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365章

作者:言未尽

第一百九十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三)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久违的开展一次外出取材吗?夕大家怎么停在原地踌躇不前?”

黎笑眯眯地看着夕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动作,温和的问道。

明明是被夕养大的孩子,黎这时却反倒像是母亲,向夕发问时脸上满是带着怀旧的欢喜。

黎喜欢这样既新又旧的事态。

在很久以前,久到泰拉大地上移动城市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夕总是这样带着黎在人世间走走停停,那时的黎还小,很怕生,冷着脸的夕大家总是扭头俯视躲在自己身后的黎,微微活动被小女孩捉住的袖子,要她和自己一起走。

对还是个小孩子的黎来说,夕的身边意味着安全,只要呆在青黛袍绣的身边,她就很开心满足了。

后来,黎长大了,夕却没有变老,她还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对活生生的人世丝毫不感兴趣,抽身世外对她来讲不是惩罚,而是早已选择的生活方式。

童年的苦难强行塑型了黎的性格,跟随夕流浪世间、走走停停的日子则在这处满是风霜的幼小心灵上添砖加瓦,她变得言笑晏晏,优雅温和,眼睛里却藏着掩饰地很好的疏离,仿佛与尘世间的任何人都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隔阂。

只有面对夕时,黎脸上才会水暖冰消,露出从不在外人面前的温柔笑容,像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缠在夕大家身边。

夕曾经问过黎以后想做些什么,不关心人间的画家少有地露出犹豫,她看着随着时间流逝逐渐亭亭玉立的少女,看她幼小的身体像抽枝发芽的小树,一点点成长、一点点接近老去,开始成为成熟的女人。

岁相化身意识到了什么,她接受了这样的考验,也接受了时间带来的改变,于是夕硬起心肠,冷硬无比地问着黎的意见——并以此决定分道扬镳后为她画些什么作为道别。

然而黎拒绝了夕的询问。

或许是一个起不来的清晨,看着夕随自己一点点长大却毫无改变的清丽脸颊,或许是一个看不见阳光的阴雨连绵,看到夕依旧平静地坐在板凳上挥毫作画,时间仿佛从不在她身上停留,黎已经意识到了一点,那便是夕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黎甘之如饴。

还是个少女时,她顾左右言其他地躲避了夕的问询,到达最巅峰的女性时期,抽枝发芽的美好身段吸引不知多少青年瞩目时,她淡笑着缠在夕的身旁,人到中年,形象开始接近那些端庄秀丽的贵妇时,黎没有青春易逝的感伤和对长生者的嫉妒,依旧像小女孩时一样,不愿意离开夕的周围。

后来她逐渐老去,接近死亡,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彷徨,渴求长生、渴求活着,但突然转念一想,长生和活着其实都是想陪在夕的身边,若是因此失了本心,岂不本末倒置?

于是她呆在夕的身边,静静地等着死亡。

看着死亡的密友苍老逐渐啃噬皮肤,把昔日白皙光洁的娇嫩肉体抽去水分,黯然凋零,看着自己渐渐美貌不再,步入老年,再不复旧日时光,但夕还在作画,她还在夕的身边,这样就很好,很符合年少时最坚定的愿望。

所以临到失去生命,即将与夕诀别时,黎心里已经接受了无法继续陪在夕身边的结局,放下了所有的不舍与渴望。

然后夕拿出那卷《婆山镇》,还是像她年幼时那样冷着一张脸,似乎对世上一切都不感兴趣,嘴里的话却像她藏在重重帷幕后的心灵一样温和又沉静:

“这是我和你遇到时就有的灵感,用了你一生的时间,终于画在了纸上,喂,黎,住进去怎么样?”

黎还能说些什么呢?她从不会拒绝夕的要求,就像还是女孩时那样。

于是黎住进了《婆山镇》里,看着日月同天的奇景,看着画中人日复一日的生活,只有墨魍是夕的造物,会玩闹一样在《婆山镇》书写循环往复的戏剧曲目,陪着黎共度漫长时光。

但黎对继续活着并不是那么开心。

就像她鼓起一生中最大的勇气面对自己的死亡,陪伴夕才是黎真正的愿望,在婆山镇中循环往复对一般人来说或许会演变成满是噩梦的地狱图章,但对于跟着夕见证了太多过去的黎来讲,画外的世界又何尝不是一场所有人意识不到的循环往复?

