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贰拾出头
“那行，红姐我先走了。”长秋接过阴煞珠，颇为满意的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带着笑容交出了先前他用来开门的玉佩。
红烛摇了摇头，目送着长秋推门离去。
红烛走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抬手撑住下巴，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去完成楚寻风交代的事儿，她在接引这个位置上干了不少年，也积累过一些人脉，打点过不少关系。
要帮楚寻风搭上鬼佬的势力，她能做到，但是有些人情，只够用一次，她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是否要把那些人情拿出来用掉。
“红烛姑娘，公子刚刚交代，您去办事儿的话，如果遇到了什么处理不了的情况可以回来找他，但是最好不要经常如此。”老王干涩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红烛转头看了一眼老王，露出微笑，“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出门去了，这个是宅子的钥匙，记得要交给公子，他应该知道怎么用，我刚刚让牙人安排了几个做短工的来整理一下院子，你到时候看着点。”
“嗯。”老王点了点头，见红烛已经起身，似乎是准备离开，老王开口叫住了红烛，“红烛姑娘，我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红烛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老王，“你说？”
“咱们在门衙里头遇到的那种......鬼，这鬼市里头多么？”老王皱着眉头，“公子他虽然让我看，让我学.......是要学那个人那样？”
“你觉得他做错了，或者至少觉得那个人做的不对。”红烛若有所思的看着老王。
“嗯。”老王点了点头，张张嘴，他最后还是道出了不敢对楚寻风说的疑惑，“公子他似乎并不介意那种人的存在......甚至都不愿意追究......”
“因为公子懂人心啊。”红烛笑了笑，大概明白为什么楚寻风会对老王似乎是有所期待。
“懂人心？”老王不解。
“咱们鬼啊，就是人心里头那些最糟糕的东西......”红烛指了指老王，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生、老、病、死、厌、贪、憎、恨、求不得、离别痛，鬼族就是因为人活着的时候的执念，才会存在的。”
“公子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鬼族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疯子。”
第十二章、碍眼的人
六月已过，盛夏已至。
白帝城剑阁所立之山万物蓬勃，生机盎然，缓步走在通往剑阁的台阶之上，耳畔能听鸟语，能闻虫鸣，甚至有袖珍奇兽于山林之中穿梭。
许白铃今日难得闲情逸致，慢悠悠的踏着青石板，听着虫鸣鸟语，感受着数年未曾以脚丈量的山道，渡步向剑阁而去。
长老阁今日召开会议，许白铃是知道的。
她左右不了父母的意见，但是她知道，如今雍州之中已陆续有之前登记为失踪的弟子与游士向信阁传回联络，若说龙族之事，楚寻风还只是一个微末角色，那么这次龙泉剑庄之事，楚寻风已经完美的展现出了他的价值。
如何取舍，许白铃觉得长老阁能做出明智的判断，况且还有大长老在，自己干着急是没用的。
况且......这一路按捺着急躁的心情上山，也算修行。
过刚易折，这是世间真理，不论是剑，还是意，都是如此。
许白铃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意，取之为锐，年关之时，小院中风雪剑舞，一举踏入人玄。
接下来的地玄之境，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将锐意发挥至极致，便是斩天下一切有形。
宁秋凝觉得自己恐怕走不太通这条路，所以她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那边是藏。
锐者可养，若不出则不见分毫锐意，出，则需势如破竹。
重新培养性格，将锋锐隐藏，将外在那些根本不重要的棱角打磨，便是她剑指地玄境的第一步。
但，在山道之上停下脚步的许白铃如今却又有些懊恼，尖锋锐芒一藏，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她似乎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淡漠的掌门大小姐。
而这种变化，给了某些人一种错觉。
“大小姐，真巧啊。”比如前方不远处拦路碍眼的人。
“丁玉松。”许白铃目光淡然的看着前方回首的阴柔男子，微微颔首，脚步不停，便要从丁玉松身旁取道上山。
似乎还在逗弄山中小兽的丁玉松被许白铃视若无物的错身越过，手中握着的半块糕点被他一把捏成碎渣，被香味吸引来立在枝头上，如松鼠一般的小兽被吓一跳，一溜烟转身便窜入了深林之中。
前方赶路的许白铃微微顿了一下，一个讥讽的笑容在她脸上一闪而逝，随后重新归于平淡。
对于能感觉到他人情绪的许白铃来说，虽不如他心通一般对旁人心思了若指掌，但是不经意间的情绪，总是能让她明白很多。
丁玉松的情绪，丁玉松的欲望......
