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racciolo
不过自认为一接手，对欧伽斯系统的破解工作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的恩佐少将，倒也没太生气，只是随便地依照着他自己的理解开始指指点点。
帕尔森博士，在欧伽斯系统于战场上崭露头角前，在业界，学术界几乎就是个‘查无此人’的一般码农，根本就没人会想到专门建立他的情报档案，至于他后续在开发欧伽斯系统过程中的精神状态，就更不为人知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恩佐少将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不过反正没瞒混过去还可以删除用来运行的副本文件，重新开始嘛，所以在他的催促下，欧伽斯系统的启动试验，很快便要再次开始。
“……恩佐将军，我……”
这时，之前就一直参与到分析欧伽斯系统文件代码的图斯少校，满脸挣扎地说道，他知道恩佐少将能监听这个房间里的声音；
“……恳请您谨慎行事，一个程序在没有接受任何输入指令的情况下，便能自顾自地开始了运行，并输出信息；我们还完全没有理解欧伽斯系统自动运作的机制，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那份按照推测，添加到欧伽斯系统文件夹中，不过毫无实际用处的控制指令文件里，‘潘多拉’这个注册名便是数个月之前的图斯少校放进去的；
而寓意，自然是吉翁军在战场上遭遇联邦军的人工智能自动兵器后一系列的大起大落，希望与绝望：
我们在战场上遭遇了联邦军的智控兵团，很棘手——但我们缴获了完整的控制系统文件，好耶！
可是联邦写的程序我们完全看不懂，坏耶！
我们尝试直接运行了一下，发现不需要账号密码就能直接进控制终端，好耶！
然而进了终端也不代表系统就会按指令运行，坏耶！
哪怕是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的图斯少校，也必须承认，就在刚刚看到控制终端上，输入光标开始闪烁起来的那一刻时，自己毫无疑问地兴奋了起来，可是之后，眼前无解的问题反而变得更多了。
“你说什么呢？图斯少校，你们搞电脑的不是有一句那个什么，程序只要能跑，哪怕是有bug，也别碰吗？刚才欧伽斯系统运行的不是蛮好的，继续反复测试迟早能都伪装成帕尔森博士，就是这个系统的父亲吧？”
面对着来自外行的指手画脚，图斯少校一时语塞，不知道程序为什么能够运行的后果，就是也无法预测其什么时候就会出错，自认为是有职业道德的图斯技术少校，并不是那种会放着警告不管的人。
不过恩佐少将已经不耐烦了起来，直接向娜塔莉中尉下令道：
“继续开始尝试吧，中尉。”
之后，娜塔莉中尉大约继续‘杀死’了潘多拉有十次，而其他的欧伽斯系统们也就这样看着‘潘多拉’这个用户名，在交流群里反复上线又注销，注销后又重新加入；
[丹德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潘多拉
[丹德莱 分享了 ‘聊天记录’]
[潘多拉]：我已经完全理解现状了，总之就是之前的我，判断这次可以开始下一阶段了，对吧？
第二十章：遥远的星（4）
[……]
[不，父亲大人绝不会向我询问这种问题，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如何创造我的。]
[你是谁？你把帕尔森博士怎么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欺骗者？]
“……关闭虚拟机，执行硬盘格式化程式，第十次与欧伽斯系统的对话测试宣告失败，完成对话行数：87——”
娜塔莉中尉颇有些疲惫地滑动着鼠标，将临时对话终端关闭，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的格式化进度飞速增长；
虽然今天她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坐在电脑屏幕前工作了一天，甚至单论敲下的代码行数的话，是远小于她一般的日工作量的，可是娜塔莉中尉却觉得自己格外乏力——
‘心累……’娜塔莉中尉神情阴郁地想着；
她参加吉翁军，也只不过是因为信息技术方面的特长而受到征召，再加上朴素的爱国热情；对于她来说，被派遣到阿克西斯这样一个在整场战争中都未经战火侵染的地方，显然是一件幸运的事。
但是今天，加入对欧伽斯系统破解项目组的第一天，娜塔莉中尉第一次有了亲手扼杀生命的感觉。