只是循环的周期太长,长到一代人的生命结束,可能只是轮转不息的车轮一次微不足道的旋转启航。

她接受着夕的馈赠,甘愿在《婆山镇》中看着一场又一场带着声音的默剧,永无止息。

但黎并不快乐,只有看到那个哪里都和夕不像,却哪里都和夕相像的说书人来拜访她时,黎才会卸下心防,像年少时、少年时、青年时、中年时、老年时、临终时那样,带着变了又没变的笑容,和她道一声早安、午安、晚安。

这样的循环没什么不好,只是漫长的岁月里只有那么一点时间能与夕相对,会让黎略微寂寞,想再见见养育自己长大的夕大家,看她还是否依旧是那么一副冷冰冰却暖融融的模样,不愿与世间交流,独自在画室里徜徉。

她们又见面了,夕还是那副模样,冷冰冰,却在看到她时,不自觉的降了防备,眼神温和了许多。

她们又一次走在这座熟悉的街道,像黎还年轻时那样。

婆山镇发生的变化多不胜数,这里再也不是循环往复中被黎一寸寸摸清摸透的一砖一瓦,画中人不再是画中人,他们不再是墨色中看不清灵魂的小人,而是衍生出喜怒哀乐,孵化出高尚丑恶的人类一样。

这里变化快的像炎国一样。

黎这样想着时,却暗自期待夕的来临,等待青黛色的龙角龙尾,再一次冷冰冰的降临在自己身旁。

明明很可能要就此失去性命,再也不能在《婆山镇》中生存下去,黎看着夕到来时,心里却没有一点惶恐,反而带着乐观开朗,像曾经与夕一起浏览时间那样。

我很开心呀,夕大家,你呢?

带着好不容易克制住心中郁郁的夕走在婆山镇宽畅的街道里,黎偷偷瞄着夕依旧冷冰冰的脸庞,带着笑如此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四)

“黎掌柜上午好啊!要不要来看看小店新进的货?最近不知怎么的,猎户突然发现了从山外去更远处的小路,逮到了不少好东西,黎掌柜若有兴趣,不若进来赏赏?”

胖乎乎的菲林老板长了一张憨厚的脸,笑起来暖洋洋的,像是正午时分趴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橘猫,看到黎带着夕路过,他立刻招呼道。

“好啊,正好夕大家初来乍到,让她来看看是是什么新鲜玩意。”

黎听到菲林老板的招呼,即使知道《婆山镇》已经不在夕的控制之下,也忍不住恍惚了一瞬,哪怕经过漫长的岁月,她也不会忘记初次遇到菲林老板时的故事。

她熟悉他的许多过去,从遇到他开始到他死亡,黎在炎国小镇婆山镇里去他的肉铺里许多次,每次菲林老板都会笑呵呵的打个招呼,随手把一些小零碎送给瘦巴巴的女孩黎。

菲林老板姓刘,名字很朴实,叫大竹。

据后来黎与他混熟了聊天时听他所说,他母亲生他时家里竹林竹笋丰收,恰逢竹节涨价,父亲趁着机会狠狠赚了一大笔,给他和他母亲买足了营养品。

连带着襁褓、小孩衣物、竹制摇篮、奶娘……这些伴随刘大竹整个童年,让他茁壮成长的存在都借着父亲赚的那一笔钱渐渐来访,等到他六岁,确认不

会夭折了,父亲就给他起名刘大竹。

黎到中年时,夕还风华正茂,依旧是少女容颜,刘老板却已经去世,八十多岁,是喜丧,在那时的炎国,能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老人家临死前还是胖胖的样子,常年劳动带着茧子的宽大手掌在他七十多岁时就有了僵硬的现象,自那时起,刘老板便一天天的开始编起竹篓,等到他八十六岁,竹篓已经填满了家里的储藏柜。

临终床前,他拍拍同样胖乎乎的儿子的手,小时候还和黎一起玩过的中年刘玉竹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挨家挨户去送老爸编了十多年的竹篓。

那是很精巧的造物,结实耐用,篓壁上有许多细心编织的花纹,把手上有小小的镂空,是细细的竹丝,把竹丝编织起来构成把手的手法是刘大竹从他父亲手里传到的手艺,从他父亲手里编出的竹篓总能比同类品多卖个三四成。