在许白铃眼中根本无从遁形，即便他表面上遮掩的再好，涵养不到位，心里头翻涌的情绪在许白铃看来无异于黑暗中的萤火，根本无从遮掩。
“白铃，等等我。”吃了闭门羹，丁玉松情绪虽恼，却带上笑容，跟上了许白铃的脚步，“你今日.......”
丁玉松话还未说完，许白铃骤然转身，一翻腕，佩剑便已握在手中，剑尖下垂指地，“你刚刚叫我什么？”
淡漠的话语，和几乎明示的行动态度，让丁玉松万般恼火，可脸上，他却依旧微笑，不为所动，似乎看不到许白铃的态度一般，“白铃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一声青梅竹马......”
“你是二长老的儿子，我是掌门的女儿，我们只是从小在白帝城中作为同门长大，你那等轻佻的称呼最好改口，我跟你连朋友都算不上。”许白铃瞥了一眼自以为是的丁玉松，翻腕负剑，转身离去，“这等亲昵的称呼，之前我赠与别人，他都因与我关系不近而拒绝......你算什么？顶多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剑仙子飘飘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几乎咬碎一口牙的丁玉松死死的盯着许白铃离去的方向。
楚寻风......又是楚寻风！
即便许白铃并未明示她最后一句话所说的到底是谁，但丁玉松就觉得那个人是楚寻风，那个被白帝城交易出去的弃徒，那个如今整个白帝城都在讨论的人榜俊杰......
无能狂怒半晌，丁玉松长舒一口气，竭力收敛情绪，脸上浮现出阴寒的笑意。
你去剑阁不就是想知道白帝城要不要迎回楚寻风么？
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他回不来！
念及至此，丁玉松咧嘴露出癫狂的笑容，但多少他还有点脑子，即便心里头再如何癫狂，他也始终一声未出。
而许白铃......她根本不在意丁玉松到底如何，毕竟有些事儿，丁玉松跟自己一样，都左右不了。
长老阁，也不是他丁玉松家爹的一言堂。
——剑阁之顶，长老会中——
“我觉得，想要迎回楚寻风一事，需慎重考虑。”丁玉松的父亲，白帝城二长老丁年抬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视线扫过听到自己这句话之后，几位长老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人脸上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沉，便添上了腹稿中的下半句，“并非不愿，而是楚寻风如今身份是朝廷钦犯，若我们高调宣布要迎回楚寻风......”
“这件事所传递出去的信息，恐怕就不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了。”丁年幽幽叹了口气。
众位长老都在思考，毕竟不论丁年作何考虑，至少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是没有任何错漏以及偏袒的。
“二哥，你所言，莫非是指，与朝廷的关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姜舒看着丁年。
龙泉剑庄之行前，姜舒从来没有想过，白帝城掌门，自己的丈夫其实有资格高举反旗与朝廷唱反调。
但丁年......是如何思考出这一层关系的？
“自然是我们白帝城和朝廷，或者说，应该是与皇帝的关系。”丁年不觉有异，只是点头，“况且换个角度来说，楚寻风是大哥的弟子，之前与龙族交易，我等理亏在先，若要迎回楚寻风，只是为他恢复身份，补偿资源......”
