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博士,但是没有完全失忆 第130章

作者:雀鸣蝉惊

  自己靠师生情谊拉拢的高成,所以乔夜阑没有拿出半分心思在高成身上,而是将所有的精力,从一开始就放到了被自己用利益拉拢的陈帆身上。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分裂了陈帆和自己之后,正常人的思路,当然是借着这股裂缝继续扩张,直到彻底分裂蔡党为止。

  但乔夜阑压根就不是正常人——在裂隙产生之后,他竟然能一夜之间就把陈帆拉到了皇帝那边。

  最让蔡岩意想不到的就是,就这一夜的时间,陈帆不仅仅是倒戈,更是以近乎缴纳投名状的形式,用最激烈的行为,在蔡党内部点了一颗炸弹。

  内部爆炸,皇帝又在外部进行施压,偏偏此时蔡岩自己被门房一案给架住了不能说话——于是高成这个被自己提拔起来的棒槌,瞬间就原形毕露。

  这是蔡岩唯一搞不懂的地方。

  如果说分裂自己和陈帆,蔡岩还能在事后诸葛亮的时候复盘出来,那么一夜之间说服陈帆倒戈一击,向皇帝纳上投名状,这就是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因为团结比分裂难太多了。

  乔夜阑要说服的不仅仅是陈帆,他更要说服皇帝,甚至还要让皇帝给陈帆吃一颗定心丸,这样陈帆才会心甘情愿的交上投名状。

  而且蔡党倒台之后,蔡岩和陈帆在朝堂上也交锋过数次,这几次的结果都让蔡岩确定,陈尚书还是那个陈尚书,一切以利益为先,也因此他可以在皇帝面前和蔡岩不共戴天,也能在朝堂上和蔡岩共进退。

  所以蔡丞相的复盘就一直卡在这里——在搞明白乔夜阑怎么把陈帆和皇帝拉到一起之前,他甚至不敢私下接触陈帆。

  这两天的事,蔡岩一眼就看到了乔夜阑的痕迹。

  因为太像了。

  都是发生了大事,然后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把要搞的人拉下水,任由皇帝搓扁捏圆之后,才满意的放人离开。

  更何况,明明之前皇帝一直打算的都是让乔夜阑去接手礼部尚书之位,朝堂上的各种流言便是证据——没道理在乔夜阑再一次“立下奇功”时,反而把尚书之位交给其他人了。

  因此这肯定是乔夜阑自己的意思。

  所以乔夜阑必然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那么问题就产生了——自己可是被乔夜阑和皇帝放了一马的

  连自己都能留在朝堂之上,太傅怎么会被一踩到底,以至于连为皇帝效力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没道理的,蔡岩自己都不敢说能压过太傅,皇帝怎么会这么浪费?

  “陛下,太傅毕竟是太傅,管理区区一个司岁台,应该也不至于要花费他所有的心神——毕竟是老臣,能为陛下做事的地方,还有很多。”

  原本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事的太尉,突然站出来,为太傅求情。

  这是十分合理的——因为太傅三公之一的地位,加上此时皇帝正在气头上,有资格,又有胆子为之求情的人,也就只有三公的其他两人了。

  然而就是这句话,让蔡岩瞳孔骤缩。

  竟是为了如此吗!

  皇帝任人唯才,只要在他控制之下,他是不会浪费人才能力的——乔夜阑都能说服皇帝放过蔡岩,为什么会说服不了皇帝放过太傅?

  而有蔡岩这个“珠玉在前”,如今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皇帝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按住太傅,不让他上朝做事?

  那么,如此重的打压,自然是为了其他目的。

  现在,目的自己跳出来了。

  皇帝登基最初的那几年,所受的委屈,要说责任,三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跑不掉——因为但凡他们有一个是站在皇帝那边的,事情就不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蔡岩带头抵制皇命,太傅心系前朝太子,太尉朝堂当小聋瞎。

  他们之间的区别,最多也就是蔡岩被凌迟,太傅上绞刑,太尉蹲无期的区别。

  如今朝堂之上,户部倒戈,吏部换马,礼部履新,工部从龙,刑部自不必说——这六部,便只剩兵部一家了。

  而太尉和兵部的关系......

