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64章

作者:言未尽

话语戛然而止,可已经发出的声音像射出去的弓箭,再无回到弓中的可能,她的声音在起居室里回荡了两遍,回应却无处可寻。

过去,当她的声音回荡第二遍时,穿着白色偏灰衣衫的小鹿便会出现在门口,黑耳长角,神情温柔的阿丽娜俏生生走进来,带着笑意告诉她营地里的感染者们需要什么,该怎么做,纤细的食指捉着她们一起做出来的炭笔,画出小小的示意图。

现在,眼前空无一物,房间静若无人。

【你在期待什么?那头小鹿吗?可惜,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闭嘴!

塔露拉摇晃脑袋,恨不得把粉红色的脑花都摇晃出去,她恨恨地看着眼前记载文字的白纸,把它当做脑子里那只看不见的科西切,一巴掌撕成两半揉得破破烂烂。

【发泄脾气可救不了你的命,和这些感染者呆在营地里只会脱累你的行动,他们就像寄生虫一样,不断从你身上吸取时间和精力养活自己……】

【塔露拉,你和他们在一起,永远都别想知道阿丽娜去了哪里……】

闭嘴!

塔露拉咬紧牙齿,嘭的一声一拳锤在木桌上,愤怒的德拉克根本不打算收敛力道,不堪重负的木桌哀鸣一声后紧跟着轰然倒地!

我不需要你这种东西出主意!把你的嘴闭上!科西切!!!

她在意识里大吼,可声音里的烦躁和愤怒让黑蛇看到了她的虚弱与摇摆,阴冷的笑声在塔露拉的意识里一个劲的回荡,科西切从把她掳到乌萨斯开始就反复重复的话语又一次被他挂在塔露拉耳边:

【人性是善?人性是恶?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塔露拉,你的善人们正可怜兮兮地抓住你的衣角,哀求着你保护他们呢~~

他们难道没发现可怜的小鹿没有回来吗?那些跟着你去找那只埃拉菲亚的感染者难道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不,他们当然知道阿丽娜失踪了 知道她凶多吉少,但冻原里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他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遇到两个愿意倒贴劳动力照顾自己的傻哔,其中一个没了,不更应该抱住剩下的那一个吗?

塔露拉,你不是相信他们是善良的吗?那他们应该体谅你的难处,放你去找一找阿丽娜呀~~天气好冷,那头小鹿说不动被另一伙感染者抓走,即将被剥皮拆骨,成为一顿美滋滋的大餐呢!】

【哦~我记得,那头小鹿的身体还算不错,脂肪分布也算合理,如果拆的合适,一定能变成一顿香喷喷的美餐……塔露拉,你知道吗?在科西切公爵领的野外,总能从一两堆熄灭的篝火里拼出一个受难人的完成骸骨呢~~】

【即使不是大餐,感染者饥渴了这么久,发现一只香喷喷、白嫩嫩的小白鹿~~这个真是个天赐的礼物啊,说不定就在你被这些人拖住手脚的时候,阿丽娜正可怜兮兮的倒在一个浑身是病的感染者身下,等着她的公主去救她呢!

可是,她的大救星塔露拉,正被她昔日里不惜一切照顾的“善良人”哭着喊着抓住手脚,一动不能动呢~~】

【你听,阿丽娜在哭呢~~“塔露拉,塔露拉,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呀~~不要!你们不要过来!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不要啊!!!”

嘻嘻嘻嘻嘻~~!!!!可塔露拉小姐,还被这些善良的感染者抱住大腿,一步都走不脱呢!!!!哈哈哈哈哈!!!!!!】

“你住嘴!!!!!”

塔露拉终于忍不住内心狂增的暴怒与痛苦,在现实中高着嗓子叫了起来!

【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是你塔露拉不去救她,还是我没去救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塔露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呀~~”

哈哈哈哈哈!!!】

黑蛇尖着嗓子不阴不阳的模仿成功让塔露拉破了防,房间里温度突然升高,塔

露拉无法止住的愤怒让木制家具无风自燃。

在某种不愿言说的心理下,塔露拉任由火焰愈演愈烈,直到整个房间一片通红,火苗即将点燃阿丽娜放在窗边的手工饰品时,塔露拉才大梦惊醒一般停止对火焰的放纵。

“哈——哈——”

她大口喘着气,拼命平息被科西切三言两语挑动起来的负面情绪,看不出起伏的繁复衣着在空气中不断摇摆,带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下漆黑的影子跳动舞蹈。

“我都做了什么啊!!!”

看到那被熏黑的玩偶,上面特意按照塔露拉本人形象绣的小小尖角都被高温烤焦,塔露拉痛苦的叫喊了一声,却只换来空荡荡的木屋里一遍遍的回声。

“阿丽娜,阿丽娜……”

她崩溃的喊了两声友人的名字,却只能空着两只手不断抓握眼前空无一物的虚空,再也找不到友人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塔露拉(中)

“仇恨一个制度?阿丽娜,你把这句话和基地里的感染者说了吗?”

