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郝昭离开单人审讯室,身后跟着他的审讯干员关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走廊中传出老远,近卫局干员很快就跟上自家局长,带着担忧向郝昭说道:
“局长,审了这么久也没消息,上头的压力得更大了!局长,为什么不把您一个人担下上城区压力的事情和他们说啊!如果他们知道,哪怕还有点良心,也……”
“没必要。”
郝昭把手竖了起来,制止了干员的下一句话:
“没必要的,研木,他们本就是几乎无辜的人,我们怎么能因为压力迫害他们?即使是那个菲林……”
郝昭在脑子里想了想那个菲林的资料,表情微不可查的苦涩下来,却又被他瞬息间消了下去,只有一直关注郝局长的金研木能看到郝昭脸上难看的神情:
“他也没有什么错——一盒药两百,一天一管能吃一周,几乎都不能算是赚钱,如果按照他的卖法走下去,最多算是个无商标无注册的假药,怎么可能掺和进上城区的经济大案里面?”
“那……!”
金研木下意识还想继续推断,可嘴里的话才吐露不到一半就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药这么便宜,大量感染者需要每天服用,他们不可能把药卖掉,那为什么还能掺和进经济案里?
只能是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贪婪成性地打算从龙门下城区苦哈哈的手里薅钱,打算刮下一层带着血味儿的油水填填肚子!
“是啊,他们的钱没了,可最开始夸下海口要和感染者、贫民、工人立下种种优惠吸引更多人参与的人,可不就是上城区的那些‘受害者’?难道他们以为和下城区高利贷合作,就能把他们手上擦不掉的恶臭洗掉?”
郝昭压着嗓子说道,金研木颤抖着身体一言不发,被上城区这些人一手设计陷阱打算抽了龙门下城区的脊梁,被人坑了后,却以一副无辜受害者的嘴脸向近卫局施压,狂妄的喊着“得给我们个结果!”的无耻嘴脸恶心的不清。
可他终究是近卫局的干员,必须站在近卫局的角度思考问题,金研木紧跟着郝昭的话语推测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把他们的钱追回来不就……”
“……罪魁祸首离开龙门时没拿一分钱,但下城区所有参与这场赌局的居民都收到了来自举办人的礼物——这些人占据了下城区总居民的三分之二。”
郝昭看了金研木一眼,把一些真实情况向他透露道。
“……”
金研木哑口无言。
他能说些什么呢?在下城区近卫局好说歹说也快干三个月了,他能不清楚下城区居民的情况?
他们太清贫了,穷到吃上一顿丰盛的美餐都算是一年里难得一见的大好事,不少人衣服破到几乎是由补丁构成,一户家庭培养不了一个孩子读书识字。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笔龙门币?
至于叫下城区居民以工偿还,从工资里扣除相关份额……
泰拉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下城区居民不是被驯化的麋鹿,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
金研木想都不敢想。
一方是下城区无数贫民一无所有的模样,一方是上城区“受害人”逼迫的疯狂,金研木只是想象自己落在这片夹缝中该如何选择就接近窒息,那么案件的负责人郝昭……
金研木站直身体向郝局长行了礼,神情满是庄严肃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铁面无私、与民为贵,即使处在如此严苛的环境里,郝昭还是能顶住压力,不找替罪羊,不屈打成招,哪怕事情就这么挤着,郝局长依旧不打算向世界服软。
这是个从精神到肉体都能摧残其他雄性的男人!
金研木直直注视郝昭的背影,可还没等他从郝昭肌肉鲜明的后背上缓过神来,就发现郝局长已经一言不发的走远了!
!!!
金研木立刻赶了上去,小喘着向大步流星的郝昭问道:
“可是,局长,接下来我们能做什么呢?上城区的那些人……”
“再去大审讯室问问其
他人——如果从一个人那里撬不开嘴,那么就从人群中寻找信息!”
第十八章 审讯(完)
沉闷的大审讯室里是一群更加沉闷的人。
相比枯瘦的中年菲林,这里的人甚至更加狼狈,郝昭甚至看到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窝在椅子上打瞌睡,苍白的头发在审讯室空无一物的金属桌上散开,带着下城区特有的疲惫无神。
嗙嗙嗙——
郝昭在靠门的桌子上敲了敲,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很快就惊醒了一大批人,橘猫在昏暗的审讯室内沿着过道走到深处,眼睛随着位置变化注视每一个坐在金属椅上的苦命人。
“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已经在各位的家里搜查到一模一样的试剂,你们配合不配合,案子都一样办,还有没有人站出来,说出来!”