  蔡岩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

  皇帝一旦开始对三公下手,怎么可能有停手这一说?

  太傅倒台,交出礼部之后,皇帝已经不在乎他了——因为太傅已经左右不了朝堂了。

  那么自然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逼出太尉下场。

  蔡岩只感到身躯一阵发冷。

  他对乔夜阑的态度,有过忌惮,有过信服,有过讨好,有过反制——但是唯独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对乔夜阑感到恐惧。

  这个男人......他要借着皇帝的手,把三公全部洗一遍吗!

  三公是辅助皇帝治国的,毕竟大炎如此之大,皇帝又不是永世贤王,自然是需要三公在侧的。

  可是现在,乔夜阑是打算借着皇帝的手,将三公一个接一个的变成皇帝的应声虫。

  这还是朝堂之上——朝堂之外,少府眼线遍布京城,如今更是抽调好手编成锦衣卫,与大理寺的肃政院一起,察查天下百官......

  一旦太尉也倒下,就意味着整个大炎都没有制止皇帝的人存在了,算上少府和锦衣卫,可以说皇帝的权利来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地步。

  这是真正的【朕即国家】。

  乔夜阑——你到底要做什么!

  拒绝礼部尚书.......意思是,他看不上区区一个尚书之位吗?

  还是说......

  蔡岩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这事一旦成了,三公就是一个摆设,乔夜阑将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

  他很想走出去,和太尉一起,为太傅求情——然后蔡岩就茫然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呢?

  为了大炎?

  从定义上来说,好像不尊皇帝的他们才是反贼吧......

  为了陛下?

  其他人要是听了这理由,搞不好都要发流汗黄豆......

  为了祖制?

  ......差不多得了,皇帝都没觉得违背祖宗——请问你是?

  蔡岩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不能回头的原因,是因为乔夜阑已经把标签都钉好了。

  太尉是武官之首,所以他的求情带不动文官。

  蔡岩是文官之首,可他的求情,怎么让其他文官产生共鸣,跟着来求呢?

  另一个文官之首呢?

  还在那跪着呢。

  此刻,无人注视的蔡丞相,正在汗如雨下。

  这不对——这不对!

  朝堂理应是一盘棋,既然是棋,那自然是要有棋手,两方对弈,才能被称之为棋。

  群臣以其才,坐其位,或与陛下相悖,或与陛下相符,而皇帝则以权利手段,驾驭群臣。

  朝堂与皇帝之间,向来如此。

  皇帝是棋手,群臣之中,自然也有棋手。

  乔夜阑站在皇帝那边,那么就算他能代替皇帝成为棋手——那他们这边的棋手呢?

  他,太傅,太尉,都是被打上了标签的棋子。

  都是被对方棋手打上了标签的棋子!

  他们这一方的棋局,到底是谁在下?

  一个让蔡岩有些不寒而栗的结论,悄悄的,沉默的,却如跗骨之蛆一般攀上了他的心头。

  他们这边的棋手,也是乔夜阑。

  蔡丞相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自己倒台之前,逼陈帆与自己决裂的那一晚,其实也有一场朝会。

  在那场朝会上,像自己发难的,不是皇帝,不是乔夜阑——

  是太傅。

  是久不来朝堂,久不曾发声的太傅。

  那天他本来有机会扳回局面的,自己的门房被抓,让他和陈帆失去了暗地里交流的机会,但是陈帆那时候可还是蔡党,而且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背后之人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只要那天蔡岩站稳脚跟,一切就会被继续拖下去。

  可偏偏,太傅来上朝了,不仅上朝了,还带着兵部尚书一起,第一个反对了自己提出的【不扩大化抓捕】议案。

  于是风向陡转,陈帆也不得不随大流,在那天的朝会上,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那次朝会是蔡党倒台的导火索,而点燃导火索的,是太傅。

  那么,乔夜阑会把这样一个开关,放在一个他不信任的人手上吗?

