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之夜落
入眼便是四面顶着天花板的巨大书柜，没有床，没有衣柜，只有中间一张摆满了各种各样卷宗的办公桌，以及两张椅子。
李林笑容逐渐凝固。
“没，没有床呢……”
“当然没有床，你让一让——”
夕雨用脑袋用力将站在楼梯口的李林往前顶开，左手夹着纸杯，右手拎着热水壶走到办公桌旁边，将热水乎放在了办公桌上，抬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坐吧。”
“呃——夕雨律师，你平时，睡哪？”李林眼角跳了跳。
这异常有压迫力的环境让他很不舒服，虽然还没有踏入社会，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类型的，在学校里，能够在外面做完的作业绝对不会带到回家去。
但是夕雨显然与他完全相反，不仅把工作往家里带，甚至……可以说非常热衷于把工作往家里带。
“睡沙发啊，”夕雨眨了眨眼睛，“地铺也行啊。”
可恶，这么随便的吗！
李林扶额长叹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了夕雨的对面，随手拿起了一份卷宗，翻了翻，“话说你这些都是哪来的？”
“各种各样的因缘，不过这里大部分的都是一些学习和参考的资料，用来在法庭上举例论证的，虽然……”
夕雨拆开装有马青供述的犯罪经过的档案的档案袋，将档案平放在了桌子上，眼神空了空。
“我就没有用上过。”
“这里该不会有你以前客户犯罪的证据吧，”李林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要是你能够找得到的话请问拿走，”夕雨嘴巴一撇，将马青的档案推到了李林的面前，“该把你的录音笔拿出来了，这种东西可没法当作证据，必须得尽快找到能够调查的疑点。”
“在那之前夕雨律师，我有一个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林从口袋中摸出了录音笔，轻轻的晃了晃。
“目的？”夕雨一愣，“做一个好律师。”
“呀——不是这个方面的目的了啦，”李林翻了个白眼，“而是你想要为苏琪琪争取到什么？”
“这当然是帮苏琪琪尽可能多的要到赔偿金啊，”夕雨想都没有想，直接回答道，“之前不是有说过吗？虽然很现实，但是比起一些忏悔，我觉得赔偿金对于苏琪琪的以后更有意义，放心吧，虽然很不爽，但是我知道该怎么尽可能的提高赔偿金。”
“说是说过了，但是你看马青的样子像是有钱的人吗？”李林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把玩着手中的录音笔，“万一他坚持没有钱赔偿，宁可多做几年牢怎么办？”
夕雨眼睛微微睁大。
“我说啊夕雨律师，虽然很抱歉，但是你想想看，你之前的那些委托人是缺那点赔偿金的人吗？”
录音笔轻轻的敲在办公桌上的叩击声将夕雨从愣神之中拉了回来。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钱这种东西，记录有多少，那就是有多少，之所以一个劲的提升对方应该无法偿还的赔偿金，理由只有一个，”李林竖起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手中的录音笔，“无非就是想要把对方送进牢里，或者让对方在某些方面妥协一些事情而已。”
夕雨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林的话让她反应过来了，马青现在的情况的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刑已经判了，而且很重，就算他们现在把案给翻出来一个劲的提高赔偿金……法院就算执行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坐牢，而且很有可能有生之年都出不来的人赔偿那笔钱。
“夕雨律师，以往你遇到的那些委托人，一个劲的想要提高赔偿金无非就是想用【不赔钱，你就得坐牢】这一点来威胁对方在某些地方妥协或者闭嘴，但是马青已经坐牢了，这个威胁法没有任何的意义，当然……”李林声音一顿，笑容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当然，你也不是没有别的威胁法，比如【如果你不乖乖配合，你就得被判死刑】。”
看着李林深邃的笑容，夕雨只觉得一股恶寒袭来。
确实，对于正常人来说，坐牢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而已经坐牢了的马青并不害怕这点，那么能够威胁到马青的，也只有死亡这一件事。
而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想把事情弄到会让马青被判死刑，以此来威胁马青配合。
“但是很遗憾，马青自首了，态度良好，避免了死刑，”李林满脸遗憾的摊了摊手。
第两百零五章这里没有公正
夕雨松了口气。
刚才她还在担心万一李林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让对方判死刑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
夕雨心里一咯噔。
刚才李林是不是说很遗憾来着，因为，马青已经自首了，所以没有办法让对方被判死刑很遗憾。
“夕雨律师，你不觉得这件事很不公平吗？”李林手指轻轻的叩击着录音笔，“苏琪琪的母亲是一个好人，但是她却死了，用着那样方式死了，而犯下这件事的马青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却因为自首就免于死刑，你不觉得，这个人道主义，很不人道吗？”
“这……”夕雨目光闪了闪，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这种事情她当然懂，她也觉得，不管马青到底有没有自首， 做出那样事情的马青就是该死，应该被判死刑。
但是她只是律师，她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在法庭上为受害者争取到最公正的判决，并且，一旦法院做出判决，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从法律上来说……”夕雨支支吾吾的将脸别了过去。
