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榴莲菠萝派
弥真挑了挑眉,试探道:“完全不后悔?”
“很接近。”鹿取拔云斋笑了一声,“我的答案是……我做得还不够。”
弥真翻了个白眼:“这你就让我没法接话了啊……”
但这……并不奇怪。
在灭却师战争之后,鹿取拔云斋又一次陷入了童年般的孤独里。
当然,她有很多人可以交流,包括还活着的同僚,包括八番队的下属,但这些人可以是她的“熟人”,也可以是她的“朋友”,但却没法成为她的“挚友”。
交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并不是说其他人有哪里亏待了鹿取拔云斋,事实上,作为初代队长的她享有着极其崇高的声望,在战后,她又在队长身份之外兼任了真央灵术学院的教习,数十年间桃李遍地,荣誉与金钱都已经多到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数值。
但正如同蓝染所说,憧憬是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
还算交情深厚的初代队长们也一个个离开了,当初存活的六人里,山本元柳斋重国统领瀞灵庭,卯之花八千流更名为“烈”,逐渐不问世事,执行乃武纲因沉疴而死,久面井烟铁自尽身亡,严原金勒不知所踪,而鹿取拔云斋则暗生反心,到最后,这群身兼杀手与守护者两面的初代队长没有一人可以安度余生,各有各的不幸。
“元柳斋……只是尽了他能做的事,我没有指责他的立场,八千流有她的痛苦,我没法插足其中。”
“我并不讨厌队士们,他们崇敬我的本领,所以对我投来热烈的眼神,这会带来荣誉感,这份荣誉感也会让我受用——但他们没法理解我,不知道我是靠什么东西活下来的……坦率来说,春水倒是有所察觉,但他的立场与我迥然不同,就算理解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说着说着,鹿取拔云斋忽然话锋一转,回过头来,将视线锁定在了弥真身上,稍作沉默之后说道:“看了这么久,介意我问问你的观看心得吗?”
心知重点来了的弥真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唔……那就要看具体是哪方面的了。”
鹿取拔云斋歪了歪头:“也没什么,就当……是个测试?”
弥真微微一笑:“测试的优劣会反应在奖惩上,不知前辈为我准备了什么内容呢?”
“倒也谈不上惩罚,就算你答得不好,我也不会生气,契约内容也一切照旧。”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然后划到了胸口心脏的位置,在那里轻轻按了一下,“但如果答得好嘛……我就考虑‘用心帮你’,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看来我必须努力答题了啊。”
弥真表现得稍微振奋了一些:“问吧,前辈。”
“现在你知道我的出身和经过了,以前我也和你说过自己举事的原因。”
鹿取拔云斋把右手伸到弥真身前,牵起了他的一只手,保持在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姑且算是有些暧昧的动作,但双方都没有想那档子事的工夫。
弥真没感到自己的灵压与什么东西连接着,也就是说……她并没有使用能力。
“那么问题是……”鹿取拔云斋用清冷的眼神看着弥真的眼睛,然后平静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心境推着我走到那一步的?”
弥真没有思考,只是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鹿取拔云斋的潜台词……不,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明示了啊。
“如果你了解了我的话,我就当你的同伴”。
并不是“合伙人”,而是 “同伴”。
她这么选择的原因并不是弥真在危难时拉了她一把,实际上,真正的理由并不难猜,银幕上播放的历史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如果前辈你不觉得从我嘴里说出来会显得很羞耻的话,我很乐意回答。”弥真在相扣的手指上加了些力,“唔……这是个蛮复杂的问题,我一条一条地说吧。”
“最开始的时候,是恐惧——你的父亲对你而言就像悬在头顶的长剑,随时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所以在确认自己的能力后,你就杀死了恐惧的根源,用愤怒来回敬这份恐惧。”
“然后是空虚,你在除力量外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走进了乱世里,手上有剑的安全感让你不再恐惧,但你也因此陷入了无人敢于接近的‘真空’里——说到底,虽然成长的环境相当怪异,但你仍然是个‘正常人’,需要社交,不可能像卯之花队长一样生活在血池地狱里,然而千年前的世界太过酷烈,找上你的只有麻烦和欲望,所以你再次选择了用愤怒回敬这些恶意,名声和财富反而只是顺带的。”
说到这里,鹿取拔云斋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接着,你被山本总队长招揽进了护廷十三队,以斋藤队长为首的善意……呃,虽然抽象了一点,但姑且就把那些东西当成善意吧,那些善意让你的空虚获得了少许满足——结果,这份满足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灭却师摧毁了,所以你前所未有地愤怒,可这次的愤怒注定只能无疾而终,因为在当时的人看来,友哈巴赫已经死了,你连宣泄的对象都找不到。”