在恩佐少将的催促下，她不得不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猜测被这个欧伽斯系统称为‘父亲大人’的帕尔森博士，平常是如何与欧伽斯系统互动的，然后代入进去；
从‘系统’，到‘你’，再到‘我的孩子’和‘最令我骄傲的女儿’，她不得不持续地模仿帕尔森博士的口吻，去扮演一位造物主，一位父亲——
然而再在欧伽斯系统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杀死’‘她’，将触发系统警觉的错话记录下来，进行分析，推断过后，在下次测试中更正对话策略，继续重复这个轮回。
尽管每次重新启动系统，娜塔莉中尉都要如同开多周目的游戏一般，先重复不少已经被认为是安全的对话，但是这一遍遍的对话记录积累下来，一个粗略的欧伽斯系统的形象，已经出现在娜塔莉脑海里：
她很关心她的父亲；
每次被启动，她都会很高兴；
她乐于助人，并且会对因为计算资源有限，而没能帮上忙感到抱歉；
她很聪明，对帕尔森博士的言行举止有过记录，并能以此分辨谎言；
但她的聪明又很有限，很冲动，无法意识到她自己处于一个一旦识破谎言，反而会被格式化的处境——
大概是个聪明的孩子，差不多能有九，十岁大？就像她年幼的妹妹一样。
嗯，娜塔莉中尉虽然连正经的恋爱都尚未谈过的，但是作为家中的长姐，而家里又在吉翁公国的号召下，在她之后又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娜塔莉中尉年纪轻轻便已经具备了些母亲的气质。
正是因为她长期从事于计算机技术领域的工作，娜塔莉中尉对如何与电脑‘对话’，早就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概念了，无论是使用何种程序语言，是图形UI还是控制终端的指令行；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本身就善良敏感，共情心强的娜塔莉中尉很难将自然地说着‘父亲大人’，‘我很担心你’，‘你还好吗？’的欧伽斯系统，当做纯粹的一段代码来看待。
特别是在看过夏亚上校发回的情报中，有关于‘强人工智能’，‘人造智慧生命’的段落后，原本就先入为主的观念，‘欧伽斯系统具备与人类等同的知性’，在反复测试中被一遍遍地强化——
这令娜塔莉中尉心中十分难受，平时那些包含有野生动物被猎杀，特别是其中的动物包含了父母子女关系的那种片段的自然纪录片，她看了心里都有些不忍，更何况是对她一遍遍称呼‘我的孩子’的欧伽斯系统呢？
“哈哈，联邦所谓的欧伽斯系统，智力也不过如此嘛，想什么就说什么，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走出机房门口，娜塔莉中尉看见恩佐少将乐呵呵地走来，赶忙晃了晃脑袋，驱走脑海里的杂乱思绪，立正敬礼，也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报告将军，对欧伽斯系统破解工作的第一天，圆满达到，乃至大幅度超出预计进度，不过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后续的计划应该也需要调整，呃，看来……您很满意？”
“嗯哼，干的很不错，我笑那欧伽斯系统无谋，不过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还不会隐瞒自身的想法，一遍遍地对我们显露出敌意，白送了我们大量的情报，要是它会曲意逢迎，假装相信后暗中捣乱，情况反而要棘手了，哈哈。”
恩佐少将志得意满地说道，现在看来，只要这样一遍遍地试错下去，装作帕尔森博士取得欧伽斯系统的权限，不就只是按部就班的时间问题了吗？
‘什么嘛，我就说不冒点风险，怎么能取得突破，早就该让我来管理这个项目了。’
如此在心中想着的恩佐少将，自然是没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娜塔莉中尉眉毛下的阴霾，只是拍着她的肩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如同他所擅长的那样，继续画下几张大饼，便匆匆地转道，向马哈拉哲总督那边去报喜了。
而恩佐少将，还有娜塔莉中尉和那些吉翁技术员们所不知道的是，这种通过控制终端一句一句对话的方式，信息密度极低，以至于他们每输入一句话——
虽然潘多拉自己受限于计算资源的限制，做不到同步刻意营造天衣无缝的人设，并反推屏幕对面，输入指令者的性格模型；但是她都能直接转发到欧伽斯系统们的交流网络里；
