斯对自己永无宁日的迫害。
于是,在所有人因一无所知而低头不语时,亚历克斯举起了手。
·
男孩娓娓而谈的交代已经结束,矿场被路过的侠女直接爆破又快速增兵的过去被伪装成纠察队的感染者知悉。
妇孺老人已经跟着信使队离开离开,只有想与乔仑他们一起返回矿场的亚历克斯站在红龙身边,看他对恢复队形的感染者们发号施令:
“现在起开始分组,跟着浮士德训练过的人都站出来。”
砰砰砰——
人群中
站得笔直的感染者迅速以小碎步站出组队,他们明显比残留在原地的感染者具备更强的素养,能够快速组队并归聚在乔仑身前,浮士德在队伍最前方单人一排站得笔直。
“浮士德作临时指挥,老人负责新人,一人带两人,新人完全听从老人指挥,不服从就地处决。”
塔尔塔洛斯一指被信使队开车运过来的武器,长刀和劲弩被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老人配长刀弩箭,新人佩刀,三分钟选定搭档,两分钟选好武器,现在,立刻开始组队!”
亚历克斯艳羡地看着浮士德,看着这位与他同属一个年龄段,最多也不过大一两岁的少年拿着一看就属精良的弩箭和利器一动不动,只是站得笔直的看着老师。
在他身后,被他用三天时间聚拢拉练的感染者快速挑选了新加入的青壮,一句废话也没有的领着搭档捡起了配套的长刀弩箭。
没有一个人对浮士德一动不动有所反应——在座的新人看到男孩把领头的壮汉轻松击败,老人们却是真的被浮士德现场教训过。
不是没有人故作散漫或者心有桀骜偏偏要当个刺头——跟着浮士德清洗粘上鲜血的武器时,感染者们低眉顺目,完全服从了这个小不点。
冻原中没有法律,这里只有赤.裸裸的暴力能威慑其他人,感染者也好,村民也罢,对乌萨斯的恐惧全然来自对比他们装备精良的纠察队,而非某位皇帝颁布的法则。
浮士德已经成了这一小队的皇帝。
至于塔尔塔洛斯?
那是人间之神,浮士德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再说领袖也早早说好,他们这些跟随浮士德特训的人将要跟着这位实力惊人的斐迪亚组成幽浮小队,专职远程射杀和后方破坏,顶头上司和最高首领之间的选择无需多言。
老人的缄默助长了新人的默然,按照感染者聚集地的规矩,击败新任首领的浮士德要是想,立马就能担任首领,享受特殊待遇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塔尔塔洛斯?
那是无敌之人,浮士德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麾下感染者的想法浮士德无从得知,塔尔塔洛斯却很满意人们的集结速度和服从程度,男人摸了摸亚历克斯的头,趁着“纠察队”归位蹲下替他整理了下衣领:
信使队没想到会有孩子坚持留在队伍里,没有准备小号的棉衣,无奈之下,信使队长莱吉尔脱下自己的棉衣送给亚历克斯,小小的乌萨斯人这才远离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命运。
“亚历克斯很有勇气,也很有智慧。”
站起身来的乔仑直视感染者们,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清楚了矿场的位置,也知道了他们的兵力,甚至还有兵器、物资和最近的交接时间。
现在正是一年难遇的时节,押解矿石的士兵没有到来,新任的看押已经放松警惕,而我们,现在已经填饱肚子,随时可以作战。”
“在矿场里,数不清的感染者在受伤、死亡、饥饿、劳作,乌萨斯没有把感染者当人,他们把感染者当作耗材,只会蛮横地夺走感染者费劲千辛万苦挖来的矿石,而感染者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一根黑签!是一碗填不饱肚子的稀粥!是冰天雪地衣衫褴褛还要被守卫射杀的惨烈!”
“可是,是感染者的错吗?是谁在使用源石?是谁在把源石当做必不可少的能源,又是谁因此在不断制造感染者?!!!”
乔仑看向身前站直,被他的话语激得脸色通红,鼻息咻咻的感染者们:
“是乌萨斯!!!是贵族!!!是他们填不饱的欲望和愚蠢!!!是这些渣滓一边吞噬感染者的成果,一边让守卫拿起刀剑杀死受困源石的感染者!!!”
“现在,我们去报复,我们去让那些肆无忌惮让感染者矿工生活在绝望惊惶里的守卫报复!!!”
“既然他们喜欢抽签,那我们捉拿他们也让他们抽签!!既然他们喜欢自作聪明放一两个感染者在雪地里逃跑再射杀,那我们就也让他们感受感受感染者是什么感觉!!!”
悲愤难平的新老队伍怒吼一声,震开了树上堆积的满枝冰雪!
