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们换个救世主？ 第61章

　　虽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内在逻辑，但既然师父这么说，汐见也就这么做了。

　　“师父？你在这儿吧？听到的话就回我一声？”

　　汐见走在长出了绿草的园林里，用平常说话的音量呼唤。

　　他发觉地上的草已经长得没过了脚踝，下意识想是不是该修剪一下，用魔术抑制草地的生长之类。

　　最初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但时间一长，竟然养出了一小片园林，给只有冰冷灰暗的死之国度，平添了些许生命的颜色。

　　“别这么大声。”

　　当他一路走到自己最初培养出的那棵树下时，头顶传来了漫不经心中带着点逗趣的声音：

　　“我还没有老到连话都听不到的程度。”

　　汐见其实也已经在问完最后一遍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看到树底下躺着一双暗紫色的金属短靴。

　　那是斯卡哈的鞋子。

　　他抬起头，师父正坐在中段的粗树枝上，手里拿着刚刚吃了一大半的苹果，散漫地从那里望向城堡的另一端。

　　“真不像师父你啊，居然没有过来督促我训练。”汐见靠在树下，随口打趣了一句。

　　“偶尔也像这样放个假，要是今后你回想起在这里的时光，留下的只有苦不堪言，就算是我也会心有不忍。”斯卡哈笑了一下，说。

　　汐见摇头不已，“已经是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斯卡哈说，“这一回就先休息，照你现在的程度，也不需要没日没夜地训练了。”

　　“这是说我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吗？”汐见问。

　　“真敢说，等你真正打赢我的时候，再考虑出师的事吧。”斯卡哈给出了一个非常难以达成的条件。

　　汐见不禁感觉到脊背发麻，幸好本来就有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时间，他也无所谓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所以呢，不是说对吃的东西没兴趣么。”汐见瞥了眼一口一口吃着苹果的斯卡哈，“反正也不需要。”

　　或许是因为用魔力浇灌出来的树，这棵树没有完整的花期，上面总是结满了果实。

　　“我的弟子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东西，身为师父怎可错过。”斯卡哈散漫地表示，“而且这棵树依旧在从你那里摄取魔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果实便如同你的血肉一样，值得一尝。”

　　汐见顿时满头黑线，“……听上去好变态啊。”

　　“你不吃吗？”

　　“本来吃的，现在师父这么一说，有些不太想吃了。”汐见摸了摸后颈，他现在顿时心情有点复杂。

　　这片园林能够维持，与他作为中转站，将影之国的魔力通过自身的魔术回路中转，最后化为草木的食粮脱不开关系。

　　但汐见只是当成一种灌溉手段，被师父这么一说，反而事情都变得怪了起来。

　　“哪有师父把弟子的血肉当成美食啊，你是地狱来的魔鬼吗……”想到这里，汐见不禁多吐槽了一句。

　　斯卡哈也不禁展颜，愉快地表示：“别那么认真，就当是为师讲了个不那么有趣的玩笑吧。”

　　“所以呢，师父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汐见问。

　　“只是在休息。”斯卡哈说。

　　“我是指为什么要坐在树上，还没草地舒服吧。”汐见又问。

　　“那么在意的话，不如自己坐上来看看。”斯卡哈拍了拍树枝，“这里的风景和视野都不错。”

　　面对师父的邀请，汐见想都没想就照做了，他跳起来，落到斯卡哈身边坐下。

　　事实上，树梢上的视野并没有城墙上开阔。

　　而且因为还有其他树木的遮挡，放眼望去一大半都是这片魔术创造的园林。

　　“……呃……不是也就那样？”汐见感觉不能理解。

　　要说赏心悦目，也的确有那么一点，但真的值得特地推掉训练来看吗？

　　“你这笨蛋弟子。”斯卡哈倚着树干，捏着只剩下一点点果核的苹果，无奈地的对汐见说，“爱徒亲自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培养出生命，作为师父，难免会因此感到自豪。唉，你不能理解也不奇怪。”

　　汐见却试探着瞥向斯卡哈，“怎么突然从弟子升级成了爱徒，这是什么以后训练会加倍的信号吗？”

