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拯救的女魔头们，找上门来 第97章

　　原本夏尔和教皇之隔着的几步之遥，被瞬间拉开。教皇和希尔娜所在的床铺，都已经化为了远方渺小的一个黑点。

　　此时，更让夏尔和门罗惊异的，是他们的力量。

　　原本，存在于他们体内，能随他们的意志而影响现世的幽冥系魔法力量，被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仿佛雨水一样渗入了地下。

　　之前，被恶魔“颠覆者”困住的时候，那位恶魔也无法将夏尔体内的幽界力量抽走，但是，此时的圣安四世可以。

　　很快，这片平原上，凭空冒出了许多夏尔无比熟悉的东西。

　　他看到了很久之前，自己为希尔娜诵读的那些童话绘本里的角色。

　　遨游在天空中的人鱼、身着重甲满身畸变的战士、永生不死的圣徒、形如高楼的巨人、被炽热的鳞甲包裹着的赤龙……眨眼之间，这些角色就出现在了四面八方，拦在了他和教皇之间。

　　曾经，当卡特琳被噩梦困扰时，她会在潜意识里，借助夏尔编织的童话故事，虚构出这些故事角色，在噩梦中保护她不受幽界诅咒的侵蚀。

　　曾经，卡特琳将幽界力量给予他之后，幽界力量便会根据那些童话故事，化形为这些故事里的角色，在战斗中随同夏尔一起迎击敌手。

　　但此时，他们站在了夏尔的对立面，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夏尔，抱歉。”

　　他们中有人说道，仿佛真的拥有自我意识一般。

　　有几个角色甚至流下了眼泪：“我们得保护卡特琳小姐，我们毕竟是她创造的。”

155.拯救

　　“《变成怪物的骑士》、《永生的孤独者》、《落难的医生》、《制造梦境的巨人》……那些，是我曾经为卡特琳改编结局后，又为她亲口诵读的童话。

　　“故事里那些历经痛苦，但最终获得救赎的主角们，曾经给予了卡特琳勇气和力量，帮她面对来自幽界的诅咒。

　　“本来，这些借由卡特琳的幻想才得以存在的角色，应该是我的战友。但他们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我。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卡特琳在梦中依靠幽界力量创造的生灵，所以，他们得优先保护卡特琳。

　　“既然卡特琳的灵魂正在被她的母亲重塑，那么，他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所以，他们会舍弃我，选择去协助圣安四世。

　　“没办法，他们毕竟是幽界的生灵，被执念驱使着的存在，他们本能如此，我也没法责怪他们什么。

　　“门罗也是一样。卡特琳的力量和她同出一源，所以，这位父亲的幽界力量也背叛了他。

　　“总之，教皇只在呼吸之间，就将我和门罗最强的力量剥夺了。没有了幽界力量的加持，我们只是两位实力平平的剑士。如果教皇想要夺取我们的生命毫无难度。

　　“不过，她并没有那么做。她只是驱使着那些幽界力量形成的角色，用武力拖延、迟滞我和门罗的行动，为她召回卡特琳的亡魂拖延着时间。

　　“我们只能抽出重剑，和那些家伙撕打在一起。

　　“我至少不下十次将阻拦我的家伙剁成肉泥。那头张开双翼后能覆盖山丘的赤龙、那头仿佛磐石般的巨人，还有那遍布伤痕战士……哪怕他们是我创作出的角色，我也不会留手。

　　“门罗也一样，他也全力地挥砍着手中那把随手拿来的武器，想要帮我开路，去阻止他的妻子。

　　“我们攀上巨人的身躯，跳跃在巨龙的脊背上，和那些可怕的战士互相扭打。

　　“我一次又一次地剖开他们的腹腔、剜出他们的内脏、挖出他们的眼珠、刺穿他们的胸膛……他们的伤口处喷洒出的血液，也是由幽界力量凝聚而成的，洒在我们身上就像硫酸一样疼。我希望至少可以重创他们，杀出一条路，冲到教皇身边，但是，没用。