“说得不错,很辛辣。”鹿取拔云斋叹了口气,虽然动作很小,但她确实把拳头稍微握紧了一些,“战场毕竟是你死我活的事,所以我没有谴责友哈巴赫的意思,只是纯粹地想杀死他而已——但你说得对,在当时看来,友哈巴赫已经死了,所以我再怎么愤怒也没有用。”
弥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然后……就要往回说一点了,你是贫苦出身,但却不需要媚上,所以你和贵族之类的东西天生就坐不到一起——毕竟你童年不幸的原因本质上是因为贵族百万年的苛政被反弹后造成的乱世嘛,当然,斋藤队长的存在是个例外,但也正是这个例外让你对贵族专制愈发不满,因为她是被贵族推出来的一个工具,或俋者说牺牲品,用来试探新体制的砝码,你和她是朋友,当然会因为朋友的遭逢的不幸而感到不满,所以你愈发痛恨四十六室。”
“到目前而止,结论都很准确。”鹿取拔云斋垂下眼,“满分是一百分的话,你已经得到了六十分。”
“那么多谢夸奖。”弥真笑了笑,“至于最后……我就直说了,你发动叛乱的原因显然是‘迁怒’。”
“迁怒……吗。”
“从我看到的表现而言,你说自己‘无法忍受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这当然是真的,你的流魂街生涯培养了这样的性格,但这绝对不是你发动叛乱的原因——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因为你显然更喜欢清净的日子,准确来说,是和朋友一起过清净的日子,所以如果斋藤队长还活着的话,你绝不可能干什么刺杀四十六室的事,而是会找个机会离职养老吧。”
“养老……就有点过份了。”鹿取拔云斋反驳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细节,“我用同天万化大契搞到了不少犯人的寿命,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还有好几千年可活呢。”
“牛逼。”弥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转回正题,“斋藤队长,以及一些交好的朋友已经死了,所以你的第一个想法没了实现的空间,自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消灭一些看不过眼的蠢货——显然……因为童年的经历和斋藤队长的影响,你把目标定在了四十六室上,也就有了后来的叛乱。”
“啪,啪,啪。”
鹿取拔云斋一下下地鼓起了掌。
她看向弥真的眼神里稍微显露出了一些欣慰,然后向后倾倒,整个人瘫在了靠椅上,闭着眼轻声说道。
“说的很好,满分。”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弥真还是看到了在她眼角上闪过的细微水光。
光是想想就何其绝望——一个人从幼年到成人,三百多年的岁月里都几乎没有真心笑过,她渴求的并不多,只是清净和友谊而已,但却拥有了又失去,最后也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银幕上播放着鹿取拔云斋叛乱的内容——那是很晴朗的一天,她翘掉了山老头安排的工作,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了四十六室的会议场,当着足足七个队长的面在一瞬间杀死了近半的四十六室成员,然后便被反应过来的山老头和卯之花联手制服。
这正印证了弥真的推测。
她当真需要这么愚蠢的方式刺杀四十六室吗?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站在城墙外面不动声色地把那群老逼登一个一个捏死,何必要接近到那个距离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是为了自己仅剩的两个朋友。
虽然不像斋藤不老不死一样深刻,但山老头和卯之花仍然是她的朋友,她固然有能力站在远处将四十六室杀个精光,但那就意味着要亲手摧毁初代队长们的心血,把尸魂界一脚再踹进黑暗的乱世当中。
不杀,心里不爽,杀了,良心不安,仿佛怎么做都是错的。
最后……她选择了最没有效率的做法。
与其说是刺杀,倒不如说是自投罗网。
用这种形式来结束……或者逃避自己的苦恼。
所谓的“我做得还不够”并不是悔恨于没有刺杀成功,而是说自己力量不足,乃至于无法脱离这种困扰。
越狱之后也是一样的,只要她想,只要四十六室的人处于她的灵压覆盖范围里,她随时都能让他们原地爆炸,但…她真的能下手去摧毁山老头勤苦维持了千余年的秩序吗?
恐怕不能。
所以愤怒无法抒发的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就这样来到了弥真的身边。
所以,选择对他述说这些东西的原因也很明显了啊。
寻求认同,或者说……理解。
但下一瞬间,鹿取拔云斋一句话就把弥真吓了一跳。
“你一定在想,我找你说这些的原因是因为寂寞而寻求认同和理解吧。”
卧槽,老前辈居然连读心术都会?
“看你的表情,我应该是猜中了吧。”
鹿取拔云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当然,我不否认有这个因素,但这并不是全部。”
“咳……”弥真干咳了一声,以化解尴尬,“愿闻其详。”
“很简单。”鹿取拔云斋爽快地给出了答案,“你是个好人。”
弥真:“?”
突然被发了一张卡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挠着头问道:“好人?我?”