黎收到时,还有老人家给她的手信——同样是早早写好的,与刘大竹同时代的人都和老人家一样,逼近死亡,他们甚至还互相开玩笑,比比谁能活到最后,七十多岁时,感到大限将至的老人记起了黎这个从小就和他很熟的小朋友,便写了封告别信,此后删删改改,一直到他衰弱到躺在床上再也动不了,等着孩子们来看他。

最终,这封带着一如既往风趣和热情的信从死亡前逃离,送到了生者手中,黎只是看到信封,便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扫中了,微疼。

她攥着竹篓,看着竹篓里躺着的信笺,开始意识到死亡终将会到来,把她和夕分在两边。

这是不可避免的终结,生老病死,是将长生者和短命种永久切割的长河,纵然抽刀断水,也不过是大江东去时微不足道的浪花。

刘玉竹没意识到黎的感伤,他只觉得黎应该很喜欢父亲编的竹篓,便带着向童年玩伴炫耀的小小得意,告诉黎这是他太祖父时就有的习惯,临死前把细心编织的竹篓送给镇里的故人,作人生最后的告别。

“等我死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再送你一次竹篓呢!”

和父亲一样笑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人离开时,风淡云轻的和黎这么说。

后来,黎也和刘大竹老板一样,逐渐逼近死亡,感受着作为死亡密友的衰老一点点抽去身体里为数不多的力气,感受着时间一点点穿过身体,带走最后的热量,看着两年前送到自己手里的竹篓,心里百味掺杂,不知哀痛。

夕对刘大竹印象很深,因为正是这位菲林老板看幼年时的黎小脸惨白,身体瘦弱不堪,夕看起来也是云英未嫁,不像是能生养孩子的,便介绍了镇子里最好的奶娘和医师给夕,还偶尔为这对“孤儿寡母”分些边角肉。

于是在《婆山镇》的肉铺里,便有了一只富态的菲林小人,和婆山镇里的其他居民一样,生活在画里,做画中人。

‘说起来,那时若不是刘老板看我太瘦弱,说我营养不良,夕还没意识到我和她不一样,需要吃东西活着呢。’

与刘老板开口闲聊间,黎不自觉想起那时的糗事,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夕大家?这位是……”

刘大竹看向夕,明明是在面对自己的造物主,却没有半点异样,甚至连眼熟都没有,反倒像黎打探起这位婆山镇很熟悉的陌生人来。

“夕大家可是外面大名鼎鼎的画家,一画千金,不知有多少人愿意穷尽家产求她为自己画一幅画,只是最近被人烦得受不了,从画室里出来看看我。”

黎看着刘老板,听他又一次这么问,像是她幼年时第一次看到这对少女与幼女的奇妙组合时一样,疏离间带着热情,眼神温和了一瞬。

回来了,一切都像是重新回来了,刘老板还像是当年一样,夕还是当年模样,只是她已经长大,甚至成了刘老板的同辈人。

相似的人,相似的初遇,连身边陪伴的人都一模一样,黎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时间在眼前的婆山镇像是错乱开一样,带着尘土的气味,让黎忍不住时时恍惚,不分昼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五)

“哦…哦…竟有如此曲折!这倒是可惜了,夕大家来婆山镇一定是想游山玩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放松心情,婆山镇原本其实有日月同天、白天黑夜各分两处的奇景,只是如今见不得了,否则定然能让夕大家来了兴致,在婆山镇作画一回!”

老刘乐呵呵地和黎打趣,浑不见半月前看到日月同天化为日升月落时的惊慌失措。

画中人本熟悉了画中界,他们为期一天的人生也只能看得到画里的一切,一日过后,世界重置,他们也变回最初始的样子,不记得一整天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一切开始变化,不复循环往复时,看到日升月落的画中人们吓得肝胆俱颤,刘老板更是满头冒汗的来

找小镇里唯一的古玩老板黎,询问这位在画中天然便德高望重的掌柜,日升月落是不是意味着某种即将发生的巨大灾难。

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也已经熟悉日月同天的奇妙,更理解画中人面对日升月落时的陌生与惶恐,要怎么说,才能让婆山镇里的画中人明白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月亮升起太阳落下才是正常的呢?