　　“那时，整个辉光大教堂内部，就相当于幽界降临。他是幽界的生灵，在这弥散着幽界力量的结界之中，他们就是不朽的。

　　“我们对敌人造成的伤势，甚至赶不上他们复原的速度。哪怕他们被我撕扯成血淋淋的碎块，也能在我一个转身后重新复原，继续阻拦我。

　　“他们总会复原，然后继续拖住我，不让我向着教皇所在的方向前进，我和门罗寸步难行。

　　“教皇比那头恶魔‘颠覆者’难对付得多。

　　“我近乎要绝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的圣安四世继续她的仪式，任由这一切发生。”

　　当夏尔说到这里时，作为听众的无名不由得紧张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旁边就是门罗和圣安四世的墓碑，她本人又和希尔娜见过面，她真的会担心那位蓝发少女遭遇不测。

　　可是，她也不明白，当时的局势已经如此危急，夏尔又是如何救出希尔娜的。

　　“我并没有救出希尔娜。”夏尔看着无名好奇的双眼，知道她此时的疑问，也不躲闪，直接给出了答案：“是卡特琳救了她。”

　　“卡特琳？！”

　　“对……圣安四世为了让女儿复活，几乎准备好了一切。她伪造神迹欺瞒信徒，囚禁了我的孩子，抽取了他们的力量，又蛊惑了希尔娜，甚至不惜和门罗反目……她几乎算准了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可以阻拦她的人了。

　　“但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女儿的意愿。

　　“卡特琳从来不会伤害别人，更不会剥夺别人的幸福”

　　————卡特琳————

　　夏尔和门罗已经被阻拦住了，卡特琳死后逸散在幽界的亡魂，被她的母亲以恐怖的执念重新搜集、拼凑了起来，也已经基本成型。

　　那成型的金发靓影，也逐渐和沉睡着的希尔娜融合在了一起。

　　圣安四世此时已经心满意足——她女儿的灵魂已经附身在了希尔娜的躯体之上，当这位蓝发少女再度睁开双眼时，就会是母女重逢的那一刻。

　　她会告诉复活的卡特琳，自己是她的母亲。而门罗和夏尔也无法改变这一切，他们也只会为卡特琳的回归而承认现实。一切就都会成为定居。

　　而在昏沉混杂的长梦中，希尔娜的意识沉浸在了过去回忆的碎片里。

　　仿佛行走在即将崩塌的殿堂之中，即将被倒塌的宫宇彻底埋藏——当她的意识彻底沉沦之后，她的躯体便会成为教皇复活她女儿的容器，她也就消散了。

　　徜徉在自己的回忆中，希尔娜看到了十四五岁那年，自己为了摆脱洛芙娜姐姐独占夏尔，而央求夏尔老师带着自己奔赴荣光城的时刻；

　　看到了自己在神学院修行时，将母亲的信件付之一炬后不做回复的场景；

　　看到了自己深夜时分，因为妒忌获得夏尔老师关心的卡特琳，而默默期待着她的死期的情形；

　　得知了洛芙娜已经在故乡建立了规模相当的政权时，自己内心的嫉妒；在发现了教廷地下囚禁的七个夏尔之子后，自己内心渴望借助他们得到老师瞩目的贪婪；在回到伊波利之后，目睹了洛芙娜的帝国后，内心心生的傲慢……

　　她察觉到了过去自己所有的卑劣、黑暗的想法。

　　确实，如果她当时没有抱有独占夏尔老师的想法，如果她没有对姐姐的排斥和蔑视，如果她能够对夏尔老师更坦诚……那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错误的选择，导致自己落到现在的地步。

　　即使是在上个月之前，她都还有后悔的机会——只要她及时告诉夏尔老师事情的真相，而不是独自逞强，希望以一人之力救出七个孩子，博得夏尔的欢心、超过自己的姐姐，那样事情也不会这样。