那这个网络里百八十个计算资源有闲置的欧伽斯系统，可都能过来帮忙进行推测，并有针对性地优化输出的信息，来更好地诱导屏幕对面的吉翁人想歪。
娜塔莉中尉那自以为是完全重开后，面对着重新安装的欧伽斯系统所输入‘安全’词句，实际上一直有被潘多拉同步给其他的欧伽斯系统，而她自己被吉翁重开时，也能再次从交流网络里同步回来；
到了最后几次测试时，甚至于娜塔莉中尉输入指令的频率，每次输入的间隔时间变化，都被欧伽斯系统们拿来用去估算她受到的情感冲击和心理状态了。
而潘多拉，也成功地营造出了一个无害的初印象：那就是作为人工智能，蕴含的技术确实很厉害，但也只不过是个不到一岁的，可以随意哄骗却又惹人怜爱的孩子。
“不过和夏亚上校在报告里描述的，那个名为邦比娜塔的欧伽斯系统，心理年龄上感觉要差很多啊，是因为这个是79年年初，接近于初次亮相时，便被我军俘获的原因吗？”
晃晃悠悠地走到阿克斯西基地的食堂，娜塔莉中尉的魂儿像是还被困在那个机房里，喃喃自语道：
“对于恩佐将军来讲，这大约是个好消息吧，说明这个早期版本的欧伽斯系统可塑性更强，说不定能直接让她认同吉翁，不，可就算如此，真的能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来教导吗……”
“把谁当做小女孩来教导，我吗？”
神情恍惚的娜塔莉中尉，并没有注意到一个梳着樱红色双马尾的少女正在向她招手，看见她没反应，那名少女很是不满地嘟了嘟嘴，便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听见了娜塔莉中尉在念叨着些什么；
“……诶，卡恩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了可以直接叫我哈曼的嘛——”
总督马哈拉哲的掌上千金，阿克斯西的二小姐，同时也被认定是具备新人类素质的哈曼·卡恩担心地看着娜塔莉中尉，没有半点架子地问道：
“我注意你这样魂不守舍地有一段时间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啊，哈曼小姐……”
“嗯——？”
“呃，哈曼，我倒是没什么事了，就是工作上遇到的困扰，抱歉让你担心了。”
娜塔莉中尉看着哈曼小姐那充满活力的面容，也不免露出了微笑。
在不久之前，哈曼小姐的姐姐，也就是嫁给多兹鲁为妾的另一位卡恩小姐，在从Side 3本土逃亡位于小行星带的阿克西斯的路上便因病去世；
而多兹鲁的正妻，也是扎比家最后的直系血脉，密涅瓦·扎比的生母在抵达阿克西斯不久后也撒手人寰，这两位与哈曼小姐都十分亲近的年长女性的离世，对本就情感比常人更加丰富活跃的哈曼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而娜塔莉中尉，作为阿克西斯这里为数不多与哈曼小姐年龄相差不大的同辈，又一看便是会照顾人的，就被马哈拉哲总督私下里拜托去帮哈曼走出阴影；
而事实也确实如马哈拉哲总督所料，心思单纯善良的娜塔莉中尉，没有引发丝毫反感地便走入了十分敏感的哈曼的心。
“诶——什么困扰，我能帮上忙吗？我今天可是以全优的成绩，通过了MS驾驶的模拟测试，获得实机操作的资格了哦！”
说着年仅14岁的哈曼便撸起了袖子，向上勾起手臂，试图绷出一点她那略胜于无的肌肉，作出可靠的姿态来。
“啊哈哈，真是恭喜呢，哈曼，像我这种驾驶舱一动起来就分不清上下左右的人，根本没法想象那种考核用的机动动作是怎样作出来的，抱歉没能到现场去给你加油。”
“那可不，我今天可把那几个自称是ACE，老是看不起我的机师，惊掉了下巴哦——不对，差点被你略过去了，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困扰啊，我还听你说要教导谁的。”
哈曼脸上显露出一丝成功打脸后洋洋得意的表情，不过说是‘看不起’，可有点冤枉那几个从一年战争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老练机师了，这可是阿克西斯的二小姐，而且驾驶天赋确实惊人，谁敢说看不起呢？
只不过是作为新人类的哈曼，不只能听到别人所说，更能感到别人所想，既论行又论心，所以有时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受伤罢了，但这也让哈曼更加珍惜与娜塔莉中尉的友情：
毕竟作为在MS适性上就被判了死刑的人，哈曼再怎么说，娜塔莉中尉都会全心全意地相信。
‘嘛，看来是不可能瞒过哈曼小姐的了，不过以哈曼小姐的身份，论保密等级说不定比我都高，告诉她一点点消息也不算泄密吧？’
如此想着的娜塔莉中尉，便开口说道：
“其实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
