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经回不去了 第44章

　　说实话。

　　哪怕现在眼前这位王女大人忽然动手收拾自己一顿，苏维大概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有什么地方犯了大错。

　　“……是吗？”

　　在他这样说完后，眼前的王女稍稍安静了下来。

　　虽然苏维感觉自己之前在外面时一直挺能叭叭的嘴巴，来到这里后忽然变得格外迟钝。

　　但从结果上来说，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似乎已经传达给了对方。

　　那对紧蹙的纤眉隐约有所舒缓，这位王女大人此刻的心情……看起来姑且要比刚才好了一些。

　　“所以呢，你准备就一直在这站着？”

　　短暂安静后，苏维耳边再度听见了王女大人平静的声音。

　　眼前，完美优雅的身姿稍稍舒展，一国的王女不再注视苏维，而是微微偏过脑袋，看向一旁。

　　她的上半身向右侧座椅扶手稍稍倾斜，一时间让本就相当宽敞的藤椅多出了更多空间。

　　在苏维的注视中，她一脸平淡，一言不发，只是抬起白皙纤长的手臂，似有似无的拍了拍身旁的空隙。

　　“……”

　　望着这一幕，苏维顿时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下意识就要快步走过去，但很快，他忽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左右张望，试图在庭院中寻找某个身影。

　　“你在找什么？”

　　数秒过去，苏维耳畔传来了王女大人略带困惑的询问声。

　　“我在找那位骑士大人。”

　　被问到后，苏维下意识张了张嘴：“他……那位大人现在不在这里吗？”

　　这句话说完，还没等苏维寻见那位新晋骑士的人影，他便忽然感觉自己周围的温度猛然下降了许多。

　　“……？？”

　　短暂愣神后，浑身一个激灵，苏维有些错愕的回头望向凉意的源头。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位几秒钟前心情才略有好转的王女大人……此刻给人的感觉冷得有些吓人。

　　“……哈。”

　　四眸相对，凝视着苏维慌慌张张的模样，王女大人安静片刻，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稍微有些好奇，你忽然间找那个人……是要做什么？”

　　明明看起来已经回到了先前那副相当低气压的状态，但这位温柔的王女大人依然勉力维持着唇边的微笑。

　　她这样询问他：“现在，似乎是我在和你说话吧？”

　　“是的、所以，才更应该先找他啊……”

　　后背在那股凉意下本能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苏维连回话也变得谨小慎微。

　　“为什么？”

　　但，王女大人唇边的微笑还是消失了。

　　“因为、那位大人现在……现在已经是您的骑士了。”

　　在王女大人面无表情的注视中，苏维舌头顿时有些打结。

　　踌躇片刻，他姑且还是准确表达出了自己的顾虑：“在靠近有骑士追随守护的主人家，尤其是女性时，即使对方允许了，也至少要事先和对方的骑士打个招呼，这个是最基本的礼仪，也是对一名王室骑士必须有的尊重……这是、我以前在书房的那本礼仪书上看见的。”

　　在苏维这样小声说完后，整个庭院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

　　同时，苏维也感觉脑袋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大够用。

　　本来，分别了二十年的英雄凯旋，然后还不惜舍弃了近在咫尺的储君之位，在万众瞩目下发誓向自己献上一切……这般浪漫的展开，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么？

　　连他一个男的听着都感觉有些抵挡不住。

　　更何况是当事人？

　　但是，此刻他反而隐约察觉到，眼前王女大人的心情……似乎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愉悦。

　　“……所以，他成为王室骑士以后，我就连让你坐过来说说话都不行了？”

　　不知过去多久，在苏维小心翼翼的注视下，还是身旁的王女大人主动打破了沉默。

　　凝视着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苏维许久，塞尔西娅忽然心生烦躁，就连原本一直竭力维持平和的语气，也一点一点变得低沉下来。

　　“那肯定不会，您才是王女，您永远都是第一位。”

　　闻言，苏维顿时忙不迭摇头。

　　“那就过来，坐下。”

　　“…是。”

　　……

　　随着有些汗流浃背的苏维快步来到藤椅前坐下，整个庭院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在他坐下后，身边心情明显不佳的王女大人也偏过脑袋看向一旁盛开的花丛，不再开口。

　　而正襟危坐的苏维，现在更是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急促，他试图调整呼吸的节奏，但随着一抹熟悉的馨香涌入鼻间，这一次的调整宣告失败，苏维整个人反而更慌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为何，叫自己过来坐下以后，伟大高贵美丽的王女大人又不说话了？

　　坐如针扎，苏维试着去思考这个问题。

　　随后，也不知是不是命运的眷顾，在这一刻，苏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隐约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之前夜闯宫殿，袭击王女大人的事，好像一直都没有解决来着？’