名震下城区的郝局长站在审讯室最里面的过道上,雄壮的体型只是一站就能给所有人巨大的压力。
更何况这些被关押在大审讯室内的嫌疑人已经被干扰了不知多少次,精神和肉体岌岌可危,郝昭的身影在这样的氛围下格外危险强悍。
“……”
人群只有沉默。
最靠近郝昭的年轻人甚至直接扭过头去,看都不看郝昭一眼。
郝昭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义正言辞的场面话打开局面,可面对一张张憔悴枯槁的脸庞,被一双双充斥茫然一般悲伤的眼睛看着,橘猫话到嘴边又落了下去。
有什么义正言辞比生存还要理所当然?
有什么互相理解比生存还要高高在上?
他能用什么句子让他们接受一场必定不公正的审判?
郝昭用极具压迫力的眼睛四方环顾,以往,这样的眼神能让穷凶极恶的黑帮明白谁才是下城区的老大。
可现在,面对他有如实质目光的不是那些故作凶狠的纸老虎,留在这处大审讯室的,只有一张张绝望空白的脸孔。
他突然觉得这处空间有些恶心,连带着昏暗的灯光一起。
再看下去已经没用了。
郝昭的直觉告诉了他答案。
但他还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扫视一圈,眸子里的威严让不少人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这是感知到某种无法违抗的强大生物时特有的反应,无论心情如何。
仍旧没有人在压迫下站出来。
郝昭结束了他的探视,终于从深处中走了出去,在人群沉默的包围下,于一片寂静中,走向唯一的自由通道。
当他走完金属桌群的包围,快要走到大门前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难道有人知道什么——
郝昭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了一位苍老的黎博利妇人,带着口罩,苍白的头发短到垂肩,憔悴的脸上被时光勾勒出一条条沟壑,带着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特产——苦难的滋味。
“郝局长,我能不能在这儿和您说些话?”
老妇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枯瘦脸颊,她眼里含泪,眉毛极淡,被生活打磨的脸上带着让人动容的哀求,向郝昭求道。
“您说吧。”
郝昭向老黎博利说道。
“郝局长,我求求你,别再追查了,行吗?”
老妇人带着让人心碎的哀求向郝昭哭着说道,沙哑的嗓音里是抹不去的绝望。
“我病了快十年,四万龙门币的正版药,发出来开始,我吃了三年,吃垮了家,吃垮了自己,吃垮到再也没有钱,只能在这里活着。”
“现在有了新药,你们偏说它是假药,是到下城区骗钱的东西。可那药假不假,我们能不知道吗?”
“你把药收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老妇人看着郝昭,膝盖一弯就要给他跪下,橘猫一把扶住她,把她放在起身的椅子上。
他看着老妇人脸上欲哭无泪的绝望,跌跌撞撞的走了。
看押在门外的干员们看着局长的背影,又一次关紧了门。
那些所谓的“受害者”一边用捂着脸的嗓音哭泣,一边贪婪的把手伸向感染者们口中便宜的治疗药剂,在他们从这些人手中榨取出足够利润前,近卫局无法放人。
·
我果然还是看不惯那些人。
郝昭一个人走在公路上,一步步走向龙门夜市,自下午审讯后,橘猫局长脸上就再难见多少笑容。
诗怀雅的存在像一支明晃晃的安慰剂,总是让与她相熟的人忘记资本的无耻和肮脏,以为这东西披上一层像模像样的纱衣就能掩盖每一个毛孔的血腥和罪恶。
但今天下午的一切又让郝昭恢复了最本质的想法:
他果然,还是看不惯一些人,一些事。
站在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立场,一切事件都被一根根线索串着,罪恶是如此清晰明了:
孔明买卖药剂,下城区开始大范围参与这场交易,在孔明的暗示下,代理人以传销一般的发展速度将药剂
短暂的制造出虚假的金融假象。
被孔明控制的尤里把金融假象扔在巨企在龙门分公司的面前,一点点甜头过后,所有人都贪婪的压下了赌注。
金融操盘越来越大,涉及金额越来越多,巨量的人群卷入进来。
而就在所有饥饿的猎手等待开餐时……白雾起了。
尤里死亡、假象破碎、猎手在偿还和赌博中食髓知味投入的巨额资金冰消雪融,霎时流入滚滚龙门。
什么都没了,孔明离开,尤里死亡,药剂从金融产品归还本我,而巨企负责人突然发现——他们从龙门压榨的财富,突然之间没了大半。
???
