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区区咸喵
“有人见到了数名穿着怪异的陌生修士，正在询问今夕是何年，但在天光亮起时他们便消失不见。”
“有人梦见自己出现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所闻所见，皆无比逼真，且与大周风土人情全然不同。”
“还有人看到玄天城变成了一片废墟，百姓臣民无一幸免，于是嚎啕大哭，可哭罢后却发现一切如常。”
听着周天子的话，安乐心中不禁翻起了巨浪。
他虽早已意识到天外陨石的重要性，但现在看来，这枚陨石，或许与他的穿越也有关联！
铁轩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喃喃道：“我曾向家中长辈问过关于陨石的事，但他们都不肯细说，忌讳莫深……”
安乐也有同感，桑夫人虽和他提过陨石的事，但却没有详细说明这些过去的隐秘。
而在推演的调查中，玄王、初王乃至天人山都是相似的态度，提这件事可以，但没法深入了解，以至于直到今天，安乐还不知道那颗陨石的下落。
“原因很简单。”
周天子解释道：“是我下令让他们不准外传的。”
“当时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引发了极大的恐慌，可偏偏我和玄王初王都无力解决，后来，又有一种神秘的晶体从陨石四周蔓延开来，吞没着接触到的一切物质，岩石、泥土、树木……来者不拒，更是险些有百姓被它所伤。”
铁轩神色意外：“那种晶体，就是制造镇央石的宝材？”
周天子点点头：“正是。”
安乐忍不住问道：“最后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
“我请来了承天府的圣女。”
周天子坦然说道：“圣女借来神祇的力量，封印了天外陨石，并且将它带走，玄天城这才得以留存下来。”
“那时大周的局势比起现如今动荡许多，也没有现在这般强盛，为维护天子的威望，我将此事压了下来。”
安乐怔了怔：“圣女……”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把之前的那些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
众多神祇不正是位于高天之上吗？
而这陨石来自天外，恰好能抵御黑暗，恰好又能被神祇的圣女封印，这其中的联系一目了然。
安乐眼神闪烁，心中暗道：“只是不知道，这陨石究竟是神祇刻意的手笔，还只是一个意外。”
周天子的微笑似有深意：“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与承天府达成了一些协定，不可踏入承天府中，不可直接调度承天府的官员。”
“承天府怎么敢？”
铁轩懵懵懂懂，只是觉得惊讶，并没有想到更深处。
安乐却是瞬间了然，心道：“在大周，神权与王权没有合为一体，反而开始走向分立、对峙。”
就这些天与修士们的论道中，安乐可以明显感受到，在这些精英修士心中，王权的地位是要凌驾于神权之上的！
是的，神祇的确赐下了灵泉，令原初巨人们摆脱了茹毛饮血的蛮荒年代，可真正带领人们开辟家园、抵御邪魔、建立城池的，却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而是他们的先祖，是被拥立的周天子！
当然，这不代表着修士们就不信神，参加祭祀、求神恩赐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但倘若要在周天子与神祇中选一个，想必还是前者更受爱戴。
而这无疑便是矛盾的源头，神祇怎能容忍在信徒眼中有人地位比自己还高？
承天府身为供奉神祇的机构，自然会向周天子要求更为超然的地位。
“这位陛下还在世时，无疑能凭借自身威望压下异议，可假如他突然身陨，他的后人能担负起这种职责吗？更不要说，还有其他五位诸侯王的存在，到时候，大周注定会乱起。”
忽然，安乐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背后生出寒意。
如果让他说出一种令大周最快覆灭的方法，杀死周天子显然具备可行性。
周天子似笑非笑：“安道友在想什么呢？”
安乐立刻正色说道：“陛下，我想去见一面这位圣女大人。”
在这之前安乐对那和红映雪长得一般无二的圣女，始终抱有一些逃避的念头。
但现在，无论是为了镇央石的炼制，还是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他都不能再逃避了。
周天子对他的这个请求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可，但我有几个问题还望安道友作答。”
安乐心中疑惑，说道：“陛下请讲。”
这一次，周天子却先望了一眼旁边的铁轩。
铁轩也是个聪明人，立即会意，告辞离开。
在他走后，周天子激荡法力，似有一层屏障笼罩在他们周身，令外界无法窥探。
见状，安乐心情严肃，知道周天子要问的问题恐怕非同小可，但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震得安乐心中轰鸣不已。
“安道友，你来自未来，对吗？”
周天子认真的凝望着他，语气却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乐心中震动后，却迅速恢复冷静，淡然道：“陛下是何时看出来的？”
周天子答道：“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闻言，安乐面露苦笑：“看来我确实不善伪装，竟是一眼就被看穿了，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同样的话，安乐这次说来却是真心实意。
周天子笑着说道：“并非是道友不小心，也不是我眼力过人。”
“在关于天外陨石的传闻中，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你，那个见到陌生修士、前往陌生年代，目睹玄天城化作废墟、嚎啕大哭之人，正是我啊。”
“即便好像只是黄粱一梦，但我却将那天见到的景象深深刻在心中，这才能认出安道友的身份。”
听到这话，安乐怔怔的望着这个巨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周天子又问道：“在你的那个年代，大周灭亡了吗？”
安乐如实相告：“已亡了数万年，仅有极少的史料，记载这个年代曾经存在过。”
“果然……”
安乐本以为周天子会有更加剧烈的反应，比如震惊，比如失落，又比如绝望，但是……没有！