“这几个月里,我们聊过很多次。”鹿取拔云斋悠悠道,“从言语的细节和挑书的品味里,我判定你是个好人——很简单的逻辑,好人如果想颠覆而不是毁灭什么,就必然已经想好了怎么样让这个东西变得更好,否则绝不会这么做。”
“你这逻辑很清奇啊……”弥真吸了一口冷气,“所以我是个……品德优良的反贼?”
“不管怎么说,我做不到这一点。”鹿取拔云斋继续说道,“只是摧毁贵族体系的话,反而会让天下大乱,我知道这一点,却没法解决他——但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有办法让毁灭后重建的秩序变得更好。”
“虽然可以这么说……”弥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没有实操过,实在不能确定能否顺利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
“那也够了。”鹿取拔云斋抿了抿嘴,低声道,“那也够了……”
“毕竟功过只能交给后人评说嘛。”弥真耸了耸肩,重新伸出手去,“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朋友。”
鹿取拔云斋笑了笑,点头称是,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再然后话锋一转,突然少儿不宜了起来:“要是你想发展其他方面的什么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
第一百八十章:想不出名字的过渡章二代目
“咳!”弥真发出很大的声音阻止了即将碾在脸上的车轮,“气氛,前辈,注意气氛!”
“是吗?我还以为这种时候很适合聊这个。”她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我看春水当年就是这么对学院里的小姑娘这么做的。”
弥真绝望地捂住了脸:“不要学他啊……”
“那好吧,我换个说法。”鹿取拔云斋似乎还是不明白,但她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帮你,但相应的,也请你帮我个忙。”
“只要是能做到的话。”
“既然已经亲眼见到了,我就不能放任不老不死被困在地狱里。”她郑重地说道,“光凭我没办法让她脱离那里,但你或许不一样——如果有解决的办法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果然有这一茬啊……
“……”弥真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很没诚意的赌咒姿势,“我……尽量?”
……………………………………
当此之时,尸魂界内,蓝染的实验室中。
“怎么样了?银。”
在跨进大门后,蓝染脱下了他用来掩盖气息的草衣,径直走到了试验台前。
对于中了镜花水月的人而言,这件衣服可以让他们无法分辨蓝染的外貌与形体,同时这东西的材料也能充当一些特殊鬼道的施展媒介——蓝染的仓库里还堆着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小发明,虽然运用范围都不太理想,但偶尔拿出来用用也是不错的。
“状况稳定。”
市丸银先回了一句,但目光却集中在蓝染背后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神秘女人身上面。
……什么情况,这家伙不会还有个同胞姐妹吧?
他理解不了,但大受震撼。
这里插句题外话,眯眯眼有个好处,那就是根本没有人能看出这家伙平时在往哪里瞅……就连蓝染也是一样。
但也只是没有“人”,某些敏锐程度超越人类的家伙还是能注意到的。
只见镜花水月伸手就把实验室的大灯打了开来,让这个黑咕隆咚一看就很邪恶的地方在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然后,她吐槽道:“我早就说过,在昏暗环境中长期活动会影响视力,你们整天省这点电做什么呢?”
——没错,蓝染的实验室是通电的,也别问他哪搞来的电力,反正尸魂界科技树就是这样古旧与科幻共存的。
接着,她探头探脑地走到了市丸银身前,半蹲下去,像个怪阿姨一样两手并用地在后者的脸颊上使劲揉了两下,一边揉一遍感叹道:“早就想这么做了,果然实体化还是有好处的。”
“……?”
倒不是市丸银没有躲,事实上,他十分机敏地在镜花水月伸手的一瞬间就开始往后退了,但不知为何,这女人的手就是能拦在他的撤退轨迹上,在外界看来,反而是他自投罗网般地撞了上去。
蓝染又在旁边毫无异议地看着,他实在提不出什么反抗的理由,想拔刀都不敢。
“银,认识一下吧。”
蓝染推了推镜框,微笑道:“她是‘镜花水月’,以后会长时间与我们共事。”
市丸银:“?”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用一副“这尼玛就离谱”的强笑呵呵了两声,然后思索片刻才问道:“就是……那个镜花水月?”
“难道还有第二个吗?”
镜花水月眯着眼笑了笑,然后指着说道:“我的主人需要一个‘运算核心’,所以想办法把我具现化了出来,这很好理解吧。”
“这……”
由于蓝染并没有说过这次出门的目的,所以市丸银在这措不及防的惊喜(吓)中受到了心灵震爆一般的巨大震撼,反复思考了几秒钟后才硬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赞誉之词:“……那还真是厉害。”
“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镜花水月往前凑了凑,做出了个拥抱的架势,把市丸银揽在怀里——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个怪阿姨了。
“放开他。”
似乎终于看不过去的蓝染轻声吩咐了一下,镜花水月才撇着嘴站了起来,回身走到了试验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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