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卡莲补充道：“不管怎么说，魔术到头来都是为了到达根源的副产物。能够接触超常，成为超人，本身一种喜悦。正因为人类十分弱小，才会忍不住追求超乎常理的东西。但是，究极的目标终究不在那里。”
现代魔术师大多明白根源无法抵达，魔术从神代起就不断衰退，向过去逆行的群体也不可能得到回报。如今，可能是最后一人的第五魔法使也已经在远东现身，通往根源的门几乎等同于关闭。
“但是汐见先生好像完全不会被影响呢。”格蕾说。
“这个嘛……”汐见想要回答，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回答。
影之国。
那个地方本就属于世界外侧，又不同于英灵座与抑制力，但确实能够接触到根源。
根源对汐见来说就如同空气一般自然到可以接触。
本质是神代魔术师的他，自然无法对触手可及的东西产生兴趣。
“只是单纯不可能感兴趣罢了。”卡莲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或者说，产生兴趣才意味着你是冒牌货。”
格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于巴留埃雷塔，他们是试图通过追求极致的美。他们认为究极的美能让人的灵魂一口气提升到高次元。”汐见则转而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欣赏艺术之美会升华灵魂这一说法的魔术师化表达。”
但即便是不完全的东西，近乎极致的美，也一样会带给魔术师的灵魂强烈刺激。
卡莲的被虐灵媒体质，就是被这种东西触及了灵魂之后，从内向外诱发了反应。
就在汐见想再深入跟格蕾讲讲魔术层面的美时，他察觉到了两个略微陌生的气息从外面靠近这个房间。
“——我可以进来吗？”
略微耳熟的声音响起。
“请进。”汐见回想起，这好像是两位公主亮相前，负责引见的女仆之一的声音。
门随后敞开一条缝，露出外面的走廊。
伴随黄金公主和白银公主出现的女仆之一站在那里。
“我叫卡里娜。”女仆手握提灯，简单地行屈膝礼。
“不必客气，请到这边来吧。”
汐见看向女仆身后的人影，发出了邀请。
他本以为是伊泽路玛家的当家要过来拜访一下自己，也没多想。
但当那个人影走出阴影后，汐见也不免感到意外，他也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被拜访的理由。
“原来是黄金公主，不知有何贵干？”
第三十二章 逃亡请求
像这样近距离与黄金公主面对面，汐见天溪也逐渐理解了会场内的魔术师们，为什么会失态到那个地步。
烛光下摇曳的面容，的确美到几乎脱离现实。
“贵安，在这种时间来打扰，实在是抱歉。”黄金公主开口。
连她的声音也仿佛有能够撼动大脑的魔力。
这就是伊泽路玛家代代追求的极致之美，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什么叫美即暴力。
“迪亚多娜小姐说想聊几句。”女仆卡里娜说。
“和我们？”汐见挑眉。
卡莲已经闭上眼睛，只用听来收集信息。她很清楚现在如果再继续目视黄金公主，自己的魔术回路的频率都会开始紊乱。
但关闭了视觉，身体就会自动放大听觉的灵敏度，卡莲依旧体会到一阵不安定感。
幸好那份温柔的魔力始终没有停止，她才能没受到实质性的影响。
“不，很抱歉。这位小姐能请你暂时离开吗？”卡里娜这时对格蕾说。
格蕾也立刻起身，准备先出去等候。
“格蕾是可以信赖的人。”汐见说，“如果让她出去等的话，卡莲就也得出去等了。”
伊泽路玛家知道卡莲的身份，所以当他这样表明态度后，黄金公主也清楚不能驱赶旁人，便不再坚持，她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卡里娜暂时离开吧。”
“谨遵吩咐。”
女仆没有迟疑，缓缓行礼过后，就爽快地走出房间，甚至隐去了气息，连汐见都觉得不起眼到无需在意。
格蕾关上房门后，站在一旁，将沙发让给黄金公主。她也不想离迪亚多娜太近。
“突然占用你的时间，十分抱歉。”迪亚多娜说。
“无妨。”汐见本就只是在房间里照顾卡莲，谁来他都可以见，更何况是今天的东道主，“比起这种事，你的耳朵是不是不太方便？”
“果然注意到了啊。”黄金公主抬手触碰耳朵，“因为遗传方面的原因，我生来就没有听觉。所以练就了通过阅读唇语判断对话内容的能力。至于发音，则是通过魔术学会的。”
虽然现代科学的发展，已经让许多原本只有魔术才能做到的事，逐渐变得普遍。唯有这件事，在步入二十一世纪不过几年的现在，依旧保持着差距。
这种与大脑直接对话的高等魔术，对与巴留埃雷塔而言，并不算难事。
汐见了然地点点头，也就不再奇怪。
“今天得到伊泽路玛的招待，原本计划傍晚返程，却不料卡莲身体不适。”他客气地表达感谢，“非常感谢贵府愿意提供如此舒适的房间，让卡莲能够好好休息一下。”
