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303章

　　“一面允许妖精涌入伦蒂尼恩，但一方面却又并不信任那些妖精吗？”梣放下水杯，软软地倒在床上。

　　末端转为冰蓝色的长发，落在她的胸口。

　　“不，信任还是会给的，但这份‘信任’有附加条件。”汐见说，“你很清楚才对，当初即便氏族走向联合，风和翅都反复过，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在大灾厄前束手无策，又怎么会接受联合呢。”

　　“反复无常。”梣十分理解。

　　那些妖精们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想法，听从谁的指示，也不过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刚好有谁能够告诉他们而已。

　　一旦他们自己觉得能行了，便会立刻丢开先前的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行事。

　　如果氏族之间不能互相攻伐，那就屠戮那些脱离氏族的人类和妖精。

　　如果和平意味着不再有战争，那就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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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如此类的理由，或大或小，无论多么微不足道，都能驱使妖精们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根本动力。

　　“那万一……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呢？”梣又问。

　　汐见却长长地叹息一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梣忽然觉得身体有点冷。

　　她已经不太能够想象，当耗费千年时光，亲手构建的理想再度破灭。

　　她和他，谁更无法接受。

　　谁会更加愤怒？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梣却无比希望那个答案不会出现。

　　从背后抱住汐见，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肌肤相亲的温暖再度回归，她觉得心情重新复归平静。

　　“抱歉，让你感到不安了。”汐见说。

　　“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们做的事，必然会面临的考验。”梣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在伦蒂尼恩上投入的感情太深……”

　　“这话说得，难道你对伦蒂尼恩就没有感情吗？”汐见将她抱在怀里。

　　“事实上，比起伦蒂尼恩，我在意的是不列颠本身。”说着，她带着强调的口吻，补充道，“当然，比起不列颠，我更在意你。”

　　“难怪你总是暗示我早点成为不列颠之王，原来是这样啊？”汐见问。

　　“不是那个意思。”梣幽怨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我或许比吾夫想得更加冷漠，只要不列颠能够延续下去，岛上的妖精也好人类也好，我都无所谓。”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不要用这种方式把话题绕到奇怪的地方去啊。”汐见皱着眉头，仿佛很生气，“吾妻如此不正经，身为丈夫恐怕会忍不住施以惩罚哦。”

　　梣猛地一用力，将他按倒在床上。

　　“什么惩罚，说来听听？”

　　“就是让你接下来几天都下不了床。”汐见一个翻身，攻守顿时易势。

　　“办得到吗？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她抬起手，抚摸着他一如初见的脸，手指穿入汗湿的头发。

　　“别后悔。”

　　“……嗯~。”

第八十一章 牛津废墟

　　入夏之后，伦蒂尼恩已经重新回到出征结束后的正轨，恢复到了一贯的生产与繁荣当中去了。

　　借着城市和平的时期，汐见和梣将伦蒂尼恩的事务交给芭万·希监理，并指派了特特洛特、格里姆他们协助后，就带着亲卫军向西出发，一路踏上了前往牙之氏族领地牛津的出巡。

　　名义上，这次只是汐见和梣巡视牛津的情况，清理当地残存的摩耳斯等灾厄，为之后将这片土地交给牙之亚铃赖内克做准备。

　　在伦蒂尼恩崛起之后，除了赖内克外，只有一小部分牙之妖精选择追随，更多的牙之妖精并非不想臣服于汐见，而是不屑于跟人类共同生存。

　　这些牙之氏族如今也是反伦蒂尼恩势力的中坚力量，是汐见与梣一统不列颠的障碍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也正因为牛津距离伦蒂尼恩太近，七百年前的牛津决战后，牙之妖精便彻底放弃了这这个地方，向西面的索尔兹伯里，以及北方撤退，与其他氏族的反抗势力勾结。

　　被战火洗礼过的牛津，没再成为战场，七百年的风吹雨打乃至灾侵袭过后，残垣断壁伫立在那里，像是一段历史的道标，颇有些无声诉说的意味。

　　“还真是……一派破败的迹象呢。”