“法律只是作为人最低的底线，开口闭口没有违反法律的人往往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李林屈指将录音笔弹到夕雨手边，“活人的价值总比死人的高，受害者已经死了，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舆论价值，而马青好歹也算是一个【洗心革面】的罪犯，要是当时惨死的是苏琪琪，现在马青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毕竟未成年人嘛，社会影响真的极为恶劣，可惜换不得，死的是一个三十多少的妇女。”
“不是这样的！”夕雨猛地站了起来抬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法庭才不会用人的价值来衡量一个案件！马青之所以没有被判死刑只是因为他自首了，并且认罪态度诚恳而已！”
“说的也是呢，再怎么说法律上也不会写人死了就没有人权，凶手好歹是一个活人，活的人总归比死人有价值，”李林打了一个哈欠。
夕雨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他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就算外面再怎么传，夕雨再怎么像地狱空空，魔鬼在人间的恶役律师，夕雨本质上还是那个想要正义的律师。
而律师施行自己相信的正义的地方就是法庭，只要法庭是绝对的公正，能够得出公平结局的地方，她的正义就能够实现。
所以，如果法庭不公正了，有了偏向性，夕雨的正义就无法实现，一直以来的努力与坚持将会失去意义。
当然，想要肢解掉法庭是绝对公正的地方这个概念很简单，随便举一点例子就够了，想必那些老牌的律师也很明白，法庭之上没有公平可言这个道理。
不过……
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夕雨，李林视线偏了过去，双手举过头顶。
相信法庭是正义的，这件事没有一点的错误，应该说就是正确的。
“好吧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对照录音笔里马青的口供和当年记下来的口供，”夕雨一屁股坐了回去，双手环胸冷哼一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猫腻。”
“如果没有发现呢？”
夕雨表情一僵。
好像，是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猫腻，那结果就是马青继续去蹲马青的牢，她等于什么都没有干，啊，她还是有干了一件事，把苏琪琪说不定已经走过去的伤心事给翻了出去，并且给了对方一个盼头。
此时的苏琪琪正瘫在沙发抓着肚子看电影。
“我，我会发现猫腻的，绝对，绝对的！”夕雨一把夺过录音笔和档案，用力咽了口口水，无比的动摇。
这可是她人生第一次当正义的律师啊！
“那你加油。”
李林摆了摆手，起身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欸！你要去哪？！”
“看电视啊，你才是专业人士，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添乱，拜托了哦~正义的律师小姐，一定要尽快找出疑点哦~”
李林脚步一顿，扭头朝着夕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噔噔噔的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只留夕雨一个人绝望的伸着手。
“没，没问题的，我，我是专业的！”夕雨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颤抖的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你不帮她吗？”
陆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李林身边。
“那个马青，真的有问题。”
“这不是当然的吗？”李林咧了咧嘴，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成了静音，“这个世界上哪有用那样方式杀完人以后直接去自首的，就算真的后悔了害怕了，那也肯定会有一个过程。”
“但是法庭和律师并不会在意为什么没有这个过程，事实上马青杀了人，而马青没有给他们添麻烦非常配合的承认了这件事，”陆琴双手一摊，“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有理由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给自己不痛快，毕竟……”
陆琴顿了顿后，咧嘴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容。
“犯人都承认了自己所有的罪行，并且对法庭给予的判决没有一点的异议，你还要怎么样，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李林弹了个响指，“人们会怀疑结果有问题而纠察过程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结果并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马青杀了人，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个结果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所以他们不会在意过程怎么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然，要是死的是苏琪琪而不是苏钰，可能就会有一大批人嚷嚷要给马青死刑了。”
“欸……听你这个口气，你好像很希望死的是苏琪琪啊~”
陆琴意味深长的笑着，双手背在身后飘到了李林面前，精致的脸一点点的凑到了上去，深邃得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瞳孔几乎要和李林的眼睛贴合在一起，似乎，非常迫切的想要从李林的眼中看出点什么。