“白帝城中，那么多弟子，我等又该如何服众？又该给他如何名头，说服他回来，甚至与我等串供？”丁年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沉默不过数息，姜舒突然开口，“那就将小铃铛许配给他。”
姜舒这一句话道出口，整个长老阁中，除了姜舒自已以外，其余人的思绪几乎全部呆滞。
“夫人......”掌门白帝更是转头盯着发妻，心头震惊。
丁年半月前才来给他儿子说媒，当时借口便是看孩子们自己的心意......你这不是背刺了我，又打他丁年的脸么？
而姜舒只是用力的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角，逼他住嘴，随后环顾场中，“诸位觉得，如何？”
第十三章、多方动作【新年快乐】
“那就将小铃铛许配给他。”
姜舒的视线在场中环顾一圈，对其余人震惊的表现视而不见不说，甚至镇压了身旁丈夫几欲开口的动作，“诸位觉得，如何？”
丁年的眉头微微颤了一下，但他没有出声，没有说话，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
毕竟他是丁年，光是涵养和脑子，都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无数倍，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那就是不应该有反应。
毕竟说媒之事，自己并未郑重其事，仅仅只是与掌门随口讨论，被拒之后他的表现也是并未放在心上，既然自己这边试探性的说媒不成，本就是无心之言，自然也不能做有心之举。
“若姜妹子你问我的态度，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希望看到亲上加亲。”许九经倒是第一个接上话的，毕竟婚媒一事，讲究的就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今伴随着楚寻风被点为钦犯，就算是远离修仙界的凡人，都能随口道出些楚寻风那凄惨的身世，作为楚寻风的师父，许九经自居一句长辈，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小铃铛她愿意么？”许九经又将话题绕到了许白铃身上，他的态度便已明了，乐见其成，但是不会主动推波助澜，当然，如果郎情妾意，那他也不介意推二人一把。
“关键是楚寻风是否愿意，况且，他也算婚休之身，让他入赘更合道理。”五长老微微皱眉，考虑的却是名头以及身份之事。
“五哥可知道修行界如今是如何评价太上剑宗，以及楚寻风那前妻的？”六长老听了五长老的话，噗嗤一笑，“几乎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讥讽太上剑宗和那宁秋凝是傻子，这等人榜之姿的青年俊杰，婚约都已是事实了，居然还能放跑了他。”
“龙泉剑庄一事，楚寻风怎么说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甚至还帮我们挡了灾，若是传出去白帝城要招楚寻风入赘，再被他一拒.......”六长老说着，在木桌的边角上磕了一下手里头的烟枪，“咱们白帝城就是下一个笑话了。”
“不止如此......”姜舒接上了六长老的话，“楚寻风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他承了龙族传承，若是咱们慢了一步，楚寻风可就要成龙族的人了。”
五长老听了二人的话，倒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当然了。
修行不过二载便已人玄之境，楚寻风身后也算是有妖族站台，再加上龙泉剑庄，他已经不再是去年那个刚刚踏入白帝城的普通修行者了。
“现在关键还是，钦犯身份。”丁年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了身份的问题上，“即便真的考虑给楚寻风和小铃铛说媒，可身份问题是个绕不过去的槛。”
“把楚寻风招回来，那就是整个白帝城，都得和许国朝廷做对，届时青铜獠兽名正言顺的上门要人，我们交还是不交？”
丁年抬起眼皮环顾了周围一圈人，最后视线落在了掌门白帝身上。
“比起龙族来说，咱们确实是有劣势，上次为了小铃铛把楚寻风交给了龙族，这次......”白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既有难，我们必须要帮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必须要做，否则我们愧对先祖白帝。”