塔尔塔洛斯把再次处理完的文件往漆好的桌子上一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红龙皱着眉头盯着阿丽娜,无语的看着小鹿两腿并拢、两手撑腿、耸肩低头的认错模式,痛苦的伸出指头在鼻梁上揉了又揉。

“你是怎么想的?”

塔尔塔洛斯问,被阿丽娜的惊人言语气的胸膛明显加快起伏。

“对、对不起!”阿丽娜立刻道歉:“我以为还是感染者营地,结果就……”

“呼——”

塔尔塔洛斯长呼一口气调整心态,才直起身体看向还没清楚自己错到哪里的阿丽娜: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我在意的是你肆无忌惮的在整合里传播你那套幼稚又高傲的说法?我在意的不是你的行为,阿丽娜。”

塔尔塔洛斯近乎无语的说道:“我在乎的是你的想法从根子到适用对象全都是错的!”

“诶?!怎么会!”

阿丽娜一时激动,忍不住抬起脑袋直视塔尔塔洛斯,被他话里话外的看不起激得满脸通红:

“我、我觉得,我的想法未必是错的,说……说不定……说不定就有那些地方说对了……”

小鹿才激烈的讲了两句话,就在乔仑的注视下一点点软了下去。

面对和自己一样初学乍练的塔露拉,小鹿可以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面对支撑起遍布冻原的整合、一统感染者和普通农人的实干家塔尔塔洛斯,拼尽全力才在一个连村庄都算不上的狭小营地组建感染者队伍的阿丽娜根本提不起勇气。

塔露拉全身都是迷茫,她根本看不清自己要的是什么、该怎么做,只是在挣脱枷锁后一味逃避而已。

塔尔塔洛斯却是从头到尾都脚踏实地奋斗的理想家,他深知现实的阻难,也理解生活的困顿,但并不为这些迷茫,反而带着越来越多的人走下去,用自己的想法影响世界。

阿丽娜怎么会有勇气反驳塔尔塔洛斯呢?

何况,红龙也并非满嘴“你以后会知道”的谜语人,他每发出一次指摘,必然不忌讳解释原因,丝毫不在乎这么做的代价。

“首先,阿丽娜,我问你,感染者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对乌萨斯有什么样的情感,能不能认识到你说的制度与人的关系?”

塔尔塔洛斯毫不拖泥带水的问道——这是他常用的手段了,总是会通过疑问句把想要表达的情感进一步加深,让被提问者能迅速联想到红龙的意思。

“唔——”

阿丽娜答不上来,或者说,她觉得直接说出答案是对在整合生活的普通感染者的羞辱。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乔仑摊开双手,毫不犹豫的介绍道:

“直白一点说,大部分的感染者属于小学教育水平——部分矿工和感染者是被移动城市赶出来的,在患有感染症状以前,他们在高中学习,以便出来后能进工厂或者城市建筑里累死累活。”

“这部分人别说仇恨或者反抗,他们连填饱肚子都难,过去的求生手段加入整合前在冻原什么都不是,这里哪需要学会怎么修齿轮或者地狱流水线?这里只要身强体壮和狠心!”

“就算受过教育,他们也浑浑噩噩,不清楚该干什么——整合为什么一直在组织他们,在不断挨个宣讲?就是为了让这些麻木的人觉醒起来。”

“你猜,你说的制度和个人的哲学关系,在整合里有多少人能理解?”

乔仑带着点萧瑟的问道。

从某个丧权辱国的帝国到民国时期,持续十多年的民智启蒙在造就了极佳的思潮。

而他呢?居然要在半年的时间里挨家挨户将心比心的宣讲、谈话,针对每个人的状况准备一套说辞,劳心劳力到虚境灵魂都有些疲惫!

阿丽娜不敢说话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乔仑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批评:

“人们现在需要理解你说的东西吗?他们需要的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出发——

农人就从粮税十抽八讲,工人就从工资买不起白面包讲,老师从学生们以后的工作水平讲,要用生活中他们接触最多的事例引出问题,因人而异,激起他们的愤怒,呼唤每个人的同情,最终对显而易见的实体——皇帝和贵族发出反抗!

而不是夸夸其谈,随便就讲几句制度和人——这些是给受教育程度相当高,自命不凡实则眼高手低的梦想家准备的!”

塔尔塔洛斯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这些人只是浅显的看到一些苦难,便凭着一腔热血站出来,自认英雄的聚集感染者——可他们想过具体的执行目标吗?想过怎么带领感染者有吃有喝吗?想到怎么带领感染者在冻原储备力量,翻身做主吗?”

