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饱过,每次我吃到第十碗的时候,那些人就不让我吃下去了。”
“小气!”
释骨站在原地,神色呆滞,心念百转,快速算了起来。
一碗面是四文钱,三碗面是十二文钱,十碗面是四十文钱,一日两餐便是八十文钱,那一个月便是两千四百文钱。
而两千四百文,已经可以买一头好牛了,而最要命的是,这一顿十碗面完全不是沈月的极限,看她的样子,很可能不到半饱。
释骨忽的悲从中来,望着可怜巴巴的沈月,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后,释骨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一脸期待的沈月招了招手,豪迈的说道。
“走,去等香阁,让你吃饱!”
闻言,沈月蹲起喜笑颜开,几乎快要蹦起来一般,随即便在释骨的带路下,一路赶往等香阁。
途中,丹休靠在释骨身侧,轻声问道。
“别看起来这么肉疼,你地下室里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释骨闻言勉强一笑,压低声音,对着丹休说道。
“你当那些东西是我正儿八经得来的吗?”
“那些东西我要是敢拿出来,五宗十派的掌门,明天就能杀到门口来剥了我的皮。”
丹休嗤笑一声,淡淡说道。
“你别和我说你在江湖闯了这么多年,坑蒙拐骗了那么多大人物,身上没有个几万两的积蓄?”
释骨闻言,神情却是更加尴尬,叹息道。
“曾经是有的,但我花钱有些太过大手大脚了,已经被我挥霍完了。”
丹休诧异的回过头来,奇道。
“不是,你是天天给人撒钱的散财童子吗?那可是几万两啊!”
释骨闻言,只是苦笑低头,不敢反驳什么,毕竟就在昨天晚上,他就将十两银子随手给了路边一个酒鬼。
第二十六章 邪道(二)
片刻后,释骨带着丹休与沈月两人,来到了等香阁的门前。
却见,昨日还是人来人往的等香阁,今日却是少有人来,原本刻有等香阁的牌匾,被扔在了路边,从中折成了两半,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写着九林楼的牌匾。
门口堆着许多的木板,几个匠人时不时从楼中走出,用木锯将木板切割成小块,落了一地的木屑。
释骨还未进门,一道人影便迅速从楼中走出,神色恭敬,对着释骨躬身行礼,唤道。
“老大。”
来人正是被释骨委以重任的黄车,相比昨日,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幻,甚至没有为自己重新置办一身行头,还是昨日的小厮打扮。
沈月好奇的打量着已经更名为九林楼的楼阁,全然没有去看面前的黄车,而黄车则是低着头,目不斜视,不去看释骨身侧的两位女子。
释骨低头应了一声后,便带着沈月与丹休踏入楼中,黄车见状,则跟在释骨身后,哪怕释骨看不到身后的他,他已是之前那般目不斜视。
楼中的其他人却是不同,偷偷的打量着跟在释骨身旁的丹休与沈月。
沈月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但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已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大多数人的视线,在游移片刻后,最终还是落在了一身黑裙的丹休身上。
与丹休相比,哪怕是沈月也要黯淡许多,皮肤如玉,明眸皓齿,身形婀娜,但面无媚色,粉雕玉琢的五官间,只剩漠然,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楼的大堂,已是多了许多的桌椅,暂且堆在一旁,原本的戏台处,则围着一群木匠,重新加固戏台,准备将戏台扩建。
释骨对此颇为满意,这个地方只是自己无心之举,但眼下看来,往后的银钱就要靠这个戏班了,这般想着,释骨伸手招来黄车,低声说道。
“找个安静的,准备上一桌酒菜。”
黄车闻言点头应下,脸上陪着笑意对释骨说道。
“老大,三楼有一甲字甲等房,比较清静一些,我现在带您过去,如果满意的话,小的就把酒菜送过去。”
听着黄车毕恭毕敬的言辞,释骨有些不自在,轻轻摆手,随口说道。
“不必了,就要那个房间了,你找个人先带……这……这两位姑娘过去,我有事要问你。”
黄车低声应下,转身向着楼中吆喝了一声。
“小七!”