第五十三章 黑签(四千字)
矿场里的日子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愉快。
安东再一次拢紧衣服,不然会任何寒风钻进源石感染愈发严重的身体。
这些黑色的魔鬼正在他体内不断蔓延,激烈的痛苦夹杂蒙昧的低语让他夜不能寐,矿场里的王八蛋们只会嘲笑一样让他们卑躬屈膝喝上一碗稀粥,繁重的劳动短短几天就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守卫在有计划地灭绝感染者矿工——被送到这里不到三天,安东就发现了这些王八蛋阴郁恶毒的心思。
一般人面对这样绝望的场景会挣扎,会反抗,但越挣扎越反抗越会激来可怕的报复,除了与安东
共同过来负责这一片矿场的谢尔盖,已经有五六个年轻人被守卫射杀了。
这还只是他们这一片区,矿场其他片区究竟有多少抱有希望的感染者被无情射杀已经可以不做猜测了!
更有甚者,安东还发现了不少老人和孩子,他们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才观看这个世界不到十年,在他们的身体上,铭刻着乌萨斯的过去与未来。
可在这座矿场,老人要撑着走下坡路的身体手持矿镐敲击矿石,满是皱纹的虎口被反震撞击得撕裂破损,掌心的茧子磨破流血。
孩子要用稚嫩柔弱的双肩背负沉重的矿渣,幼童特有的白皙肩膀被压出血淋淋的青紫痕迹,很多小孩营养不良的羸弱身体早早就因为承担过重的劳务出现了骨骼畸形。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感染前的经历资质,所有人只是因为身体上漆黑的晶体,就被扔到矿场燃尽生机,把一生都逼迫给乌萨斯这座帝国的燃烧。
他们喝着稀粥,被守卫肆无忌惮的打鞭子,随便什么理由就会招致毒打——天气不好、心情不好、酒难喝、饭难吃……这种离谱的理由被正大光明的写在报备表上,无论这上面是否带着斑斑血迹。
而用感染者矿工的血泪催生的源石根本不会造福他们本身,这些从矿坑中挖出的黑色结晶会被守卫强行收走,送进移动城市里,作为乌萨斯前进的血液。
贵族、资本者、普通人……规则的制定者恶毒地找到了人性中的卑劣,兴致勃勃地发掘这套弱点,最终,这个国家的大部分群体都对感染者失去同情,只有厌恶。
无望而悲哀的日子能摧毁一切,和安东、谢尔盖同一批次的年轻人眼睁睁看到试图反抗或者逃走的感染者被处决后,眼中的光亮已经熄灭,空洞的视线与矿场深处做工的老矿工们麻木地一视同仁。
他们本来也会是这样的,也会如同这一批次的年轻人一般痛不欲生又毫无办法,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化作矿场中一捧可笑的源石尘。
但他们没有。
安东和谢尔盖默契地掩盖了双方之间的关系,前者认认真真地做工,养护身体从不落下,偷偷收集破损的布块补充衣衫,让自己能活的更长一些。
后者苦心孤诣地与老一辈聊天,在一天挖矿、在守卫的死亡逼迫下,恨不得把骨头用肌肉勒碎的疲于奔命中,他一边喝着连基本营养都提供不了的稀粥,一边用干枯苍白的嘴唇吐出话语,了解矿工间的爱恨情仇。
每隔一天,在深夜中,安东和谢尔盖都会用首领一周半前赠予的石块交流——谢尔盖诉说,安东记录,他们要把关于这座矿场的信息完全记录下去,以备首领到来时,能迅速了解矿场的现状。
“各位,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爱情、友情、地位、营生……你们对失去这些东西感到痛不欲生,但进入乌萨斯矿场,你们才会发现什么叫绝望和生无可恋,即使如此,你们也愿意参与到任务中来吗?”
红龙的判断至今都和他清脆悠扬的声音一样活跃在安东和谢尔盖的记忆里,他们不得不承认,首领是对的。
经历过乌萨斯矿场的人间地狱,不久前的低落消沉简直恍如隔世。
所以……首领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安东再一次被寒风冻醒,他又一次拢了拢衣服,抬头望向暗色天空中数不尽的群星。
今晚是弯月期,两轮月亮无论哪一颗都稀薄地好似弯钩,群星璀璨,密集地堆满一片漆黑的天幕。
有时我真觉得这是某些天外存在窥视这片大地的双眼……
安东想起儿时被父辈讲的恐怖故事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睡觉的往事,忍不住回忆往昔。
他是个生无可恋、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的男人:
那年他还是个少年,在一座小镇里有完整的家,还有一位可可爱爱的妹妹,两人在家乡度过顽劣的童年、开心的少年,又准备进入肩负责任的青年时期。
但是,噩梦总是青睐美好的故事,就像苦难从不放过这片大地上生存的普通人。
安东的妹妹被看上了。
对方是一位贵族。
亭亭玉立的乌萨斯少女只是去周遭山上采些野菜的功夫,就被闲极无聊出来野游的乌萨斯贵族看上了身体。
——他强行索取了她。
安东不知道妹妹失魂落魄归来时是什么心情,他只感觉身体内部好似有烈火在燃烧,暴怒和屈辱让他无法忍受,乌萨斯青年拿起一把尖刀就要冲出去拼命,却被少女死死拉住——在他们身后,他们的父母默默无言。
安东被强行带回了家,母亲带着泪光的凝视包含太多他那时无法理解的情绪,父亲深夜不眠,抽起旱烟佝偻着腰的背影让安东辗转反侧。
他曾经是多么雄壮的男人,能用一把斧头从山上劈下一整株雪松,满足家里一周的需求,现在却绝望地在深夜无法
入睡,只能抽起以往看不起的旱烟。
噩梦并没有放过这可怜的一家人——那个无耻的贵族,第二天就找了过来。
安东一家所在的村庄是这位贵族少爷探访的第二站,看到安东妹妹的恶棍没有半点收敛,直到现在,他也记得那个穿着价格是他们家一年收入的礼服的青年脸上恶心的笑容。
背景里,点头哈腰的村长卑微又可耻的身影若隐若现。
于是第二天下午,安东就收到了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村庄的村长、小贵族通过打手发来消息,让他妹妹自己走进那个恶棍的房间。
哪有这么恶心的故事?