  皇帝当时已经是风雨飘摇,他从来就没有对太傅招揽成功过,没道理突然就完成了这件事——所以必然是乔夜阑自己做到的。

  而以乔夜阑和太傅之间的信任程度,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步怎么了?

  太傅交出了礼部,却还牢牢把持着司岁台。接替礼部的人,也是他的学生,虽然太傅和宁侍郎之间有过不和,可是那毕竟是师生关系,宁侍郎不可能,也不会去对自己的老师落井下石——否则光是【失礼】这个罪名,就够他这个礼部尚书喝一壶的。

  而礼部,本来就不是太傅原本的管辖范围。

  换句话说,这个老东西仅仅是还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平安下场,站到了皇帝的那一边。

  交投名状的,真的只有陈帆一个人吗?

第一百五十章 看破与无知谁更幸福

  乔夜阑注意到了蔡岩的视线。

  不愧是被留下来三公之中,最不忠诚的一个——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之强大,足以让先帝暂时不跟他计较所谓的忠诚问题。

  尽管蔡丞相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光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把目光跳过目前首当其冲太傅太尉,直接落到乔夜阑身上,已经是一种颇为露骨的动摇了。

  【无知】,是上位者能给予棋子最大程度的慈悲。

  反过来说,如果有棋子看破了局面,进而反推出了棋手的身份和位置,那就该是棋子的悲哀了。

  ——因为他必须直面那份不可名状的恐惧。

  自己在拆掉蔡岩党羽的时候,对方还能心平气和的保持着身为丞相的风度,不仅没有狗急跳墙,反而拿出了他沉浮官场数十年的魄力。

  蔡岩没有为任何一个曾经的蔡党党羽庇护,连高成被吵架灭族时都没有站出来,他只是常规的劝诫了一下不宜杀生过度,皇帝不采纳之后也没有再开口,而是一直兢兢业业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光发热。

  这也让皇帝逐渐意识到了蔡岩的能力——因为很多奏折上的东西他自己是搞不定的,必须要让蔡岩过一遍手,先写出一个应对方略出来。

  所以蔡岩对乔夜阑并没有太多的畏惧之心,他只是将乔夜阑看成一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大家都在规则内玩游戏,自己玩不过也只是一次胜负罢了,还没到自认技不如人的地步。

  而现在,这种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幻梦,该醒了。

  太傅已经完全倒向自己,而通过太傅的事情,反过来引出太尉,就能让皇帝和太尉互相架住。

  算上那些老臣,以及太傅暗地里的帮助,太尉应该能架得住皇帝的威压,至少不太可能出现决定性的胜利。

  所以他只要吓唬住蔡岩,这个朝堂就能安稳很长一段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乔夜阑更喜欢对手是聪明人的原因——因为如果对方是叉烧,说不定还看不懂自己的操作,就非要上来莽一波。

  能赢,但是赢的浑身难受,搞不好还要被对面一口吐沫糊在脑门上。

  乔夜阑这一次并没有回应蔡岩的视线,他只是安稳的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闭目养神。

  皇帝陛下特批的。

  乔夜阑并不打算真的拉拢蔡岩,他只要让他不来碍事就行了——因为如果要让蔡岩加入麾下,乔夜阑就必须要看着对方。

  否则的话,蔡岩必反。

  而偏偏以对方的能力,除了乔夜阑本人能看破,其余人几乎都没法招架住蔡岩的蒙骗——所以干脆吓唬对方一把,让他对自己的事敬而远之就行了。

  不过朝堂上还是要有点眼线的,太傅那老东西,看似倒戈,其实不过是常规的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惯性思维罢了。