随着一声吆喝,戏台的后方跑出一位娇小的少女来,年岁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脸蛋圆润,颇为可爱。
“来了来了。”
名为小七的女孩,一边应着,一边向着黄车这边快步跑来,停在了黄车身边,颇为好奇的打量着丹休与沈月。
黄车见状板起脸,拉过小七,伸手按住她的小脑袋,向着释骨躬身道歉。
“抱歉,这孩子还小,没什么眼力见,请大人您不要责怪。”
见状,释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连连摆手,无奈道。
“我又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恶霸,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自然一些。”
黄车连连点头,心中却是半点不信,毕竟面前的释骨,昨天可是在这楼中杀掉了孙复,事后他们忍着恶心搬运尸体时,才发现孙复整个头部已是血肉模糊,头骨碎裂。
看到了孙复的惨状,黄车怎么敢不小心呢。
“小七,你带着这两位姑娘,去三楼甲字甲等房,再让后厨备上一些酒菜送过去。”
“你不要乱跑,好好侍候两位姑娘。”
小七年级虽小,但也颇为听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说罢,小七便带着丹朱两人,走向一旁的楼梯,走向三楼。
释骨则在黄车的陪同下,绕着正在大改的酒楼,来回巡视,转了一圈后,释骨便对着黄车说道。
“带我去这里的酒窖看一看。”
黄车不解,酒窖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了下来,带着释骨穿过酒楼,来到了后院。
与其他的酒楼不同,这里的酒窖建在后院的地下,但酒窖中空气潮湿,自有一股阴冷气息,在初春时节,感到一股古怪的冷意。
释骨下到酒窖后,随手取过一个酒坛,揭开封口,将手指探了进去。
黄车站在一旁,心中疑惑,但释骨不说他便不敢发问。
坛中的酒水清澈,有一股浓烈的酒泉,顺着坛口扑面而来,释骨将手指轻轻搅动,双眼微眯,似是在感知着什么。
“黄车,把手伸过来。”
黄车心头一跳,有些不安的走上前去,微微颤抖的将手掌伸了过去,释骨抓住黄车的手掌,食指在黄车掌心轻轻一划。
只见释骨单指如刀,只是轻轻一掠而过,黄车的掌心便出现了一道血痕,血肉被浅浅切开,见状黄车脸色大变,心中惊惧,但却咬着牙,强行压下自己转身逃跑的念头。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迅速聚集,凝聚出一滴鲜红的血滴,从那道血痕中缓缓滴落。
啪嗒,那滴血水落在酒水之中,带起微微涟漪,只是诡异的是,那抹血色并未彻底散开,而是将落下时的位置染红。
黄车有些疑惑,低头仔细望去,可望着酒坛中的景象,他忽的瞳孔微缩,胸腹中一阵翻涌,一股反胃想吐的冲动,直冲脑海。
只见,鲜血染红的酒水,在血液的浸染下,渐渐有了奇怪的形状,却是一只只米粒大小的圆形透明虫卵,在血水的浸泡下缓缓显露。
那滴鲜血如同诱因,在血液的催化下,那透明的虫卵,开始疯狂蠕动起来,争夺着那少的可怜的人血。
原本平静的酒坛中,此刻却如同沸水,发出一阵密集的古怪异响,透明的虫卵渐渐有了颜色,一只只肥大的白色蛆虫,钻破虫卵,开始互相吞噬。
仔细看去,坛中已是没有哪怕一滴的酒水,只剩下肥大的白色蛆虫。
“呕!!”
黄车终于无法忍受,跑到一边,扶着墙壁,大口呕吐起来,脸色极差。
释骨望着坛中扭动的蛆虫,却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随手将酒坛一抛,落在远处。
啪!脆响声中,酒坛碎落一地,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从碎片中蠕动爬出,以不该有的速度,爬向释骨两人。
仿佛,站在那里的两个血肉之躯,对它们而言是难以言说的诱惑。
看着这骇人一幕,黄车吓得连连后退,双腿颤抖不止,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对着释骨喊道。
“大人……这……这是什么东西?”
释骨看着向自己一路爬来的白色蛆虫,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低声说道。
“这是绿头红蝇。”
在释骨说话间,一丝杀气如锋利长剑,从那些蠕动的白色蛆虫之上,一抹而过。
下一刻,所有的白色蛆虫顿止,身子自中而分,却是皆被杀气一剖为二。
“绿头红蝇的虫卵喜阴,若是在阴冷潮湿之地,可以保存数月,若无人血催化,不会轻易孵化。”
释骨一边向着黄车轻声解释着,一边拿过酒窖中的烛台,握在手中,眼神中多了嘲弄,自言自语道。
“药王谷救人行医不行,做这些恶心的东西倒是在行。”
正说着,释骨忽的将手中的蜡烛向前一抛。
啪!一声巨响,忽的席卷了整个酒窖,窖中的所有酒坛,在一瞬间爆裂开来,瓷片四散,酒水轰然落下。
当蜡烛落地之时,地上已然聚集水坑,火苗触及酒水的瞬间,一道火舌撩起,吞没了整个酒窖。
黄车只见一道火焰吞来,可再望去时,自己已出了酒窖,来到了地面上,释骨则站在他的身前,微微俯身,看着下方酒窖吞吐而出的火焰。
“从今天起,酒楼不再售卖酒水。”
释骨的声音平静,柔和,却让黄车心生惧意,不敢违抗,他努力站起身来,用手掌不停掐着发软的双腿,大声应道。
“是,黄车明白了。”
释骨不再多言,长袖一甩,酒窖的大门便轰然关上,他转身离开,低声呢喃道。
“玉林盟,药王谷。”
“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黄车跟在释骨身后,将他的自言自语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吃惊。玉林盟与药王谷的名声,哪怕是他这个普通人,也是听到过的,怎么自己的新老大在惦记这两个门派了。
“黄车,送地契的人来了吗?”
黄车正胡思乱想时,释骨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下意识的将头低下三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地契昨晚就已经送来了,是托了一个商队送来的。”
释骨眼神一闪,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问道。
“孙正本人没来吗?”
黄车立即摇头,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孙正曾经来看过孙复,小的见过他一面,昨晚的来人,若是有孙正在的话,小的一定是能认出的。”
“对了,小的按照大人您昨晚送来的信封,让那个商队捎回了您留下的那句话,但一直没有回信。”
释骨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后,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嘴中则笑道。
“有意思,看来这孙正是有别的想法啊。”
昨晚释骨留下的信封里,嘱咐黄车对来人说的话,是一句玉林盟流通的口令,意思是邀请孙正来临安城一会。
按常理来说,在听到口信后,孙正应该马不停蹄的连夜赶来,如果他还在乎自己的前程的话。
但孙正没有这么做,其中含义已是昭然若揭了,他不在乎自己在玉林盟的前程了。
要么他已经找好了下家,要么是准备着鱼死网破,与释骨拼一把了。
“黄车,你觉得对着自己仇人忍辱负重,还是明知必死,还要与仇人拼死一博更难?”
黄车闻言一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处境,苦涩一笑,自嘲的说道。
“大人说笑了,自然是死更难一些了。”
释骨将双手负在身后,仰首望天,轻笑道。
“不不不,忍辱负重才是最难的。”
“就像是江湖上那些大人物,他们往往都会选最难得来做,如与仇人把酒言欢,哪怕自己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看日后,看长久,看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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