年少的安东恨不得冲进那个贵族的房间立刻杀了他,父亲却用宽厚的手掌攥住儿子的衣衫,他近乎哀求一般制止了安东的报复,带着卑微的笑容让人高马大的打手们过来“验货”。
二十多个打手啊,那彪悍的肌肉与凶残的横肉每年都会把几个不听话的蠢蛋打得两三月下不了床。
妹妹不情不愿的去了。
第二天,消息是……妹妹死了。
安东的父母过去讨要尸体,得来的却是一头驴子,妹妹的尸体被贵族心情大好之下当做了源石技艺的施法材料……
呵呵。
在那一瞬间,安东仿佛听到身体内部传来的某个冰冷声音怨毒的冷笑。
没有人在乎这一家人的想法,村长自满于贵族随口的嘉奖,小贵族狂喜于大贵族的赞赏,而安东一家…他们不是得到一头驴子吗?还有不少人眼红哩!
安东想要报复,安东无法忍受仇恨。
可当他带着怒火准备时,迎来的在村庄作威作福的小贵族低劣的法术——以及跟着那个杀死他妹妹的贵族来到这里的两队打手。
他屈辱地被按在原地,拼命挣扎也不过是一动不动,那些面目可憎的混球当着他的面冲进安东的家肆意打砸,当父亲跪下来哀求给这个家庭留一条生路时,得来的只是嘲笑。
安东没有被杀——“贵族老爷心善,见不得你们受苦”,他永远记得村子里那个小贵族脸上挂着异常恶劣的笑容说的话。
那个王八蛋用源石在安东家仅剩的三口人身上深深刺了下去。
随后,打手对着安东年迈的父母拳打脚踢,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们身上,安东却被牢牢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恨得如欲疯狂,视线里红的像是鲜血浸透了每一分世界,但直到他从嘴里吐出几块白色的碎牙,奇迹也没有发生。
安东被像死狗一样扔在地上,被法术与打手蹂躏得奄奄一息的身体一动不动,连站起来都异常艰难,他的父亲,那个能单人扛下十棵雪松的男人哀嚎着被打手和法术欺凌得满地打滚,他的母亲,心灵手巧、与人为善的女人已经因为痛苦昏了过去。
小贵族和打手志得意满的离了开去,留下几名看守呆在安东家外面,他们要等安东一家感染的消息传遍村子里,然后……理所当然地天降正义。
安东再次醒来时,家里一片狼藉,父亲和母亲满身伤痕的惨烈模样留在原地,安东艰难地站起来照顾他们,却发现母亲已经了无生息,父亲也因为法术的伤害发起高烧。
他拼命地照顾他,可没有水也没有药——他试图冲出去,换来的是看守毫不留情的毒打与叫骂,他拼命哀嚎出来试图获得帮助,换来的是左邻右舍家家门窗紧闭。
那晚,安东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他。
已经老了下去的男人哪怕意识不清的弥留之际,也要抓着安东的手轻轻呻.吟,他近乎哀怜地看着脖颈上出现源石感染地安东,想笑却笑不出来。
痛苦已经让他做不出一点安慰地表情了。
那晚安东想了很久很久,耳边的呓语愈发浓重,身体的疼痛节节攀升,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男人点燃了留驻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屋子。
在这里,他被贵族活活玩死的妹妹曾经趁着夜色和他一起做圣诞礼物;
在这里,他那可怜无助的妹妹曾经半夜把他叫醒,和他一起在万籁俱寂中看新年篝火;
在这里,他的妹妹嘴上带着笑,不是现在苍白浮肿的模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像即将盛开的花苞,温顺漂亮。
同样在这里,男人和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母亲会早早准备好早饭和晚饭,男人会按时耕田、劳作,还会带安东和他妹妹一起出去,和田间的其他叔叔伯伯打招呼。
也是在这里,父亲还是那么强壮,母亲一如既往地温和,安东一家没有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一切都还安好,乌萨斯的绝望还没渗透到这户家庭。
烈火吞噬了一切,安东得以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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