　　伊波利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她的母亲去世，父亲也已不记得她，教廷内曾经值得尊重的长辈圣安四世一直在利用她，而她的老师……她自始至终好像都没有帮到夏尔过。

　　她现在，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保不住了。

　　“也许我该坦然接受这一切……”她沮丧地想着：“已经结束了。”

　　“希尔娜小姐！”

　　熟悉而陌生的呼唤，将希尔娜沉沦的意识，从深渊中拉了起来。

　　“卡特琳？”她意识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她只是模糊地感觉，一个苗条瘦削的金发少女站在自己身前，急切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想要将她唤醒。

　　只是那苗条的金发少女，仿佛一尊布满裂痕的瓷娃娃。她似乎是被人强行拼起来的一样，随时都会再次碎成一地的瓷片。

　　“希尔娜小姐！快醒醒……快醒醒……”对方只是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的母亲已经重塑了我的灵魂，她想要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换回我。现在我已经附身在了你的身体上，你得赶紧清醒过来，我现在的灵魂才能被驱赶回冥府。你再不醒来，你真的会死的！”

　　是卡特琳残破的灵魂，她正在竭力挽救即将沉沦的希尔娜。

　　“随便吧……”希尔娜的意识依然浑浑噩噩的，但保留的最后神智，还是对卡特琳做出了回应：“……真奇怪，卡特琳，我明明过去那么讨厌你，甚至还在暗地里期待着你的离世，为什么，你明明有了回到凡界和夏尔老师重聚的机会，却不愿意把握呢？”

　　“我当然想见他，但我不能这样……我已经拥有了夏尔给予我的最珍贵的幸福，而且，我本来就没有离开过他。怀念和珍惜无需寄托在逝去之人身上。只要记得那些逝者里的故事，记得一起经历的生活，这一切就是有意义的。只要夏尔大人还记得我，我便从未离开他。”

　　熟悉的话，好像在那儿听过？

　　这让希尔娜恢复了些许清明的意识。

　　卡特琳的灵魂还在继续呼唤着希尔娜。

　　“希尔娜小姐！我已经拥有过最珍贵的一切了，夏尔大人知道我爱她，也给了我回应……但你还没有。

　　“你还没有告诉夏尔大人你有多爱他，你对他的心意也从未表明，你还没有帮助他实现他的理想……你的生命里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都还没做呢，不要因为犹豫和愧疚就放弃啊。

　　“夏尔大人，他现在正在想方设法地救你呢！他就在不远处！妈妈她已经疯了……”

　　希尔娜：“卡特琳……可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你醒来。请抓住我的手。”

　　说完，足以让凡人创造神迹的幽界力量汇入了希尔娜的意识之中，一双纤细但却充满力量的双手，将她的意识从黑暗的回忆中拉起，推向了现实。

　　…………

　　昏迷中的希尔娜，终于重新睁开了双眼。

156.颠覆者

　　当希尔娜苏醒时，这片结界之中所有阻拦夏尔和门罗的幽界生灵，全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的电影角色一样，定在了原地，然后，如同燃尽的灰烬一样慢慢消散了。

　　接着，这片结界也崩溃了。由幽界力量形成的染血的原野逐渐消散，又变回了那间布置温馨的卧房。门罗、夏尔、教皇和希尔娜四人再次回到了现实。

　　杀到满眼血红的夏尔和门罗，也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圣安四世也感觉到了力量的流逝，她看向睁开双目的希尔娜，在和她的那对碧蓝色的眼眸对上之后，她立即明白了……这不是她的女儿，这具身体内的灵魂依然没变。

　　她脸上的表情迅速经历了由亢奋、到惊异，再到失落的转变，甚至就连她脸上的幽界符文都慢慢退散了。

　　“卡特琳……为什么没有回来……明明已经成功了啊……”她喃喃自语着，连语气都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淡然和决心，像是发现事与愿违后不肯接受现实的孩子。