黄金公主也很客气，完全没有因为拥有极致的美貌，而居高临下，“哪里。我也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汐见先生与我们巴留埃雷塔的君主关系深厚。巴留埃雷塔派的人都在说，正是由于有汐见先生这样的人才，我们才能在对那些陈腐贵族的占据更多的话语权。”
当然，不只是话语权。
掌握法政科的巴瑟梅罗作为三大贵族之一，有着另外两方——特兰贝利奥和巴留埃雷塔——加起来也比不上的权力。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民主派在话语权上占据些许主导优势，正是得益于贵族派没办法挑选出能够与汐见匹敌的新一代魔术师。
听惯了的溢美之词，汐见很怕自己被捧得太高，终有一天会忘了脚踏实地，因而内心不由得警醒自己。
“我有一事相求。”互相客套过后，黄金公主开门见山。
“请讲。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倒是愿意尽绵薄之力。”汐见并不会拒绝。
维持与巴留埃雷塔的亲善关系，也是必要的举动。
“我想请你……请汐见先生协助我们逃亡？”
“逃亡？从这个伊泽路玛家？”汐见微微眯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别忘了，我也是巴留埃雷塔这边的，不会随便一时兴起，就做出背叛的行为。”
“果然被怀疑了。”黄金公主的眼神蒙上一层阴翳，“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哦？”
“我想保护自己都妹妹，也就是继承这一代白银公主之名的艾斯黛拉。”迪亚多娜坦白。
她的态度足够诚恳，汐见才重新放下些许戒备，“保护？身为伊泽路玛家的至宝，有必要请求一个外人帮忙保护自己？”
这个问题过于尖锐，让黄金公主一时间陷入沉默。她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被更加沉重的东西压住了话语。
汐见低下头去关照卡莲，并静待对方将那些沉重的东西抖落。
“我们，有点累了。”她抬起手，放在绣着紫色玫瑰刺的礼裙胸口，“汐见先生是年轻一代魔术师中的佼佼者，倬应该明白我们塑造出这样的身体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这回汐见沉默了。
对魔术师而言，改造肉体不过是家常便饭。像伊泽路玛这样传承已久的魔术师贵族，服用药物、移植刻印也不会少。更有甚者，一些魔术师甚至会改造脏器和大脑，为的就是获得极致魔道。
某种意义上，汐见也一样。
在影之国的修炼，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改造。只不过一般人类早在踏入的瞬间就失去资格罢了。
要说与这些魔术师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汐见虽然每每抱怨影之国的日子辛苦，却从没有讨厌过那里的任何一个瞬间。
光看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的完成度，不管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魔术师们都应该会接受。伊泽路玛到底也是巴留埃雷塔的一支，这种事自然不需要奇怪。
因此，汐见才会沉默。不是对魔术师世界的严苛感到难以言说，而是——
“请不要误会。我们也是魔术师，都有献身的心理准备。但是父亲的做法实在效率太低。不，应该说父亲的做法已经过了高效的阶段。那么，我们也有义务进行自卫。”
显然，黄金公主清楚汐见在猜测什么，为了她的目的，没有故意隐瞒不说。
第三十三章 真假难辨
而黄金公主说的事情，也的确时有发生。
魔术在抵达某个阶段之后，原本的理论就会忽然失效。有许多传承数百年的魔术世家忽然覆灭，就是因为没有预判到失效的瞬间。
“那就不奇怪了。”汐见看着黄金公主，“伊泽路玛的术式已经危险到你们需要采取自卫的程度，但是拜伦先生又不会听取你们的意见。”
“诚如阁下所言。”黄金公主深深地点头，“再这样下去，我或者妹妹，必然有一人会因为这个术式的失败而丧命。”
为魔道献身，是时钟塔的贵族魔术师们都有的觉悟。
但会让黄金公主因为不想在追求魔道的途中丧命，就请求外人协助逃亡，就说明伊泽路玛家的魔道已经超过了界限，不再是高效而精致的东西，反而成了会摧毁原本积累许多代成果的导火索。
“但这种事，你们没有找当家的伊诺莱女士，而是来找我……”汐见说到这儿，也不禁感到一阵为难。
“因为汐见先生跟其他魔术师不一样。”黄金公主直言不讳。
对魔术师而言，高尚品德并不是必要素养。主张“人性应该凌驾于魔术师”的人，更没办法成为一派之长。
偏偏汐见天溪在时钟塔内有名，其中一部分就是关于他的为人方面，始终是人性优先的那一类。
如果只是这样，必然会遭到嘲笑。
但他培养的魔术师，不管是卡莲还是樱，都有着这个年龄层面出类拔萃的实力。
因此，虽然大多数魔术师对此不赞同，却也很难有力地批驳他。
