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164章

　　“打算夺走这份力量吗？”汐见没有放开手，反而有些诧异。

　　“不，只是打算查看你的精神，确认你是否因为那一连串的战斗而丧失了意志。”狮子王说。

　　“……是吗。”汐见微微扬眉，总觉得狮子王没有说到点上，而她自己也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差不多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俘虏（御主）？”

　　“如果你再有杀气一点，没准我们就该互相以命相搏了。”汐见自然地放开她的手，“不过你应该没那种东西。”

　　杀戮也好、裁决也好，狮子王永远都是一种态度，是绝对的审判者。

　　审判能够前往尽头之塔的人类是否有资格，审判圆桌骑士们是否尽忠职守。

　　“所以意义何在？让我经历你经历过的几场重要战斗？”汐见坐了起来。

　　不同于狮子王端坐在床边，他在床上盘着腿，双手按在膝盖上，直截了当地盯着狮子王的侧脸。

　　“既是对你的惩罚，也是为了测试你的力量。”狮子王说，“如果在中途丧命，说明你也只是半途而废的存在，是我的判断失误。”

　　汐见连连点头：“那现在呢？我应该是过关了？除非你告诉我，在卑王伏提庚之后，还有战斗等着我，可是我没撑下去。”

　　“原本有，然而已无必要。”狮子王始终没有转头，“无论你如何否定，如何反抗，那个位置都会为你预留。”

　　“……还不死心吗。”汐见很无奈。

　　狮子王有种奇怪的执着，或者说是绝对的意志。

　　她认为没有必要的，就会彻底舍弃；她认为充满价值的，就必须留存下来。

　　“我不明白你指什么，同为神之枪的主人，你应当清楚我的立场。”狮子王说。

　　“『大神宣言』么……”

　　汐见很想说，那不是他的东西，只是奥丁借库·丘林之手，将那把伪装成魔杖的枪，交到了他的手上。

　　到底是为了用来打败人理烧却的元凶，还是奥丁另有什么对他的期待，汐见一概不知。

　　“那是该由你自己考虑的问题。”狮子王却并不打算陪汐见讨论，“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承诺？”

　　汐见不记得狮子王有许诺过什么。

　　他捉住自己的下巴，低头沉思。

　　最后勉强想起自己说过“希望她能走出去看看”。

　　“如果你打算放弃，那就放弃。”狮子王告诉他，“来到这个特异点，建起圣都之前，我就已经看尽了这里的一切，你的要求并无意义。”

　　“这种事可不好说。”汐见并不赞同，“毕竟我可是指着这个机会从你身边脱逃呢。”

　　带有挑衅和试探意味的话语，他想知道狮子王为何允诺这种对她而言本该毫无意义的琐事。

　　“无妨。”狮子王只这样说。

　　汐见感到意外，但她并不再多说。

　　唯有一点可以确信，狮子王的确打算接受他的建议。

　　既然如此，再继续争辩和试探下去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汐见也需要了解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到现在为止，完全处在打了一仗，挨了一枪之后，被活捉回来的俘虏状态。

　　“是吗，那就这么办吧。”汐见从床上下来，在寝宫里走动，“不过就这么直接出去，以你的身份而言，各方面太过醒目了。”

　　“出城以你的魔术转移便可。”狮子王说，“你做得到。”

　　汐见耸了耸肩，如果狮子王干涉，他的确可以用转移魔术在卡美洛城内外轻易往来。

　　“然后就是认知——”

　　汐见抬起手指，在虚空里写下卢恩文字，它们围绕狮子王，化作一团光芒笼罩在她身上后消失。

　　这个魔术能够干扰旁人对狮子王的认知，前提是狮子王不拒绝这个魔术。

　　否则以她的状况，能够轻易破坏这种简单的术式。

　　“比起王座上的王，还是以旅人的身份更容易看到一些事。”汐见说。

　　狮子王没有反对，她只是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汐见面前。

　　“那么，出发吧。”汐见打了个响指。

　　花瓣伴随轻风，环绕着汐见和狮子王，将两人围绕起来后又忽地散开。

　　偌大的寝宫之内便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清冷寂静，寥无人烟。

　　仿佛从来没有人造访过一样无垢，幻影的花瓣也已经消失。

　　良久，铠甲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

　　“王，兰斯洛特卿已经率队前往讨伐山之民的村落，预计会遭遇负隅顽抗，是否要命崔斯坦卿或者高文卿之一前往支援？”