激烈的抗议和施压随着被总部算账的惶恐激增,血本无归的猎手红着眼睛对准了唯一还剩下些许价值的下城区臭鱼烂虾,捏住鼻子要开膛破肚:
他们先是施压近卫局,随后一纸公文拘留最冒头的几伙感染者,在之后雷霆行动,从每个人家里搜出救命一般的灵丹妙药——然而这只是利息,磨刀霍霍的肉食者怎么可能满足于这些呢?
他们唯一从贪婪中学到的就是贪婪永远没法满足。
于是上城区连发十道公文,道道严词呵斥,要求把这些“骗了纳税人钱”的感染者全部抓起来,用他们的未来偿还巨企的损失。
郝昭只觉得好笑。
烈火在橘猫的身体里灼烧开来。
第十九章 跟踪者
无论内心如何风起云涌,郝昭都保持着平静的模样。
这是他在下城区被许多帮派人员畏如鬼神的原因之一:
就是带着这样平静的表情,郝昭一步一步走进帮派酒吧,保镖、老板、混混、犯人,无论身份无论武力,郝昭就这么用无比平静的表情碾了过去,一拳接一拳,酷烈的拳风撕裂眼前一切阻碍。
长刀、弩箭、盾牌、利刃……
所有反击面对这个男人都如春风拂面,他只是走了过来,四周环视,发现有犯人被包庇或者酒吧老板违规,就是一场观看者觉得惊心动魄,郝局长表情却索然无味的一拳交心。
这个男人有一张天生的扑克脸,无论情况如何紧急都能面不改色,哪怕鼠王面对他时,都要用炎国古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大将之风也”来形容这位严刑峻法以镇奸佞之胆的下城区局长。
但郝昭从来不这么想,哪怕体内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被愤怒包裹的全身紧绷,郝昭也从来不这么想。
随着情绪波动增大,世界开始变动。
坚硬的石砖路变得软弱泥泞,血肉一般的粘稠质感让郝昭行走时都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空气中工厂超负荷运作的工业气体臭味消失殆尽,被另一种腥甜的味道取代,郝昭抽动鼻子,却只闻到让嗅觉器官疯狂兴奋的古怪滋味。
橘猫不再低头看路,他带着疲惫抬起头颅,却发现世界果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天空被一滩一滩血红色的液体覆盖,这些和腐臭鲜血散发极为类似颜色的脓液在空中慢悠悠的活动,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在脓液中有数不清的漆黑眼珠诞生又毁灭,恶心的绿色粘液随着眼珠破碎迸射而出,却又会被脓液上不定生成的大嘴吞咽。
下城区第一公路四周两三百米范围外的房子已经蜕变为一根根诡异蠕动的肉色怪柱,有的色泽苍白,有的色泽青黑,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石子与烂肉芽,密集到近乎恶心,这些黑沉沉的小东西反射天空上某个东西的光芒,像一颗颗闪闪发亮的眼睛。
人类在融化,走在相同或相反道路上的泰拉人全在褪去皮相,露出丑恶狰狞的外形。
一颗颗眼球在分裂,一张张大嘴在带着血呕吐,恶心的脓液被吐得四处都是,却被肉团上挥舞的触手一捧捧粘起来,撕裂肉球中心的大嘴,把恶心无比的脓液塞回身体。
这已经不是恶不恶心的问题了——只要在这里生活个把小时,足够让所有正常人走向疯狂!
但郝昭并不在乎。
或者说,他已经让自己强行适应。
没有脓液,气味不臭,身上没有那一股狰狞的血腥味……
很好,这个并不是人类。
看到前方密密麻麻堵住去路的怪异肉团,郝昭嗅了嗅空气,仔细观察,很快就找到了他应该走的路。
只见郝局长好像没看见那坨恶臭无比的烂泥一样,直直走了过去。
就在橘猫穿着的制服西裤即将碰到臭烘烘、酷似某种五谷轮回之物的淤泥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他就好像踏足一片幻影,顺着步伐一步一步走下去,很快就穿过幻影继续行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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