周天子仅是轻轻颔首，表明他知道了这件事，就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第304章
周天子托举着双手，目光却看向辽远的天幕，平静得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水。
片刻后，安乐忍不住问道：“陛下难道不惊讶吗？”
周天子笑了笑：“要说惊讶，自然是有一些的。”
“我没有想到，关于大周的存在，竟是几近被历史的尘埃掩埋，所知者寥寥无几。”
周天子继续说道：“至于大周的覆灭，却并不让我意外。”
“世上从没有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也不存在一个千秋万代的王朝，安道友不这么认为吗？”
安乐沉默无言，他自然懂得这道理。
可身为世上第一个王朝的创立者，却也能领悟出来，还能如此坦然豁达的面对，这份心胸，属实令人敬叹。
周天子问道：“是神祇，对吗？”
安乐回道：“是的。”
周天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在那场奇异的旅途中，听闻你们后世的修行者自称修仙者，安道友可知……何谓仙？”
安乐怔了怔。
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凡人眼中，境界稍微高深些的修仙者，便已是仙，但对安乐来说，真正的仙又该是何种境界之人呢？
不知为何，安乐忽然想到了天人山，施展十二神藏秘力时的他，展现出的实力似乎达到了人的极限。
那种强大、那种完美，或许称得上是“仙！”
“仙者，人山也。”
安乐思索后说道：“人中的极强者，便可称之为仙，依我的看法，在后世，天院长这样的修士一定会被视作仙人。”
这是他心中对仙的看法，再强大的仙也还是人。
倘若成仙后，便不把自己视作人，就与那些冰冷淡漠的神祇再无分别。
周天子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那开辟了十二神藏的修士，也能算是仙吗？”
安乐斟酌后说道：“应该也算是。”
周天子笑道：“那不妨这样，由我们来界定，凡是开启十二神藏的修士，都可称为仙，如何？”
“由我们来界定……”
安乐喃喃道，假如其他人说出这话，他只会认为太过狂妄，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再合适不过。
周天子乃是世上第一个王朝的帝王，大周众多律法、风俗，正是由他来设立，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对“仙”下定义。
于是，安乐点头称是。
“安道友。”
突然，周天子的神情郑重了起来，问道：“在后世，你们推翻了高高在上的神祇吗？”
安乐眼角抖了抖，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有极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涌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就好像过去的人突然向他发问：“同志，我们成功了吗？”
安乐又该如何回答呢？
他难道要说，大周之后的年代，修士们再也没有形成一个统一完整的王朝，而是按照宗门、势力割据，互相吞并、厮杀，没有人在意天外的神祇抱有怎样的想法，更不会去挑战神祇的权威。
他难道要说，大周已变成了大荒，无人记得这段历史、记得古老的先民们，也不会有人为大周的覆灭复仇。
他难道要说，天下修行者不进反退，神藏秘法几近失传，修炼时还会受到恶意的窥视，即便是天下最顶尖的势力，也难以找出一个可称作仙人的强者。
这些事，安乐说不出口。
抱有同样志向、走在一条道路上的志同道合之人，方为同志、道友，但后世的修行者，包括他在内，真的还算是周天子的道友吗？
安乐没有回答，但周天子看着他的神色，却也看出了许多。
周天子眼中的眸光有些黯淡，终于流露出失落：“数万年后，一切也没有改变吗？”
这时，央央似乎察觉到两人低落的情绪，先轻轻蹭了蹭安乐的脸颊，又落在周天子的手掌上蹭了蹭，像是在安慰他们。
周天子哑然失笑：“没想到有一天，朕居然被一个法器安慰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安乐面前自称为“朕”，在吐出这个字的瞬间，周天子的失望便如拨开云雾见天日一般消散。
眨眼间，那种坚韧不拔、初心不改的气质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那是属于一代雄主的雄壮气魄！
“数万年后的你们失败了，还会有下一个数万年，还有下下个……”
周天子大声说道，眼睛越来越明亮：“或许是十万年，或许是二十万年，总有一天，神祇再也无法掌控人们的命运！”
安乐喃喃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下一秒，他的眼神坚定起来：“一定会有！”
接着，周天子又向安乐问了一些关于后世、关于大周的问题，安乐自然一一作答。在对于大周现如今的矛盾，以及该如何应对的问题上，周天子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与其说是作答。倒不如说是互相交流。
不得不说，周天子不愧是创立大周的一代雄主，对有些问题的见解，一针见血，极为深刻，他也提到了民富则国强的理念，并想出了更具可行性的增强国力的方案。
而安乐借助后世以及地球上的经验，往往能跳出现有的框架看问题，给周天子带来了不少启发，有些事，周天子想不到并非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受到时代的局限性。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
一旁宫殿中的玄王和初王，都非常诧异，他们还从未见过陛下重视哪个年轻人到这种地步。
第二天分别时。
周天子感慨说道：“若非我现在已是天子，定然要与安道友结拜为兄弟。”
安乐笑道：“陛下既有此意，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大不了不将此事宣张出去，只有伱我兄弟二人知晓。”
经过这彻夜长谈，安乐已被周天子的人格魅力折服。
安乐曾经见过大泰神皇的一具化身，对方虽也是皇帝，但却只剩下自私、残暴与冷酷，是个令人作呕的独夫，甚至给周天子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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