　　‘虽然上次在医院见到时，王女大人的态度看起来还算正常，甚至像是喝醉了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如果她之后一点一点又记起来了呢？’

　　‘修行者和普通人可不一样，即使是喝断片以后的记忆，很可能也能慢慢回忆回来……’

　　‘哦该死的……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于这一刻，终于注意到之前一直被潜意识忽略的盲点，苏维缓缓瞪大眼睛。

　　电光火石间，他思绪万千。

　　他忽然发现，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无论是这位王女大人，在那次探望后便不曾再过来医院这一点，

　　还是在授勋台上注意到自己时，那格外冰冷的视线……

　　这一切，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已经想起了那天晚上，某个小贼的所作所为。

　　甚至，即便已经想起来了，但这位温柔的大人……依然没有直接点出来，直到此刻仍旧在克制着……

　　这一瞬间，苏维总算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仪式结束后被叫到这里来。

　　并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叫得不够大声，也不是因为蹦得不够高。

　　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那这次见面，毫无疑问……是眼前这位大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

　　一次坦白的机会。

　　这世上许多事情，自己主动说出来，和被人点出来，是截然不同的。

　　仔细想想，就连先前王女大人轻拍藤椅示意自己坐过去的举止，都与那天晚上坐在床边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已经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提醒。

　　瞳孔微微颤动，苏维逐渐理解了一切。

　　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看向直至此刻还在沉默着，看起来像是无所事事，实则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的王女大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明明，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这位大人，却还愿意再给自己这个夜闯宫殿的小贼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么……？

　　……她真的，我哭死。

　　“……抱歉，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亵渎了您。”

　　咬了咬牙，做完颅内最后的思想斗争，苏维主动张开了嘴。

　　“欸？”

　　听见苏维的话，原本正托着腮静静赏花的第一王女眨了眨眼睛，顿时一脸诧异转过头，看向苏维。

　　就连这一抹故作不知情的惊讶神色，都惟妙惟肖。

　　……这位大人，她真的好温柔。

　　“我很清楚，自己犯下了不能被原谅的错。”

　　“对此，我……没有想要任何辩解的地方，也不奢求能得到您的原谅。”

　　正襟危坐，平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攥紧，瞳孔渐渐褪去神采，在王女大人的注视下，苏维有些失神的低下了头：“对不起。”

　　……别了，世界。

　　即使自首，但毫无疑问，深夜潜入第一王室的宫殿，这依然是个无法被轻易饶恕的重罪。

　　先不说死罪能不能免。

　　就算免了，后续的监禁，自己多半也躲不掉。

　　默默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将会迎来的结局，苏维内心挣扎许久，最终，他长出一口气，释然的笑了笑。

　　看来，自那天晚上的那次见面后，自己这辈子与老妈的缘分，似乎就已经尽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耳畔听见王女大人温柔的询问，苏维本能的望向她。

　　此时在他眼中，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孔，就如同将要向某个罪孽降下审判的天使一般……温和，美丽，而又危险。

　　“我，在四天前的夜晚，曾潜入了您的宫殿，闯进客房。”

　　沉默片刻，就像亲自给自己带上最后的枷锁一般，苏维开始细数自己的罪恶：“在那里，我撞见了喝醉的您，然后，还利用当时认知产生了偏差的您，得到了一部分万灵亲和体的力量……”

　　“欸？？”

　　努力平复着脑海中跌宕起伏的情绪，原本心情烦躁的第一王女，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咦……？

　　她愈发困惑。

　　今天，她叫某个人过来，只是在仪式结束后单纯的心情不好。

　　导致她很想当面问问，某些人那时到底在叫唤些什么，在高兴些什么。

　　然后再顺带给某个想要修行的小鬼，介绍一个人。

　　可现在，她眨了眨眼睛，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眼前突然开始自爆的小鬼。

　　……所以，那个，其实不是梦？

　　那天早上，自己衣襟上飘落的发丝，也不是以前就留在床板上的？

　　那天晚上的一切，原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

　　眸光中尽是迷茫，第一王女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个时候，将想要逃走的某个人牢牢搂住，还轻声细语哄了很久很久的记忆……也在这一刻极为清晰的、一点一点涌上她的脑海。

　　刹那间，耳边恍若有惊雷炸响，第一王女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席卷全身，整张脸蓦地红了起来。

　　“我做出这样的事，辜负了您的信任，我有罪。”

　　一旁，尽管迟迟没有再听见王女大人的声音，但此刻的苏维也已经没了抬头去看对方的勇气。

　　他稍微想了一下。

　　要是自己现在一扭头，正好迎上了王女大人那失望乃至厌恶的视线的话……阿不行了，这什么恐怖故事？

　　真变成这样，感觉不如先自己把自己超度了。

　　然而，苏维埋着头静静等了许久，却并未等到预想中的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