　　清理了再牛津遗址上活动的摩耳斯和黑犬之后，梣轻轻褪下兜帽，望着四周的光景。

　　亲卫军井然有序地驻扎在城内的各个路口，提防着还没完全镇压，随时可能再冒出来的灾厄。

　　在汐见的训练之下，伦蒂尼恩的圆桌军已经有了集团作战，应对大部分灾厄的能力。

　　除了唯有汐见和梣出手才能镇压的千年一度的大灾厄。

　　“毕竟赖内克和跟着进入伦蒂尼恩的牙之妖精，都很顺利地融入了城市，把伦蒂尼恩当作他们的第二故土。”

　　汐见检视了一遍附近的情况后，跟梣一起，往牛津的撞钟堂走去。

　　“果然没有妖精也没有人的话，在繁荣的城市都会化为一片废墟。”梣倒不觉得触目惊心。

　　比起故国奥克尼的景象来说，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现罢了。

　　她足够冷静，对妖精也足够冷漠，能做到拿起魔杖行使暴力，内心却缺乏必要的暴戾，无法变成一个残暴的魔术师。

　　“无需在意，这里总会重建，又或者还会继续维持这幅模样。”

　　汐见抬起手，藤蔓从土地里生长而出，将挡在他们道路上的残垣断壁推向两旁。

　　“我已经敲响了五口巡礼之钟，牙之氏族在反对伦蒂尼恩之前，竟然没有想过要毁掉这个地方。”梣望着同样残破不已的撞钟堂，发出一声感慨。

　　“牛津决战开始之后，我就率先控制了撞钟堂一带。”汐见说，“大概是赖内克没有跟牙之氏族解释过这口骨钟的事情，又或者牙之妖精根本不关心，总之——”

　　“非常顺利？”梣笑了出来，她也想起来那场决战的情况。

　　梣接下伦蒂尼恩城主夫人的身份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后方坐镇，牛津决战是她为数不多亲临前线的几场大战之一。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梣有两个目的。

　　一方面是想再前线测试自己的战场指挥能力，一方面也是为了积累更多的战场经验。

　　“没错。”汐见点点头。

　　在这个不列颠发生的每一场战事都无法用常理来衡量。

　　当战场上的某个存在足以控制战场局势的亀走向时，要做的就只剩下“以正合，以奇胜”而已。

　　正确地运用优势兵力，灵活地根据战场情况变换战术。

　　将本可以直接单兵碾压的战场，粉饰成在他们的带领下取胜的结果。

　　“距离上次出征，已经过去了有三百多年了吧。”梣说。

　　“你是指泪之河那场荒唐的战斗吗？”汐见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反伦蒂尼恩大军集结在那里，打算利用多拉奇之河的魔力，诱使我们的军队坠河……”

　　以妖精们而言，的确是称得上有点阴狠乃至恶毒的计策。

　　唯一的缺陷则是，反伦蒂尼恩势力，忘了汐见和梣到底在这个不列颠生活了多久，对不列颠的风土人情早已经了如指掌。

　　并非什么秘密所在的泪之河，也不外如是。

　　“所以吾夫就对全军施加了无法看见泪之河的卢恩，让本来胜券在握的敌军溃退，自己反而因此淹死在了河里。”梣也觉得那场战争很荒唐。

　　本来双方兵力不相上下，梣也特意为此上了前线。

　　但结果却是那种场面。

　　“天时、地利、人和。”汐见摇摇头，“在战场之上，这些东西都很重要。那场大战中，天时彼此不相上下，对方占据了地利，我军士气占优。”

　　剩下的，就是剥夺对方掌握的地利。

　　那个情况下，仅凭命令要求全军无视泪之河，以此来回避妖精领域，不被漂流而来的物品引诱，本就是不现实的事。

　　使用魔术干扰认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总而言之，战场并不那么有趣。”汐见在撞钟堂的台阶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梣蔚蓝如洗的眸子，“如今的你，想必也不用我再担心，这双眼睛会因为见多了鲜血而变得污浊了。”

　　“那你又如何呢？”梣摇摇头，她的妖精眼依旧能看穿真相，但代价却是汐见几千年里替她净化，“你的眼睛里总是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即便不会焚烧到我，也会把你自己——”