　　“光靠嘴上说，还不够让你明白吗。”斯卡哈面带微笑，捏着果柄在汐见眼前晃动。

　　正当汐见不理解她的举动时，她却忽然用手一抛，剩下的果核便落在了不远的草地上，一下就能看见。

　　“我不是师父的宠物。”汐见嘴角抽搐。

　　斯卡哈却仿佛有些心累似的，“自己看。”

　　“咦？”

　　汐见又转过头去，盯着那枚果核看。

　　他发现果核周围的草地魔力波动忽然上升，仿佛被溶解了一样，不多一会儿，果核就消失在了草地里。

　　这种情况汐见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虽然种出了果实，吃完也会这样丢在草地里，当做土壤的肥料，并未去观察过后续。

　　“这究竟是……”

　　汐见捂着脸，瞪着果核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

影之国幕间其二·血肉（2）

　　“别太紧张，笨蛋弟子。”斯卡哈一贯悠然的口吻里，多了几分宠溺的意味，“并不是这片园林有什么问题。只是你在创造这些东西的时候，无意识间赋予了它们原本不具备的特质。”

　　师父的话语让汐见稍微安心了不少，安静地听斯卡哈继续解释。

　　“创造生命的魔术本就是接近禁忌的东西，但并非毫无可能。”斯卡哈说，“但你做的，却是在没有生命的地方让生命诞生。这样的生命本身就意味着特例。”

　　她伸手指向草地那头：“归根结底，虽然保持着草木的姿态，但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从你的魔力之中诞生出来的东西。换言之，无论拥有多么真实的模样，它们本身就是魔力具现为了有形之物。”

　　“魔力具现为了有形之物……”汐见似懂非懂地点头。

　　斯卡哈这时举了个例子，“不是有那么一个魔术师吗？人类和梦魔的混血，持有能够看穿现在一切的千里眼，被称作花之魔术师的男人。”

　　“梅林，对吧？”汐见答道。

　　师父也知道很多并不局限于影之国的事情，然后讲这些东西告诉给他，也是斯卡哈授业内容的一部分。

　　那是她超越人类，弑杀神明，将自己置身于世界外侧，才得到的来自深渊的智慧。

　　“那个男人只是经过，土地便会短暂地盛开花朵，若是主动干预，也能让这个地方长出好看的花来吧。”斯卡哈淡淡地讲述着事实。

　　汐见扭开脸：“所以师父是想告诉我什么？”

　　如同回应着他心底泛起的些微别扭，这棵树的枝头渐渐开出了白色的果花，暴露了他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别那么小心眼，我是在用那个花之魔术师来评价你。”斯卡哈伸手拨弄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花，“单从这一点来说，虽然没有顶级的千里眼，但你已经不输给那位魔术师了。”

　　“我没千里眼还真是让师父失望了呢。”汐见嘟囔了一句。

　　“真是有些孩子气的反应。”斯卡哈觉得他的反应可谓妙趣横生，也就不多劝解。

　　这个少年性格比看上去还要坚韧，从他在这里的所有表现来看，甚至连库·丘林也要被比了下去。

　　没想到在这种神秘没落的时代，独自守在世界之外的自己，还能收到如此让她心生怜爱的弟子。

　　越是喜欢，就越想倾囊相授，反而没办法手下留情。

　　“……”汐见本想说我就是小孩子怎么了。

　　敏锐的危机意识让他察觉到这句话，可能会触及到师父的某片逆鳞。

　　不至于惹上性命危机，但之后也不会好受。

　　“还有一点，梅林创造的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花，但你却能将魔力化为食粮。对我来说可能只是魔力，但对人类而言，却是足以延续生命的东西。”斯卡哈说到这里，拍了拍汐见的肩膀以示赞许。

　　“好了好了，再夸下去，我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汐见有些不好意思。

　　树上的花依旧盛开着，要过些时间才会结成新的果实。

　　他从枝头跳下去，落在草地上。

　　“既然今天不训练，我就先去休息了。师父要下来吗？”他姑且询问。

　　斯卡哈扶着树干，“是啊。风景也看够了，该下来了。”

　　她轻飘飘地从枝头落下，本来没有必要，但汐见还是伸出手去接。

　　握住那只被丝绸质感包覆的左手，汐见看着师父落在地上，低下头去便注意到师父并不算赤裸的双脚。

　　“……我来帮师父穿鞋子吧。”他仿佛鬼使神差般开口。

　　“无妨。”