　　阿格规文整肃而条理清晰的声音在寝宫外响起。

　　然而当这话说完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

　　“恕臣失礼。”

　　阿格规文推开了寝宫的门，骤然发现寝宫内并无狮子王的气息，更无那个迦勒底御主的痕迹。

　　有着不知伤痛的铁之阿格规文名号的男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龟裂，从裂纹里涌现的，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王？”

　　狮子之王，尽头之塔的主人。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离开了白垩之城，却没有告诉任何一名骑士。

　　究竟……

第三十五章 狮子王的出巡·其一

　　圣都卡美洛坐落的地点，是耶路撒冷原本的位置。

　　而在白垩之城的周围，还有残存的都市建筑，这里生活着流离失所的当地居民。

　　汐见与狮子王转移的地点就在这一带的某间废弃房屋顶上。

　　对于缺少食物和水源，连能否活到明天的人们而言，根本不可能也无法察觉他的魔术。

　　“还真是……有够惨的啊。”汐见站在房顶上，望向圣都那边。

　　与无垢的白垩之城相比，四周的民房残破低矮，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们穿行在其间，步伐虚浮又漫无目的。

　　“所以才需要『圣拔』，只有通过仪式的人，才有资格被迎接前往尽头。”狮子王说。

　　“进入圣都之后意味着什么，事到如今没必要再在这里跟我打机锋了吧？”汐见转过身去，沿着房屋外墙的楼梯往下走。

　　狮子王对于汐见的反驳并未表示什么，仅仅就这么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在认知魔术的干涉下，他和狮子王落在这些居民眼里，也只是看上去面生但又好像衣着光鲜的异乡人。

　　“那是选拔，但同时也是救赎。因为某个人的伟业，这颗星球的历史终结了。”狮子王说，“人理被烧却，人类史回归于无，这与我的存在意义相悖。”

　　“存在意义？”汐见放慢脚步，跟狮子王保持相同的步调。

　　“我们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存在，没有人类，神是无法存在的。”狮子王说，“所以才要留下他们人类，不惜任何代价进行保护。”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汐见微微挑眉，“我已经见识过你的不惜任何代价了。符合资格的人就回收，不符合资格的人就杀死。任意妄为跟魔术王没两样了。”

　　“既然魔术王那么任意妄为了，那我也要以自己的意志任意妄为。”对于汐见的指摘，狮子王并不否认，并道出了更深刻的事实，“坦白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汐见微微诧异，“早就想？”

　　“我深爱着人类，人类十分重要。我无法忍受失去他们。”狮子王说，“我决定把永恒赐予人类，赐予能够留存后世的灵魂。我搜集这些纯洁的灵魂，固定，做成资料，今后不管经历多漫长的时间，他们都会作为价值不变之物，被收藏于我的枪中。”

　　“……因为清楚人理烧却无可避免，决定将最后幸存的人类留下来，作为标本永远保存。”汐见忽然转过身，挡在狮子王面前，“我明白你的打算，也不想评判你的动机对错。但是我绝不会赞同这个做法。”

　　“是吗。”

　　狮子王的态度一如既往，既不惊讶，也不愤怒。

　　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说：“你的意志无法简单扭转，就算成为俘虏，也注定会变成一个新的麻烦。”

　　“那么为什么要留着我？以你现在的力量和立场，就算杀不死我，也应该能够轻易地将我封印起来，就像那些被选进去的人一样，被装进你的圣枪里？还是说我其实并没有那个价值？”汐见看着狮子王的眼睛，试图看透她的全部想法。

