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望勾吴城里一如既往,似乎又略有不同的夜色。
夜色缓缓吞没这座城市的轮廓,星光月影再一次降临在灿烂的虹光上,勾吴城在天灾的摧残下衍生出璀璨的千百变化,只是有些东西,似乎一如既往,根深蒂固。
乌有的情绪逐渐归于平缓,地道中所见所闻逐渐涌上心头,那朽烂的一坨血肉是如此触目惊心,以致哪怕已经过去许久,黎博利人依旧记忆犹新。
——那时人性中至为残忍一面的体现,是贪婪,是黑暗,是理所当然的掠夺把走投无路的投靠压榨出最后骨血的一幕。
平缓的情绪压下复仇的欣喜时,黎博利人心中的信条与坚守自然地让他会想起人世间去不掉的苦难。
就在乌有若有所思却不知如何求解时,一直都在凝视漆黑夜色,仿佛能从这如今被光芒夺去星辰的深沉幕布看到远方寒星满布、月光如水的日子的郝昭突然开口问了他这个问题。
黎博利人一时无言,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个仇人那时的面目狰狞,他仔仔细细怀念着他们,感受着大仇得报的快感默然不语。
沉默的时间几乎与郝昭问出问题的时间相仿,黎博利人把关于仇人的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三圈才计算出死去都会是谁,轻飘飘地给了橘猫回答:
“至少也是九成吧,那些人和他们都狗腿子都会付出代价。”
“哼,我看是不超过五成。”
郝昭意味深长地瞟了黎博利人一眼,嘴上对他的报复不抱任何希望。
“不会吧,”乌有皱紧眉头:“恩人,虽说有利用时局之嫌,但我敢肯定,揭露勾吴假钞案之行步步杀机,如今罗网已成,杀机引而不发,洪书生的布局如今可谓是大成,如何会放过剩下的五成?”
“呵,因为你不懂那些个高居庙堂之上的人啊。”
橘猫懒洋洋地说道,右扶手上的手指对着木质扶手点了点,便有一壶烧开的热水及时平稳飞来,对着二人面前茶叶凌空飞入的茶杯倒入开水,随后便各归各位,只留下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定在二人面前。
男人对磁场之力的控制力可见一斑。
“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细细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根本不在乎接近沸腾的温度是否会在上颚烫坏一层口腔上皮,橘猫呼出一口暗夜里带着热量的白色水蒸气,平静看向攥紧拳头的乌有:
“你觉得当今炎国的一系列政策在做什么?雄心勃勃准备和乌萨斯人开片?加入反魔同盟砍卡兹戴尔捞肉?进攻某些北方不为人知的威胁?”
“都不是。”
他竖起一根食指在乌有面前摇了摇:
“炎国皇帝、诸多名臣、众多世家,如今所求的不过一个稳定而已。”
郝昭看向窗外终于被夜色完全笼罩的勾吴,随着夜色浓重,越来越多光辉灿烂的霓虹从诸多建筑前亮起,火树银花,天星夺月,一条条街道恍如白日,驱散了亘古以来就与恐惧、危险息息相关的黑夜。
但灯火辉煌扭转不了夜色暗涌,人造光源也永远别想替代自然天体,炎国政治如今人人称颂,但若和真龙仍在时期比起来,大炎人究竟愿意选择哪一个……犹未可知。
毕竟真龙那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左邻右舍“不敢说,不敢说”。
“大炎已经不比曾经筚路蓝缕的时候啦……”
橘猫叹息一样告诫乌有,让他不要把希望放在一个地方:
“现在的大炎对哪里都很满意,哪怕有些事一直都做不到尽善尽美,哪怕有些丑恶仍旧在人间大行其事,但终究稳定下来,开始重新缔结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划分体系。”
“这种情况下,妥协的一面就开始翻涌上来,官官相护,你遮我掩,不团结、不正确的话不要说——勾吴城发生的事太伤大炎内部的和气啦,大家做些手段,推出些替罪羊把大事扛了,继续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是公平正义,天下人心惶惶;还是人间太平,世事一切如常,乌有,你猜你的仇怨能报几成?”
橘猫默默闭上眼睛,梦呓一样小声问乌有。
“……”
黎博利人没说话,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把自己狠狠砸进软绵绵的沙发椅里,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注视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神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说不定我说的都是屁话呢?”
郝昭笑了一声,继续仰躺在舒适的软椅上,轻声安慰默不作声的乌有:
“说不定这世间充满公理与正义,惊蛰的调查让大炎上下大为震惊,官场地震,人人心惊,出身勾吴的、与如今勾吴城主有所串联的官员纷纷倒戈,为这人间公理正义说话……也说不定?”