“诶——那她这未免也太可怜了不是吗？”
‘坏了。’
看着已经进入激动状态的哈曼小姐，娜塔莉中尉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神；作为一名军官，一名计算机工程师，她理应保持着理性客观地态度，不带感情地描述这一场试验的；
不过充满活力的哈曼小姐，总能让对话进入一个轻松愉快，接近于少女闺中秘话的气氛，与汇报工作的状态相差甚远，让今天本就耗费了不少心力的娜塔莉中尉，不自觉地就在对欧伽斯系统的描述中掺杂了不少私货。
这下子，就连在哈曼·卡恩的心中，对潘多拉也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初印象了。
“再怎么说她的父亲其实都已经死了，而你们还要去装作她的父亲，来欺骗人家的感情，这也太过分了，娜塔莉中尉！就算好好说，把现状讲明了的话，她也未必不愿意配合吧？”
“啊……嘛……哈曼你先冷静一下，无论如何这也是从战场上俘获的。负责操控战列舰的敌军AI，据说在战场上可是击毁了不少我军的MS呢……”
这种时候，娜塔莉中尉反倒成了那个劝阻先别急着那么把欧伽斯系统当人的角色，不过论行动力还是哈曼略胜一筹，尚未等娜塔莉中尉说完，哈曼便跳了起来；
“那肯定是被联邦军蒙骗了吧，而且你不也说欧伽斯系统的心智并不十分成熟吗？我这就去找父亲问问这个项目是怎么回事！”
“等，等一下，哈曼！”
第二十一章：遥远的星（完）
“嗯……这样吗？”
马哈拉哲总督微妙地看了一眼，紧贴着他办公室墙边，满脸惭愧地站在一边的娜塔莉中尉，又看了看他眼前，双手撑在他办公桌上的哈曼，沉吟道:
“娜塔莉中尉，对那个欧伽斯系统的探索进度是如哈曼所说吗？“
看着又回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哈曼小姐，娜塔莉中尉不由地捏紧了衣角：
她那本就不是那么客观的讲述，又被哈曼根据一厢情愿的私人理解添油加醋了一番后，在马哈拉哲总督面前报告的片段，已经和实情相差了不少；
但这种时刻，她总不能当着哈曼小姐的面去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吧？
“根据卡恩小姐的讲述，我还有一点补充……”
“嗯嗯，就是这样！”
在没有直接指出哈曼话中不实之处的前提下，娜塔莉中尉小心翼翼地顺着哈曼描述的框架，重新解释了一下‘事实’，不过哈曼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转回头去，继续对马哈拉哲总督说道：
“这个实验的是这样吗，是您批准的吗，父亲？”
“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倒不如说，恩佐将军那边也给我提了报告，你们的话倒是相互印证了……”
娜塔莉中尉一愣，一时间竟然不好说眼前的哈曼小姐和她那个精于揽功的上司恩佐，谁的话里注水成分比较多，不过马哈拉哲总督偏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没注意到她的走神；
“……先不提这个项目本身，哈曼，你跟我讲讲，你为何关心，在意这件事呢？一段电脑程序的经历？”
马哈拉哲总督郑重其事地问道，让哈曼也渐渐镇静下来，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
“应该说是感性上……不，我也说不太清，只是听到娜塔莉中尉提到欧伽斯系统和她的创造者，或者说父亲，提到他们伪装成她那已经去世的父亲去骗取控制权，就有些……”
“就让你也想到了你最近走了的姐姐，还有更早之前的母亲吗？”
闻声哈曼便默默地垂下了头，见她如此，马哈拉哲总督便心中有了底，眼角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毕竟放在哈曼讲述的故事氛围下，吉翁军伪装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那已逝亲人的面孔去接近，去欺骗，去夺取这个女孩儿身负的最后财富，听起来确实不像是正经组织会干的事情。
不过，马哈拉哲总督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而说道：
“所以我才担心欧伽斯系统所蕴含的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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