汐见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被其他魔术师找上门请求帮助。
看样子黄金公主做了很充分的事先调查，很清楚汐见的行事风格：一个有性命之虞又不存在威胁的人出现在汐见面前，他必然不会见死不救。
“忙，要帮也不是不能帮。藏几个人对我来说不难”汐见垂下肩膀，“不过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毕竟是跟巴留埃雷塔一边的。要是之后伊诺莱女士问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总不能就说自己只是贪图你们的美色吧。”
很现实，但黄金公主自己首先就不信。
一个完全不会被伊泽路玛家的魔术成果吸引的魔术师，一个完全不会被她们姐妹的极致容貌触动的魔术师，是不可能用这种理由就能应付得住君主·巴留埃雷塔。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准备。”黄金公主说，“要让汐见先生这样的魔术师行动，当然得准备相应的丰厚报酬。”
“什么报酬？”汐见很感兴趣。
“当然是能够解汐见先生燃眉之急的报酬。”黄金公主从沙发上起身，“我知道，令嫒要参加不久之后的第五次圣杯战争，但有些东西还没准备妥当。”
接着，她又补充一句：“请汐见先生明早到我的房间来。塔的后门开着，房间的门也施加了魔术锁，不必担心其他人闯入。关于白银公主，到时候再说吧。”
这样说完之后，迪亚多娜就离开了房间。
汐见也不禁失笑，知道对方此次是有备而来。
只是没想到居然连樱的圣遗物都还没准备妥当这点都知道，看来是下了不小的工夫。
“父亲还真是有女人缘，在场的宾客们都无缘一见的黄金公主，居然会亲自前来造访，拜托你带她们逃亡。”卡莲睁开眼睛，狡黠地看着汐见说，“换个场合，简直就是私奔的暗示呢。母亲大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呢？”
“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汐见笑嘻嘻地揉了揉卡莲那头柔顺中带着点天然卷的银发，“我对人工造物没兴趣，伊泽路玛家的成果，甚至比不上卡莲的一根头发丝。”
卡莲默默笑了：“希望父亲下次能当着时钟塔的魔术师们这样说。”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汐见撇了撇嘴。
这时，格蕾开口了：“那老师认为，黄金公主真的是想拜托您带她们逃亡吗？”
“好问题。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就算黄金公主的逻辑与理由都很充分，我也不会排除这是巴留埃雷塔对我的试探。毕竟我给莱妮丝做了这么久的家庭教师，难免派系之中，会有声音质疑我的立场，让君主·巴留埃雷塔不得不安排这种事。”汐见称赞了格蕾一句。
“但是黄金公主说准备了对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卡莲说，“应该是足以满足需求的圣遗物吧。”
“之前听人说过，伊泽路玛在某个地下拍卖会上，拍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魔术道具。还因此跟某个打算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的中东新晋魔术贵族起了纠纷。”汐见慢条斯理地分析，“如果真的是那件东西，反倒有些可疑。毕竟是以伊泽路玛家名义拍下来的东西，不可能被黄金公主用于私値人目的。”
格蕾有点担心：“那果然是陷阱？”
“是陷阱又如何？”汐见微微扬眉，“龙潭虎穴我也不是没闯过。如果巴留埃雷塔真的想要借机试探我，那就满足他们；如果黄金公主的确不曾说谎，那能尽快确保给樱的圣遗物，也不是坏事。”
特别是前者，巴留埃雷塔表现出了不信任，那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坚持高尚的操守，继续坚定地站在这一边。
毕竟巴瑟梅罗那边，也不止一次暗示过招揽的意思。
不一定要汐见做点什么，只要把他从民主派抽走，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大旗就会自然倒下。
汐见没有回应巴瑟梅罗，无非是自己在民主派的处境一向安好，君主·巴留埃雷塔也始终表现出足够的信任态度，他还不至于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跳反。
但任何决裂都是从最初的一点点不信任开始的。
介绍汐见给贵族派的莱妮丝当老师的是伊诺莱，现在试探的也是伊诺莱，他自然有充分的办法来应对可能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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