白帝掌门这段话，倒是没有人再能站出来反对，毕竟当年白帝以德报怨，从而换的帝州首府，开创白帝城，又传达出有教无类，达者为师的理念，若是此时对楚寻风袖手旁观，确实愧对先祖。
同样，掌门自己也有私心，他不觉得自家夫人是个会拿女儿的情感去换楚寻风的人，既然夫人当众提出这一点，那么她必定有所考量。
“至于夫人方才提出的说媒婚配之事，暂且不谈，这不是我们能直接决定的事情，不管是小铃铛，还是楚寻风，他们的态度也必须考虑，否则若我们大张旗鼓，到时候二人态度不同，闹出不愉快，确实也容易演变成一出笑话。”掌门开口，变也算是敲定了白帝城对楚寻风的态度。
“此次钦犯之事，先帮他再说，白帝城迎回楚寻风一事可以从中运作，但不是最主要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他的钦犯身份推翻。”接收了许多不同意见，如今白帝掌门安排计划，倒也算得上是胸有成竹了。
“大哥，你知道楚寻风现在身在何处么？”白帝的视线转向了许九经。
“虽然不知，但可以猜。”许九经笑了笑，“不是在鬼族的黑林地里头，便是在去延国的路上，考虑到妖族之事，他大概率也不会跑去延国，应当是在黑林地。”
“他此时身边应该也需要一些助力，大哥可有人选？”
“让我大弟子墨荀和二弟子薛长云二人去足以，寻风他不缺智慧，缺的是能正面对抗青铜獠兽的力量。”许九经对白帝的安排也算认可，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话，五弟，把信阁运作起来，我们得知道楚寻风被点为钦犯一事完整的始末，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被父辈牵连。”
“嗯。”五长老微微颔首。
“姑且先这样，等有了更多的消息，我们再......”白帝话还未说话，却见五长老突然抬手制止了掌门的话语，五长老抬手捂住右耳，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七人顿时明白，五长老正在与信阁探子用秘法传音。
等待半晌，五长老放下捂住右耳的右手，神情中带着惊讶与忐忑，“妖族出手了。”
众人一听五长老的话，神情顿时一振。
“怎么说？”白帝却微微皱眉。
“龙族敖修作使节已离开野泽湿地，出访许国。”五长老神情忐忑，“之前皇族之争落下帷幕，妖族也未曾派出过皇族直访许国，况且......是这位蛇君，他恐怕是带着青龙神君的态度去见皇帝了。”
“已经确定？还是推测？”二长老接话。
“信阁弟子在汴州直接目击，黑色蛟龙以本相现世，高调飞过城池，未见任何人阻拦，颇有来去自由之意。”
“若是没有提前打点，妖族不敢在许国如此高调行事。”
白帝沉吟数秒，抬头看向许九经。
“大哥，让墨荀和薛长云即刻动身。”
第十四章、敖涵漓的心情
野泽湿地的夏日，比起白帝城所在，确实有所不如。
湿地的夏日，总是闷热的，空气里潮的几乎能拧出水来，而且热，无比的炎热。
这等湿闷潮热的气候本应是无比熬人的，但对于妖族，或者说大部分妖类来说，气候根本不成问题，而对于能够以肉身冲入南海绝地封锁中的龙来说，外界的气候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皇城外的校场之上，敖涵漓手持早已被天工坊工匠重锻之后的长枪，用枪杆打飞手持长枪的城卫军，金瞳之中带着不满扫过一眼艰难爬起身来的城卫，视线扫过围拢了演武场的数个方阵，朗声开口，“下一个！”
被击飞的城卫爬起身来，悄然退回军阵之中，而随后，便有另一位城卫提着手中兵刃上前，与敖涵漓捉对互攻。
与此同时，皇都城墙之上，敖宁与红姬并肩而立，视线盯着校场上愈战愈勇的敖涵漓。
“第十七个了。”眼看着敖涵漓这一轮的对手手中长枪被一记上撩挑飞，敖宁笑着摇头。
“城卫军大多实力都在四境，偶有人玄上前，在涵漓妹妹手上也撑不住几招。”红姬看着敖涵漓又与一名新的对手拼上了招，摇了摇头，“她已经在奔着地玄境去了，与其在这里与城卫军过招，不如找抚妖司的密探来跟她切磋。”
“抚妖司的密探么......”敖宁思索了几秒，“直接去抚妖司找人，二哥如今不在都城，以我们的身份找过去难免让旁人想多，不如去找鼍来办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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