　　对于这个有些奇怪乃至可疑的提议，斯卡哈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她以与缓缓蹲下去捡靴子的汐见一样的速度，坐在了草地上，自然地将脚伸到他面前。

　　手迟疑了一瞬，汐见握住同样被丝绸的光滑质感包裹的脚。

　　“我还以为师父会觉得我有病。”

　　“倒是没错。只是我虽然身为女王，却如你所见，领地之内什么都没有。更不用提被人服侍了。”斯卡哈态度很自然，“就算并没有所谓，也难免会有些兴趣。只是让自己的弟子做这种事，并不太好开口。”

　　汐见在将一只靴子套上去时，问：“没有吗？”

　　“瑟坦特就不是能做这种事的性格，那家伙的儿子也差不多。嗯，虽然都是优秀的学生，但也仅此而已。”斯卡哈看着汐见的眼睛，“或许是出生的时代以及国家都与其他学生不同，你才净会做些奇怪的事吧。”

　　“只是忽然想到了。毕竟在这里受教，却始终无以为报。”汐见耸了耸肩，“师父没有因此见怪就好。”

　　斯卡哈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你不必因此感到介意，能在这个地方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意味着我必然会收你为徒。这里是死之国度，但是空气里的魔力浓度，一般人就算落到这里，只要一次呼吸，就会从内部开始破裂。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真空没有区别。”

　　在师父说这些话的时候，汐见帮她穿好了两只短靴。

　　本想再说点什么，他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奇怪的生命气息。

　　“这个是……”汐见问。

　　“噢？已经能够察觉到这些东西了吗。”斯卡哈握住汐见的手，从地上起身，“你猜得没错，又是那种因为某些原因，掉入了这个国度的不幸之人。”

　　人类总体的数量始终很多，一个两个人的失踪并不会引起大范围的关注，只会在小范围内成为一种悲剧。

　　“已经没救了。”汐见皱眉，忍不住惋惜。

　　斯卡哈给出肯定：“落入这边的瞬间，那人就已经死了。”

　　“我想去看看，可以吗？”汐见忽然问。

　　“可。”斯卡哈没有松开汐见的手，“就当做我的测试吧，转移魔术由你来发动，看看能不能三次以内，准确抵达那名死者的所在之处。”

　　汐见深深地点头，“嗯，那就请师父拭目以待。”

第二十五章 茶会

　　坦白来说，自己的性格很恶劣。

　　卡莲从很早以前就逐渐意识到了这点。

　　别人受苦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如果那是个正经的人，就更是如此。看着原本应该走在耀眼道路上的人，为了无聊的事抑郁消沉，渐渐走上歧途，会带给她犹如在沙漠中跋涉三天三夜后，终于发现了绿洲的惬意。

　　如果这是家庭环境或者心灵创伤造成的心态，还能找借口解释。

　　但很遗憾的是，这种性格生来如此。

　　至于到底遗传自谁，到底是父母的哪一方，卡莲并不是很清楚。

　　她的父亲——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现在的父亲——对这件事始终讳莫如深，卡莲也很默契地不去深究。

　　不管是卡莲·奥尔黛西亚，还是言峰卡莲。全都是已经过去的名字，现在的她是汐见卡莲，或者用西方人的方式，写作卡莲·汐见也不是不行。

　　『与生俱来的天性不可改变，那是已然确定的事实。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却可以在僋之后的人生里，做出足够多的选择来改变。』

　　那个人总是对卡莲这么说。

　　虽然事实上，在进入魔术师的世界，从魔术层面开始理解世界之后，卡莲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生来性格恶劣，而是『起源』恶劣。

　　或许她的起源就是『幸灾乐祸』一类概念的表现吧。卡莲这样假设。

　　这种糟糕的性格在一般社会确实是有些难以立足，但放在魔术师社会，就变得异常不起眼。

　　毕竟，魔术师性格恶劣算是一个出厂设置，性格太好太正常，反而在这边的世界过不下去。

　　比如现在，坐在卡莲对面的金发少女，就有着与自己相似的“恶劣”。

　　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