“……”
乌有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黎博利人的活力像是被如今勾吴城愈演愈烈的风火烧成灰烬般昏昏欲睡,他仰头凝视星
空,却像是低头俯视土壤,凄惨的零星看不到光亮,他的报复与快意像随着海潮冲上沙滩的小鱼——
一旦退潮将至,短暂的欢快就成了痛苦的煎熬,每一份在人间的日子都成了遍体鳞伤。
“我明天想再去太平教那里看看。”
良久,乌有沙哑的声音才艰涩地响在寂静无声的室内。
“从进入勾吴城起,太平教的一切和我就已经关联不大啦,想去就去呗,别对不起自己就好。”
橘猫躺在椅子上,温声软语。
作者阳了,请假
今天早上起来,手脚冰凉,身体发热,摸头感觉温度有点高,四肢酸痛,关节疼,脑袋像是套了一层热水袋,箍住就是一顿加热,晕晕的,什么都没法想。
量了体温,超过三十九快到四十了,不行,写不下去了,先养一养,嗓子好疼,喝不下水,关键还咳嗽,难受。
如果有谁不行中招,记得吃药,药要分开吃,尽量避免连用,否则很容易引起肝脏问题。
吃退烧药和感冒药,分开吃,每次吃药大概隔七到八个小时左右,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能在这一段的简评里发些话吗?阿言想看看有几位在一直支持本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终是陌路人(十)
勾吴城的居民最近火气很大。
不止是贫民窟人,也不止是勾吴城数十年来逐渐长成的世家们,这座城市如今大大小小的人群火气都很大。
贫民窟被针对性提了食品价格,黑了心的卖家在里里外外数不尽的骂声中摘下原本的价格牌,火急火燎地为一小袋米标上了天方夜谭的数字:
一枚金叶。
如果在贫民窟外有人看到看到这样离谱的数字,恐怕会一声尖叫昏倒在地,醒来后还得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惊肉跳怀疑人生。
那可是一枚金叶啊?!普通勾吴人累死累活工作一个月,才差不多能赚来这片叶子的三分之一,结果居然只够买一袋米?
这是什么笑话?感情每天累的直喘粗气的净利润积累一个月还买不起一袋米?
真要这样那这勾吴城也不用呆了,咱直接跑回野外边躲天灾边种地得了!
毕竟一小袋子就是一片金叶,我回去种一年得来几袋米,走私到勾吴偷卖,三袋才收你一片金叶,你看行不行?
只是一切事物终究都有内在联系,看似荒唐的现象,若是结合当地背景未必不能视为合情合理的操作,勾吴城贫民窟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极限粮价上涨,自然也是因为失了财物勾吴世家不甘于屁民领了东西就跑,要从他们手里抢回自己的东西。
他们甚至还要洋洋自得的标榜自己呢:
你看,明明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我还愿意给分给泥腿子一袋米!
可对勾吴城贫民窟的人来说,这些金叶子是盗圣送他们的,是大盗中的侠义人士“劫富济贫”的产物,你勾吴世家怎么有的脸抢我们的钱?
原本这样的抱怨只会像风中夹杂的灰尘一般迅速尘埃落定,消失在这座城市永不止息的风言浪语中,然而就像是天灾之前必有前兆,大难到来必有启迪,在贫民窟人即将被立在菜板上生吞活剥时,有人站出来,把他们组织到了一起。
——太平教。
这是一个以医学技术交流和免费治疗为主打的普通宗教,教里不是没有背景被同行挤得干不下去的落魄医生,就是渴望求学却找不到出路的半路出家之辈,不得志遇到不得志,苦心孤诣遇到满眼渴求——一个伪装成教会的基层名声宣传组织便很快在大炎扎了根。
——勾吴城的警卫不是瞎子,太平教如今在贫民窟和普通平民中如日中天,他们不关注谁也不可能不关注他们呀!
太平教原本传教没什么要紧,但在如今双方对垒、一点火星就可能引发直接冲突时,他们的传教就有了某种另外的意义:
不管太平教愿不愿意(毕竟在勾吴城捕快府的调查里,落魄“医生”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迅速出名好回医学圈子扬眉吐气),勾吴城贫民依旧以他们作为平台,牢牢团结在一起。
而当真正的集结地出现,原本的一团散沙可就不复之前的愚蠢莫及:
从贫民窟出身的,离贫民窟比较近的,与贫民窟中的贫民是亲戚关系互相接济的……
越来越多的勾吴人集结在这里,冷冷注视着越发狂妄膨胀的敌对势力。
两个人多势众的团体互生龃龉、相互摩擦,激烈的火药味自然而然顺着勾吴城的信息传播渠道弥散开去。
那么在这座多次因为天灾重新修建的城市里,什么信息渠道是最保险、最历久弥新且拱火八卦的?
自然是遍布这座城市的大小酒馆茶馆。
在这些人多密集的地方,越来越多的酒客茶友开始提及勾吴城剑拔弩张的局势,在这
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嘴里,两个团体已经快要按捺不住,马上就要刺刀见红分个你上我下了!
但……今天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此时的勾吴城茶馆酒馆座位空悬,昔日吸引无数人注视细品的美酒好茶无人问津,连掌柜的不停拨弄算盘的噼啪声,都就此在酒楼茶馆里绝迹。
但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天灾人祸,也并非是炎国节假日到来,而是一件惊天大事就发生在人们中间,以致万人空巷,只为了看一眼故事,以备多年后还能张口述说今日所见的奇闻异事:
勾吴城五大世家的房子被官兵围起来了!