“不,他们不会的,他们只会狼狈地带着被他迷惑的感染者东躲西.藏,看似带领感染者活命,但只能苟延残喘。

——毕竟,他连敌人是谁都意识不到,只是盲目的对一个虚无的目标冲锋,又怎么开创感染者和贫民的未来呢?一旦他内心的怜悯和热血倒塌,依附在他身边的感染者会过得比原来还惨。”

阿丽娜感觉胸口中了一剑——她突然开始按照塔尔塔洛斯的描述联想起自家的感染者营地貌似,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像。

“贫民和感染者需要的是什么?不是这些虚无缥缈、不知目标的说辞,动人心魄的语言往往要脚踏实地——告诉他们敌人是谁更重要!”

“那难道不是乌萨斯整体有问题吗?”

阿丽娜忍不住和塔尔塔洛斯辩论起来。

“那我问你,阿丽娜,乌萨斯如今政策的提出者,受益者,执行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再问你,乌萨斯皇帝和你嘴里的乌萨斯制度是什么关系?乌萨斯的贵族,有没有错,感染者和贫民应不应该恨!”

“贵族里也有好人……”

阿丽娜弱弱的反驳一句。

“那感染者里还有坏人,贫民里还有恶棍!你为什么要以偏概全,看到一个贵族里的好人就忽视千千万万的迫害者呢?”

乔仑追问道:

“你嘴里的好人用着感染者之血换来的源石提炼出的能源,吃着贫民的血汗铸造的粮食,穿着价格能让乌萨斯一户普通家庭好好过上一辈子的衣服,然后拿出一点钱扔给被他反复剥削的泥腿子们,自娱自乐:‘看啊,我多伟大!’

然后就真有一个埃拉菲亚高声赞颂:‘看啊!她是个好人!’”

阿丽娜被乔仑辛辣的讽刺嘲讽得满脸通红,小鹿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坦荡的攻击说辞,一直被人呵护的温和孩子喏怯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

“感染者和贫民就是要仇视乌萨斯的贵族与皇帝,因为就是他们高高在上盘剥民脂民膏,就是他们遗毒无穷遗臭万年!就是这些人堂而皇之的肆意妄为,让感染者和贫民没一个能好好活下去!”

乔仑继续怼她:

“我说的有错吗?”

阿丽娜皱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塔露拉(下)

“塔露拉小姐,您这是要去?”

即将离开的塔露拉被感染者营地的年轻民兵叫住了。

“啊,我出去找找其它人,看能不能进一步扩大营地的规模。”

塔露拉微笑着转过头对他说道,俏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角轻轻勾起,一举一动都带着往日的坚韧平静。

“可是……”

可是您最近这几天的状态一直都不对,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阿丽娜小姐也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您……

年轻民兵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塔露拉打断了,她的气质好像突然发生翻转,骤然从安静变得奇怪——

笑容扩大到露出白白的牙齿,铁灰色的眼睛闪着铁锈一样暗红色的光,脸上的每一寸线条都带着妖媚的柔顺,挺胸抬头,硬生生把衣品糟糕的一塌糊涂的长衫长裤穿出挑战人心的曲线诱惑……

“抱歉,我只是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尝试去看看阿丽娜最后的痕迹……”

“塔露拉”神色里带着伤感,因为持续几天的烦躁抑郁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悲伤的抿起,眼睛里自然的带上水珠,泪盈盈的看着不知所措的年轻民兵:

“对不起,我这几天有些奇怪,我想去阿丽娜失踪的雪地里再看看她。”

她哽咽着说道,可气质妖娆美艳,不像感染者营地的领袖,反而像一个失去丈夫的美味人妻,年轻民兵几乎是颤抖着被塔露拉突然露出的柔弱和哀婉说服了:

“好,好的!还请首领小心!最近外面也不怎么安全,好多移动的感染者聚集

都失踪了,纠察队的捕捉很可能更加严酷,还请您务必小心!”

“谢谢。”

塔露拉梨花带雨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她轻轻挥手,迈着莲花一样的步伐离开了营地。

好奇怪啊……

年轻民兵看着塔露拉仪态万千的妖娆背影,只觉得异常违和:

眼前越走越远的塔露拉步伐娇小,身姿妩媚,迈着妖娆的步子扭腰摆臀,肆无忌惮的炫耀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步态优雅,故意把宽大的裤子通过走动挤到双腿内侧,让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美腿露出美好的曲线。

这一刻的她不像是带着慈悲与怒火聚集感染者的领袖,反而像是一朵宴会上精心培育的夹竹桃,每一片花瓣、每一根枝条都带着无法忽视的魅力……与危险。

她真的是首领吗?

年轻民兵心头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把这样匪夷所思的猜测自行消灭,甚至被这个想法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