她不清楚,便只能安慰婆山镇里的其他人,日升月落虽然异常,但绝不会引发灾难,这样笃定的话本来应该引来重重猜疑,可当下人心惶惶,黎的安慰便是定心丸,被婆山镇人奉为金科玉律。

至于一周前有外界旅人到来,告诉镇人婆山镇外日升月落才是最正常的景色,日月同天反倒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景致,还展示了不少照片作为证明时,婆山镇人意识到自己每天看到的景色是何等稀少忍不住捶胸顿足时有多狼狈,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这倒是,日月同天的奇景啊……确实是外界见不得的呢,哎呀!看我,只和你聊的开心,居然把夕大家忘记了,夕大家也是内向,不太愿意说话,否则早就要叫我介绍你了!”

黎习惯性地与刘大竹交谈起来,边谈边走进肉铺店里,从日月变换谈到张家娘子怀孕,老张抱上大胖小子要请婆山镇上所有人吃流水素面,话题转进得相当快,谈到一半,黎才意识到一言不发的夕就跟在自己身边,一拍脑袋,环着夕的臂膀亲热地向刘老板说道。

“唉!实在不好意思,和黎掌柜一时聊的开心,居然忘记了夕大家,这样,我做东,二位若是对店里的猎物感兴趣,我便送二位一件!”

发福的刘老板连呼怠慢,他带着黎和夕走进肉铺里摆着规规整整猎物零件的柜台前,指着灯光下闪着油光的肉块,热情地邀请黎挑选喜欢的部位。

“这多见外啊,这样吧,我来挑些野味,晚上用大火熬煮款待夕大家,刘掌柜那时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黎在柜台前挑挑拣拣,熟练地像是重复了千百遍,不,应该说就是重复了千百遍带来的熟悉,哪怕大多数时候并不喜欢从古玩店里走出去,介入这一场循环往复,偶尔的外出也让黎对肉铺里的布置熟悉到知根知底。

“唉,可惜、可惜!若是那位郝昭兄弟没来前,我倒是真想尝尝黎掌柜的手艺,只是现在郝兄弟领着洁小姐孤苦伶仃,我和他合作了这么多单生意,得去照顾照顾他的饭馆。”

老刘止不住一拍脑袋,脸上全是遗憾,这并不是客套,而是婆山镇里所有人共有的认知,婆山镇在循环,黎却还是自己,哪怕分配的精力不多,长年累月联系下,她做出的每一道菜都有极美的滋味。

或许不符合口味经过千百年演化的炎国后人,但对正和黎同一时期的画中人们,黎的手艺在婆山镇是经典一绝。

只是他确实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拒绝黎的邀请。

郝昭,字文远,这位身量高大的英武汉子便是一周前进来拜访的外地旅人,身边带着痴呆的洁小姐,走入婆山镇里讨个生活。

那是个极英俊的菲林,到婆山镇的第一天,便吸引了大街小巷不知多少姑娘的注意,他走过婆山镇的弄堂去找镇长,却让镇内万人空巷——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镇里来了位极英武极好看的男人,还是个外地人,正过着千篇一律生活的婆山镇人天然被郝昭吸引了注意力,拖家带口地在路边瞄他。

看到那刀削斧刻的侧脸,不知多少男女都倒吸一口冷气,直呼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人——哪怕他们终日居住在婆山镇里,一辈子见到的都是熟悉的婆山镇人。

愿意和郝昭交流的拜帖一早就堆满了镇长的信箱,哪怕这位英武男人身边跟着一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女性,遍布刀疤的脸颊狰狞吓人,也有不少被与男人惊鸿一面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姑娘愿意和郝昭聊聊,甚至、甚至愿意和他一起照顾痴痴傻傻的洁小姐。

连婆山镇里的富户,李家的大小姐都看上了郝昭,想和他在花前月下一起聊聊外地的风土人情,向他介绍婆山镇曾经日月同天的奇景。

可郝昭像他的面孔一样刚正,年轻人没选择吃一口李家的软饭,反而直着膀子带着阿洁去了深山,再回来时,有巨虎熊罴被活活打死,举重若轻地放在镇长家门口,郝昭赤着肌肉虬结的上半身,鼓胀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妖艳的光芒,恳求镇长为他置个营生,在婆山镇生活下去。

镇长是个明白人,看了看郝昭比他大腿都粗的胳膊,又看看被他一拳打中脑袋当即毙命的老虎和熊罴,再考虑一下自己如今年老色衰不再巅峰的状态……

咳咳,他都是个老人家了,怎么能再去想争强好胜的事了呢?