怎么回事?
人们窃窃私语,这个说某某家做了不该做的事,引来勾吴城主雷霆震怒,那个说他们是遭了无妄之灾,实际上是为某个大人物背了黑锅,还有人说是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要用惩罚报偿昔日的鱼肉乡里。
但当官兵捂着口鼻抬出一具具快瘫软成烂泥的发酵尸体时,所有的非议都变成了目眦欲裂、不可思议。
那是一具具面目全非到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同类的血肉像猪肉铺里不要的腐肉一般被放置到特意开到各家门口的巨型卡车里,行进的官兵满脑门都是凄冷汗迹,被连接各家内部的地道里丧心病狂、灭绝人伦的景象震惊到手足失力。
从勾吴城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无人敢于相信会有如此大规模、大数量的罪恶沉眠在人们脚下,在他们吃饭睡觉、工作休息时,有这么多同类已经死在地下,从眼睛开始腐烂成泥。
“呕——!!!”
像是倾盆大雨落下前的第一滴水,又像是飓风来袭前激烈的气压变换,从第一个忍受不住呕吐出来的人开始,痛苦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无法终止。
酸臭的气味围着勾吴世家们大肆弥散,勾吴城的乐子人们脸色青白地看着凄凉的证据在人间的最后一面,被其中隐含的意义吓得四肢颤抖:
这样的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就发生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人命成了提都不会提的养料,在曝光前,无人注意。
窃窃私语停止了,与此同时,背地里的谈论、打听、消息交换大规模的开始。
勾吴城的人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的最外层,披着斗篷的乌有静静看着官兵围住世家宽阔的府邸,一言不发。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是陌路人(十一)
“惩罚条例下来了吧?”
郝昭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茶,滴水不漏的拿起来张嘴喝下,全程手指稳定不动,快要从杯口溢满的茶水纹丝不晃。
左乐太和乌有无言地跟着带自己来的人分坐两侧,全程不言不语。
“下来了。”
惊蛰张了张嘴,本想说出后续,可临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便只好拿起茶水掩饰地冲郝昭虚晃一枪,饮了一口。
她实在没法说出来炎国上层的处理方式居然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勾吴城大到上百人超过三位数的流民殒命,换来的结果不过轻飘飘地一句“首恶可诛,勿要扩大,严防峻法伤民心”。
伤民心?
哪里伤民心了?伤的是哪个民的心?
“只诛首恶即可,勿要肆意扩大打击面,造成炎国动荡。”
郝昭的声音突然在惊蛰耳边响起,不一样的句式同一样的内容让麒麟悚然一惊,惊愕地看向郝昭,无法理解他为何能说出这般与指导条例如出一辙的训话。
“我猜你收到的一定是类似的话,对吗?”
橘猫虚着眼睛问道,脸上交织着十拿九稳的自信与渴求估算失败的期待,然而惊蛰错开了视线,无法给他任何出人意料的结果,麒麟嘶哑着嗓子,说出了让身旁的左乐和太和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尽心尽力为他们带路、一路走来揭开真相的乌有的话:
“对,虽然派出不少兵卒捉拿,但我们收到的意思都是如此,而且……”
她迟疑着,但最后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愤懑,把条例后面一字不提但字字都在暗示的真实意思告诉了辅助密探办案的二人:
“而且意思是选出首恶把所有罪责背住,在炎国闹得沸沸扬扬的假钞案是首恶伙同尤里造成,所有罪责都是他们一起犯下,但如今炎国已经不兴诛九族的大罪,因此……因此只诛勾吴世家中家主及长老,其余人等罚去家私、流放边疆。”
“然后流放边疆的途中上下打点,四处钻营,说不定就遇上了什么大赦,又举家迁回勾吴,继续作威作福——这是没说出来的后续,对吗?”
郝昭打断了惊蛰对乌有的安慰,辛辣的揭露让麒麟素白的脸颊鲜血上涌,白皙的皮肤都因为尴尬而通红,但她面对的是帮助自己一方办案的同伴,便只能低着脑袋,默认一样的嗯了一声。
“不必尴尬,这东西很常见的,真的很常见。”
郝昭
看着三位密探同样尴尬的面色,轻笑出声,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讽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密探们抬起头歉意的看着自听说这件事后就一言不发的乌有,许久才扭头看向安慰他们的郝昭:
“文远兄的意思是?”
太和出身没有惊蛰和左乐高,因此比起两位年轻人,经验丰富的武者回复速度更快,他看向郝昭,试图通过他的表情判断究竟是言不由衷的反讽还是理所当然,然后……他捕捉到了带着无奈的同情。
“我从炎国乡下去了龙门,在龙门见了世面,又从龙门出来游历炎国,见了许多事,有陌生的,有熟悉的。”
郝昭盯着茶杯里随声音波动的水面,轻声说道:
“各地风土人情自然大是不同,若是要把走南闯北遇到的人物说个遍,只怕是一整夜都说不完,但说到各地为政如何、治理如何……其实都差不多。”
“炎国成平日久,该拿的东西已经进了人的手,所以重点已经不再是真龙时候的划分,而是如何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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