“啊~因为在你眼里不管死的是苏钰还是苏琪琪，马青的罪行都是一样的，但是因为死的是苏钰，所以马青逃过了死刑，这让你很不满，然后你现在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那个时候，死的不是苏琪琪？”
第两百零六章未成年是一个buff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未必旁观者就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是看清了，就是正确的，不如说有的时候正是因为看的太清楚，衡量的太过干脆，才会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陆琴灿烂的笑着，但是笑容之中却不带一点的笑意，鄙夷的同时又有些恼火。
她看得出来，李林有那么一瞬间确实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哪怕罪行没有什么差别，却因为死的是苏钰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法庭考量了马青的自首，只是判了无期徒刑，那还不如死的是苏琪琪，那个时候苏琪琪才十三四岁左右，如果苏琪琪用着相同的惨状死了，就算马青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也得在民意下死掉。
毕竟，未成年，真的是在各种意义上，非常有用的buff。
是弱小者的同时，也是最为可怕的迫害者。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李林竖起手指抵在嘴唇前微微一笑，“不如说，我所希望的是，不只是苏钰，还是苏琪琪都安然无恙。”
陆琴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林的眼睛，希望从他的眼睛之中看出点什么。
“好吧，作为旁观者总会衡量一些利弊，”李林双手举过头顶，“或者说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啊，马青这个人这么混蛋，判无期是真的便宜他了，应该死刑的，要是死的苏琪琪的话，马青就死定了之类的。”
“终于暴露出真面目了吗！”
陆琴猛地往后一跃，抬手向着李林的鼻子指去。
“呀，我觉得这样的想法还蛮正常的吧，”李林双手向两侧一摊，“反正结果就是苏钰死了，马青这个混账因为自首只被判了无期徒刑，既然结果改变不了，里面又有着让人不舒服的遗憾的部分，总会想着去往别的地方延伸，比如如果怎么样，会是怎么样，反正我终究只是一个路人，不管死的是苏钰还是苏琪琪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然后我又很反感像马青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琴愣了愣后单手扶腰，向着后方飘了飘。
“所以，反正都是死人了，比起同情，你更加在意，能不能把造成悲剧的人送走？”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吧，”李林竖起手指晃了晃，“无期变有期，有期变短期，短期变缓刑，好了，一个用那样方式杀害了无辜之人的犯人回到了社会，你想让那样的家伙回到社会吗？”
陆琴沉默了一会后将脸别了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希望这样的人回到社会，马青是不是自首的并不重要，到底有没有洗心革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马青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会宽宏大量到觉得马青已经是一个好人了，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马青就算放出来也不会住到自己隔壁的人除外。
“这不过是社会人丑陋的阴暗面而已，你别在意嘛，”李林抬手摆了摆，“当然，其实我这么说就是希望让你觉得很不爽，然后去监狱把马青给杀了。”
陆琴嘴角一抽，“你这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爽，想要去把马青杀了。”
……
面对李林直勾勾的视线，陆琴双手环胸不舒服的往后飘了飘。
“你想要利用我？因为你觉得夕雨这个律师并不可能从这件已经被敲定的事情中翻出点什么。”
“这不是当然的嘛~马青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了，犯罪过程也基本对的上，现在被判无期徒刑，如果夕雨非要让这件事出现什么变化，那就是让马青被判死刑，但是很遗憾，马青是因为自首加态度良好，才免除了死刑，”李林竖起手指朝着陆琴弯了弯，“所以夕雨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还是有别的可能的……
陆琴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笑的很随意，一副【啊，是彻头彻尾的白忙活了呢】的李林。
虽然马青已经被判了除了死刑以外最严重的刑，但是还是有着别的可能的，比如让法庭判定那个自首无效，比如，其实这并不是一场一时冲动的犯罪，比如，其实还有着幕后黑手。
谁是案件的得利者，谁就有可能是正常案件的真凶。
要是顺着这个条路线往下查，说不定真的会引发非常让人糟心的结局。
这个男人绝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查，但就是不说，想让她亲口说出来。
“切——这件事绝对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杀人，”陆琴暴躁的抓了抓后脑勺，“杀人的是马青，但是一定有别的策划者，并且那个策划者就算出现在犯罪现场，也会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不会被发现。”
“嚯嚯，你说的很有道理欸！”
可恶，装什么恍然大悟啊！
陆琴不甘心的在心中碎了一口。
“所以，会出现在苏琪琪家中，留下痕迹，但是又不会被警察发现的人，会是谁呢？”李林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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