于是在郝昭强壮的胸肌……咳咳,明亮的眼神下,镇长收下了老虎熊罴,为他置办了家饭馆,让男人带着

阿洁在婆山镇落脚。

刘老板恰好是肉铺出身,与其他畏惧于郝昭勇力的人不同,正是看好那一身肌肉的身份,他便第一个与郝昭交谈、相熟,在饭馆开张前为他仔细张罗,与郝昭培养培养感情。

一来二去。刘大竹与郝文远也便相熟,刘老板便出钱请郝昭闲暇时候为他猎取上好的野味,让来肉铺买肉的婆山镇人尝尝鲜。

今日正是郝氏饭馆开张的第一天,作为郝昭在婆山镇第一个相熟的朋友,刘大竹哪里会不去拜访呢?

他便只能拒绝黎掌柜的好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六)

“郝兄弟啊……确实是个可怜人,独自一人带着洁小姐走动,不知见过多少风雨,我今晚本想和你一样,一起去照顾饭馆的生意,只是夕大家突然拜访,我要陪着她,这样,刘掌柜,你拿着我的礼金给他,让他晚些时候送些菜色来我家如何?”

黎在脑海里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沉静稳重的男人和他身边痴痴傻傻、像个小女孩的洁,郝昭初到时,其实黎也去看了,也震慑于郝昭不输夕的身姿气质,但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成人带着孩童拜访的故事,像极了那年带着幼女来婆山镇的画师。

此时听到对方在婆山镇打开局面,黎也乐得做顺水人情,正好夕也降临到她身边,对画中界发生什么一无所知,邀请郝昭过来,正好把外界与婆山镇发生了什么都与夕说一说。

“行行行!郝兄弟若是知道黎掌柜如此,定然会为你做他口中那些极好的菜,我反倒要羡慕黎掌柜有口福喽。”

刘老板熟练的切好黎需要的部位,锃亮的切骨刀在案板上划出朵朵刀花,他做这一行不知多少年,早就到了酷似庖丁解牛的境界,夕看着切骨刀在灯光下闪烁熟悉的光芒,不自觉地回忆起那一年手忙脚乱带着黎落脚婆山镇时刘大竹提供的帮助。

她眼神一时闪烁,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从嗓子里吐出的气流临到嘴边时,岁相化身迷茫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将——画出来的刘大竹终究只是画中人,是她一笔一笔画出的墨相,真实的刘大竹早已死去,她有什么好讲呢?

“倒也是,听镇长去郝兄弟饭馆里捧场时吃到了他的炎国秘传,惊为天人,回去后就在家里大加赞赏,引了不知多少人垂涎,今日郝兄弟在婆山镇里开业,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去捧个场。”

黎不着痕迹的引导谈话,尽量淡化夕的存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回忆是很好的安慰剂,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与夕共游,如今连夕究竟想不想开口,黎都把握住了每一寸要点。

夕她此时嘴唇微张,嘴里却吐不出任何词句,黎便知道她和婆山镇变化初期时的自己一样,被画中人与故人酷似的举止勾起回忆,怀旧一度盖过遭逢大变带来的惊讶,好似穿越时间,回到了那段还算美好的过去。

只是即使如此相似,画中人也依旧不是印象里的人们重活过来,与他们相处久了,反倒有种截然不同的陌生感油然而生,让沉迷在过去中的人无话可说。

黎捕捉到夕的茫然,便自然地接过话头,替大画家遮掩。

“哈哈,好说,好说,到时候我再给郝兄弟提两斤肉,让他加进菜谱,给黎掌柜和夕大家做顿好的!”

刘老板笑呵呵的把手上用油纸包好的肉递给黎,夕画出《婆山镇》时炎国还是古代,许多现代源石工业产品仍未问世,塑料袋这种大范围推广与工业水平息息相关的方便之物,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小镇里反倒是稀罕物。

黎拿过绑好油纸的绳子,淡笑着最后一次与刘老板告别,才施施然带着夕离开,与她一起再度漫步于熟悉又陌生的婆山镇巷道。

夕跌坠到画中界时正是上午最好的日头,婆山镇出现日升月落后,黎总会趁着时间正好出去走走,看看陡然鲜活起来的一切,不成想恰好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最想见的人,倒有了几分炎国故事里如梦似幻的滋味。

和懒洋洋的刘老板说些家长里短让日光走到了正中,炎热的温度让原本出来踏青游玩的婆山镇人纷纷躲回了家里,四野剩下的人都是左进店铺的老板,看到黎带着不认识的人进来婆山镇,纷纷在店铺的阴影里向她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