　　“为什么不会是……目之所及的外物呢？”汐见转过身去，望着牛津废墟，“我其实早就是个见惯了杀戮的人，事到如今，梣也不用特地为我担心。”

　　梣的目光隐隐泛起忧郁。

　　“就算如此——”

　　她很清楚，在与自己相遇之前，她的丈夫就已经拥有了坚韧的心。

　　不会追逐片面的希望，也不会屈服于眼前的绝望。

　　可是再热的血也难免会寒凉。

　　“就算如此，我们也要做该做的事啊。”

　　汐见说着，牵住她的手，朝撞钟堂拾级而上。

第八十二章 最后的巡礼之钟

　　“『乐园之咏（歌），内海之（声），为被选召、裁定、纠正而降生的存在。起始的骨之钟，为迷途之子指名归路。——宽恕其罪孽吧。』”

　　站在巡礼之钟前，梣在汐见的注视与守护下，安静地念诵熟稔于心的祝词。

　　时隔一千八百年，已经响起过五次的钟声，再度以传遍不列颠的形式，宣告了某个声音的被敲响。

　　只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不列颠也早已不再是一千八百年前，朝着氏族联合那平缓却又充满希望的方向前进。

　　人类势力与伦蒂尼恩的崛起，正在将不列颠带向所有妖精都未曾想象过的方向。

　　不管不列颠的妖精，是否接受这条道路。

　　明明是盛夏，不列颠却吹起了让人不由得摇晃的烈风，汐见也得稍微用力才能不受影响。

　　这阵风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十几秒便放缓了速度，一如先前那样微微拂面。

　　“如何？敲响最后的巡礼之钟后，是否感觉到自身发生了什么变化？”汐见平静且温柔地询问。

　　梣垂着眼睑，像是在冥思，又像是在感受属于乐园妖精的力量。

　　最初施加于身体之上的最后限制被解除后，她终于拥有了完整的力量。

　　世界在她眼里变得无比清晰，不管是真以太还是四大元素，又或者不在此之列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她现在很确定，不管汐见在自己面前使用什么魔术，她都只需要一眼就看穿全部的本质，并在自己手中重现。

　　但是……却并没有疯狂的喜悦……

　　梣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数千年如一日，不离不弃的丈夫。

　　“好像……就算敲响了全部的钟，我也依旧没办法放下你，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梣露出为难而羞涩的笑容，“力量让我的世界的认知焕然一新，也让我的心焕然一新，关于你的部分依旧耀眼又温暖。”

　　“你看吧，我就说没事的。”汐见忍俊不禁。

　　梣却闭着一只眼睛，狡黠地看着他：“除了那源自心象风景的固有结界无法复制，吾夫所学习、所传承的魔术，我都能掌握了。”

　　“早就知道了。”汐见淡然地耸肩，“你就是这种让我都想嫉妒一下，却又嫉妒不起来的魔术天才。”

　　她随着风扑进他的怀里，轻轻地抱紧这充满熟悉温度与气息的身体。

　　“我果然还是爱着你，爱到无法履行自己的责任。”

　　“我又何尝不是呢。”汐见搂着她柔软的腰，在耳边回答。

　　而后，梣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事实上，我从敲响奥克尼的钟时，就已经觉察到自亨己那份使命之中的疑问，才没有说出口。现在，或许是将这一切告诉你的时候了。”

　　“『纠正不列颠的错误』……确实很模棱两可，想必乐园在将你送到地面上时，就设置好了与巡礼之钟相应的补充提示。”汐见了然。

　　梣从他的怀里起来：“吾夫以前说过，在你出身的历史里，遥远的过去，白色巨人肆虐大地，最后被星之圣剑击退。”

　　“嗯。所以我推测，这边的世界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星之圣剑，导致白色巨人完成了对星球的捕食。”汐见回答道。

　　“你迄今为止的推测，已经基本上接近了正确答案。”梣说，“理由我不太清楚，总之负责锻造星之圣剑的六翅原初亚铃，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我才会被赋予弥补这个『错误』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