　　“无意义的提问，你是跟我相近的存在，即便现在依旧不够成熟，但终有一日会抵达神之座。”狮子王的答案还是老样子。

　　她要把汐见留下来，作为与她对等的神，在世界尽头永远守望着被保存下来的那些灵魂。

　　但正如狮子王口中的“无意义”那样，汐见依旧不明白狮子王这么做的意义。

　　为什么……会需要另一个神的存在？

　　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汐见低下头去，看到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他。

　　“远方来的客人……请问有没有吃的……”男孩说，“……奶奶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黝黑而瘦小的身体，一如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孩子一样。

　　在二十世纪之前，吃饱对于平民而言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但直到二十一世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人，仍旧处于缺少粮食的饥饿处境。

　　“带我去看一下。”汐见蹲下来，忍住怜悯的情绪，努力温和地笑着。

　　意识到有机会的男孩，立刻拉住汐见的手往巷子里跑。

　　狮子王给他的那身纯白无垢的衣服眨眼间便被灰尘和脏污沾染，汐见却对此毫不在意。

　　男孩的家是个狭小而残破的房屋。

　　幸好这一带常年气温都不低，就算到了冬天也不至于将人冻死。

　　不过这都是次要，本就已经算是家徒四壁的房屋，角落的土床上躺着一个衰弱的老妇人。

　　她看到有客人来了，想要起身，被汐见劝着重新躺下，然后拿出来一个苹果，递给小男孩。

　　“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个苹果给你们。”汐见说，“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你们好受一点。”

　　迦勒底的补给不在他这里，被俘到圣都之后，汐见也基本上没有进食，全靠魔力维持。

　　这是他在影之国就掌握的本事，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那个苹果比男孩的两只手还要大，他呆呆地捧着苹果，在想怎么分食。

　　趁着这个瞬间，汐见的手轻轻搭在老人身上，衰弱的老人渐渐恢复了些许气力。

　　在男孩欣喜地跟奶奶分享果实时，汐见叹了口气，默默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些许的食物，也只能让他们多挣扎一刻。”

　　默默注视这一切的狮子王说。

　　“也许吧，但面对无助之人的困难，我没办法视而不见。”汐见跟狮子王一前一后穿过小巷，他的手搭在一棵树上，“不过……总归是有办法的。”

　　那棵树是中东地区常见的椰枣树，椰枣也许难以充饥，但对这里的人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食物之一。

　　残损的城市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树。因为狮子王的圣枪在某一天忽然降临，将城市中心的一切都烧为灰烬，土地也迅速丧失了活力，化为漫漫黄沙。

　　水源、食物，全都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迅速减少，为了活下去，每个月一次的『圣拔』，都会有难民聚集到圣都前。

　　但是从没有人知道『圣拔』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看到『圣拔』后返回的人们。

　　甚至连前几日的骚动，都未能传到这里的人们耳中。

　　汐见缓步穿行在残城里，街巷里尚且存活的树木，都渐渐焕发新的生机，长出了新鲜的果实。

　　最初只有一个人注意到树的变化，然后引来了更多的人，他们看见那些缓缓成熟的果实，惊讶地跪在地上。

　　人们以为那是神迹，由衷地献上祈祷。

　　汐见却并未在意人们的反应，只是悄无声息地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来到了城外的高处。

　　“就算你行使权能，施舍怜悯，毁灭终究还是会到来。”狮子王望着被绿意点缀的残城说。

　　“毁灭？谁来？你来？还是魔术王？”汐见摇头，“那不是怜悯，只是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事情。如果我有食物和水源，我甚至不想这样做。虚假的神迹只会让这些挣扎的人们忘记原本的意志，变成只知道一味等待神来拯救的顺民。”

　　“你想说神只会让人变得软弱？”狮子王问。

　　他只是跳上通往荒野的岩石，俯身对狮子王伸出了手。

　　“这取决你如何理解，狮子王。走吧，只局限于这个地方，能看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