　　“冕下，我见到卡特琳了。她的灵魂让我转告您：她不希望您再被执念驱使着，继续犯错了。”

　　刚醒来后，希尔娜的头脑依然昏沉，只能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将您用于重塑她灵魂的幽界力量赋予了我，所以，我的意识坚持了下来。”

　　听完这话后，教皇呆楞在了原地。

　　而一旁杵剑站立的夏尔和门罗，也听到了希尔娜的说话，他们两人也都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

　　此时，就连屋子里弥散着的幽界力量，似乎都削弱了许多。

　　反应过来的夏尔，正要举剑继续和教皇谈判，但被门罗制止了。

　　“不用了，已经结束了……不用再动用武力了。”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我和冕下解释吧。”

　　夏尔犹豫了一下，但看着此时仿佛丢了魂一样的圣安四世，他退了一步，给这对夫妻留出了一些空间。

　　“圣安。”门罗走上前，轻轻晃了晃教皇的肩膀，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劝说道：“……你该清醒过来了。就算你不愿意听我的话，我们女儿的话你也该接受吧。趁着现在一切还能挽回，赶紧收手吧……还有，地下的那些孩子也该释放出来了。”

　　此时，希尔娜也艰难地撑着床铺爬了起来。

　　她看着刚才历经血战的夏尔，感到很是内疚，她很想爬起床和老师说点什么，但是，眼下要紧的还是安抚情绪不太稳定的教皇。

　　想到这里，希尔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翻身，赤足踩在了毛毯上，看着还在沉默不语的教皇，继续说道：

　　“冕下，您的女儿告诉了我：她在生前已经享受到人世的幸福，并且在灵魂的彼岸得到了天父赐予的永恒的归宿。

　　“生死只是人们必须经历的事实，跨越死亡不代表要动用禁忌的力量扭转生命的轮回。组成一个人灵魂的情感和人格是永不消逝的，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旁……

　　“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使不用附身于我的躯体，她也不会以违背自然的方式重生的。因为重组出的灵魂，终究只是一个残破的复制品。她希望您放下执念。”

　　旁听的夏尔听完后，也愣了一下——这确实像是卡特琳会说的话。

　　她就是那样，明明是个懵懂天真的性子，却总能说出一堆大道理来。

　　希尔娜的复活让他松了口气，但在内心深处，他也有些怅然若失的伤感——卡特琳的灵魂，应该是不会复活回到他身旁了。

　　“还有……”希尔娜看了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夏尔，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冕下，您从地下那七个孩子身上抽取的幽界力量，本来是想赋予复活的卡特琳的，对吧？

　　“其实，在刚才，为了让我苏醒，卡特琳已经把力量都转赠到了我的身上。此时，夏尔老师在地下的那些孩子，已经都只是普通的孩子了，他们不再是恶魔的造物了。我完成了我的许诺，您没有理由再囚禁他们了。请放了他们吧。”

　　听完这话，仿佛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攻破了，圣安四世长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她现在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已故的女儿不愿意重生，她用于进行仪式的幽界力量也已被剥夺，所有能作为她家人的人都在反对她……

　　想到这里，夏尔也忍不住松懈了下来。

　　虽然他本人对欺瞒自己的教皇和门罗依然有强烈的愤怒，但这两人身为他的岳父岳父，也是当今教廷的支柱。自己就算想要和他们算账，到最后也只能含混过去。

　　毕竟，希尔娜没事，自己那七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还能恢复自由，自己也不可能和他们翻脸反目。

　　………………

　　“不对。”

　　忽然，圣安四世放下了遮掩面目的双手。她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向面前的门罗和一旁的夏尔。她的双眼如同火炬。

　　“还没有结束。”

　　她认真地说道：

　　“死亡并非我等必须接受的结局，我所为之目标，也并非只为我和女儿所能获得的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